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叶秋风 满纸希望 ——读郑伯权《秋风一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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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叶秋风 满纸希望
——读郑伯权《秋风一叶》
马 平
《 人民日报 》( 2010年12月24日   24 版)

案头放着一部新书《秋风一叶》(作家出版社 ),作者为江西作家郑伯权。作者自谓“七十三岁,一介布衣,乏善可陈”。可书中历历可见当年一位十七八岁的少年,像一叶新荷,崭露头角。1959年,20多岁的郑伯权便在《人民日报》发表了四五十行的新诗《一根牛鞭子》,一声鞭响惊天。诗歌记载了新中国成立前中国农民的全部历史:“赶着别人牛,耕着别人田,属于我的只有这根牛鞭”,他的那根牛鞭子为此送进了县博物馆。从此,作者以笔为鞭,在文坛耕耘。
“致君尧舜上,再使风俗淳”。《秋风一叶》作者郑伯权也是抱着这样信条写作的,指望“吴头楚尾今胜昔,尧日舜天总不如”。他虽不像杜甫所处的社会“残杯冷炙,到处潜悲辛”,也曾贫病交困,自嘲“砚田尚可求升斗,羞向卢生借枕头”,他笔下耕耘的却是理想、智慧和志气。《飞出院墙的音符》写了一个曾遭遇迫害而成果斐然的音乐家谭泰,因为落实政策而分得了一套高级新居。“靠近东湖的风景区,一水临轩。一栋二层的小洋房,四周筑了一道一人高的、有镂花气窗装饰的精致院墙。房子涂成乳白色,院墙是一色青砖叠砌的……风生竹院,月上蕉窗,那情景是很有点诗意的。”这么一套新房,令多少“羞借枕头”的无房人羡慕眼馋。可是,刚搬进新居不到半年,谭泰就要求换房,硬要再回去挤大杂院,“这不啻是一个爆炸性新闻传开了”,谭泰怎么这么傻?《飞出院墙的音符》就是用这么一个充满悬念的故事展开情节,而问题的答案读者最终可以在主人公的心灵深处找到。作为人类高级精神活动的文学,必须是深入生活,并从源自生活的素材中提炼出的高于生活的表现。郑伯权就是这样做的,他耕耘的这篇作品想收获的,是一种理想的、净化的灵魂。谭泰作为一个音乐明星,坚持到老家“深入生活,回到人民母亲的怀抱”, 他没有放逐思想追求、没有失落,他追求的不是“物质的洋楼”,而是“精神的家园”。在今日经济市场化的大背景下,多少人对金钱疯狂崇拜,这篇小说无声地鞭挞了这些理想和精神的背叛者,守望的这一文学理想,无异于杜甫一生潦倒,却唱“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的“诗史”性宏愿。
如果说退让新居的谭泰,只是一个艺术真实的小说人物,那么报告文学《下野市长》写的却是一位活生生的人。为了住房问题,他在位时,“来到一个中年知识分子的家里,……使主人惊喜莫置。一市之长大驾光临,岂非蓬荜生辉!只见两鬓染霜的主人高兴得手足无措,又是敬茶又是让座。可是往哪里坐呀,四世同堂挤在一个破屋里,来个人不要说坐,连个站的地方都没有。横顾一室,四壁萧然。”市长知道自己“上当受骗”了,他从市财政拨款为落实知识分子政策而建造的房子,并没有落实到应该落实的这些困难户头上,连屋檐下也没他们的份儿。市长下决心动手术查一查那些房子到哪里去了。一查问题就清楚了,真该得房子的困难户,至今还在风雨飘摇中过日子,冒牌货却是狡兔三窟,一人占上好几套,不光儿子结婚的房子早就未雨绸缪, 就是没有出世的孙子的房子都准备好了。当然,衮衮诸公,都是些有权有势或者手中有物的非同凡响的人物。市长的这个“手术”,尽管在这些讳疾忌医的大人物身上,未能做到刀过患除,但毕竟总是割下了那么截把盲肠。孰不知这手术刀,碰上了硬骨头反被刺在自家的手上,加上种种复杂因素,这位全国劳模和工程师出身的市长最终默默下野。《下野市长》文笔犀利、事例详实、观点鲜明,石破天惊般震动了当时的官场。这篇报告文学显示了作者的胆略胆识以及对改革的信心与远见。二十余年过去了,改革继续深入发展,开放的阵痛依然感同身受。这篇《下野市长》虽然只是改革开放伊始,就如何选拔培养青年干部而激起的一朵小浪花,却深刻反映了改革开放的坎坷艰辛。
“革故鼎新今日事,英雄哪个非刘曹?”虽说笔者执笔如鞭,无情鞭挞着官场恶习和社会弊病,《秋风一叶》中也可见到他对政坛健康主流和社会进步极尽讴歌。《省长和船》就是一篇格调高昂的记事散文,一篇激越抒情的赞美诗。鄱阳湖浩瀚,水天一色,千帆争渡,万物竞天。其间一船叫“渔政十号”,省长是这条船上的常客。“船头上的跳板是他联系群众的线索。风晨月夕,几度严寒,潮涨潮落,骤雨扣舷……他把多少个不眠之夜留在这渔政十号的甲板上。”“渔政十号就是他的家,吃住都在船上。……倾其全力也只能在前舱给他挪出个可以舒展手脚的地方,安下一张‘官铺’。”省长坐镇波峰浪巅,或指挥抗洪救险,或体察水情民情,实地描绘治理鄱阳湖的蓝图,踏遍了鄱阳湖波涛。指挥若定时他也与船工“棋手无悔”,下一盘落子生根的棋;烈日当头解渴,也同大伙共切一个西瓜,你吃大片,我吃小片;有奉承者闻风从岸上送来两篓螃蟹,他旋而借花献佛,礼贤湖边敬老院。辛苦困乏时,他也来沽酒请客,“却是‘冰心在玉壶’,既有慰劳之情,又有弃疑之义。湖堤夜泊,酒溅星光,谁能说这杯中不是荡着一层浓浓的人情味呢?”酒兴诗起,作者即席步省长《一剪梅》原韵一阕:“何须冷眼看鸡虫,情似浓酒,意似酒浓。金刚怒目非英雄。桥也相通,路也相通。天时地利人心同,山能调动,水能调动。来日举杯稻香村,官也融融,民也融融。”船上的省长叫吴官正,是鄱阳湖的水养大的。如今,当年省长实地描绘的治鄱蓝图,已锦上添花传给了鄱阳湖的新一代;《省长和船》心系于民的精神像鄱阳湖珠光,仍然熠熠生辉。
处在江湖之远的郑伯权好诗也好交游,朋友互赠著作,唱和歌诗,合影留念,“折柳谁堪别后情”。值得一提的是在诗歌被边缘化的今天,他守望着中国传统的旧体诗,内容丰富、深峻,别具一格;写的是当代事,却不乏古韵铿锵,声律严谨,用典得当,有如杜甫诗风。诗言志,袒露的是真性情,沉静坚实,他鼓励朋友脚踏实地前进。他说:“帮过自己忙的朋友一个也不能忘记,帮过别人做了些什么,统统把他忘掉。”
转眼半个世纪了,再举起这根“牛鞭子”,读着《秋风一叶》,字里行间,无论古朴明快的新旧诗词、情景动人的小说散文、严谨坚实的报告文学,还是情节跌宕的电影剧本,都像那“牛鞭子”,虽是个人经历和情感世界的人生记录,不乏可陈的却是半个世纪社会前进的坎坷轨迹,或浓或淡、或深或浅的形象写照。这便是《秋风一叶》的历史珍贵所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