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巍的可爱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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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巍的可爱之处
作者:鄢烈山 2008-9-2 14:32:19
88岁的军旅作家魏巍8月24日有疾而终。8月30日9时,数千民众冒雨前往北京八宝山革命公墓为他送行。他是一个值得纪念的人物,尽管如《人民文学》杂志社副主编、作家肖复兴所言,“属于魏巍他们那一代人的时代已经无可奈何地过去了”。
我对魏巍的评价,经历了可爱—可恶—不乏可爱三个阶段。回顾看待魏巍的心路,深切地意识到自己确有必要告别黑白分明、非友即敌的二元对立思维了。
觉得魏巍可爱时,当然主要是受教科书里《谁是最可爱的人》一文的影响。我们这代人从小就受反帝反美教育,小时候最爱哼的曲子是“嘿啦啦啦啦嘿啦啦啦……中朝人民力量大”,最爱唱的歌是“打败美帝野心狼!”连祖宗传下来的“强盗—官兵”儿童游戏,也改名成“中国—美国”两方的对抗;那时为了国际统战甚至教我们同情“日本人民”受美帝祸害挨了原子弹。这种反美宣传教育后来有了修正,至少正视了“美国佬”扔原子弹事出有因,而“日本人民”并非全然无辜。具体到文本,最近有人发表文章《〈谁是最可爱的人〉撤出课本是明智之举》,指出作品描述松骨峰战役写道:战后的战场上,“还有一个战士,他手里还紧握着一个手榴弹,弹体上沾满脑浆,和他死在一起的美国鬼子,脑浆崩裂,涂了一地。另有一个战士,他的嘴里还衔着敌人的半块耳朵……”它对战争血腥的渲染、人类残酷的相互杀戮,仿佛说的不是人与人之间的战争,而是人与魔鬼的决斗。作者说这是篇“煽情和滥情之作”也有一定的根据,事实上文章中提到的“烈士”胡传九、井玉琢、李玉安三人还活着。无论如何,从爱国主义和英雄主义的角度讲,表现抗美援朝战争的魏巍还是可爱的。
到了改革开放之后,特别上世纪90年代邓小平南方讲话开启市场化大潮之后,作为某杂志的砥柱人物之一,魏巍在我心中的形象便“定性”为“可恶”了。1994年,针对该杂志关于河南省南街村的报道,我写过一篇评论《痴人说梦》:说南街村是靠社员集体所有制、靠学习毛主席语录而致富,这太不靠谱,因为在改革开放前全国范围内长期搞这一套都没有出现集体致富的,实验分析的常识告诉人们南街的富裕必另有原因。该杂志以“清华大学写作组”的名义发表了对拙文的大批判文章。但这时的“大批判”也就是一家之言了,没有杀伤力。可见,只要不借助公权力抑扬,限制在言论自由的范围内,不管左中右,不论顽固保守还是新潮激进,都可以“并育而不相害”。
后来,该杂志停刊了,但曾集结在其下的人们开辟了新的“阵地”(园地),活跃在一些网站上。这些人与我等的观点分歧主要在两个方面:一是如何评价毛泽东和他领导的那个时代,要不要彻底否定“文革”和人民公社等“三面红旗”;二是要不要搞市场经济和发展私有企业。这当然涉及到如何看待改革开放的必要性和成果。
进入新世纪,我们发现在言论方面,所谓左和右的批评有了许多“交集”(共同的对象和指向),这就是有些报纸在魏巍逝世的讣闻中最后一段所写的:(他晚年仍然)关注国有资产流失、腐败和贫富差距太大等问题,追求社会公正。有人在网上重新贴出了魏巍写的《惊闻山西“黑砖窑”事件》(“……对受害者则必须进行补偿,给以治疗,恢复健康。在处理这一事件时尤须头脑清醒,决不要把事情看得过于简单。……要彻底消除‘黑砖窑’,必须与反腐败结合起来,对‘黑砖窑’的保护伞展开追击。”),以及《不要杀他———我也为退伍兵崔英杰说情》(“处理退伍兵崔英杰这样的问题,就决不应当离开当事人的命运处境,离开他的总体表现和对人民的贡献,离开事情发生的主客观情况,而置这一切于不顾,就简单地推论为‘妨害公务和故意杀人’。……有些地方政府官员,满脑子形式主义,虚荣观念。为了自己的‘政绩’,脱离当地的实际情况,无视人民的生计,高调地提出什么‘构建无摊城市’,想把这些小商小贩统统‘驱除出境’,这就不能不把这些不幸的人群打入另册了。这才是发生一些大小悲剧的根源。……”),等等。
这个关心公共利益和弱势群体的魏巍,自他本人观之,立场和感情应该是一贯的。他对现实的批判,恐怕也不完全是站在维护改革开放之前旧体制的角度,因为毕竟他看到了30年来社会财富总量的迅速增长和中国国际地位的大幅提升。退一步讲,即便观点不同,魏巍的人品也有许多可敬之处。接触过他的人包括我们《南方周末》的退休主编左方先生,都说他待人友善、平易近人;他慷慨资助马玉祥等志愿军老战士更是重情重谊的佳话。他的为人比某些自命不凡的“激进”论者要高尚许多。这个老头真的不乏可爱之处。一个人如果善良而真诚,交流就有了基础。有时候,人品比什么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