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新生代：保守的爱国青年(2008-4)

一个中国愤青的肖像
文章原标题：中国新生代：保守的爱国青年
Evan Osnos 文 徐达 编译
【该文章阅读量：854次】【字号：大中小】
导语：今年4月，一位复旦大学的研究生在新浪网上发布了一段名为《2008，中国站起来!》的视频，在网络中广为流传，一位驻华的纽约客记者欧逸文（Evan Osnos）（哈佛大学政府系毕业）看了之后采访了他，并观察了中国80后这代人，并于纽约客网站上发表了长文《愤青：中国新生代的新保守民族主义者》，这是迄今为止在各种英语刊物中发表的关于中国新一代爱国主义青年及其观点最长的一篇文章。以下是本站编辑对该文所作的概述。
今年4月15日早晨，一段名为《2008，中国站起来！》的视频在新浪网上发布，作者为“CTGZ”。该视频以毛泽东头像及其“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的教导开篇，其中选取了众多代表性的照片，回顾了2008年中国从上年末大范围雪灾的阴影中走出来时所面临的一连串闹剧、阴谋和灾难，包括股市崩盘、通货膨胀加剧、西藏骚乱、外媒妖魔化中国、火炬传递风波等等，最后指出“显然，背后是一场包围中国的阴谋。一场新的冷战！”伴随着激动人心而又悲情的音乐，这段6分多钟的视频，在不到两周的时间就有了超过100万次的点击和1万多条支持它的留言。
今年3月份西藏骚乱后，面对外国针对中国举办奥运会等方面所作的各种批评，中国举国上下群情激愤，各地出现抵制家乐福的呼声，针对美国众议院议长南希佩罗西在中国西藏问题的不当言论，新华网则直指其行为“恶心”，《暸望周刊》则认为“事实表明境内外反动势力已经勾结起来要渗透破坏颠覆本届奥运会。”而这段视频则很好地迎合了中国人这种被激发的民族主义情绪，多年后中国的青年精英们又一次吸引了世界的目光——并非追求自由民主而是为了维护自己国家的主权独立和繁荣稳定。
通过一番搜寻，我们终于知道了这段视频的作者是上海复旦大学西方哲学专业的一位研究生，叫汤杰(音)，今年28岁。他在生活中平易近人，平时将大部分时间花在他论文的写作上，他主要研究领域为现象学，尤其是其中的“主体间性”的概念。他平时也常听中国古典音乐，也喜欢看香港演员周星驰的无厘头喜剧。他的网名“CTGZ”来自中国古典诗词的两个概念：“长亭”和“公子”。与许多中国青年精英不同的是，他并未加入中国共产党，因为担心这可能会影响他作为一名学者的客观性。在他的住处堆满了从柏拉图到老子各色书籍，以至于连床上都没有很多空间。当我问及他对自己的视频那么受欢迎有何看法的时候，他说：“看起来我把大家共同的心声和看法表达了出来。”
汤杰还有许多同学，先前有着各自不同的专业背景和经历，但是对西方思想和哲学的爱好让他们彼此走到了一起。他们表示中国在整个近现代历史中都落后于西方，中国人不停地在寻找原因。所有中国的知识分子都有一个梦想，即师法泰西，改革图强。他们为人都非常和善，对我愿意采访倾听他们的意见也表示非常欢迎和感激，这让我开始怀疑今年春季中国人的愤怒是否可被视为一种不正常的现象。他们奉劝我不要犯这种错误，汤的一位朋友表示，他们已经学习研究西方历史很多年了，对其相当熟悉，他们认为自己对中国的热爱，对中国政府和国家利益的支持，并非是一种自发的反应，而是经过深思熟虑的结果。
汤杰在他自己的联想电脑上给我演示他是如何用视频编辑软件Movie Maker制作视频的，他说：“这要感谢比尔?盖茨。”当今年三月拉萨爆发骚乱后，汤杰就通过各种渠道不断追踪事态发展，他不仅仅通过中国国内的新闻网站获取信息，还利用代理服务器突破网络的封锁从一些境外媒体中了解情况。他们这一代年轻人普遍把中国大陆的网络封锁当作是一位在游泳池边不必要的救生员。他对记者说，“因为我们自己生活在这样一种体制中，所以经常问自己是否已经被洗脑，所以尽可能通过不同的渠道获取信息，但是当你生活在一个号称是‘自由’的体制中时，你就从来不会考虑自己是否也被洗脑了。”当他看到一些西方媒体如CNN、时代周刊、福克斯电台、德国电视台、法国广播公司等等先后不约而同地利用各种卑劣的手段诬陷中国，汤杰和他的朋友们愤怒了。在他们看来，他们已经生活在中国近现代历史上最繁荣最开放的时期，但整个世界还以一种怀疑的眼光来看待中国，诸如CNN卡福蒂的辱华言论等等。与许多同龄人一样，让汤杰感到不解的是为什么外国人对西藏感到如此焦虑不安，它只不过是一片中国花了几十年想要开发的落后闭塞的土地。用西藏问题来抵制奥运会在他看来就如同抵制盐湖城奥运会来抗议美国对罗基族不当行为的逻辑一样荒谬。面对西方媒体的颠倒是非混淆黑白，尽管已经签订了翻译出书的协议，但汤杰还是决定要做点什么，他无法忍受不为自己的国家说几句公道话。
在制作视频前，汤杰回了躺家帮母亲在农忙时节干点活。他出生于杭州东部的一个农民家庭，排行老四，由于破坏了中国计划生育的原则，他父母还为他交了200公斤的稻谷。他父母都是文盲，但汤杰从小就比较勤学好问，在高中的时候他在理科方面表现出一些天赋，但他逐渐发现“科学无法帮助你完善人生”。直到他看了挪威小说《苏菲的世界》后，才发现了哲学这门让人心醉的学科。爱国主义情结在他家庭中并不是很明显，但是国家发展和进步确伴随着他整个成长过程。当汤杰还是一名初中生的时候，中国还在庆祝建成第一条高速公路。而现在的上海高速公路已经随处可见，甚至西藏也有。
在网络成为中国民族主义的一种发泄渠道之前，因特网从未在中国真正地落地生根、发芽。在1996年奥运会的时候，当美国媒体指责中国人权问题、台湾问题以及运动员服用兴奋剂的时候，因特网在中国的发展还处于襁褓阶段。当1998年美军在南联盟轰炸了中国大使馆后，中国一些网民把美国驻华使馆主页上贴满了“打倒野蛮人！”的口号，并用大量垃圾邮件导致白宫网站中断运行，一位评论员指出:“尽管西方人发明了网络，但是中国人却可以用它来告诉全世界中国人民是不可以被侮辱的！”
中国政府则是小心翼翼地处理着网上的爱国主义情绪，允许其在某些时候滋长，但在另一些时候则采取控制的手段。亚利桑那州州立大学教授徐武曾是一名记者，他认为“尽管政府现在可以控制网络上局势的发展，但是我把它称作‘虚拟的天安门’，他们并需要去哪里，他们在网上也可以做同样的事情，而且往往更具毁灭性。”
汤杰在2004年的一次晚宴中遇到了万曼璐（音），一位中国语言文学的博士生，言谈举止非常高雅，他们一见钟情，已经于今年春天结婚。他们都对中国不加辨别的西化进程感到忧心忡忡，万曼璐告诉我说，“中国传统文化有很多宝贵的遗产都被我们抛弃了，我觉得应该有人来继承这笔遗产，我们这一代大多生活富足，我感觉我们的性格中缺少了点什么，比如对祖国的热爱或者通过克服挫折困难所培养出来的毅力。这些美德却在包括我在内的这一代人中很少见。”
汤杰的老师丁耘是一位研究哲人列奥?斯特劳斯的专家，他鼓励学生们专研经典，并同时复兴中国古代的思想。在丁耘成长起来的改革初期，“保守”是一个贬义词，就如同“反动”一样。然而近些年来，丁耘和其他一些学者在中国掀起了一股与全球化背道而驰的保守主义潮流，希望寻回失去的“中国”，其中一个直接的表现就是北京师范大学影视学教授于丹《论语心得》的大卖。于丹指出：“衡量一个国家是否真正的强大和繁荣，不能简单地只看其GNP增长而忽略每一个国民的内心体验：他感到安全吗？他感到快乐吗？”丁耘在复旦大学的招生考试中录取了汤杰，并对他和其他一些学生对西化进程的反思感到满意，鼓励他们通过重新阅读古代经典来重新发现中国。
在这种自豪的民族情感也影响了汤杰和他朋友们看待经济问题的态度，他们认为全世界都从中国投资中获益但却处处阻碍中国在海外的投资，如华为收购3COM，中海油竞购优尼科和联想并购IBM的部分业务都受到了来自政治方面的阻挠。这实质上是一个经济而非政治问题，美国人自己宣扬自由竞争却处处阻碍中国公司并购美国公司，这不是很可笑么！而汤杰关于美国将设法阻碍中国崛起——“一场新的冷战”——则超出了经济范围而扩大到了美国的外交政策领域。针对中国国内支持奥巴马还是麦凯恩的争论，中国新一代的爱国主义者青年倾向于从一个更广阔的视角来看待两人的竞争，“无论他们谁被选为美国总统，中国始终是中国，始终将一以贯之地按照自己的道路发展下去，能能够阻挡历史发展的潮流呢？”
看到自己学生所做的视频受到广大网民的支持和欢迎，丁耘感到非常高兴：“我们曾经认为他们只是后现代、西化的一代年轻人，当然我了解的一些学生是好的，但其他人呢？我并不是很乐观。但是看到汤杰的视频在那么多年轻人中产生共鸣，我真的感到很高兴！”但并不是所有的人感到高兴，中国的爱国主义青年呈现出两级分化的趋势，80后的著名作家韩寒在其博客中指出：“我们的民族自尊怎么可以那么脆弱？有人说你是暴民，你就诅咒他，甚至殴打他，然后说我不是暴民。”
如果说中国激进的爱国青年认为他们的所作所为在维护中国的国际形象的话，那么可能现实要让他们失望了，在风起云涌的爱国热情高潮过去几周后，《金融时报》所作的一项调查表明欧洲人目前已经把中国视为了超过美国的第一大全球安全隐患。
汤杰这一代中国年青接受了自1919年五四运动以来的激进主义遗产，这代“愤青”的爆发可能远比那些推进民主运动的人要更加让人不安。汤杰说:“我们也接受人权、民主的观念，但关键是如何去实现这些价值理想？”刘洋（音），一位26岁的环境工程研究生，告诉我说：“你生活在民主制度下吗？你有面包吃，有咖啡喝，但所有这些都不是民主带来的。印度人有民主，一些非洲国家也有民主，但是他们却无法养活自己的人民。”，“中国人现在开始这样思考问题，一边是幸福的生活，另一边是民主，如果民主真的能给你带来幸福的生活，那没有问题。但是，如果没有民主，我们也可以有幸福的生活那为什么我们非要选择民主不可呢？”
最终，事态逐渐平息，曾一度受到警告外国记者没有再遇到类似威胁，没有流血事件发生。在奥运火炬在巴黎传递的闹剧过去之后，中国抵制家乐福的呼声也逐渐退去。中国政府为了维护国际形象也最终开始控制学生的情绪，号召他们要有“理性的爱国主义。”
“我们并不想要任何暴力。”汤杰告诉我说，他们这一代人从来没有迫切地希望将自己的观点传达给他人。他们觉得自己与19年前的运动没有任何联系，但通过网络，他们适时地表达了他们的观点。一位著名的报纸编辑李大同认为，“他们这代人的愤怒来自于长期积累的表达欲望——就如同潮水决堤一样。”对中国领导层来说，中国新一代的保守青年是一股强大而又可怕的力量。他们“感受到了这个这个国家的复兴，并对此感到非常自豪，然而他们又准确地感知到了缺少一种理念引导它继续向前发展。”
原文链接：http://www.newyorker.com/reporting/2008/07/28/080728fa_fact_osnos?printable=true
(转载本文请注明“中国选举与治理网”首发)
来源：本站编辑部      来源日期：2008-7-30       本站发布时间：2008-7-30
http://www.chinaelections.org/NewsInfo.asp?NewsID=132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