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群1

　　“江山代有才人出”。上世纪三十年代，广东三水县的邓小莲（小明星），独创“星腔”，誉满当时，至今传人不断；五十年代广东开平县的邝健廉（红线女）亦创造了“红腔”，以《昭君出塞》等名曲，名扬国际艺坛。两位都有着杰出贡献，为粤曲写下了光荣的历史。只是前者的身世带着悲凉，后者几经奋斗终于成为时代的幸运儿。而林小群，则更为幸福。她是在新中国成长的艺人，是继红线女之后跃起的首位名星。当然她们的艺术成就，名有等差。如果说红线女是粤曲大师的话，那么，林小群则可称为粤曲大家。

　　王国维说：“古今之成大事业、大学问者，罔不经过三种之境界：‘昨夜西风凋碧树。独上高楼，望尽天涯路。’此第一境界也。‘衣带渐宽终不悔，为伊消得人憔悴。’此第二境界也。‘众里寻他千百度，回头蓦见，那人正在灯火阑珊处。’此第三境界也”。对于三种境界说，我的理解是：第一、是初进艺坛，只觉得路漫漫其修远兮；第二、虽然如此，决心上下求索，不顾身劳心瘁；第三、一朝顿悟，豁然贯通。而林小群则经历过此三种境界。

　　林小群1932年生，是著名艺人林超群的大女儿，家学渊源有自，资质优越，从小就显露了才华。1955年，新中国欣欣向荣，而粤剧亦进行着改革。当时风华正茂的林小群有幸与著名艺人罗家宝合作，主演新粤剧《柳毅传书》走红，声名鹊起。她发口自然，吐词温润明亮，适与罗家宝简洁而浑厚的中低音相形益彰，形成了一种清新飘逸的特色。悠扬婉转、俗中有雅，一曲《花好月圆》不胫而走，唱遍南粤大地，是她踏上艺术之门的第一步。雏凤起飞，展望前程尚有十万八千里。恰似她扮演剧中“牧羊的龙女”，望断天涯路，还找不到送书之人。此系第一境界也。到了1966年，她又有幸跟白驹荣校长演唱《祝伯返唐山》一曲。此曲题材取自现实生活，具有鲜明的时代性和浓厚的地方色彩，人物故事感人，构思新颖。在老师的指引下，加上自己的刻苦磨练，于是在艺术上又上了一个台阶。此时的唱腔，在运气方面有了明显的进步：当她唱到谭美金和母亲脱离“豪门”虎口，返回故乡，一路风餐露宿，中途老母“撒手凡尘”一句时，值是催人泪下。她演的虽是个少女形象，然而其生活却历尽艰辛。所以此曲唱腔的特点是刚健、深沉，此系第二境界也。由于题材是老华侨巧遇亲女的故事，自然会得到许多华侨的共鸣，引下无数侨胞的热泪。于是林小群的名字渐为海外华人所认识。当然，她亦清醒地认识到，自己的艺术距离理想的境界还很远，仍须继续努力去攀登艺术高峰。这正好与《祝伯返唐山》那位孤寒少女，要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其唯一的亲人，上下求索，不惜身劳心瘁的情景相吻合。

　　到了1985年，著作等身的著名剧作家陈冠卿先生完成了晚年力作《梦断香销四十年》。写的是宋代陆游与唐琬的故事，是一首“爱情”之绝唱。它最初的草稿却是一曲《唐琬绝命词》（后改为《残夜泣笺》）。而此曲正是由林小群首唱。此时，她的唱腔不仅发口自然，运气自如，特别是节奏的控制得当，使唱腔达到了“炉火纯青”的地步。比如首句“泪向晓风送”五个字则又十分传神：音调高低抑扬，节奏徐疾有致，情景交融，令人产生无穷的想象，达到了化境。此之谓第三境界也。雄标先生在电台上征求意见：“怎样唱曲才有味道？”这的确是颇为难答的问题，因为它涉及许多理论，本文不拟多谈。有的人认为只要注意唱腔的改造就可以了。我却认为粤曲之味，在于唱腔之外。证明的是：不少现在当红的演员唱《残夜泣笺》，尽管唱腔形似十足，但总觉得终逊一筹。原因固然很多，但其中重要的一点是对剧中人物思想感情理解程度有深浅之分。唐琬被封建的所谓“七出之条”断送了爱情，抱恨终生，在生命濒危之际，回顾一生，心潮激荡；在残夜将尽之时，挥泪写下绝命之词；迎着寒冽的晓风，拼着全身的力量，倾其肺腑之言。这是生命力最后的的呼号，是对封建礼教沉痛而绝望的控诉与反抗。其情悲，其词婉。林小群是较为深刻地理解了人物的思想感情，充分地发挥了自己的艺术素养，巧妙地运用了唱腔的艺术技巧，故形成了委曲苍劲的风格特征。这是她一朝顿悟，豁然贯通的结果。《残夜泣笺》的首句堪与红线女《昭君出塞》的首句“独抱琵琶”比美，不妨称之为粤曲首句之“双璧”。

　　总的来说，林小群的唱腔，经历了几十年的磨练，从清新飘逸到刚健深沉，以致委曲苍劲。发口自然，吐词清亮；运气自如，节奏徐疾有致；亦俗亦雅，宜悲宜喜。其音调不及红线女的高亢，但比方艳芬则显得刚健。其唱腔自成一格，无以名之，可否称之为“群腔”呢？如果说有什么不足的话，是她退出舞台太早了！

　　本人才疏学浅，孤陋寡闻，只能根据自己听曲的一些感想，凑成上面的文字。不当之处，请各位批评、指正！

　　作　　者：谭大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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