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拗相公”王安石(木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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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拗相公”王安石(木风)

(2008-09-27 15:24:00)  

 从仁宗时代的“市列珠玑,户盈罗绮,竞豪奢”,到徽、钦二帝的“靖康耻,犹未雪”,北宋王朝由盛而亡,只经历了短短100年时间。而这份亡国的罪状书,很久以来,都由王安石一个人背负着。

    直到近代,对王安石的评价才有了转变。梁启超说他是“三代下唯一完人”,列宁称“王安石是中国ll世纪的改革家”。

    他和他的改革,真相到底如何?

    最好的士大夫

    王安石首先是个文人,一个文章和道德都无可挑剔的文人。

    1041年,宋仁宗庆历元年,20岁的王安石从江宁出发,一路风尘仆仆,来到开封。当时的文化名流曾巩、欧阳修,一看他的文稿,惊为天人。第二年,科举应试之日。王安石的锦绣文章,被主考官一眼相中了。

    卷子送到仁宗那儿后,发生了意外。一句“孺子其朋”,让仁宗皱了下眉头。这是周公训成王的话,意思就是“你这年幼的王啊,今后要和群臣融洽相处”。区区一个王安石,竟敢用这种口气对答天子考题。仁宗再读下去,觉得王安石文笔冷峻峭拔,很不对胃口,便把他降为第四名。

    第四名就第四名吧。关键时候,人品立显。王安石没有酸溜溜地说状元本是我的,也没有矫情地说我本才疏学浅。总之,他严肃而平静地接受了平生第一个职务:淮南签判。

    从这一天开始,他在地方上一待就是25年。他喜欢《周礼》,但他看的不是文学,而是政策。他要看看那些上古的朴素政策,有哪些可用于眼下的政务。

    在鄞县(今浙江宁波市鄞州区)当知县时,王安石走遍了14个乡,兴修水利,兴办县学。最重要的是,他开始尝试把官粮低息借贷给农民,秋收以后再还给官府——这是日后《青苗法》的第一次实地预演。正是这次试点的成功,让王安石坚信以《周礼》为蓝图的改革是可行的。

    于是,王安石给仁宗写了一封万言书,情真意切地表达了自己对国家命运的种种思考。御书房内,人到中年的仁宗,翻开了这卷沉甸甸的奏折。久违的王安石风格扑面而来,冷峻如昨,犀利如常。

    然而以温文尔雅著称的仁宗,正因后宫无子,整日被包拯、韩琦等一干老臣催问继承人问题,恨不得撞墙才好。万言书来得实在不是时候。

    他冷冷地将奏章放回原处,仿佛王安石从来就没有呈递过。

    得不到回应的王安石,心里也很清楚,变法时机还没到,他继续埋首于自己的改革试验田。朝中不少大臣如欧阳修、韩琦等,都非常赏识他,几番邀他入京,却被他一一回绝。

    钦差把仁宗的圣旨带到了王安石家门口,他竟然极富想象力地躲进了茅房。钦差只好把圣旨放到桌上就走,而他抓起圣旨一路狂奔,还给了钦差。

    在北宋这样一个崇尚文士精神的社会里,王安石无疑成了士大夫的领袖、精神的贵族。

    最超前的改革家

    1067年,年近20岁的赵项继位,是为宋神宗。20岁,对于现代人来说,还是上网聊天、结伴出游的青葱岁月。但是在940年前,这个毛头小伙子,已面临着内忧外患的夹击。《东京梦华录》记载的“八荒争凑,万国咸通”,《清明上河图》中的市井繁华,都是脆弱的表象。国库里没有一分钱,一年挣多少,就花多少,一个子儿也不剩。那么多官僚、那么多军队、那么多佛寺道观,一张张嘴都在等着钱;辽、西夏、金,侵之掠之,无一日安宁,开战也好,求和也罢,还是系于钱。

    20岁的神宗,肩负着巨大的压力。他想创造一个比仁宗更好的时代,他想向世人证明自己也能收复山河、堪比汉武。他还是太子时,就对王安石的万言书推崇备至,现在,他迫不及待地召王安石回京。

    那一夜,仿佛是周文王找到了姜子牙,刘备遇见了诸葛亮。

    神宗急切地问:天下怎样才能大治?

    王安石答道:先要选对施政的策略。

    他又问:唐太宗的政策怎么样?

    王安石肃然正色道:陛下应该效仿尧舜,何必要学唐太宗。

    神宗的1069年变成了王安石一个人的舞台。他像一颗大彗星,拖着长而明亮的大尾巴呼啸而来,官拜参政知事(副宰相职),颁行《均输法》《青苗法》《农田水利法》《保甲法》《市易法》《保马法》《方田均税法》……权倾朝野,政界为之变色。当时的5个宰相里,除了王安石外,曾公亮年迈管不了事,亲历过范仲淹改革的富弼告病假,唐介没多久就死了,剩下一个赵忭叫苦连天。时人讽刺说:我们这5个宰相,正好是“生老病死苦”。

    如果用我们今天的观点去看王安石变法的内容,其实是很有意思的。“天地所生货财百物,皆为定数”,财富不藏于民,就藏于国。王安石的变法,本质上就是让国家干预经济,达到聚富于国的目的。《青苗法》,官府是粮食的借贷银行;《市易法》,衙门做起了垄断生意;《均输法》,朝廷要进行中央采购:唯一得到众人赞同的《募役法》,就是劳役的货币化经营……你不得不惊叹,王安石,他的思想、他的政策,远远超越了他的时代。

    超前,注定了王安石是孤独的伟大者,宣告了他的改革必将惨遭失败。

    最拗的人

    变法把北宋王朝拖入“党争”的旋涡,朝廷空前分裂。

    一边是“熙宁新党”,但除了王安石外,没有一个是正直的人,可以说,宋神宗和王安石是带着一群来路不明的人在办事。另一边是“保守旧党”,非但有司马光、苏轼这样的社会精英,还有韩琦、文彦博这批曾与范仲淹一起改革的旧臣。

    不仅仅是他们的目光不及王安石深远,更大的悲剧源于改革者自身的性格。北宋谁人不知,王安石诨名“拗相公”?

    他不梳洗就出门会客,看书时随手抓到什么就吃什么。有一次仁宗设宴,王安石面不改色地吃掉了茶几上的一盘鱼食。难得请客的包拯招待同事,连不胜酒力的司马光都喝了几杯,王安石却死活不举杯。

    变法开始后,王安石性格里的拗劲,发展成一种实践理想的狂热,让他看不到政策执行中的问题。

    比方说《青苗法》。青黄不接的春季,官府低息贷粮给农民,秋收后农民再按息还粮。王安石夸海口说,“民不加赋而国用足”,两全其美。

    但结果呢?一个农民敲开了县衙的大门,官吏说,借粮?可以,先填申请表吧。农民是个文盲,花钱请了书吏,交了表,石沉大海。农民一咬牙,掏钱,给官吏好处费。到了还贷时,一算利息,好家伙,竟是原定两分利的35倍!王安石的改革至此成了一场黑色幽默。

    老天也不作美。熙宁七年(1074,年),大旱,民不聊生。宦官郑侠画了《流民图》献给神宗,哀哀哭泣:这是天怒人怨,只要您肯停止变法,十日之内必会下雨;如若没雨。我以人头抵欺君之罪。

    这就是“宋朝第一忠谏”。神宗无奈,诏命:暂停《青苗法》《募役法》《方田均税法》《保甲法》等八项新法。

    三日之后,倾盆大雨从天而降。

    神宗站在御花园里,瞠目结舌;王安石站在皇宫门外,呆若木鸡。这场雨彻底浇灭了两个理想主义者心头熊熊燃烧的改革之火。王安石知道,他再不会有神宗倾其所有的信赖了。

    罢相,复职,再罢。终于,王安石回到了江宁(今江苏南京)。在听到最受好评的《募役法》也停止推行后,他拂衣悲喊:“亦罢至此乎?”1086年,王安石抑郁而终。

    执著和固执、一往无前和一意孤行,就像硬币的两面。然而恰是这一种“拗”,让我们今天还能看到王安石可爱又可悲的背影。他像一个闯入官场的犟小孩,掀起了滔天党争,但“政敌”司马光依然敬重他的赤子心;他断送了北宋王朝,但后来的史书读懂了他的天才。

(摘自《传奇故事·百家讲坛》2008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