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小平身后的改革开放执行者谷牧究竟做了些什么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2 02:22:58
邓小平身后的改革开放执行者谷牧究竟做了些什么 曾子墨(主持人):1978年5月,前国家副总理谷牧率团考察西欧五国,拉开了改革开放的序幕。此后,按照谷牧的说法,中国在五年间走了三大步,第一步建立4个经济特区。第二步开放14个沿海城市,第三步开放珠三角和闽南三角洲,不久海南省又建成了大特区。谷牧常说,特区的一切都是中央决定的,我只是在一线做了一些具体的组织领导工作,然而以今天的目光还原当年的场景,我们不免感到诧异,如此快速和大规模的改革开放,何以能在短短5年间就从决策变成了现实,在邓小平的身后作为执行者的谷牧究竟做了些什么。 

谷牧敲定日本贷款 母亲连声责骂他“汉奸”

邓小平:我国人民决心在本世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现代化强国,我们首先要靠自己的努力,同时我们也要学习外国的一切先进经验和先进技术。

解说:1979年是中国现代史上重要的一年,这一年整个国家在跌入谷底后,开始寻找向上的动力。从西欧五国考察归来后,时任国务院副总理的谷牧意识到,一个刚刚走出封闭的国家,想要在世界经济的竞技场上占有一席之地,首先要做得应该是解放思想,借用外脑。这天谷牧找到邓小平商量,可否聘请几位世界名人做政府的顾问,这样可以使整个国家少走弯路。

李灝(原深圳市委书记、原谷牧秘书):1979年还有个很重要的事情大家忽略了,就是说向人家学习,怎么学习法,也提到要派人到外面去学习,也提到招人来学习。实际上当中有重要一条,也得聘请人家来当顾问,在资本主义,西方国家,我们借用它的力,那应该也是谷牧同志开始的。

解说:在谷牧的邀请下,1979年春节,日本经济专家大来佐武郎和向坂正男来到北京,在钓鱼台国宾馆为中共高层做了一次别开生面的讲座。他们介绍了世界经济发展的几种模式,及其利弊,以及能源和基础设施建设的种种经验,可以说这是改革开放之初,中共高层接受的第一次经济启蒙。此后讲座发展成为每年一次的“中日经济知识交流会”,会议期间双方官员、学者、专家不见记者,不对外,关起门来深入研究中国的经济发展。思路一旦打开机会随之而来,1979年5月日本友好人士传来消息,中国可以争取来自日本政府的援外贷款。

李灏:他讲我日本有两种贷款,一种贷款叫做海外协力基金,专门每年大概拿二三十亿,基本上等于低率,很低很低的利率,还款期30年的,他说每年这个贷款现在印度用得最多,你中国还没用,他说这个是个来源。还一个是能源贷款,他说我日本有个基金,专门是扶持国外的能源或者交通这方面,就结合它需要能源嘛,它就给你专门的贷款,这个贷款利率也比较低。

解说:对此国务院副总理李先念特别批示,此事可能是真的,请谷牧同志抓一下。

刘念远(谷牧长子、原总参谋部退役少将):我父亲就马上交代谢北一同志,当时进出口委的副主任,说你带着进出口委立即查清这个问题,同时向中央报告。说国外有无息的政府贷款,有低息的企业贷款,像日本的协力等等的。小平同志就批回来了,为什么国外借便宜钱不用呢,就支持了我爸爸。

解说:很快,日本经济参赞答复说,这种贷款确实存在,但须由中国政府开口申请,于是在向日方传达了贷款意向之后,谷牧要求国家建委着手拟定建设项目。

刘念远:那么日本政府贷款要求我们要报项目,当时计委就说这是保密的,我怎么能报给你呢,就汇报给我父亲,我父亲说哪个资本家借给你钱他不问你干什么,你去赌博还行吗?他要问你的项目,这为什么不能报呢。用日本的贷款我们办,比方修兖州到日照的火车(铁路),这是给日本拉煤。修大秦铁路,从大同到秦皇岛的铁路也是给日本拉煤,这有什么保密的,给他。

解说:1979年6月,谷牧率团访问日本,将第一批日元贷款的四个项目最终敲定下来,对于谷牧的来访,日本前首相田中说,你们早就应该来了。二战后许多国家的经济振兴都是利用了外资的,当今世界利用外债搞建设是国际通行的办法,在这方面是没有什么不好意思。

刘志诚(原外经贸部外资局副局长):那么谷牧同志到了日本去了十几天吧,考察完了以后,原则上同意给中国先第一批,给五百亿日元,五百亿日元相对于多少,大约相当于五亿美元。

解说:然而在北京家中,谷牧的老母亲从电视新闻上看到儿子访日的消息,竟然大光其火,她用拐棍敲着地板连声责骂儿子是“汉奸”,今天这段往事早已成为了笑谈。2008年日本政府将旭日大勋章授予时年95岁的谷牧,以表彰他在改革开放初期,为发展中日经贸关系做出的贡献。当年在国家最需要的时候,谷牧以自己的实践促成了第一笔外国贷款,同时扭转了中国人的债务观念。

刘念远:文革的时候,我们唐山地震,还特别讲我们既无内债,又无外债。

李灏:我买你东西我付不起,我赊你的可以,你贷款给我,我还不接受呢。

刘念远:但是毕竟经过三中全会以后,咱们的思想已经有一些观念性的变化了。

李灏:这个是一种突破,敢于利用外国的贷款来搞建设,是一种突破。

邓小平:中央没有钱 你们自己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解说:1979年的中国弥漫着革新的味道,很快,在远离北京的南方,广东率先动了起来,4月在研究经济问题的中央工作会议上,时任广东省委第一书记的习仲勋,把一个大胆的设想抛到了桌面上。

李灏:他说我们广东华侨众多,靠近港澳,我们有对外开放的传统,如果你放权给我,这就涉及体制问题了,如果你放权给我,那我广东可以走得很快。

解说:当年5月带着中央的委托,谷牧率工作组奔赴广东、福建,去执行让两省“先走一步”的特区建设论证工作。其间他带领工作组边考察边座谈,仅在广东一地,便连续召开了长达10天的工作会议。二十多天的调研结束后,谷牧勾勒出了特区政策的轮廓。

李灏:第一条内容,财政给你包干,就是说我给你规定三年内,开始是三年,后来又延长了,三年内你广东省每年上交中央十个亿。你多收了都留给你广东了,这是一个,再一个扩大这两个省的对外交往,审批的权限。还有一条很重要,就是试办出口加工区。

解说:6月,史称50号文件的报告以两省的名义上报给中央,7月报告获得批准,这标志着中国的对外开放政策进入到实施阶段。作为特区政策的执行者和建设的指挥者,谷牧肩上的担子更重了。

会议期间谷牧找到邓小平,向他汇报了广东“先走一步”的想法,并就命名问题向他请示,小平听后非常赞成,并以当年陕甘宁就是特区为例,建议把“先走一步搞试验的地方”叫做“特区”,随后邓小平又指示中央没有钱,你们自己搞,要杀出一条血路来。

刘念远:那天,正好从小平家里取了名字以后,吃完晚饭我父亲到中南海散步,恰好小平同志也来了,我父亲等着,谷牧啊,我父亲说小平同志我已经报了中央了,已经通知下去了,好,你把特区给我抓细一点,一定要亲自抓,把它搞得快一点,我爸说您放心,俩人一路上谈得非常愉快。

解说: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了提高对外开放的办事效率,并为“特事特办”提供有效的政策扶持,1979年4月,跨部门的国家外资委宣告成立,中央决定由谷牧兼任外资委主任。不久在与外商完成首轮接触后,谷牧发现对于把钱投入中国市场,外商似乎顾虑重重。

刘念远:外商提出来了,说我和你市长谈了,我必须见你书记,你这个没有法律的,你换一个书记他就不认了。后来我爸爸懂了,就是随着我们国家的经济建设的开展,民主法制的建设也得同步进行,因此他建议中央要立法。

解说:1979年7月8日,由谷牧主持制定的《中华人民共和国中外合资经营企业法》正式颁布,这是中国第一部利用外资的法律,吸收外商资金从此有了法律保障。

解说:1979年至1988年的10年间,谷牧先后12次到深圳特区检查工作,特区几乎所有的重大决策,都是在他的参与下制定和实施的,谷牧后来说过去我是广东的党代表,因为办特区,我连党的关系都转到了广东。

刘历远(谷牧三子、武警边防部队退休大校):我父亲一年最少去一次深圳特区,有的时候两次,他有一次去特区的时候,特区还没有空调,晚上睡不着觉,被蚊子咬得够呛,后来人家拿了一桶冰,冰块放在床底下,用电风扇吹着,后来广东人民就说叫冰冻谷牧,这故事就这么来的。

解说:建设特区第一个问题便是资金。

刘念远:我父亲到了广东,给深圳的同志们讲,我给你们的就是一个政策,你想中央给你钱那是不可能的,要你们自己去找钱,我给你们政策,你们可以给外国银行借,可以给外国企业借,对吧,你可以划一片土地,让他办工厂。

解说:1980年7月,一场大雨把深圳罗湖一带淹成了一片汪洋泽国,于是挖掉罗湖山,填平罗湖洼地,完成“五通一平”,成了当时最紧迫的任务。据粗略估算,根治罗湖水患每平米至少要投资90元以上,第一期计划开发0。8平方公里,需要资金7000万元。

吴南生(原广东省特区管理委员会主任、原深圳市委书记):特区的贷款开头我不是跟谷牧要的,是找荘(世平)老,想在商业银行贷款,荘老说我不能贷给你啊,我这个香港银行一贷以后,利息很高,而且限期要还的,你不还你就要吃官司的,他说你还是找谷牧,在工商银行贷款好说,我说这好啊。

解说:于是吴南生找到谷牧,提出没有酵母做不成面包,深圳现在还没有条件向国外贷款,国家能不能给点贷款作为酵母,谷牧是位建设的行家,对于这个合情合理的要求他爽快地答应了。

李灏:当时创办特区,一下子谷牧同志批了三千万,贷款给他,贷款啊,还不是拨款。

解说:尽管如此,三千万到位以后,罗湖区的建设很快便以优质高速闻名全国,这就是后来广为流传的“深圳速度”。

刘念远:实际上整个的深圳,父亲讲就给了两个亿,其他全是党的政策,党的政策一好,上哪去找这样的,你算你最低的成本。土地的成本最低,劳动力的成本低,水和电。那你资本家是要核算的,他是要挣钱的嘛,在中国成本是最低的,然后你打入国际市场,那当然他的利润就很丰厚了,党的政策吸引着外商的投资,合资,逐步的独资都开始了。

特区要不要办下去 谷牧面临空前压力

解说:谷牧告诫广东省委办特区,你们要有孙悟空大闹天宫的精神,受条条框框的约束不行,在特区和谷牧一起工作过的人都说,他的工作方式令人印象深刻。

吴南生:他很能够和下面打成一片,他的工作方法也很突出的。

刘念远:他每次来的时候,基本上是一个半月,把所有的特区都集中在一起,沿海开放城市主管的副省长和市长跟着,大家一起来讨论。

吴南生:我们以一共有四个特区嘛,一开起会来就两省四个特区,也算是一股势力啊。

刘念远:大家说好,那好,深圳这个经验我们推广,回到北京,我父亲会把整个的情况,又召集国务院的各个部委,他们再相应配套地制订一些法规。

吴南生:最后变成中央的文件,再往外推广,就是我们过去老是提倡的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

解说:在特殊政策的驱动下,特区建设者艰苦开拓,使深圳这个原先只有两万人口的边陲小镇,几年之间便神奇般的发展起来。然而,正如谷牧所说,摸着石头过河的时候,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水里,1982年在广东、福建沿海一些城市,愈演愈烈的走私、贩私风潮就曾一度把特区拖下了水。

曾子墨:1982年广东及深圳特区,遭遇了改革开放以来第一次严峻考验,有批内地老干部到深圳参观后议论,深圳除了五星红旗还在飘扬之外,遍地都是资本主义,千百万人抛头颅,洒热血打下来的江山已经被“断送”了。紧接着一份中央发出的打击走私的《紧急通知》,再次把特区架上了油锅。很快在国人眼中,特区成了“走私的主要通道”和“香港市场的水货之源”,这样的特区还要不要办下去,中央举棋不定,谷牧则面临空前的压力。

解说:情绪的弥散拧成一股势力,1982年中央将两省的负责人召集到北京,专门讨论了这一问题,会上一位中央负责人要将《旧中国租界的由来》一文下发给与会者。在这篇文章中,特区被与清末上海的租界相提并论。对此谷牧明确表示反对,他认为这样做只会带来思想的混乱,然而文件还是发了下来。谷牧说街头巷尾那些是是非非的议论随它去,我还是要坚持把事情向前推进。

刘念远:我父亲就讲了,把门和窗子打开了,苍蝇和蚊子跟着进来了,这个不要大惊小怪,还是五星红旗嘛,还是党的领导嘛,工人还在做工、农民还在种地、学生还在上学。我们用苍蝇拍把苍蝇蚊子打死了,我们加强政治思想工作,两手一起抓,对吧,加强社会主义的法制建设,相信特区一定会搞好的。

解说:1982年初,谷牧从已撤销的进出口委机关挑选了8名干部,成立了所谓“特区工作组”。很快工作组中有人受到外界的警告,你们上了特区这条船就不怕船翻了。

刘念远:他为了支持他们他就说,出事我担着,你们去谈吧,只要出事我谷牧全扛着。所以他说在改革开放里,我保护了一批青年干部、中青年干部,让他们在特区放手地去闯,小平同志叫我摸着石头过河,杀出一条血路来,总得有一个团队跟着我一起吧,所以出了事我担着,你们放手地干吧。

解说:1983年4月,谷牧把广东省的三个经济特区仔细考察了一遍,从珠海返回后,当天中午广东省委有人提到,“叶帅正在温泉休息”,谷牧一听,立即带领一群人赶到叶剑英住处。

刘会远(谷牧次子、深圳大学退休教授):叶帅就说现在我知道你压力很大,还有一个什么文件,什么租界的由来,你知道不知道,我父亲说知道知道,说你顶得住顶不住,我父亲说我顶得住,您放心,叶帅说那就好。老帅们一字千钧,这三个字使我父亲感受到了强大的支持力量。

解说:子女们说,父亲的性格里有一种内在的强势,他认为对的一定坚持。

1984年1月,邓小平的专列悄悄地离开北京,去了南方,这位特区政策的首创者要亲自去看一看,深圳是否真的像有些人说的那样,变得不可救药。考察结束后,邓小平为深圳市委写下了这样的题词,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

回到北京后,邓小平同政治局的其他常委,谈了他这次南方之行的感受。他说,我们建立经济特区,实行开放政策,有个指导思想要明确,就是不是收而是放。我们要开发海南岛,再开放几个港口城市,要让一部分地区先富裕起来。4月中旬,中央召开了沿海部分城市座谈会。

邓小平:搞这个开放啊,关键是每一个地方的人,什么人领导,是一个明白人还是个糊涂人,有没有点劲头的人。

谷牧 中国知识分子的知心朋友

刘燕远:夏天再热的天,也不许我哥哥他们光着膀子,一定要上面穿个汗衫儿,就是说这种,我觉得说这种点点滴滴就体现出他教育子女吧,就是平时的一些作风啊还是比较严格的。我觉得也可能就是这种孔子之道,在他身上,他从小上了七年私塾,接受这种教育,反正是根深蒂固。

解说:然而,儒家传统的伦理观念,不但没有禁锢谷牧的思想,反而让他对中国传统艺术十分偏好,很多文艺界的大家都与他私交甚好,而这些交往的开始,还要追溯到文革那段疯狂的岁月。文革后期,谷牧经常邀请一些文人和画家朋友,到家里欣赏文物书画,品茶谈心,其中不少人,还是当时的“牛鬼蛇神”、“黑画家”。文革结束后,深受“黑画事件”折磨的李苦禅,专门给谷牧送来一幅画。

刘燕远:当时(四人帮)说这李苦老画的荷花,正好有八枝荷花是攻击,它那个荷花残了,认为他是攻击这个八个样板戏。然后我爸爸特别关心他们,跟总理汇报了这件事就说,就说他问了李苦禅老,就是你知道有几个样板戏吗?然后李老说,三个?四个?五个?他根本不知道有几个样板戏,他们就不关心政治,他们就是专心于他们的艺术作画,所以这都是莫须有的罪名。所以后来李苦禅老呢,就是感谢我爸爸,旁边还题了词。

刘念远:我父亲和中国学术界的一批泰斗,都是非常知心的朋友,季老在我父亲90岁生日的时候曾经说过,他说我要组织一批知识界的朋友们,给谷老做寿。谷老说我们党内和我们知识界,可以推心置腹而绝不告密的领导人,屈指可数的。这一次父亲去世以后,北大的哲学系的老主任,汤一介先生的花圈写的是“谷老,你是中国知识分子的知心朋友”。

解说:在九藤书屋里,摆放得最多的是各种类型的书籍,谷牧平日工作再忙,阅读的习惯从未间断。每月工资里拨出的文化费也是铁打不动。而对于各种表达不同思潮和观念的书,他都是来者不拒。

刘会远:比如那时候我都看过,这个南斯拉夫、德热拉斯写的《没有前途的共产主义》,还有一个南斯拉夫政治家写过一个什么《新阶级》,这个像黄皮书。就是那时候认为是西方的没落的文学和苏联的修正主义文学,什么《麦田里的守望者》这些,我们家里都有。

解说:文革里的一天,红卫兵冲进谷牧的家里,搬走除了马列和毛泽东著作以外的所有藏书。

刘会远:当我们跟我父亲说这件事情的时候,他笑了笑,他们也想看书了。跟我一起插队的有一个同学叫黄元,他当时拿着一本书在看,哎,我说我想看看,那个你看完交给我。他说哎呀,不好意思,打开扉页给我看,盖章,谷牧藏书,这是你们家的书,但是我不能给你,我是跟人家借的,那个人限我三天看完了还。然后我把这件事情告诉我父亲,我父亲很高兴,就是这些造反派抄了我们家的书,他们在看。

那么后来当他结束了审查,他恢复了自由的时候,他就整天泡在中国书店里去,去买那些别的地方抄了家,那个有的被那个中国书店,收回来就没有去造纸的那些书,他淘换回来,那么小心地去,有破损的地方给它补好。家里经常用的书,书页破损了他也会做个书皮,你看这个拿牛皮纸做了个书皮,《辞海》,利用旧信封,你看别人送给他的什么什么旧信封,做了个书皮,从小教育我们要爱护书,他自己就带头。那么到了他负责孔子基金会工作以后,他就自觉地重新来研读儒家的学说,这都是他晚年看的书。

解说:1984年9月,中国孔子基金会成立,谷牧担任名誉会长,之后他越发忙碌起来,先是聘请了一批专家学者为名誉顾问。1987年起,基金会又陆续出版关于孔学研究的论文集。为了筹集经费开展工作,谷牧亲自奔走,国家财政的拨款和海内外的捐款相继到位。1991年10月,海峡两岸孔子研究学者对话会在曲阜举行,谷牧欣慰地谈到,隔绝40多年之后,两岸学者第一次坐到了一起。

刘会远:这是那个台湾孔孟学会的这个理事长,陈立夫先生写给他的亲笔信,影印件,收集在他的这个回忆录里面。海峡两岸通过研读儒学的这种交流,增加了这种情谊,有利于祖国的统一大业。

刘念远:现在我们的孩子们又开始学习《弟子规》了,孔子又恢复他的历史地位了,在国外,在美国哈佛,在莫斯科大学都有孔子教育家、思想家的塑像。那么现在呢,接着全世界有要求,又成立了国际儒学联合会,我父亲都任会长,一直到他辞去以后,所以现在在世界上影响很大。这一次那个新加坡的唐裕先生侨领,他是理事长,发了唁电,送来花篮,台湾的李焕,赣南派蒋经国的李焕,台湾的孔学会会长也发来了,韩国也发来了。

解说:1988年,75岁的谷牧从国务院退居二线,此时,儿女们都已成家立业,在他们的成长阶段,父亲有太多的时间都忙于公务,平日里身教多于言传。点点滴滴却让他们耳濡目染,铭记一生。

刘燕远:反正我觉得啊,父亲在我们心目中是一个特别慈祥的父亲,但同时呢,他也是一个比较严厉的父亲,从小对我们教育就特别严格。我记得小时候,哥哥们,三个哥哥同时在八一中学上学,但是呢,我爸爸从来不允许司机送孩子,那个每星期发给我哥哥们一人两毛钱,作为来回的车费,因为他们中间要倒一趟公共汽车,一次五分呢,这来回正好是两毛钱。然后我记得我哥哥他们当时就说,想买冰棍或干什么的,也没零花钱,就少坐一趟车,就等于省下一毛钱来买冰棍或者什么,所以一直,我觉得我们家风就是都是提倡艰苦朴素。

刘会远:他有一种平民意识,我是从一个农村里的一个师范学生一步步做起来的,你们子女们也要靠你们自己本事。你看我父亲的回忆录,提到他的儿子们、子女们,都是我的二儿子、三儿子,都不说名字,不去给你们提高知名度,你们要让社会认识你们,要靠你们自己的业绩。

谷牧女儿忆:父亲弥留之际为何眼含泪水

刘历远:我1968年回到了北京以后,我就被关进了学习班,叫黑帮子弟学习班。到了1968年的6月份,就转到了北京德胜门外,有个北京青少年管制教养所,就把我们关在那里,我们每天要写这个交代材料,揭发自己的父亲、母亲。我在这个少管所关这两年期间,我爸爸去看我,到监狱里去看我,我一辈子忘不了。当时我父亲历史问题已经查清了,他随着我母亲到了少管所,少管所门口呢就宣布,68号,我母亲就喊到,就是我们少管的那个号码,我们每个人都穿着犯人的服。然后我爸爸就跟我母亲说,我不能进去,如果我的儿子真的是犯罪了,那我就跟他划清界线,如果他是受冤枉的,他会给他平反的,就是说他有一天会出来的,我在铁丝网外边站着,你进去吧。

我妈妈到了这个少管所,我们那个中队看到我以后就跟我说,你爸爸站在铁丝网外边,我就爬到了一个石碾子上边,就是碾粮食那个石碾子上站着看我爸爸,穿着呢子大衣,戴着鸭舌帽。所以说我父亲虽然要求我们很严格,但是很有亲情。我在三十八军当兵,我父亲恢复组织生活,解放了,调到了基建工程兵去蹲点总结工作,他给我寄来了一张照片,他穿着军装的,这就是告诉我他解放了,他穿上军装了。他在上边写着,“二十年前老行伍,五十五岁重当兵,不为刚愎逞豪壮,再学再练心更红”。然后他跟我说,你不要去惊动你们的军首长,你在那儿好好地干,这支部队是我的老部队,我所在的三三七团,就是我父亲在滨海军区的一个老红军团。

刘燕远:这就是我爸爸晚年在这里办公的书房,他晚年的生活安排得很有规律,也很丰富。他每天早上起来以后要看报,非常喜欢看报,看报之后呢剪报,然后他把他剪下来的报纸呢,按照分门别类,给它夹在不同的这个册子里,有的时候就把它贴成册。比如这儿有一本,他专门贴的,全部都是邓小平同志的,不但有小平同志参加各种政治活动的照片,还有他的生活照片,哎哟,我都想像不到,爸爸怎么能搜集得这么全,这是看了多少报纸,从不同的报纸,还有香港的一些报纸上裁下来的,看报,剪报。另外呢他还写字,这就叫他的《阅读杂记》,这是1999年他记的,记了很多本,我这里就给你们举一本的例子。他看见他觉得非常喜欢的诗句呀什么,他就都摘录下来,抄下来,这也是他的每天的一个习惯,一项工作。李白的、王维的、曹操的,曹操的《短歌行》,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唯有杜康。喜欢喝酒,老人一辈子就喜欢喝酒,痛饮酒,熟读离骚,方为真名士。

解说:谷牧的晚年生活非常规律,他也很喜欢运动,经常去打球,或者去中南海散步,散步时偶尔也会带上孙子孙女们,享受天伦之乐。

刘燕远:这个,这张挺有意思,这张是爸爸带着几个孙子、孙女,去中南海散步,我刚才讲到他特别爱散步,去中南海,所以把这几个孩子也带去了,孩子们那天都特别高兴,都簇拥着他照相。这是和他所有的孙子,你看,12345,按着这个高矮排下来,这是我女儿小,妈妈抱着。这个是第四代,抱曾孙了,这是我们家第一个曾孙,父亲非常喜欢孩子。

解说:2006年,谷牧住进了305医院,每天写日记的习惯也不得不中断。即便是在病床上,他的乐观和豁达仍没有改变。

刘燕远:他后来得病以后,先后在两个医院住院,在北京医院住过,也在305医院住过,在北京医院就像钱院长,一些院长、主任来看他的时候,他每次都说,老朋友啊,他跟钱院长就说,我的老朋友来了,谢谢你们。后来到病比较重了,就要吸痰,他自己吸入性肺炎,他自己咳不出来痰,要吸痰,每次吸痰的时候都特别痛苦,脸憋得特别红,我们子女都不忍心看。但是就那么难受,吸完痰以后,他也会抬抬手向护士表示感谢。

他一直特别坚强,然后在305医院的时候,那个时候病还稍微轻一些,他每天下午都和这些护士们,小姑娘们一起唱歌,唱革命歌曲。我觉得她们,这些小姑娘们也真是,她们其实都很年轻,不会唱这些传统的革命歌曲,但是为了让他高兴,都学会了,每天都跟他一起唱,他给她们指挥。四五月间的时候,曾经退烧了一段时间,他马上就精神又特别好,又特别乐观,我记得有一天他退烧了,我去了以后,看到医务人员把他摇得坐起来了,我一进门,我就特别高兴,我就晃着脑袋跟他说,爸爸好,然后他竟然也晃着脑袋跟我说,女儿好。就是我看着,我当时特别高兴,我以为爸爸就会好起来了。

但是后来他的病情还是不断地恶化,到后来他就神志不清了,不能说话,插了管,插呼吸机,插管,后来我就把这些他最爱听、最爱唱的歌曲给他刻成盘,经常给他来回地播放。我觉得爸爸到最后,到弥留之际,我觉得他都一听到这些音乐以后,他眼睛就睁得特别大,有时候眼睛里还噙着泪水,我觉得他是听到了。我想他可能是又想起了他的童年,想起了大海边他的故乡,想起了他的母亲,也想起大青山,那些和他浴血奋战牺牲的战友。

解说:谷牧一生酷爱梅花,他花费14年收集了100幅梅花作品,组成《百梅图》。1993年9月,他把百梅图捐献给国家,当改革开放三十多年后的今天,我们回过头看这位老人波澜壮阔的一生,待到山花烂漫时,他在丛中笑,是谷牧真实的写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