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都“十年”系列专题·第6期·朱学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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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都“十年”系列专题·第6期·朱学恒

2010-08-16 16:18:56 来自: la-salle

作者:王晶


我的人生是一场白烂的冒险

“宅”到底能转化成什么样的生产力?1975年出生的朱学恒给出了他的回答:翻译了几十本奇幻文学名著,为华语世界增添了以《魔戒》、《龙枪传奇》为源头的“奇幻文学”这一分类;靠翻译赚进几千万新台币,然后又悉数花在开办奇幻文学基金会、Oops开放课程等社会公益项目上。他现在日程满满,不仅常常受邀为传媒公司、院校对着上百甚至几千人演讲,也会主持电台节目、参加综艺节目。

到后来,他在自己博客上发言:“你会不会觉得电视上总是出现这个胖子讲东讲西很烦……”

与此同时,他仍然自称很宅:一旦闲下无事,他就会坐在电脑前并且一泡就是十几个小时。“在网络上逛来逛去其实就是在知识之海里面到处游泳。你游泳不知道捕得到什么样的鱼,但是你不在这里面游泳你就捕不到”。

这颇类似于未来主义的日本漫画中的场景———人成为信息的节点,不断进行数据的吞吐,以促进自身的生存和进化。朱学恒依靠吸取的信息大出奇招,比如说,利用Google Trends(Google搜索趋势图)来炒股,买进的股票在三年间翻了一倍。不过他说他要教导给台湾下一代人的东西不是别的,而是梦想的力量。

“你可以成为任何人,这就是男子汉!”朱自豪地声称。除了“宅男”,他也常常用“男子汉”这样日式漫画里标准的热血台词指代自己。曾经跟他在公关公司共事骆小姐回忆道,朱学恒一进公司就引起一阵窃窃私语的讨论,只因公共公司往往只用外表靓丽的才子,而他“不仅块头大,还总是抬头挺胸,看人也只是低下眼睛而从不会低头”。

至于何时成为了“男子汉”,他说是从他不再恐惧开始:“自从开始到处自费演讲却不怕把钱花光开始,我发现我的恐惧感消失了”。而这并不是因为他当时有很多钱,事实上,奇幻文学基金会长年拉不到赞助,简直要赔得底朝天;如今有了妻子孩子,他也需要兼职炒股挣钱。而他仍然坚持制作Oops开放课程。

早在1994年就与他相识的杨泊瀚回忆道,这十年来朱学恒像以前一样“做学生时就很直很冲,在网上跟人论战到天昏地暗、帮同学对抗学校不公,这种正义感没有变,而话题和行动都变得更大、更公众”。

朱学恒一再强调,自己能够“杀出一条血路”非常走运,是“一场白烂(闽南语,意为傻傻的、不会察言观色)的冒险”;他说希望有一半人讨厌自己,一半人喜欢自己,就像他的网名“路西法”原本代表金星,不管在白天黑夜都可以看见。

1“宅神”进军翻译界

南方都市报(以下简称“南都”):你在台湾被人叫做“宅神”,你宅到什么地步?

朱学恒:我认为宅的等级分为三个。第一个阶段很简单:你躲在家里做自己喜欢的事情,不喜欢跟人家交流,甚至不太愿意出门,整天上网打电动、做模型啊、看漫画等等;第二阶段时,你就觉得:“哎呀,我喜欢这么多东西,不跟人家交流好像没有什么意思”,就开始上网,参加网聚,接触更多同样兴趣、搞同样研究、甚至搞不好比你更厉害的人;但是到了第三个阶段呢,就到了我认为的“宅的终极阶段”:不管走到哪里、做什么事情,我可以在周围形成“宅”的领域……比如说,我做几千人的演讲,所有人会进入我的领域,就是这种威力。有没有第四个阶段?我不知道,但是第三个阶段已经很辛苦而且蛮厉害,而且蛮好玩的。

南都:但是你同时也在组织几千人的现场活动、到处做演讲、做开放式课程的翻译、甚至帮助组织救灾。这样的人,在大陆叫作“社会活动家”。

朱学恒:嗯……是,所以这是一件很奇妙的事情,对不对?

南都:你是什么时候开始觉得自己有“宅”或者“Geek”(极客)的倾向的?

朱学恒:我9岁的时候,大概是1983年,我哥哥要读大学,所以家里帮他买了一台电脑,但是因为太重,根本没有带去学校,就留在家里变成我的东西,于是从那个时候开始打电动。大概12、13岁的时候,我就投稿给游戏杂志然后赚到稿费,让我觉得非常振奋。

一直等到我考上高中之后,我妈才买了一台新的电脑给我。但问题是,我妈其实城府相当深啊,她给我那台电脑是最阳春(功能普通)的电脑,没有记忆体,屏幕是单色的。真要拿来玩游戏,大概几乎什么都不能玩。我就问我妈说:“妈,你不是答应要送我一台电脑吗?”她说:“对啊,但我没有说要送你一台顶级的电脑,你自己要花钱买游戏,要把电脑升级,你要自己想办法”。

所以我只好自己想办法,就去找那时候台湾最大的游戏杂志《软体世界》。我就跟他讲,让我试着写几篇给你看看。然后就一路写写写到了高二。那时候我17岁嘛,就有一张这个杂志的名片(头衔)叫做特约编辑。等到1992年的时候,我写四千字的稿费(拿到的)就已经大概是一般上班族每月四分之一的薪水。

南都:但是台湾的高考压力也是很大的。

朱学恒:这就有一个很妙的状况,我们都要考大学嘛,就整整一年没有写稿专心备考。等考试完了,一整个暑假没什么事干。我就想:“接下来要升大学了,我一定要想办法写一个专栏,然后来好好地赚一些钱”。我就跟《软体世界》的主编讲,能不能让我开一个专栏,写一些我想写的东西。你只有一个暑假对不对?写攻略赚钱是划不来的。我想来想去就想到,那不如来介绍游戏背后的原著小说,也就是当年还没有被称作“奇幻小说”的那些小说。

南都:当时华语世界还完全不了解奇幻文学这个分类。

朱学恒:总编辑说:“好,但是这个专栏名称要叫什么?”我想来想去,fan-tasy literature,不是科幻,那我们不如就叫它奇幻好了,所以那个专栏叫做“奇幻图书馆”。这就是后来整个华文世界把fantasy literature,也就是《魔戒》、《哈利·波特》这些作品翻译为“奇幻文学”的原因。我们当年根本不知道fantasy叫什么,所以随便取的一个名称。

但是一切并没有这么顺利。那个专栏确实开了,我也非常拼命地写,一期就写了大概18000字。可是要命就要命在,《软体世界》是一本电脑游戏杂志。谁要打开电脑游戏杂志,然后看一个奇幻小说的介绍?我当时一开始介绍的就是《龙枪传奇》系列,结果,每次读者投票,永远都是“最不受欢迎专栏”的第一名、“最想要关闭专栏”的第一名。最后我还撑了18个月,后来主编跟我说:“很抱歉,不行了,我们已经撑不住了,读者劣评如潮,我再也没办法开下去,要请你把这个专栏关掉”。于是就关了。后来这种大篇幅的专栏我就再也没有写。

南都:但是到你2002年翻译出《魔戒》的时候,整个奇幻文学的知名度一下子就起来了?

朱学恒:没那么简单。到了大五的时候(1998年),忽然有一家出版社跟我讲:“我们想出奇幻小说。那我们查了过去到现在的所有资料,只有你一人介绍过奇幻小说,能不能够请你来帮我们做翻译?”那就是《龙枪传奇》系列。

我当时23岁,已经是台湾游戏界最贵最好而且最快的翻译跟写手,所以我就跟他们讲:“你们真的出得起这个钱吗”?以我当年的翻译(价),一个字新台币1块钱来讲,翻完3本《龙枪》60万字就是要新台币60万。他们就明白跟我讲:“朱先生啊,说老实话,这个书啊我们也没把握会不会卖。我们只是想出一部奇幻小说试试看,我们实在不可能在出一本没有把握的书上面一开始就投入60万新台币。那能不能够请你,跟你打个商量?”商量是什么呢?“我们能不能跟你商量一下,我们就按版税算好不好?”其实这个版税啊怎么看都是不划算的。

南都:如果印数不高的话,你肯定是不划算的。

朱学恒:说真的,在我读大学的几年,很多人经常写信给我说,啊,朱先生,当初就是被你介绍的奇幻小说带进的这个领域,可是却没有中文翻译本。这等于没用。所以到了最后我就答应了。

那套书出版之后,我觉得既然出了奇幻小说,你就应该去认真地去经营。所以我做了很多正常译者没有做的事情。我会跑去书店,然后偷偷把它从架上移到更加明显的位置上去;我会跟那个书店的店员讲:“这书听说很好看啊,很多人都要买,你们要不要叫你们老板再多进一点?”(笑)。然后我还在网络上发布讯息,比如全台湾是哪些书店有卖等等,整理出一个FA Q常见问题纸。我自己花钱请人设计,自己花钱买电玩杂志的广告,然后连封面都是我自己花钱设计的。

南都:你只是一个译者,为什么要做这么多?

朱学恒:因为……这一切都是为了爱么(笑)。做这个翻译就不是为了能赚多少钱。我真的很喜欢奇幻小说,而且我一直觉得我一个人喜欢,跟十个人喜欢跟一百个人喜欢跟一万个人喜欢那是不一样的。你不能把它翻出来,你不能把它更宽广地介绍出去的话,永远就只有那么几个人喜欢,永远都很孤独。

到最后,非常非常意外的是,《龙枪》在所有的媒体不知道的状况下卖了15000本。那是非常非常大的数量,因为出版业那时候已经开始衰退了。所以后来我才开始继续翻其他的作品,像《黑暗精灵》、《龙枪传承》、《夏炎之巨龙》等等,确实赚得不少钱。我记得没错的话,我记得我当完兵的那一年,也就是2000年,我赚了合人民币50万的版税。

南都:靠做翻译在一年里挣50万人民币,现在听起来非常不可思议。

朱学恒:这时候一般人可能会觉得:“原来翻译这么好赚,那你以后就只要翻译奇幻小说就好了!”可是我有一个感觉,就是你真正喜欢一个文学类别的话,你应该要想办法让更多人进来。应该有10个比朱学恒更厉害的人,来同时进入这个领域做翻译。这样的话它就会成为一个完整的书系。一人独霸永远都是不健康的。

南都:你想要达成什么样的状态呢?

朱学恒:我们那个时候一直有个承诺,就是有一天奇幻文学能够在书店里面,能够有一展柜的书,这样我们就不会那么孤独了嘛,对不对?

2《魔戒》的荣光

南都:2002年,你要翻译《魔戒》的时候,台湾已经有了一个译本了,你为什么非要再去翻译一遍?

朱学恒:我从公关公司离职之后,就想找一件事情来做做看。我想,《魔戒》这个东西听说电影正要开拍,那有没有可能我能够去翻《魔戒》的原著小说?所以我就直接打电话给台湾《魔戒》的出版社。我就跟他说:“哎,我可以翻得比原先的出版品都要好,你能不能让我来翻《魔戒》?”对方听了觉得莫名其妙,觉得有一个神经病就这样打到出版社来,然后跟他说哇自己翻得很怎么样。问了一下后发现这个人背景更奇怪,这个人以前读的是电机系,他现在在公关公司工作。那,我们怎么看不觉得这个人会是一个文学大师或是一个可以翻译文学作品的人(笑)。

南都:瀨田贞二翻译日文版《魔戒》用了20年……

朱学恒:妈呀,我哪有那个时间。我就很清楚地跟出版社讲:“我是读机电系出身,一个工程师背景训练的人。我要告诉你,我做的不是100%完美的东西,但我现在一定要做一个比以前更好的版本让大家能够接受《魔戒》。”

南都:这的确是工程师思维,项目是开放的,欢迎继续做。

朱学恒:但是出版社仍然很挣扎,所以我就写了一整套完整的计划书,应该什么时候出版、用什么方式翻译,应该怎么样推广、封面应该怎么设计。甚至我还寄了一整箱我过去翻的大概二十几本的奇幻小说给他,然后跟他说,如果你不相信我有这个能力的话,我告诉你,这一箱都是我翻的。然后就跟出版社讨价还价,最后我就跟他讲:“我保证我翻译的《魔戒》卖超过一万本。如果卖不到一万本,我一毛钱都不收;如果卖到了一万本,我拿版税”。

然后,我花了大概九个月的时间翻完了120万字。严格来讲,我那时候接到书就剩下6个月。而你一定要在这个时间内翻完,因为电影上映的时候没有书就完蛋啦,何况合约在那里摆着。如果你有一天偷懒,这个工作就会累积到明天去。你明天又偷懒,你的工作又会接下来拖延,这是一个很大的挑战。为了要做到这个事情,所以整个就变得跟那种斯巴达人的生活一样。每天早上固定8点到10点去健身房,跑个10公里,然后回来之后翻译两个小时,中午吃饭,下午睡午觉,醒了之后再翻三四个小时然后吃晚饭。吃了晚饭之后再翻译4小时。就这样子,每天每天这样做,弄了6个月之后把东西翻完的。

南都:如果按照传统文人的方式,他是不会这样做的。传统文人会花好几十年来翻译一本书,这就是他的安身立命之本,谁都不要再想超越他。

朱学恒:是,我自己一直觉得工程师的心态是很健康的。我的工作应该是要铺好接班的道路让后面的人接班。其实这就是工程师嘛,我先设计出一个版本的产品,然后下一代的工程师再把它改编,再把它变得更好。他不会觉得受羞辱,工程师的工作就是这样子。

南都:翻译完《魔戒》之后呢?

朱学恒:翻完之后其实还不是很有把握。结果上市的时候遇到了一个很特别的问题:出版社决定要在《魔戒》电影上映之前一周把书推出来,8月3日那一天全台湾同步上市。但全台湾最大的连锁书店诚品是24小时营业的。所以他跟你讲:“对我们来讲12点一过就是8月3日,所以我们要在凌晨首卖这本书”。这真是很要命的一个危机!台湾唯一办过半夜首卖的是《哈利·波特》,它的电影在全世界非常受欢迎,然后才办的凌晨首卖。可是《魔戒》那时候毫无知名度,如果办凌晨首卖,结果肯定很惨!

南都:觉得场面很凄凉……

朱学恒:不只很凄凉,如果单纯很凄凉就算了,丢脸有什么关系,我以前就很丢脸啊。问题是它会影响到整个书店行业对这本书的评价以及出货。如果当天晚上没人来买的话,诚品的企划就会说:“这本书莫名其妙地办了一个半夜的首卖会,还没有人来买,我们要把这个书从比较明显的地方移到不明显的地方”。诚品的企划如果这样讲了,全台湾其他书店的企划就会都知道,那这本书大概就完蛋了。

所以那个时候我们实在没有别的办法,只好在网络上贴文。拜托大家去参加。我那个时候还想自己多拉几个人也去。所以我当天还带了好几个人去排队充数。想着如果没有人,那我们自己重复排队,营造一个很多人来排的架势。结果没想到的是,到了现场一看,队伍已经从2楼排到1楼来。哇,这些人哪里来的?!我很自作多情地去跟排在队伍最后面的人打招呼,说:“哎呀真是不好意思,谢谢你们今天来帮忙。”然后那个人抬头看看,说:“你谁啊?”我真的觉得很讶异,后来才发现,原来那天来排队的人有很多根本不认识我,也不是因为我拜托才来排队的。

南都:你想到这个状况了吗?

朱学恒:我没有意想到是这个样子。从那一刻开始我才觉得,我好像亏欠这些人一些东西。他们这么不计代价来排队买奇幻文学,那么我能不能继续做下去,想办法让奇幻文学变成一个显学?所以我后来就把全部稿费捐出来,成立了奇幻文学基金会。

南都:之前完全没看到市场,而经过这一次后《魔戒》遍地都很热吗?

朱学恒:其实后来的推广过程依旧非常不顺利。我曾经在幼儿玩具、卡通片的歌曲混在一起的书展里面,拿一个麦克风跟一个卖菜的一样,站在———也没有舞台,就是给我一条板凳上面———然后跟大家大声疾呼说:“《魔戒》很好看,请大家务必要来看!”甚至还在那种在百货商场里面的书店,它的广播系统其实用的是整个百货商场的广播系统,所以我在里面做《魔戒》的介绍的时候,讲着讲着我就得要停下,然后让它讲,比如说“朱小弟弟朱小弟弟,你妈妈在柜台等你”,然后我讲着讲着最精彩的时候又要停下来,因为张小弟弟又走失。

所以并没有说,你翻译书好像卖得还不错就获得很多人的尊敬,那个中间还是非常非常辛苦的,就是一步一步地在走。

其中有很多都是巧合,我觉得这种巧合,说老实话,事后看起来有一种奇妙的浪漫,它明明就是误打误撞,明明就是一群人坐在一起做傻事,但是事后看起来,这种傻事变成了某种有趣的变化的一个象征。

南都:这个故事里,现在看来有一些非常不可能的情况。第一,你是翻译者,却拿了版税;第二,你拿了版税也就完了,偏偏拿了上千万的版税。

朱学恒:对,我同意。以翻译书拿版税来讲几乎是前所未有的事情。

南都: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样的事。最普遍的案例是,比如说,内地出版社会给你千字几十块人民币的翻译费就把你打发了。

朱学恒:我也从来没有听过。说老实话它是一个巧合,过去真的是从来没有过。当初开始拿版税其实是一个巧合,那家出版社因为怕亏太多钱,所以才跟我商量,我就只好拿版税。但是从那之后这对我来讲就变成一个不可逆的状态。既然我以前拿版税,我跟这个作品荣辱与共。它翻得好,就是我的责任,它翻得不好,我要承担所有的骂。所以我才会跟出版社直接讲,对不起,你找我翻这本书,我一定要拿版税。你叫我十万本之后再抽都好,但是我一定拿版税,因为我觉得这个书是跟我站在一起的。不然我就不能代表这本书。

南都:你因为幸运,还是因为你自己确实做得非常好?

朱学恒:我觉得其实可以分成两个角度来看。我绝对承认我是非常非常幸运,因为我出生在一个独特的时间点。我遇到了一些以前从来没有发生过的事情,以后很有可能也不会发生。但是我必须要讲的是,就像我一开始跟你讲的,大部分人其实不知道,我在翻译《魔戒》之前,其实已经翻译了27本书,十几套以上的游戏中文化,甚至短篇的攻略翻译、说明书什么,那就多到难以想象。我至少已经翻了200万字以上的文字之后,才接下来《魔戒》这个120万字的翻译case(案例)。我得要说的是,确实我是一个很幸运的人,但是如果有人要质疑这个幸运是侥幸的话,我得要说起他在翻了200万字之后,再来讨论这件事情。

另外,我得讲,很多时候,我们用成败论英雄其实很可惜。就算今天我没有翻译到《魔戒》,没有赚到这些钱,但是我依然会是一个非常快乐,而且翻译能力非常强、饿不死的翻译者。很多人会觉得说,如果你没有翻译《魔戒》,你就一文不值了。其实不是,《魔戒》只是在我人生中很多幸运里面一个很大的幸运。但是没有这个幸运,它不会让我的人生没有意义。

3基金会与开放课程

南都:你成立奇幻文学基金会是怎样的过程?

朱学恒:其实一开始想了很久,我翻译《魔戒》,赚到了这么多钱,都是因为奇幻爱好者帮忙的。我应该用某种方式协助他们说服这个社会,让更多的爱好者可以团结在一起,然后让更多的人知道奇幻文化到底是什么。所以成立基金会后,我们办展览、办座谈、演讲。让大部分人觉得“哎呀,这东西就是那些怪力乱神啊,都是小朋友爱看的东西啊”。其实更多时候,讲了一大堆之后,他还是觉得是青少年爱的烂东西,一点意义都没有,所以我希望能够做的是协助现在年轻人来跟社会大众沟通。

我喜欢奇幻文学,原因是因为它真的很棒,因为它背后有很多好的东西。我们其实很努力地做了很长一段时间,但是依旧不是那么成功。我花了很多钱去办展览,这个展览一次要花50万人民币,我连续办了两届,来参加的人很多,可是大众还是不完全理解。我到处演讲,到处座谈,可是效果也非常有限。我们每一次办奇幻艺术奖,都有非常非常多的人报名,到了第三届的时候,有1000人来报名,结果必须分成青龙、白虎、朱雀等好几个奖项,每一届也要花我40万到50万人民币。

但是,问题在于几乎永远都拉不到赞助。永远都没有企业说:“我觉得好,这件事不错,我们愿意支持你”,永远都没有。结果我一直做到……其实不是灰心,而是我觉得做的这些事情又太早了一些。我已经赚了很多钱,靠我个人力量做了好几年,可是似乎社会没有觉醒,没有跟上来。社会没有意识到这些年轻人的创作,其实是所有文化创意产业的根源,没有这些创作的根源就根本不要谈什么拍电影、做动画、做游戏,没有用。奇幻艺术奖和奇幻艺术基金会,确实做了很多事情改变了不少人,但是我们力量实在有限,如果没有办法唤醒整个社会的话,再怎么做,也只能做到现在这样。我已经花了200万人民币左右在这领域里面,但是没有办法唤醒足够多的人。

南都:其实你要做一个基金会,当时你就应该想到,你一定要有进才能有出。你要进入一个良性的循环,才能使它延续下去,但是你一直都没有进入这种良性循环是吗?

朱学恒:霉运,而且说老实话,我当年根本就没想过什么良性循环不循环的,因为我本来就是一个很冲动的人,我觉得该做的时候就把它做好。我的立场就很简单,我有钱我来做,拉不到赞助就算了,没关系!但这样还是有限。有时候我也会想,啊,永远都没有支援的力量,那怎么办?所以的确我当时应该想更多,但是没关系,这就是我。后来我们基金会的工作从文学艺术改为开放知识,O ops开放式课程也是经由基金会来运作。

南都:文学艺术无法让基金会运作起来,但开放式课程这样的公益教育也很难吧?

朱学恒:为了建设课程,另外投入了四五百万人民币。其实更麻烦的是,这个课程需要花很多的时间洽谈推广、跟大家介绍,所以这个沟通环节的花费其实很大。虽然你用很多义工,可是你的机器、工程师还是要钱的,你得要维护它运作,得要到处推广,和人家谈合作,所以其实还是花了不少钱。

但当初我也没有想到会花那么多钱,因为我做事情基本就是,“啊,这个东西超赞的!”我就马上跑去做,我不会想说这后面到底有没有良性循环,有没有完整的收益可能。

南都:这样能行吗?

朱学恒:因为……说实话,我其实是赌一口气。严格来讲,大学毕业之后我不是有意跑去公关业的,虽然公关业是一个很不错的方向,但是我当时跑公关业的一个原因其实是因为我的电磁学三修(重修三次),所以我根本就没有办法继续往学业上走。可是我电磁学三修的原因是我的老师,他是一个日本人,我们都管他叫“三板”老师,因为他每次上课的时候会看天花板、地板和黑板,完全不跟你互动。你提问题他不理你,他讲的东西你不懂,你问了也没用,他根本就是做他的工作而已。没有办法,他那样讲,我实在听不懂,花了很多很多时间还是没有办法了解,最后就只好被挂掉,一直挂到我的同学在当助教了我才能过,很菜的一个状态。(南方都市报 www.nddaily.com SouthernMetropolisDailyMark 南都网)

南都:后来你就想要做教育,把自己遭遇的教育的不足给弥补上是吗?

朱学恒:应该这样讲,我从来没有多高的目标,也不觉得自己多伟大。你看我当时在成立基金会的时候,其实有两个选择,文化艺术或教育。你成立基金会的时候人家会要你选类别,我那个时候选择的是文化艺术,因为我觉得唯有文化改变才有可能真正改变一个社会。用教育的方式,那就代表你高人一等,说“我可以教育你,所以我来成立一个教育基金会”,我觉得我做不到,我也没有那么厉害。所以做开放式课程的原因很简单——— 我当年在大学里是没有选择的,读大学时遇到一个烂老师,烂老师教得很差,我听不懂,我问同学也不行,我问助教也不行的话,我这个科目注定就会挂掉,而且挂掉以后不一定再有办法向我原先以为会走的方向或者专业的方向迈进,这其实很严重。

但是现在的学生不一样,现在的学生有选择。他们现在有机会看到耶鲁、麻省理工、斯坦福、哈佛、伯克利的课程,我觉得我应该做的事情,就是想办法再给他们多一些选择、更多的可能性。

南都:但是,你为什么要给自己增加这么多义务呢?

朱学恒:其实不是义务。其实说老实话,开放式课程这件事也是一个无奈之下的结果。当初看到开放式课程,我觉得超棒,我觉得这个东西一定很好,一定会有比我厉害很多倍的人,教育部长啊,诺贝尔得主啦,他一定会来主持这个计划,所以我其实只要等就好了,等一阵子然后这个计划就自然被引进台湾、大陆,然后大家都可以看得到,但问题是我等了又等,等了半年,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的逻辑也很简单,如果没有别人做,那就我来做。就这么简单。

未来十年备忘录之朱学恒

1.你对台湾的将来有希望吗?

我现在立场是如果它没希望,我就得创造出希望。

2.你希望将来十年里面台湾有什么变化呢?

我希望它变成一个能力跟成就相等的社会,也就是在这个社会里,你应该越有能力,越有更高的成就,不是有越好的爸爸,就有越好的成就。

3.你将来还会住在台湾吗?

目前看起来短期会。

4.觉得自己是一个未来主义漫画中常见的“信息动物”吗?

我们这一世代还只是在进化中,下一代才真正是。

5.你觉得过去十年给你带来的最大改变是什么呢?

我最早的人生目的,也就是金钱(笑)。过去20年都以为这些是对的,等到我赚到钱后发现这些是错误的。这是最大变化。

6.你希望将来十年里你有什么样新的才能呢?

这个就很有趣,呃,变帅一点算不算?我个人希望我可以变得更帅。因为我发现帅哥在社会太受欢迎。单靠实力有一点让人觉得很做作。

7.你现在已经35岁了,你怕死吗?

怕死很大一部分是来自遗憾,如果真要死,我也没有办法,我必须要放弃很多可惜的事情,比如我的老婆很正,我儿子还蛮可爱。但你要是问我有没有内心遗憾还没有做的事情,目前没有。

8.你有没有什么话要对自己将来说的?

容我引用一句话:“真正慷慨的人不会制造受害者,他们照顾受害者”。

4与台湾社会交战

南都:你的家庭收入怎样?

朱:我父母的薪水,大概有三万新台币一个月。那个时候还算不错,因为我爸是军人。我妈是家庭主妇。

南都:在大陆,如果哪一个小孩在17岁的时候不去好好念书,整天打电子游戏,然后整天翻译这些东西,肯定会挨打的。

朱学恒:是。我的父母一开始也是这样想的,但我认为父母是可以被说服的。我当时就是证明给我父母看,如果我的成绩退步了,你可以把我电脑拿走、丢掉,把它砸烂都没关系。因为我知道你们不喜欢我打电动的原因,不是因为你们讨厌电动本身,而是因为你们怕我的功课退步。所以我只要证明了我的功课不会退步,你们就没有理由要去阻碍我打电动。所以我在高中的时候是非常奇迹的,虽然我整天都在打电动,但是我的功课其实一直维持在一个标准的状况。所以我那时候考上的大学也是全台湾大概前15志愿的名次。

南都:另外,在你赚了200万之后,很多很多家长都会告诉你,你要把这笔钱好好地存起来,你要好好地努力工作,你要去娶一个老婆,你要过上很正常的生活。

朱学恒:是,你说的没错,而且我爸妈不只这样跟我讲,我爸妈还跟我说,诶,朱学恒你也赚了一些钱了哦,我想你吃饭什么东西都没有问题,你要不要出国去给我读一个硕士回来?但是我一直很坚持一件事情,我说,这是我的人生,我一定会为我的人生负责。但是我不见得要走你认为应该走的那条路。

所以我那个时候跟我家人沟通,我就说,好,我也觉得出国读书很有趣,但是能不能让我现在做一件疯狂的事情,让我先把《魔戒》翻译完。他们问:“你已经赚了200万啦,为什么你说一定要做完才能走?”我完全没办法告诉他们说:“抱歉这个很有可能赚不到钱”。

南都:如果你跟你爸妈说了,我觉得他们会很崩溃。

朱学恒:他们铁定是崩溃啊。说老实话那个时候签一万本不是因为我有把握签一万本,而是因为我死也想要翻到这本。我想要跟我的孙子讲说:“你爷爷当年就是那个翻了《魔戒》的人”。所以不要说一万本,他就算跟我签十万本我也签。

所以那个时候我一整年非常低调的,不敢解释到底为什么偷偷地、不停地翻译。也就是因为这样的,就像你讲的,父母跟社会其实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人愿意为了一个梦想,或者是一个他觉得值得的事情赌上所有的人生跟可能性在它上面。

南都:翻译《魔戒》让你的生活改变了吗?

朱学恒:这就是一个奇怪的转折。其实我本来就想,捞了一票,感觉不错,我就出去读书算了。可就是因为那个时候看到有那么多的人来支持这本书,我忽然之间,后来看是忽然良心发现,这本书的收益似乎不只是属于我的。如果我就这么跑到国外去,感觉好像是一个卷款潜逃的混蛋。他们喜欢奇幻文学,他们可能跟我一样,从小就是阿宅,喜欢的东西很冷门,所以很寂寞,没有人跟他们喜欢同样的东西。所以,我觉得应该把这些钱用某种方式再还给他。这一票捞得很大,第一张支票就是2000万新台币,也就是500万人民币。

那段时间我看到一些媒体报道,说朱学恒很有眼光呀,甚至很多人说,哇,这个家伙一定是一个领袖人才什么东西了。但我清楚明白地知道,我拿到这一张支票之前跟之后,其实没有什么变化。因为说老实话,在这个之前,我的目标一直是赚钱。如果你在大学时候问我,哎,朱学恒,你将来希望做到什么样的成就,我会跟你讲,成就我不知道,但我希望自己变成一个年薪250万新台币的人。因为很简单嘛,这个社会是用你的薪水来判断你对社会的贡献。这家公司愿意给250万的年薪代表他觉得你值250万,所以我觉得这是一个很合理的标准,我将来就要做到这种程度。

可是当我的第一张支票就拿到500万人民币的时候,奇怪,我没有变得更好,也没有变得更强,我也没有变得对社会来说有价值。是不是我当年做出来的那个判断是错的,认为一个人对社会的价值应该由他赚到的钱来判断是错的?

南都:这样说来,如今两岸社会价值观相差不大,大家都是在谈钱和房子。

朱学恒:我必须要讲,我比一般年轻人要更世故,你看,我高中的稿费就已经超过一个上班族薪水的时候,到大学我每个月靠稿费轻易可以赚到一个上班族的薪水。

大家其实在一个没有理想和没有梦想的环境里面,唯一能够衡量自己的就是金钱,跟社会地位,还有随之而来的尊敬。我是一个运气很好的人,我运气好的地方在于我27岁就达到了当初以为40岁才能达到的目标。我以为我40岁才能赚到那么多钱,结果一拿到之后我才发现,不对,这个社会给你套来的价值观是错的,你并没有变得更强,你并没有变得对社会更有价值,你只是多了那么多钱。但大部分年轻人没那么幸运。如果我没有在27岁赚到那些钱,那我现在可能还在很努力地上班,拼命地赚钱,我其实蛮会赚钱的,但我可能没有机会看到事物背后的真相。

南都:前几天你也在自己的博客上说,小时候优等生都突然消失了。他们并没有出现在“第二个郭台铭”这样的位置上。

朱学恒:其实上个礼拜六的时候,我跟朱立伦(国民党副主席),也就是台湾新一代政治领导人有个对谈。他现在是台湾最有潜力的一个政治明星。可是结果做这个对谈,却是像我这样,照正常规则和社会传统的价值观来看,一点没有资格坐在他旁边的人。如果这是目前社会上的现况的话,那台湾的社会真的有问题。因为这代表了那些兢兢业业照着传统价值观努力读书,不管是在政坛还是其他领域发展的年轻人,他们都被背叛了。当年告诉他们这样子有用的那些教育体系,或者那些人,没有预料到如今会是这样状况。他们按照前辈给他们的规则来做,最终却消失在这个社会里,导致现在坐在台上跟朱立伦对谈的却是朱学恒。我觉得这就是一个很明显的大的变化,甚至是一个不祥的征兆。

南都:你对台湾的将来有危机感吗?

朱学恒:很有危机感,倒不是说我们台湾年轻人没有用,而是连我这样的人都会被推派出来变成代表的话,那其他更厉害的人,更努力、更值得的人,那些兢兢业业工作跟努力创业的人,他们怎么都不见了?你不知道他们跑到哪里去了,这个是很恐怖的一件事情,因为六年级是正要40岁。(“民国”六零年至六九年出生的,类似大陆的“70后”。)

南都:你后来找到答案了吗?他们都去哪里了?

朱学恒:其实还没有,我现在还在不停地访问。在我的那篇博客下面还有人吵起来,有人说革命,有人说要想办法,但我自己也没有办法找到答案。我只能说事情看起来不对劲,但是要说确实的原因是什么,到底是因为老一辈的不放手,或者是因为下一代不争气,或者是因为社会没给机会?我觉得都有可能。我接下来半年来应该想要调查出这个原因来。如果这个问题确实存在的话,你得要找出原因,才有可能解决这个问题。

南都:其实在大陆也面临这个问题,有很多30岁的人,他们并没有在他们应该在的那个位置上发挥作用。

朱学恒:有一股四顾茫茫的感觉。我们其实也想到说,哎,你看以前“四五年级”(即大陆五十年代、六十年代人)成群结党。到了我们,结果忽然之间发现,机会没有了,台湾这边的房价变得很贵,你要买一套房得不吃不喝工作四十年。

南都:台湾的房价也很贵吗?

朱学恒:超贵,贵到难以想象。我上次看到一个数据,台湾的薪水在过去十年以来,增长了4.5%,台湾的房价在过去的十年以来,平均增长了90%。你算下这个账,是20倍的差距。你买一个四十坪(约合132平米)的房子要1600万新台币(约合人民币336万元),你可以在台北的五星级饭店连住20年(笑),那是太夸张,到了病态的程度的价格。

南都:如果非要给台湾七十年代人的消失找个理由,这大概会是一个。大家都在辛苦地生活。

朱学恒:但是你应该这样讲,我们同时受到压力,同时又被骂。被骂没有抗压力啊,不敢出去创业、没有梦想,问题是毕业之后你买了一个房,房贷每个月要你交个两万三万块(新台币),你根本连离职都不敢离职。你跟老板吵架都不敢。而且这个价值观还是老一辈的给我们的,说你们一定要买一个房子啊,才稳定嘛,然后成家立业,但是你一旦成家立业你就掉到社会的陷阱里面,你就再也没有办法对你的长官勇敢地说话,再也没有办法勇敢地出去创业。而你上一代人会说你怎么这么没有志气,我×,我今天要有志气骂你的话,我马上就熄了,就完蛋了!

南都:你觉得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的?

朱学恒:我觉得两岸都有一个契机,都是跟房价有关,你们稍稍晚台湾一两年。你辛辛苦苦工作,赚了蛮多钱,忽然房价开始大幅飙涨,50%,100%往上涨的时候,整个状况就开始完全失控,你以前以为的功成名就,你以前以为的成大功立大业,统统都不对了,因为那些钱统统都不够,只要你买房子。我觉得任何一个国家只要开始炒房,那财富就重新分配,而且财富的重新分配不是说有钱的人给没钱的人,而是又一次的无产阶级革命,但这个无产阶级革命是把无产阶级的产又全部给弄走了。

南都:是不是从这个时候开始,年轻人变得没有梦想了?

朱学恒:还没那么快,2003年房价开始上涨的时候,有些人就变得比较保守,可是保守也还ok,因为就保守一点而已嘛,还没有到没有梦想的阶段。结果加上2008年的金融风暴,那整个就完蛋了。你不但不能有梦想,而且就算你很认真地工作,搞不好还是会失业,大家什么都别提了。而且你更不要提,台湾现在连谈生小孩都不敢,因为你养不起啊。你不能够因为自己想要爽,就抛你的儿子到一个你根本养不起的世界。

南都:你觉得你自己的经历可以让台湾的年轻人复制吗?

朱学恒:问题就是不行,我的成功是不该复制、也不能被复制的,如果台湾年轻人今天只希望成为第二个朱学恒的话,那就死定了,所有人都完蛋了。我的希望是,有没有可能打开一条血路来,让这些人有各种各样发挥的机会。

南都:怎么打开一条血路呢?

朱学恒:其实说实话,我到现在也找不到答案,有的学生听了我的演讲之后,他会说哦太好了,我要成为漫画家,我要成为一个音乐家。结果两周之后他就写信来,说“我父母严重反对这件事,老师说朱学恒演讲完你就听听就好了,你不要认真地跟着他”。我的想法很简单,我初步想到的是,我擅长的能力是演讲,那么有没有可能我把台湾拦腰砍成两截。

南都:你要怎么做?

朱学恒:砍法很简单,就是我尽我的全力对台湾所有15-25岁之间的年轻人演讲,我的工作就是告诉他们热情跟梦想有多重要,如果结合了创意,你有可能找到属于你自己的人生的答案。如果我把15-25岁的年轻人都扫过一遍,一所学校一所学校、一群人一群人地去讲,那台湾就会分成两个部分,一部分是相信梦想的,一部分是不相信梦想的,但如果另外一部分的人数够多,而且是有一整世代被改变的话,台湾就有可能有另外一个机会。但是说老实话,我必须要承认,这个计划听起来是非常天真的,而且非常愚蠢,它几乎是完全做不到的一件事情,我到现在光做了17万到20万人的演讲,我觉得已经快把我的钱花完了,可是它值得一试,正因为它疯狂,所以它值得一试。

我不太确定我的世代看不看到这种软性革命的结果,但我们的演讲可以换成10个人、100个人、1000个人去继承这样子的梦想,搞不好在我儿子那个世代会看到。这就像韩寒这样,大陆这个世代年轻人想做的事情一样,我们都是螳臂挡车,用一己之力去对抗数万人,甚至是数十万人数百万人所构成的一个偏见或者成见。而且我们不只要对抗他们,还要打破这一面墙,绝对要那样辛苦地工作。

我自己学到的一件事情是,我们永远都在等待那个比我们厉害一百万倍的领袖。但是很多时候我们没有想到,如果有一万个“我们”团结在一起的话,我们就是那厉害的领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