决战山口组

《环球》杂志驻东京记者/蓝建中
 
面对手持盾牌、破门而入的特警，高山清司格外镇定，端坐在自家沙发上纹丝不动。
2010年11月18日清晨，日本警方突袭了日本最大黑社会组织山口组二号人物高山清司位于神户中央区的住所，以涉嫌敲诈勒索罪名将其逮捕。据悉，这只是日本警方对决黑社会组织山口组的战役之一。12月1日，日本警方称已逮捕了山口组三号人物入江祯。
 
涉嫌收取保护费
警方怀疑高山清司与山口组“淡海一家”组员的恐吓事件有关，涉嫌收取了500万日元保护费。搜查人士指出，京都府警察掌握了京都市的建筑公司被山口组下属的暴力团总长威胁收取现金的情报后，开始搜查，并逮捕了作为中心人物的高山清司。
京都府警察透露，2005年高山清司与受害者吃饭时表示：“希望（与我的亲信）保持良好关系。拜托了。”这名男性受害者是经营建筑公司和不动产的大老板。京都府警察认为，高山清司想把这名男性作为获得资金的“企业舍弟”。为了证明嫌疑，京都府警察局22日又派140多名警察搜查了神户市滩区的山口组总部。
搜查人士指出，高山清司的亲信、淡海一家总长高山义友希（53岁，以违反组织犯罪处罚法受到起诉）在2005年3月左右，向受害者打电话表示“不想在滋贺县搞项目吗？”此后，淡海一家最高顾问以“工作被抢了”为借口，要求受害者提供现金。当时同席的下属还摆出了怀中有手枪的架势。
2005年10月下旬，在京都市内的一家著名餐馆，高山清司亲自与受害者聚餐，他指着高山义友希说：“希望你们今后搞好关系，工作上也要齐心协力。”
此后，淡海一家最高顾问和手下表示：“在和头领（高山清司）聚餐的时候我们负责照顾，所以要给我们保护费”。“头领亲自叮嘱过”要在中元节和年末的时候定期支付。于是，这名男性在2005年12月交付了1000万日元，2006年8月交付了2000万日元，2006年12月交付了1000万日元。但据京都府警察局指出，高山清司坚称“自己没有参与”。他表示自己只是随便聊了聊天，没有参与事件。
 
东京都“扩军”
近年来，山口组在东京都内的扩大非常显著。日本警视厅指出，以神户为基地的山口组，1993年在东京都内只有约70名成员，但是2009年就增加到约1750人，增加了25倍。
随着山口组在东京的扩张，东京都反对暴力团的活动声势越来越大。警视厅准备2011年1月向东京都议会提出暴力团排除条例案，并期望在明年夏天正式制定。据透露，条例案非常严格，将公布没有与暴力团撇清关系的企业名单。
2010年10月3日，东京都台东区举行了驱逐暴力团奋起大会，约350人参加。居民在山口组下属企业入住的楼房呼喊“暴力团滚出去”等口号。这是一座位于住宅区的4层小楼，窗户在白天也都放下百叶窗，无法窥见内部情况。
这里是山口组下属弘道会的“K项目”公司。2007年，K项目公司在东京麻布十番建立了基地，但是周围居民要求停止使用，向东京地方法院提出处分。此后，K项目公司与居民和解，退出麻布十番，2010年8月转移到了台东区。
参加奋起大会的一名居民指出：“这个地区孩子很多，如果受到什么影响太可怕了。”居民们准备聘请律师，向东京都地方法院提出申请停止使用事务所。
山口组现任组长司忍由于违反枪刀法，2005年11月29日被判6年徒刑，现仍在府中监狱服刑。2011年4月，司忍将出狱，山口组的情况将会更加波动。为此，警察当局加强了对山口组的防范。京都府警察在司忍不在的情况下逮捕了实际负责的第二号人物高山清司就是一例。
虽然制定条例和开展居民运动，驱逐暴力团的包围网正在扩大，但是当局的搜查取缔活动却处于低迷状态。警视厅指出，2004年，都内暴力团犯罪检举件数超过1万件，而2009年降至6705件。暴力团不再采取收取保护费这种明目张胆的行为，而是利用企业的名义开展活动，看起来像是商务活动，所以很难掌握实际状态。
由于巧妙地伪装成企业，所以一般企业也很难发现交易对象是否与暴力团有关。警视厅干部指出：“根据条例，能在多大程度上弄清企业与暴力团的关系依然很难说。他们也很难立即割断关系。”
如果开展诉讼，居民运动也会增加难度。支援台东区驱逐暴力团运动的律师大浩指出：“要想进行诉讼，需要证明事务所正在实际不法使用。”但是探查暴力团内部情况非常困难，取证非常不容易。“如果是单纯认定居住，就很难成为禁止使用的对象。”虽然K公司曾向居民运动屈服，但是大浩指出：“这次对手也进行了理论武装。因此有可能进行民事诉讼。”他认为有必要开展长期战。
日本警察厅2010年11月23日要求全国警察本部加强收集关于山口组动向的情报。虽然司忍正在服刑，实际领导人高山清司也被捕，但是山口组表面上尚未出现动摇的迹象，警察当局认为：“关于后继体制等今后的动向，依然存在很多不透明的地方。”
 
“暴力团”的江湖
“山口组”总部位于兵库县神户市滩区原本町四丁目三番地一号。目前约有成员3.64万人，其中正式成员约2.03万人，准成员约1.61万人。山口组的标志是将“山”和“口”变形为菱形而组合在一起的“山菱”。
现组长“司忍”本名田建市，1942年1月15日生于大分县大分市，从大分县立水产高等学校毕业后，进入当地的大型水产公司工作。此后，他经过大阪来到名古屋，1962年加入山口组下属的弘田组（后来的弘道会）。2005年7月29日就任第六代山口组组长。司忍就任第6代组长以后，确定了“不与警察接触”、“不向警察机构交人交物”、“不让警察进入组事务所”的三条纲领，开始与警察保持距离。
山口组仅次于组长的第二号人物是“若头”（执行部），2005年高山清司就任此职。高山清司生于1947年9月5日，是山口组第六代若头兼中部地区会长。高山清司生于爱知县津岛市。高中退学后，开始出入赌场，1967年加入山口组下属的弘田组下辖的佐佐木组。1969年5月弘田组下属的事务所受到“大日本平和会”山中组小牧支部的袭击，导致两人死亡。同年7月，在弘田组若头司忍的指挥下，高山清司加入了杀害大日本平和会春日井支部长的报复作战，结果被判刑4年。由于这一“功劳”，高山清司出狱后就任佐佐木组若头。1984年，弘田组改组为弘道会以后，司忍担任会长，高山清司担任若头助理兼涉外委员长，1989年升格为若头，全力支持会长司忍，使弘道会发展成拥有数千名成员的巨大组织。
2005年3月，高山清司就任弘道会第二代会长，2006年4月成为山口组直参，2个月后就任山口组若头助理，7月就任山口组中部地区会长，8月就任司忍率领的山口组的“若头”，成为山口组第二号人物。在升格到直参后，4个月之内就升格为山口组第二号人物，异乎寻常。高山清司来自司忍的出身母体弘道会，并且为司忍立下汗马功劳，可以说是能够如此飞升的关键因素。
山口组是日本目前最大的暴力团。所谓“暴力团”，是日本对黑社会组织的称呼，指使用有组织的暴力，为达到金钱利益等私人目的，以日本为中心活动的反社会集团。暴力团自称“任侠团体”或“仁侠团体”。暴力团的成员一般称为“暴力团员”或“流氓”。为了生存，暴力团也会建立政治团体（右翼团体或标榜右翼的暴力团）或合法的公司。
暴力团的称呼是警察和媒体在战后命名的。1991年，《暴力团对策法》实施后，暴力团具有了法律上的意义，虽然具有反社会性，但如果不是指定暴力团，那么就很难对该团体采取法律手段。近年来，据说为了寻求生存还出现了不属于特定团体的地下组织和黑手党。还有暴力团伪装成企业或右翼团体，近年来甚至还伪装成NPO法人（非营利法人）。
暴力团一般根据创设者的姓名或据点地名，加上“组”、“会”、“一家”、“联合”、“联合会”、“兴业”、“总业”、“企画”、“商事”而命名。在江户时代，几乎所有黑社会团体都称为“一家”，下面设有“组”等分支。现在，在“会”下设“一家”，在“一家”下设“组”和“兴业”的团体非常多。但是作为最大势力的山口组，与其他暴力团相比，属于新兴组织，所以在名称上是一个例外。
为了获得资金，暴力团会通过恐吓行为收取保护费（划出势力范围，向普通生意人收取见面礼、好处费、保护费），开展卖淫拉皮条、交易兴奋剂和毒品、开设赌局、诱拐获取赎身费、地下金融等非法的经济活动。而且，由于使用日本刀和枪支火并，因此杀人事件也非常多。暴力团还具有文身、断指、饮酒结盟等特殊文化。
有一种说法认为，“暴力团”最早起源于江户时代的由城镇居民组成的“町人灭火组”。江户时代，在庙会等场所从事商业活动的人被称为走江湖的，以押色子宝等赌博为业的人被称为赌徒。这些人在江户时代被视为一般社会之外的贱民。而现在的社会，闯江湖的和赌徒依然被视为具有暴力团色彩。现在的暴力团有继承走江湖系统的，也有继承赌徒系统的，但是并没有明确的区别，都从事上述违法行为。
暴力团最忌讳面子受损，在组织内部，制裁措施包括断指、开除、断绝关系、驱逐等。
除了这些传统团体外，在二战之后的混乱中出现的街头混混等不良集团中，也产生了暴力团。此后，随着日本的经济飞速复兴，还出现了只从事码头搬运、文艺演出等合法经济活动的“企业舍弟”。
根据《暴力团对策法》，满足一定条件的恶性程度非常高的暴力团，都道府县公安委员会可以将其确定为“指定暴力团”。指定暴力团会受到各种限制，其成员如果采取《暴力团对策法》禁止的所谓“暴力性要求行为”，将会接到要求其中止的命令。现在，包括山口组在内，日本全国有22个团体被定为“指定暴力团”。
日本社会对于暴力团一直是敬而远之的态度，比如不少温泉和酒店等悬挂标牌，禁止有纹身的人进入，实际上也是对暴力团的排斥。一些商业街也会张贴“我们不怕暴力团，不给暴力团钱”的标语。但是，一般来说，暴力团很少针对普通的市民个人采取行动，所以一部分老百姓对于暴力团并不怎么关心，而且害怕暴力团找上门，所以向他们问起暴力团的问题，往往会噤若寒蝉。而媒体对于暴力团的报道，往往也只作为消息报告有关事实，而很少对暴力团大加挞伐，恐怕也有担心引火烧身的因素。
 
从“贱民”到黑社会
1915年，山口组第一代组长山口春吉在神户市兵库区西出町，组织50名码头工人，建立了提供码头搬运工的“山口组”。截至2010年3月，山口组的领导机构包括组长（亲分）1人、舍弟（又称弟分，顾问）7人、若中（子分）79人，合计87人。除去组长以外，86名舍弟和若中称为“直参”（直系组长），分别拥有数十人到数千人下属。目前，山口组成员占日本全部暴力团成员总数的46.3%。山口组下属的事务所除了广岛和冲绳两县外，遍布日本47个都道府县中的45个。
山口组的主要活动是收取保护费、恐吓、毒品交易、组织卖淫、赌博、发放高利贷、总会屋（持有少数股票出席股东会进行捣乱，或从公司方面领取金钱以阻止股东的正常发言），此外还有一些合法商业行为。不过山口组的收入来源主要是赌博和毒品。据说山口组还承担了兵库县和神户市等兵库县内地方政府的税收，并且参与神户机场、关西国际机场以及中部国际机场的建设，深深根植于日本社会中，发挥着很大的影响力。
与“山口组”关系友好的暴力团包括稻川会、松叶会、双爱会、公政会、会津小铁会等等，而处于敌对关系的暴力团则有住吉会、极东会等。
日本暴力团的大规模发展，其中一个原因就是对特定社会群体的歧视。虽然媒体将此视为禁忌而没有报道，但是不少著作指出过这个问题。
作家猪野健治在《流氓与日本人》之中，介绍了关西和九州北部部落民的悲惨现状，指出日本社会中存在很多“只能成为流氓或者小工”的年轻人，他认为这是出现流氓的温床。
会津小铁会会长高上登久太郎（原名姜外秀）在演说中曾指出：“我们组织里部落民占30%，在日朝鲜人占30%。”由于作为会长的高上登久太郎父母都是韩国人，所以他的组织内部在日朝鲜人和韩国人的比例非常高。
前公安调查官菅沼光弘2006年10月19日在东京外国记者俱乐部发表演讲时指出，他听说暴力团的成员，部落民占60%，在日韩国和朝鲜人占30%，一般日本人占10%。菅沼光弘指出，山口组的成员大部分出身于受歧视的部落民和在日朝鲜人。
“部落民”是指明治维新之前日本的贱民，包括“秽多”和“非人”，主要从事处理牛马尸体、制革、刽子手等当时视为下贱的职业，在服饰和居住上受到各种限制，明治维新以后虽然宣布废除部落民制度，但是时至今日，在婚姻、就职等方面，对于部落民出身者的各种歧视依然隐形存在。
山口组前律师山之内幸夫在1984年的《文艺春秋》11月号上发表的《山口组律师手记》中指出：“黑社会成员有很多是在日朝鲜人和部落地区出身者是一个事实。”“在约65万在日朝鲜人中，约50%居住在兵库、大阪和京都，这和山口组的发展不无关系，山口组的问题如果抛开歧视部落民和在日朝鲜人的问题，就没有办法说清。”
2008年的统计数据显示，在日韩国和朝鲜人合计589239人。2008年底，在日朝鲜和韩国人大量居住的都道府县中，第一位是大阪府（133396人，约占全部在日朝鲜和韩国人的22.64%），第二位是东京都（114961人，同比约占19.51%），第三位是兵库县（54635人，同比约占9.27%）。而兵库、大阪和京都合计的话，则约占全部在日韩国和朝鲜人的37.5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