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宗恕：一辆自行车引发的血案(新京报 2008-7-8)

一辆自行车引发的血案
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8-7-8 9:38:49 · 来源： 新京报

杨佳不满警察盘查自行车来源，多次投诉，对上海警方两次来京疏导劝解不予置理，称对处理结果不满意

在一层大厅和治安值班室、接待室，杨佳先后刺伤4名民警。

在9楼，杨佳刺伤一名民警。

10楼，杨佳刺伤了一名民警后，至11楼，又伤一民警。

21楼，一民警被刺伤后，多名民警围捕杨佳，过程中杨又刺伤1人。

杨佳　　1980年8月27日出生，北京人，1米7多，大专文化。父亲离异。在北京打零工，月收入千元。
□本报记者 吕宗恕 上海报道
上海闸北区公安分局血案发生约一小时后，7月1日上午10时40分左右，律师谢有明接到了上海闸北区检察院的电话。
检察院的人说，区公安局发生了一起严重杀人案，嫌疑人提出要找一个律师做法律援助，问谢可不可以去。
谢有明是上海市名江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也是闸北区人民政府的法律顾问。他的律师事务所位于长安路，距离区检察院不远。
电话中，检察官介绍了基本案情，谢说马上开车过去。
谢有明说，路上他一直在想，歹徒持刀冲进公安局杀死警察，“以前不曾听说过”，至少上海从未发生过。
他后来得知，这起血案在全国公安史上也是罕见的。
血染闸北分局
地上血很厚，旁边倒着两把椅子。大厅墙壁四周沾满鲜血，天花板上血迹呈喷射状
7月1日上午11时10分左右，谢有明到达区公安局所在的政法大楼。街上站满了市民，有多名记者在拍照，楼外拉起了警戒线。
闸北区公安分局和区检察院、保密局、国安局同在一栋大楼办公。
据了解，该大楼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原是一栋商住楼，通过置换后成了闸北政法大楼。
闸北区公安局在北楼办公。民警查看了谢有明的律师证后，将他带上大楼。
进北楼前，谢有明看到楼前花坛里被烧焦的小叶杨在冒青烟，旁边散落有一堆破碎的啤酒瓶碴。台阶上，也有啤酒瓶碴。
刚进一楼大厅，地面上有两摊约脸盆大的已凝固的血迹，血很厚，旁边还倒着两把椅子。大厅墙壁四周沾满鲜血，天花板上的血迹呈喷射状。谢由此推测，当时凶手和民警搏斗很激烈。
7月7日，从上海市公安局新闻发布会公布的案发现场图片可以看到，在10楼、11楼、21楼等多处办公区域，都有大片血迹，部分区域的血迹洒满走道。
祸起自行车
警方说，杨佳当时不配合询问，多次辱骂民警，民警对其耐心教育后放行了
7月1日上午11时15分许，谢有明在特审室，见到了已被控制的杨佳。
之后他们交谈约两小时。当时，闸北分局的警察也在现场。
惨案发生的当天下午，公众通过网络获知，杨佳在去年曾因一辆自行车的来源问题被上海警察盘查过，由此引发不满。
昨天的新闻发布会上公布了小半段当时盘查杨佳的录音。去年10月5日晚8时许，从北京到上海的杨佳，骑一辆黑色自行车途经闸北区芷江西路普善路口，遇到芷江西路派出所巡逻民警盘查。当时杨佳说，有这么多人骑着车子，你为什么就查我……你查我有什么法律依据……你没理由要查我的证件……盘查的民警说，请你把车子停到路边，我是警察，我有权利查你。之后，杨佳的声音突然大了起来。
上海市公安局常务副局长、新闻发言人江宪法昨天说，当时杨佳不配合调查，巡警带他到派出所继续调查。当晚10时15分，民警对杨佳做进一步讯问。11时，笔录询问结束。次日凌晨2点，所有询问完毕。警方确认了杨佳的真实身份，并确认了自行车系租用等情况，就让杨离开了。当时，杨正好买了一张回京的火车票，6日早上8时，杨从派出所离开。后来警方核实，杨于当日上了返程的火车。
江宪法说，当时盘查和询问过程中，杨佳一直不配合，且多次辱骂民警。
杨佳在与律师谢有明的会面中，也讲述了被盘查自行车的事情，他认为警方不该对他进行盘查，并为此一直讨说法。
谣言传播者被逮捕
杨佳要求开除盘查他的民警并赔偿精神损失，并多次投诉
7月1日，杨佳在跟律师谢有明的会话中，说他被盘查并被带入派出所后，遭到了七八名警察的殴打。
昨天新闻发布会上，警方表示不曾有殴打之事。
记者从有关渠道获知，在证明自己并非偷车之后，杨佳去年10月5日当晚就拨打110报警。闸北分局督察民警接警后赶到派出所，协调处理此事。至于当时是怎么协调的，调解的结果是怎样，新闻发布会上及会后警方未透露详情。
消息人士告诉记者，杨佳对协调的结果很不满意，于是开始控告，并通过电话、信件、电子邮件等形式，向闸北公安分局纪委、督察等部门多次投诉，每一次上海警方的态度都不好。杨佳回京后，还曾多次向公安部反映情况。杨佳要求开除盘查他的民警，并赔偿他精神损失费3万元。此后，双方在赔偿的具体金额上不断协商，杨佳后来要闸北分局赔偿1万元，遭到拒绝。
昨天新闻发布会上，记者向上海市公安局有关人士索要杨佳当时投诉的信件、电子邮件等具体内容资料，警方拒绝了。
上海市公安局新闻发言人江宪法昨天说，对于杨佳的投诉，“闸北分局督察支队经过认真核查，认为民警执法依法有据，无不当之处”。江宪法说，督察支队曾分别于2007年10月16日、2008年3月15日两次赴京，对杨佳进行法制宣传和疏导劝解工作，但杨均不予置理，坚持要求开除盘查他的民警等。最终，“采取极端手段报复闸北公安分局民警”。
行凶前两次踩点
行凶前，杨佳对服务员说今天要退房，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从警方发布会公布的细节看，杨佳未获满意答复后，今年6月12日他再次到上海。
杨佳事后跟律师说，他到上海前四五天，曾给上海警方打过最后一次电话，要求给个说法，无果。
到上海后，杨佳住在距离闸北分局芷江西路派出所20米远的一家招待所。据警方在新闻发布会上的信息，入住后，杨佳用望远镜观察派出所情况。
观察一段时间后，杨佳没有把该派出所列为攻击目标，因该派出所进出的大门太小，且进入内部需过三道拉门和一道玻璃栏杆。
6月26日上午，杨佳搬到了离闸北分局不远的长安路的梅园招待所，并为袭警再次踩点。
7月4日，该招待所女服务员说，那天上午，杨佳用身份证登记后，住在二楼一间每天房费40元的单间，共住了5天。出事那天早晨，杨佳挎着一个黑色背包下楼，手上似提着两个袋子。他说我今天要退房，不过先出去一下，一会儿就回来。
约一小时后，民警来调查，说杨佳杀人了。
据记者实地调查，该招待所位于闸北分局以南300米处的小巷子里。从招待所步行至分局约五六分钟。
律师谢有明曾问过杨佳，入住梅园招待所后到7月1日案发，期间那些天是怎么过的。杨回答说：“买买东西”。
来自警方发布会的消息，期间，他购买了催泪瓦斯喷雾剂和单刃刀具、榔头、登山杖、橡胶手套等物。他还买了一个防尘面具。杨佳对谢有明称说该面具花了千元。此外他还从一汽修厂买了3升废旧汽油，并用8个啤酒瓶装好。
之后，他开始了惊人的行动。
刀刀致命
杨佳一手持刀，一手持催泪瓦斯，遇民警便刺，刀刀刺往要害
据一名目击者称，7月1日上午9时40分许，头戴面具的杨佳，手提8个啤酒瓶快步走到闸北分局门口。摔破瓶子点燃汽油后，朝大楼里走去。
警方称，杨佳点火是“想把社会影响搞大”。
保安立即喊人救火。几人拿着拖把救火时，杨佳抽出利刃，朝其中一名奔过来的保安刺去。被刀柄砸中头部的保安顾建明报了警。与此同时，杨佳跑到公安局一楼值班大厅。
根据昨天上海市公安局发布会公布的细节，当时杨佳一手持刀一手持催泪瓦斯在底楼大厅过道和治安值班室等不同处，见民警就刺。
9时42分，上海110指挥中心接到报告，立即指令北站派出所、分局就近GPS巡逻车和特警支队民警立即搜捕，同时通知了“120”救护车到现场救治受伤民警。
杨佳到21楼后，刺伤督察支队民警吴钰骅。吴钰骅与几名同事对杨佳进行了围补。与此同时，执行搜索任务的特警队员也赶到，配合将杨佳制服。
警方昨天在发布会上通报，杨佳先后刺伤1名保安和9名民警，其中6名民警后不治身亡。遇害民警均系失血性休克死亡，受伤部位大都在颈部、胸部、胸腹部等要害部位，凶手用锋利刀具一次戳刺造成的创口，就在8.5～28厘米之间，创道深及内脏，“手段极其凶残，完全不计后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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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面“杀手”杨佳
援助律师谢有明详述会见细节，称杨佳对法律程序敏感
闸北分局血案发生后，律师谢有明临时受请，担任了杨佳的律师。
7月1日上午，在闸北区政法大楼二楼一间特别审讯室，谢有明见到了杨佳。谢有明看到他白色T恤的左肩后部，有很大一块血迹。
杨佳，1980年8月27日出生，北京人，1米7多。眼睛小，单眼皮。“眼神有些凶”，据谢有明讲，杨佳在跟他的会面过程中，表现很冷静，思维清晰。
没有正式谈话前，在分局二楼一间特审室，已被警方控制的杨佳跟谢进行了一段对话，让谢有明颇为吃惊，他说之前从未见过像杨佳这样的嫌疑人。
让律师吃惊的谈话
“请问你是不是律师？证件我能不能看一下？”
谢有明把自己的律师证给杨后，他看得仔细，一页页翻。看完后说声谢谢，并把律师证递给了谢有明。
“你是负责哪方面的律师？”
谢回答，很多方面都做过的。
“那你为我来，要收多少钱啊？”
谢说，我不收钱，是免费的。
“你为什么免费？”
谢告诉他，考虑他首先没带那么多钱，加上这是突发性事件，政府有规定嫌疑人可以免费得到法律援助服务。同时，他要求律师到场，也是他的权利。
“这个事情在法律上我有哪些权利？”
谢说，可以申请律师在场，拥有现行法律上规定的所有权利。
简单对话后，杨佳开始讲述事情的前因后果。谈话中，有人突然过来拍照，他立即问律师，对我拍照是否合法？后来，有警察提取杨佳手臂上的血迹，他又问这样做是否合法。谢告诉杨说没有问题，杨才接着往下讲。
在讲到自己身世时，他突然问能否联系自己的母亲。得知不能后，他请律师代为联系，并说不要把事说得太大，以免她担心。
孤僻中成长
律师谢有明注意到，杨佳在说到自己母亲时，情绪有些变化。不过，谈到其他处，一直都很平静。
杨佳向谢讲述了自己的身世。
1992年，他的父母因感情不合离婚，那年他12岁。杨佳说，父母离异，对他打击很大，感觉自己一下子好像是没有人要的孩子。
据此前媒体的报道，杨佳的父亲认为，当年他跟妻子离婚，加重了杨佳孤僻的一面。杨父称，杨佳从小性格孤僻，惟一爱好是看书。他称儿子小时没打过架，而且很懂规矩。据杨佳小时候邻居讲，杨佳小时候给人感觉内向、老实。据杨佳现在的邻居讲，杨佳母子很少出门，不与邻居交往。他们跟邻居的关系不好，有邻居称他们母子跟很多邻居发生过摩擦，其母脾气暴躁，而杨佳性格孤僻，“看起来很凶”。
杨佳说，父母离婚后他跟着母亲生活，感觉母亲很不容易。杨佳说，他从小喜欢看书，喜欢旅游和登山。高中毕业后，他读了会计专业，大专文凭。毕业后，在北京打临时工，每月千元，日子过得很苦。坊间流传说杨佳是退伍军人，受过专门训练，谢有明说杨佳从未提到。
未向律师讲述所有细节
对于7月1日上午发生的事情，杨佳没有跟谢有明讲述所有细节。他称自己没杀人，还称刀是在21楼楼道里捡到的。
一位曾在事发当天见到杨佳的人士告诉记者，被抓后杨佳不配合警方调查，开始时不说话，甚至根本不搭理警方问话。
在跟杨佳的谈话中，谢有明问杨是否有家族精神病史，杨佳说没有。谢有明说，杨佳身上的衣服脏破得不成样子。谈话结束，谢从外面买了两套衣服给他，杨接过衣服后连声致谢。
谢有明说，杨佳表现出性格倔强。他提到，盘查之事让他很受冤，也没有错，所以一定要把事情搞清楚。
这位律师也同时诧异，为何一次盘查自行车，最终导致了杨佳持刀杀人？
本报记者 吕宗恕
http://www.thebeijingnews.com/news/deep/2008/07-08/018@093849.htm
袭警案疑犯系报复行凶
www.thebeijingnews.com · 2008-7-8 7:53:26 · 来源： 新京报

杨佳被批捕；警方披露详细案情，去年曾对其依法盘查
本报上海讯 （特派记者吕宗恕）昨日上午，上海市检察院第二分院以涉嫌故意杀人罪批准对杨佳实施逮捕。上海市公安局昨天召开的新闻发布会通报，杨佳犯罪动机为报复行凶杀人；经鉴定，具备完全刑事责任能力。此前7月1日，杨曾涉嫌致10名警员伤亡。
不满盘问多次投诉
根据上海警方通报的情况，去年10月5日晚，北京28岁青年杨佳骑一辆无牌无证自行车途经闸北区芷江西路普善路口时，被芷江西路派出所巡警盘查，因他拒绝出示身份证件和提供所骑自行车来源证明，造成市民围观、影响交通。
之后，巡逻民警将其带至派出所作进一步调查。在查清杨佳真实身份及自行车系租用等情况后，民警对其耐心教育后予以放行。
杨佳认为不应对他进行盘查，事后多次通过信访、电子邮件等形式，向市公安局和闸北公安分局督察部门投诉，并提出开除相关民警公职、赔偿其精神损失费等要求。
遭警察殴打为谣传
对此，闸北分局督察支队经核查认为民警执法依法有据，无不当之处，督察支队还曾两次赴京对杨佳进行法制宣传和疏导劝解工作，杨均不予置理。
按警方的通报，自从那次事件之后，杨佳便产生了报复念头，并在今年7月1日，携带刀具、喷雾器、榔头等作案工具，至闸北区公安分局持刀行凶造成６人死亡4人受伤。
案发后，网上曾流传杨佳因遭民警殴打导致丧失生育能力才伺机报复。对此，上海市公安局副局长朱影辟谣说，此说法纯属谣传，传播谣言者郏啸寅（苏州人）已被逮捕。
伤亡重大原因有四
上海公安表示，嫌疑人之所以一人持刀能造成如此重大的民警伤亡，原因有四。其一，凶手精心预谋，并携带利器，民警在不同地点、毫无防备、且赤手空拳；
其二，案发地形复杂，为嫌疑人隐蔽提供了便利，且多数民警正在工作无防备；
其三，楼宇既行政办公楼，又是便民服务窗口，没有物防、技防等分隔措施，容易使犯罪嫌疑人流窜、隐蔽作案；
其四，凶手作案手段极其残忍，受伤部位大都在颈部、胸部、胸腹部等要害部位。
有能力确保社会治安稳定
“闸北袭警案是一起突发案件，启示警方对执法环境严峻性、社会复杂性要有充分估计。”新闻发布会上，上海市公安局负责人表示，虽然近日上海连发多起恶性案件，但警方肯定能确保奥运会顺利召开。目前，警方已对各类违法犯罪活动实施了严厉打击和防控，确保社会治安总体局势的持续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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