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十年來的湛山回憶_影塵回憶錄(倓虛大師傳)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7:46:41
 

加入收藏
網站地圖
網站搜索
繁 簡 默 首頁 公告 新手必讀 對治方法 戒淫資料 福善禍淫 懺悔體會 精選文章 積德改命 貞女烈夫 新聞網評 圖片區 下載區 青春期 愛情觀 婚姻觀 戒除手淫專題 佛教圖書館 佛教文章區 淨土區 故事區 佛教圖片區 無聲的吶喊 留言板 培德社   首頁 → 佛教圖書館 → 傳記事蹟 閱讀文章

影塵回憶錄(倓虛大師傳) 倓虛大師自述/湛山倓虛大師說門人大光記述

第二十一章 十年來的湛山回憶

[日期:2006-08-04] 來源:網友上傳  作者:倓虛大師自述/湛山倓虛大師說門人大光記述 [字體:大 中 小]

第二十一章 十年來的湛山回憶

上來,把修湛山寺的經過,大致都說過去了,因我腦筋不好,對過去的事,想前頭忘後頭;說後頭,忘前頭;還有同時而作,攙雜在一塊的事,說這條,就把那條略過去了。我一生做事,既不求名聞,也不求利養;無論對什麼事,不宣傳,也不記載。過去的就過去了,心裏不再縈念,也不求留痕跡;未來的還未來,不過分去追求。現在大家讓我說過去的經驗,稱心而談,隨便想到那裏,就說到那裏,想起什麼來,就說什麼,想不起來的,就算完了。

在北方修幾處廟,都沒久住,惟在湛山寺住的日子比較多。別處的事情,多是委人代辦,自己在外奔走,對裏邊細情不很詳細。湛山寺的事,都是自己親身經過的,所以知道的詳細一點。可是,事情已竟過去十幾年了,不能記得那麼完全,且就記憶所及,把湛山寺有關的事,隨便說一說。

(一)致中的夢境與湛山的未來

本來出家人不講究看風水,我一向也不信這些事;在佛經裏也不許可,曾把堪輿家列在四種邪命食中,謂之為「維口食。」可是在世俗來說,無論蓋房子或修塋地,都想占一個好地方,雖謂人傑地靈,亦可說地靈人傑,境由心生;心因境有,亦未可厚非。

關於湛山寺這個地基,當初是葉恭綽居士和一般蓋廟同人商討選定的。只是看這個地勢風景好,究竟怎樣好法,當時也沒找堪輿家來看過。一九三三年,湛山寺還沒動工時,我在市內甘肅路租房住,有一家大買賣,把北京真空老法師請來看陰陽宅。(他是出家以前所學,現在有人請他,不得不如此應酬,並非指望這個。)真空老法師和我一塊住在甘肅路,那時有位好多事的居士,也請真老到修湛山寺的這個地基來,附帶給看風水。當然我是主持修廟的人,也希望在一個有發展的地方蓋廟,陪同真空老法師前來。據他說:這個地勢很好;可是還沒到好的時候,必需過十七年以後,地脈過來,有六十年最興旺的時候;可能有養眾一千人時。過六十年後,平平常常,還有二百年好光景。平素還養一二百人,佛法在這裏很能宏揚一起。二百年以後,就慢慢有衰敗現象。從一九三三年計算,到一九五0年,就是十七年盡頭;四十年就交好運,最有發展的時候。我對這些事很外行,究竟這話將來能否實現,不敢斷定,現在不過姑妄言之而已。說到這裏,我又想起本寺的老副寺,致中來了。

致中、東北吉林人,一九二五年跟界虛師出家,是我一個徒侄。出家後,沒處去,我讓他在長春幫忙修般若寺。因為他沒什麼大本事,只好幹些笨重活,為常住事發心行苦行。般若寺未動工時,我安他在那裏看守,以後修般若寺,那些大木料,都是他在老山裏伐來的(前已說過)對於修般若寺雖說他沒功勞,總算有點苦勞。

一九三三年,計劃修湛山寺時,因為這裏沒人,我又把他從長春叫到青島來。

湛山寺最先所蓋的屋子,是藏經樓西邊的那間小屋,上邊掛紅洋瓦,四外用磚砌起來。那時湛山寺的地基,還是一片深山曠野,杳無人跡,四外陰森森的都是松樹。在林裏往外看,什麼也看不到,除了山草,就是樹木;地方清幽得很!夜間猿啼鶴唳,邊聲四起,小膽的人,在這裏呆著,往往會害怕。致中、他是一個出苦力的人,自幼念書很少;可是他心眼很正直,賦性很耿介!作事心裏一點拐彎也沒有,老倔強脾氣,到任何地方也不害怕。他一來就住在那間小紅房裏,直到現在,十幾年來,還是住那間小屋。修湛山寺,初開地基,運到木料磚瓦,必需有人看守,找別人找不到,因為平素清閒慣了,受不來這分辛苦;而且也膽小害怕。這樣只好叫致中來,那時他預備到南方朝山,讓我把他留住,十幾年來為常住辛苦,廟裏廟外,黑天白晝,拿公家事比自己事都要緊。關於湛山寺所用的家具等,差不多都是經他手置辦的。

他平常為人,並沒什麼大能耐,可以說是個很愚癡的人,對任何人,也不會耍心眼;對任何事也不知偷懶,平常一句話也不多說。雖然脾氣挺倔強,這些年來沒有一個人說他壞的。平常辦事很認真,一點不苟且,人給起一個綽號叫黑包公。因他整天在外面跑,給常住辦事,臉上曬的挺黑,說他是鐵面無私。雖然他脾氣是那麼耿直,可是為正經事情,給他談起話來時,他面上也很和靄。

在出家裏面來說,他算是一個苦惱人,對經懺佛事,因晚年出家,什麼也不會。五堂功課,直誦的經或咒,還能隨大家念,其他什麼也不懂。

按修行人來說,愈是思想單純的人,愈能修行成功。因為他沒有其他亂念,如果一個人,伶利的像猴一樣,整天無明煩惱,妄想紛飛,表面上不言不語,內裏卻是葛藤滿腹,這種人雖然修行也能成功,可是到底比那些思想單純的人費勁!像致中他平常腦筋就很簡單,他的功課除上殿過堂外,每天誦地藏經、拜佛、念佛、來回給常住辦事;跑街時,念大悲咒,一年三百六十天,風雨無阻,老是那樣。

古語說:「至人無夢。」(因至人夢與醒無異,故言無夢。)他雖不是至人,可是他平常睡覺或靜坐時,什麼夢也不做,這大概是他天天誦地藏經的緣故。在地藏經地神護法品裏說:「未來及現在眾生,於所住處,……作地藏形像,燒香供養,瞻禮讚歎,是人居處,即得十種利益,何等為十:一者土地豐穰,二者家宅永安,三者先亡生天,四者現存益壽,五者所求遂意,六者無水火災,七者虛耗辟除,八者杜絕惡夢,九者出入神護,十者多遇聖因。」

又在囑累人天品說:「若未來世,有善男子,善女人,見地藏形像,及聞此經,乃至讀誦,香華飲食,衣服珍寶,布施供養,讚歎瞻禮,得二十八種利益:一者天龍護念,……五者衣食豐足,六者疾疫不臨,七者離水火災,八者無盜賊厄,九者人見欽敬,十者鬼神助持,……二十二者夜夢安樂,……二十八者畢竟成佛。」這是念地藏經的好處,大家有願發心的,可以把地藏經請出,把那些誦經功德,全看看,常誦更好。

致中雖然他平素不做夢,可是有時候也做夢,都是吉祥夢,而且所做的夢都很靈驗。在他做夢時候;和清醒的時候,是一樣的,無論什麼事心裏都能做主,絕不像普通人做夢一樣,糊哩糊塗的。一九三六年的修大殿時,預備買木料,在本地買,買不到好木料。楊柳木或普通松柏木都不結實,過不幾年就壞,而且也買不到大材料。以後托人到北京去買,正趕北京拆定王府,很多大木料沒人要,定王府是明朝時候建築的,到現在已竟幾百年,那些木料,當初都是在老山裏面,仗皇上家的力量,伐來的老黃松,質堅料大,過千多年都不會壞的。到現在雖已幾百年,木料經日光一曬直流黃油,它所以不壞的原因,就因為它油性大。湛山寺推葉剛久、何午宣、兩工程師前往北京選購木料,化四千元買妥一批,並由膠濟路局免費運到青島。當木料運至青島時,湛山寺人並不知道,有一天早晨,致中到我寮房說:

「昨夜快天亮時做一夢,見來很多人,男的女的,老的小的,都穿古裝,衣服很整齊。前面有一做首領老頭,約七八十歲年紀,留挺長鬍子,雪白。老頭走到我門口很客氣的說:『打擾老和尚,我們今天來很多人,要在這裏找房子住。』我說:『我們這裏沒房子住,你是那裏來的?』我問他。他說:

「『我們是從北京帝王府來的,我們在這裏住,並不占你們的正式房子,也不妨礙你們,隨便找一個閑地方;或者在房上面的頂棚上都可以住。原先我們在北京帝王府住,現在帝王府已竟拆掉,我們壓木料,跟火車一齊來青島,昨晚在火車站住一宿,今天一起早到這裏來。』

「『房頂上哪能好住。』

「『不要緊,你們不能住我們能住。』

「看樣子,老頭長的眉清目秀,說話很和氣,絕不像一個惡人,無論說什麼他也要在這裏住,後來沒辦法我說:

「『這事我作不得主,得去問老法師。』老頭說:『好!我們今天特意來麻煩你,讓你給老法師說一說,討一個單,我們在這裏不白住,將來給湛山寺做護法。』我說:『好!你先等一會,我給去問一下。』這時我的夢醒了,窗外面正在下四板,我定情想一想夢裏的事,所見的人,所說的話,都清清楚楚,像不是做夢一樣。」

致中師把他夢裏的經過說完了之後,問我:「老法師!如何,許不許他住?」

這時我忖思了半天,記得去年臘月間在北京時,帝王府—皇宮還好好的一點沒動,也並沒聽說有拆除的事,心裏很納悶。我想大概不知是什麼地方來的些草仙,狐黃白柳之類預備到廟裏來住,我對致中說:

「他們在這裏住也可以,早晚不要胡鬧,有驚動,打閑岔。出家人在廟裏一天到晚修行,他們仙家到廟裏來住也是修行,各人修行各人的,誰也別妨害誰。日後廟裏師傅們不擾亂他們,他們也好好護庇常住,如果他們有驚動打閑岔損害常住,也一樣按常住規矩遷單。關於住的地方前講堂頂棚;法師寮頂棚,或其他不妨礙的地方都可以住。」

我說這話的時候,是清早起來,吃飯後,鐵路局送來一紙取貨單子,說湛山寺在北京定王府買妥的木料已竟運來。原來致中在夢裏所聽的帝王府是定王府之誤,因他在夢裏口音聽錯了。這些仙家都是壓木料跟車而來,在北京已沒處住。

上午、葉剛久、何午宣、兩位工程師到湛山寺,問之、所買木料果然為定王府所拆,到現在已竟五百多年,木頭一點都沒壞,經陽光一曬直流油,當天雇汽車把木料拉到湛山寺。

當天晚上,致中師正在靜坐時又像做夢一樣,見那位老頭又來,一見面說:「謝謝你,蒙你費心,已竟在老法師面前給說妥,許可我們在這裏住。走吧!沒別的敬意,到我們家裏隨便吃點東西。」一邊說一邊在頭前把致中師領到法師宿舍的頂棚上面。剛一上去,還要彎著腰,抬頭一看,屋上面是人字梁,下面蛛網塵封挺髒,看的清清楚楚。致中遂問:「這裏亂七八糟,挺狹窄的,你們如何能住?」接著那位老頭用手一指,忽然現出一所房子,高樓大廈,幾淨窗明,跟原先那個頂棚大不相同。他又領致中在房子裏走一圈,看看,回來坐下,致中說:「光有房子,門在何處?」老頭用手一指說:「這不是嗎?門沖北,夜間我們在這房子上住,白天在後山玩。對廟裏一點不防礙,有機會我們給湛山寺拉幾個大護法,平素在這裏護庇常住。」

本來致中是一個倔強脾氣,平素誰請客他也不去,總是隨大眾吃飯。這一次他們仙家請他,不去不成,硬拉去,他自己也不知怎樣就去了。坐下說了一會話,老頭說:「今天也沒預備菜;而且我們的菜你也不能吃,沒有好敬意,預備點水果請師傅吃點吧!」因為他去的時候是晚上,致中向來是過午不食,那位老頭弄一大堆水果讓他吃,說什麼他也不吃。一個讓吃,一個不吃,兩下一爭競,他忽然醒來了。在他自己並不以為這是夢,因為他在那裏靜坐,還沒睡著,一瞌眼便入到這種境界裏去了。

還有一個夢是在修湛山寺剛開地基的時候,那時任何殿堂還沒修,致中在那間小紅房子裏住,夜間靜坐時,見來一老和尚,背一大布袋,另外拿一小籃子,到了致中跟前,把布袋和小籃子都交給他。致中接過來看時,布袋和籃子裏,滿是蓮子,每一個都像拳頭那麼大,再大的也有像西瓜一樣大的。老和尚把布袋交致中後對他說:

「你把那些蓮子在這山坡上種上吧,將來都能開花結果。」

致中覺得很奇怪,從來也沒見過這麼大的蓮子,回頭看看那個老和尚,大高個,長得兩耳垂肩,雙手過膝,挺有福德的樣子。致中把蓮子接過來,就往地上種,可是地皮很硬,無論怎麼弄也弄不開,還把他急一身汗,老和尚在一旁說:

「你念佛!念佛地就開了!」致中聽老和尚的話,一邊取蓮子,一邊口裏不停的念佛。果然念一句南無阿彌陀佛,挺硬的地,頓時就變為輕鬆了。於是他就著地勢的高窪,隨手下一個蓮子,用腳一踢就埋上了。把籃子裏的蓮子種完之後,又在口袋裏往外倒,一連倒好幾次也沒倒淨,致中覺得更希奇,仍然一邊念佛一邊往下種。山頂上下,山前山後都種遍了,滿山滿穀,無處不是蓮子。布袋裏的蓮子種沒了,老和尚對致中拍拍手笑笑不見了。醒來時,身上還累一身汗。

後來致中把這事告訴我,問我是怎麼回事,我說:

「湛山寺是新興的道場,將來一定多念佛生西方的人。」古語說:「願將東土三千界,盡種西方九品蓮。」這裏雖然不是整個三千界,也是三千界之一部分,而且所種的都是西方九品蓮華,應西方極樂世界,蓮華化生之說。希望後來諸位師傅;及男女居士,多念南無阿彌陀佛,早到西方極樂世界,證得蓮品上生。

關於已竟念佛往生的,出家在家到現在已竟有好幾位。出家人不必說,在家人之中如董子明居士,臨終時現象很好。他原先在外面做過很闊的事,晚年來,摒棄世俗一切,專門念佛,前後十三四年工夫。平素給湛山寺學校改國文,除改文章外,其餘工夫都用在念佛上。他的工夫很純,每天固定要念四萬聲佛。平常恐怕有人來找他打閑岔,每天在自己寮房,把門倒鎖上在屋裏念,有人來找時假裝沒在家。有一次在屋裏念佛念得很相應,不知怎的,門並沒開,他自己卻跑後大殿去念佛去了。當他一注意時,心裏很愕然,原來自己在寮房念佛,為什麼會跑這兒來呢?連自己也不知所以然。後來叫夥計在別的寮房找一個鑰匙給開了門,他自己的鑰匙還在他桌上擱著呢。後來他把這事告訴我,當時我對他並沒說什麼,以後我想:這大概是念佛工夫,念得內外相應,到了業淨情空的地步,心裏一點執著都沒有,外面的環境什麼也障礙不住。當他回頭一注意時,心裏就又分別,而起執著了。其實這事很平常,並不是什麼希奇,完全是心的作用。

董居士在生時發兩個願:一個是願意在活著的時候,不要鬧病;因為自己客居他方,病了沒人伺候,怪難過的;第二個願意有病馬上就往生,免得自己受罪,也給人添麻煩。果然有願必滿,他平常念佛什麼病也沒有,到了臨終時,預知時至,心裏很清醒的。大眾師輪班替他助念,到了夜裏四點鐘,在床上坐起來,面上很和靄的對大眾說了一句:「到此方知功不唐捐!」說完這話,念著佛就往生了。在他臨往生的前兩三天,只是覺得身上很疲乏,四肢無力,一切飲食還照常;身上並沒什麼痛苦。這是念佛的好處,希望大家千萬不要忘了這句阿彌陀佛!

一九三四年,在修湛山寺後大殿以前,致中也做了一個夢。是在夏天,見湛山寺前面廣場裏,有一棵挺直的菩提樹,忽然在西邊生出來一個大杈,致中走到樹跟前時,這杈子忽然從樹上落下來。致中想撿起來扛回廟裏去,可是左拿右拿也拿不動。這時諦閑老法師趕到對致中說:

「你拿不動!回去請你師伯來,他能拿的動。」致中到廟裏來請我去,到那裏扛起那菩提樹枝來,往西走去了。這夢的應驗,是正在修湛山寺的時候,忽然王金鈺居士又發心獨自在市內建一所湛山精舍,為大眾講法,也算湛山寺生出來一個枝杈吧!

到了三七年,湛山寺前後殿等、都修起來之後,他又夢見前後殿在大馬路上橫欄著,來往的人很多,自己覺得很希奇,也不知是怎麼回事。後來問我,我說這是好現象,將來佛法要當道— 因大殿、講堂、都當道而蓋好—本來湛山寺一開闢時,是一個很偏僻的地方,經過這十幾年的建設,前面從太平角芝泉路口,後面到東鎮仲家窪一帶,差不多所蓋的房了都快連接在一塊了。如果時局平靜,開展市區,十幾年後,前海崖修成輪船碼頭,湛山寺將由偏僻變成一個極繁華的市街中心區,那時就是佛法當道的時候了。

湛山寺,每年到七月十五照例辦盂蘭會,按照水陸儀規,啟建水陸道場。四二年弘一律師圓寂後,四五年中國抗戰勝利的那一年,寺內做水陸道場時,致中夢見弘一律師來。因為弘老在湛山寺住過一個時期,他們曾經相識,是在剛黑天的時候,致中在單上靜坐著,一充盹,看見弘一律師來,到了他門口,並沒往屋裏去!致中心想:弘老不是聽說已竟圓寂了嗎?怎麼又來啦!於是馬上放腿子去迎接,到了門口一見面,弘老說:

「老修行,多年不見了很好吧!」這時致中傻呼呼地,也講不出什麼話來,只說:「好!你老也很好吧!」接著弘一律師說:「今天打擾你一件事,因為時局不好,到處有戰事,又加各地鬧糧荒,兵燹癘疫,水、火、盜、匪、死很多人。中國因受戰事影響,糧荒嚴重,各地已無啟建水陸道場的,有的也很馬虎。惟湛山寺,在此烽煙滿地的時候,還能很安心的年年做一次水陸道場,種種方面都很如法,大家都很虔誠,功德不小,我現在領來很多人,預備在這個法會裏超度他們,請你告訴老法師,給設一個位子,免得進壇時,為護法善神所阻。」

致中醒來時,第二天把這事告訴司房,自此之後,每年湛山寺做水陸時,必給弘老特設一位子。

因為致中像一個大傻子一樣,平常不做夢,偶爾做一個夢,都有應驗。我想到這裏,隨便這麼一說,也不是希奇希有的事,按修行人來說,這是最要不得的事。

俗語說:「癡人說夢,」日有所思,夜有所夢。夢是人的業識所現,做夢也有好幾種,有自己意識所現的夢,有鬼神所托之夢,有佛菩薩所示之夢。按十法界來說:除佛界外,九法界眾生都是夢;有人天夢;餓鬼夢;地獄夢;畜生夢;三乘夢,凡未證究竟妙覺的都是迷夢,不過有輕有重,有好有壞。人們只知瞌眼是夢,不知睜眼也是夢。古語說:「百年世事三更夢,萬里江山一局棋,舉世盡從夢裏老,誰人肯向死前休!」

(二)慈舟法師在湛山

說起來真慚愧得很,我出家很晚,在家時雖然對佛經研究過,究竟沒徹底。出家後在觀宗寺跟諦老法師學幾年教,回到北方就忙於蓋廟辦學,有不得已的時候,也給人講經,說開示。近三十年來為這些事奔走,因此對於佛的戒律,沒得長時間去研究。可是戒律在佛家很重要,佛臨入涅槃時,教弟子以戒為師,正法之能否久住,就在乎後人對佛的戒律能否持守,一切都建築在佛的律儀上。有佛的戒律在,就有正法在,如果出家人不守戒律,正法也就快湮滅了。所以出家人,無論到任何時候,任何地方,不能把佛的戒律忽略過去。尤其對於新開創的地方,奠基伊始,一切規矩法則,更應當遵照佛的戒律,縱然不能完全持守,在可能範圍內,也應當按照可行持的去行。

過去我對律典,雖然也都涉獵過,可是並沒深去研究,不敢自稱內行。然而對此卻很注意,因此在湛山寺修起之後,我給大家請來兩位專門持律的法師,一位是慈舟老法師;一位是弘一律師。

慈舟老法師是湖北隨縣人,中年失怙,三十四歲時,得母親同意,夫婦同時出家,這是他的宿根深厚。受戒後,到各地參方聽講,遍師名匠。一九一三年,跟月霞老法師,在華嚴大學專研究華嚴經,及大乘起信論。後來自己到各地講經辦學。慈老一生專研賢首五教,兼代持律講律,他所到的地方,多提倡持律;他所住持的地方,全注重持律。平素悲天憫人心切,每逢在大座講經,說到一般人放逸犯戒的時候,輒自痛哭流涕!因此感人甚深。

華嚴經和起信論是賢首家主要的經論,慈老對此深有研究,且有著述。雖然華嚴經部頭長,不容易從始至終講完,可是慈老一生講華嚴經的時候最多。據我所知道的,他曾經辦過四五次法界學院;在北京從頭至尾,一連講了三遍華嚴經。這些年來,時局不靜,災禍頻仍,北京城並沒遇到很大的劫難,都能化險為夷,這未嘗不是講華嚴經的力量!

說到慈老來湛山的一段因緣,其起因是在一九三四年。那時湛山寺後大殿已竟修起,湛山精舍因工程小,比湛山寺後大殿早落成。湛山精舍落成後,王金鈺居士請我講大乘起信論,因他早年對起信論研究過,也請教過明人,但仍有通不過去的地方,問我可不可以講。當時我說:

「我是專門研究天臺的,天臺宗是以法華經大智度論等為主要經論。大乘起信論為馬鳴菩薩造,是賢首家所注重的。過去我也攙雜著研究過,不過很潦草的就過去了。現在要講必先容點工夫,先編講義;講義印出之後,按照講義去講,這樣比較仔細一點。」

王居士同意這樣辦法,先編講義;講義印出之後,一星期在佛學會講兩次。講義編完之後,大夥看不錯!又重新印兩千本,王居士也很滿意。原先過不去的地方,現在連聽講,加看講義,也通過去了。說這話時已是三五年,那時慈老在鼓山辦法界學院,講華嚴經已竟圓滿,擬辭退。他的學生夢參師,欲繼續求學,慈老介紹他到湛山寺來,說:「倓老法師,是北方有名的大德(慚愧!我實在不敢當大德,)可以到那裏親近他。」一九三五年秋,夢參師到湛山寺來,他過去跟慈老聽華嚴經,起信論,自己對起信論也講過,後來看到我編的講義說:

「你老編的文義簡略,好看,容易明白,慈老所編細緻,繁瑣。」於是他給慈老寄去兩本,一個月後,慈老來信說:

「倓老編的講義很好!文簡義賅,看起來易找線索,容易明白。我所編的文義較廣泛,對初學人,不容易找頭緒。」並讓夢參師再寄二十本去,以便大眾參考。錢多少由郵彙上。後來由湛山寺寄去二十本贈送。當時我想:慈老是專門研究起信論的,既然他評價說不錯,大概裏面不會有很大的疵謬,因此我也放心,自此之後,我和慈老常有信來往,我也屢次去信請他來。以後他應鼓山虛雲老和尚請,辦法界學院,至三六年圓滿;復應圓瑛老法師之邀,去福州城內法海寺,再辦法界學院,我乃派夢參師,代表湛山寺去請慈老。

請慈老的原因,一則是因他為當代大德,南北都去過,飽參飽學,對各地家風規矩都經驗過,來湛山後,可以幫同建立一下叢林的規矩;二則因慈老講教代持律,出家人如果不明白戒律,是一個大缺點。過去我對戒律雖看過,並沒深去研究,就是研究過,因整天忙於蓋廟,也無暇給大家講。

戒是給後人所立家法的總綱,律條是裏面的一些細目。考究起來,非常嚴格!尤其講律的人,說到哪里要行到哪里,以身作則;不然說的和行的成兩回事,不但不能律己,也不能律人,久而久之都馬虎下去了。因此把慈老請來,讓大家對戒律多加注意。

是在一九四七年的正月十五以後,夢參師到福州,月底把慈老請來,住後殿東耳房。那時湛山寺正在修後齋堂、宿舍、慈老到湛山後,對於規矩方面改正不少;沒有的也添了不少:如持午、誦戒、結夏、安居等、都是慈老在時所立。直到現在,還是按這樣規矩去行。

慈老來後,除在湛山寺講經講律外,有時到佛學會去講。一九三六年秋天,我去長春般若寺傳戒,湛山寺的事,全歸慈老法師分神代理。他向來是不別眾食,不單受人供養,一切隨眾。

北京極樂庵,是寶一老和尚的小廟,民國十幾年時,有居士擬發心修建,改為十方,寶老不同意,欲因陋就簡,修行了事。到了三六年,有護法居士,與寶老在手帕胡同買一舊宅改修為廟,名淨蓮寺,因寶老多病,淨蓮寺沒人管事,寶老讓定西法師回來接廟;可是定西法師在東北擔任很大任務,(督理東北整個佛教,應興應革事宜。)平常我不在東北,事情全由定西法師料理。如果他一走,事情沒人辦。這時,定西法師曾來湛山看過一次,不久又回東北。秋天我從長春回來,曾到北京,給寶老說妥。我和王金鈺居士,介紹慈老到淨蓮寺來,住持一切。慈老到淨蓮寺後,因有在福州應圓瑛老法師之請,辦的法界學院;這時因南北迢遠,不能兼顧,乃於三七年春,把法界學院,遷到北京,繼闡華嚴經。慈老德高望重,持戒謹嚴,做事一絲不苟。所到之處,影響所及,莫不深為所化。在北京緣法很好,學生也愈去愈多,直到勝利後才離開北京。

(三)弘一律師在湛山

弘一律師,是三七年初夏,到湛山來的。

三六年秋末,慈舟老法師去北京後,湛山寺沒人講律,我對戒律很注意,乃派夢參師到漳州—萬石岩—把弘老請來。在他來之前,夢參師來信說:弘老來有三個條件:第一,不為人師;第二,不開歡迎會;第三,不登報吹噓,這約法三章,我都首肯了。

平素我常說:我在佛教裏是個無能的人,說什麼,什麼都不成。不過仗佛菩薩加被,借諸位師傅的光明,給大家作一個跑腿的人。我雖然無能耐,如果有有能耐,有修行的大德,我儘量想法給請來,讓大家跟著學。這樣於湛山寺也增光,於大家也有益。凡屬於大家有益的事,只要我力量能辦的到,總儘量去辦!

我常願大家「坐地參方。」什麼叫「坐地參方?」就是把大德請來,讓大家一點勁不費,坐地參學,就叫「坐地參方。」因為出家人手裏沒錢,在外面跑腿不容易,平安年月還好,亂世裏走路更不容易。還有一些老修行,住到一個地方輕易不願動;但對一些大德又很羡慕,這樣要滿他們的願,最好是請大德來,讓他們坐地參方。省得跋山涉水,千里遙遠去跑。

我的意思,把中國(當然外國來的大德也歡迎。)南北方所有大德,都請到這裏來,縱然不能久住,也可以住一個短的時期,給大家講講開示,以結法緣。因為一位大德有一位大德的境界,禪和子之中,止不定與那一位大德有緣;或者一說話,一舉動,就把人的道心激勵起來;這都是不可思議的事!

三七年時,我曾預備把印光老法師,請到湛山來,開一念佛堂,讓印老在這裏主持淨土道場。以後因事變,印老沒能到湛山來,這是我最遺憾的地方。

弘老、也是我最羡慕的一位大德。他原籍是浙江平湖人,先世營鹺業於天津,遂寄籍於此。父、筱樓公,出身進士,做過吏部官,為人樂善好施,風世勵俗,表率一方,在天津為有名的李善人家。

他、在家名李叔同,另外出家在家還有好些名字,我已記不清。降生時,有雀銜松枝降其室,此枝到了他臨滅度時,還在身邊保存著。自幼穎悟異常,讀書過目成誦,有李才子之稱。性格外倜儻而內恬醇,凡做事都與人特別。可是他一生的成功,也就在他這個特別性格上。做事很果敢,有決斷,說幹什麼,就幹什麼;說不幹什麼,就不幹什麼。俗言說:「裝模不像,不如不唱。」例如他在家裏,專門致力於文學、藝術、音樂、圖畫……等,就專心致志,讓他成功。甚而在少年時代,一些風流韻事,也莫不盡情逸致。像唱戲一樣,無論扮演某種角色,都讓他合情合理到家。可是話又說回來,在家是那樣,出家也是那樣,出家後,把在家那套世俗習氣完全拋掉,說不幹就不幹!絲毫也不沾染。對於出家人應行持的,就認真去行持,行持到家,一點不苟且,這才是大丈夫之所為。也是普通人最難能的一件事!

弘老、在家時,是一個風流才子,日本留過學,社會上也很出風頭的。以他過去的作風,誰也想不到他能夠出家,出家後,又能夠持戒那麼謹嚴。一九一八年暑假天,他正在杭州兩級師範當教師,忽然要出家,誰也留不住。馬上把自己的東西完全送人,到杭州虎跑大慈寺,拜了悟老和尚為剃度師,命名演音字弘一。在他臨去虎跑時,學校跟去一茶房,名字叫聞玉。這個茶房本是在學校伺候弘老的,對他印象非常好,聽說他要出家,心裏有些不忍;於是給他帶著東西一同到虎跑寺去送他。進廟門之後,弘老馬上回過頭來稱聞玉為居士,很客氣的請他坐下,自己掃地擦桌子,汲水泡茶,以賓禮對聞玉。原先聞玉伺候他,到廟裏後他馬上倒過來伺候聞玉,晚上自己找鋪板搭床。聞玉幾次要替他弄,他說:

「不敢當,我不讓你來,你偏要來,現在你送我來出家,我很感激你。這是我們的家,你在這裏住一天是我們廟裏的居士,我應當好好照應你。」這一來弄得聞玉手足無措,哭笑不得。後來聞玉說:

「你說說算了吧,還當真的就出家嗎?」弘老說:「這還能假了嗎?」聞玉苦苦哀求,讓他玩幾天再回學校;可是他決心出家,說什麼也不能更改意志,反以言語來安慰聞玉,讓他趕緊回學校。聞玉看實在沒辦法,在他跟前痛哭一場,很淒涼的自己回學校去了。

弘老自出家後,就專門研究律,天津徐蔚如居士,對他研究律幫很大的忙。徐居士曾對他這樣說過:

「自古至今,出家的法師們,講經的多,講律的少;尤其近幾百年來,就沒有專門研究律的,有也不徹底。你出家後,可以專門研究律,把中國的律宗重振起來。」

中國出家人,自東漢至曹魏初年,並沒有說皈依受五戒的,只是剃發出家而已。至魏嘉平年間,有天竺僧人法時到中國,立羯磨受法,是為中國戒律之始。自那時起,才真正開始傳受比丘戒。

最初傳到中國的律典,是十誦律,為姚秦時代鳩摩羅什法師譯。六朝時期,此律盛宏於南方。其次是四分律,僧祗律,五分律,有部律。

在五部律中,最通行的是四分律,這是東晉時代,佛陀耶舍和竺佛念兩位法師所譯,其弘傳講習則始自元魏時代的法聰律師。其後,有道覆律師,慧光律師,智首律師,各造疏注,大事宏揚。到了唐朝,道宣律師,據大乘義理解釋四分律,撰成四分律行事鈔三卷,四分律羯磨疏四卷,四分律戒本疏四卷,稱為南山三大部。再加上他所撰的拾毗尼義鈔三卷,(現存二卷。)比丘尼鈔三卷,合稱為五大部。自此律學中興,後人宗仰他,遂成為四分律宗;也稱為南山宗。當時有相部法礪律師,東塔懷素律師,各依四分律藏,撰造疏釋,與南山道宣律師,並稱三宗。到了宋朝元照(靈芝)律師,又作四分律行事鈔資持記;四分律羯磨疏濟緣記;四分律戒本疏行宗記,專門解釋道宣律師的疏注,南山律宗,於是繼興。

南宋以後,禪宗盛行,律學無人過問,所有唐宋諸家的律學撰述,都散失不存。至明末清初,只餘一部隨機羯磨,那時有狍益、見月兩位老人,欲重興律宗;可是對唐宋古典已遍索不得了。狍益大師,雖著有毗尼事義集要;而對弘律方面收效極鮮。見月律師,是中興律宗的大功臣,對律學著疏頗多。所遺憾的,是他沒找到南山的著作,所出撰述,與南山律意,頗多不同之處,如解隨機羯磨,就是一個例證。

此外尚有一部流傳最廣的傳戒正範,意思雖未與南山著述盡相吻合,然厥功至偉!從明末,到現在,傳戒之書,唯此一部;各地傳戒,亦唯此書為依。明朝以前,各叢林傳戒方式,互有不同,且三壇戒法,不得一時俱受,要在三個時期,分期而受。實際上比丘戒太嚴格,受戒的人,未必盡能受持。與其在狹義範圍內,受而不能盡持,倒不如菩薩戒之寬容。因此見月律師乃訂定,在五十三天戒期內,三壇戒法遞次而受。這一則因受戒日期機會難遇;二則因受比丘戒後,再受菩薩戒範圍廣大,這樣在受戒方面來說,是從容得多了。

不過這部傳戒正範,因未見南山律之全部參考,並不算徹底完美之書。加以近代弘戒法儀,又依此稍有增減,已不是傳戒正範之本來面目。如欲恢復古代傳戒之法,必有真正持律明律的人,出而訂定。

自宋朝歷元明清,計七百餘年,中間雖然也有人提倡律學,可是已失去南山真脈。原因是中國弘律的人少,經過多少次變亂,律典已毀於燹火,有原本也都流落在日本。清末、徐蔚如居士,自日本請回,重刊於天津,然錯誤遺漏特多。弘老出家後,發願畢生研究戒學,誓護南山律宗,遍考中外律叢,校正五大部,及其他律藏。二十幾年來,無日不埋首律藏,探討精微。到處也以弘律講律為事,在我個人,也深願後來多出幾位弘律的人。

在弘老的著述中,最主要的要算四分律比丘戒相表記。此書將四分律文,制為表解,化賾為晰。所加按語,都是古昔大德警語,經六七年工夫始製成。稿子都是親筆所寫,當時由穆藕初居士捐七百元現鈔,委中華書局縮本影印,原稿保存在穆藕初居士處。在稿子後面,弘老還特意寫了一段遺囑,大意是說:我去世之後,不希望給我建塔,也不願給我做其他功德,只要能募資將此書重印,以廣流布,就于願滿了。

記得弘老來時,是在舊曆的四月十一那天,北方天氣—尤其是青島,熱得較晚,一般人,還都穿夾衣服。臨來那天,我領僧俗二眾到大港碼頭去迎接。他的性格我早已聽說,見面後,很簡單說幾句話,並沒敘寒暄。來到廟裏,大眾師搭衣持具給接駕,他也很客氣的還禮,連說不敢當。

隨他來的人有三位— 傳貫、仁開、圓拙—還有派去請他的夢參法師,一共五個人。別人都帶好些東西,條包、箱子、網籃、在客堂門口擺一大堆。弘老只帶一破麻袋包,上面用麻繩紮著口,裏面一件破海青,破褲褂,兩雙鞋;一雙是半舊不堪的軟幫黃鞋,一雙是補了又補的草鞋。一把破雨傘,上面纏好些鐵條,看樣子已用很多年了。另外一個小四方竹提盒,裏面有些破報紙,還有幾本關於律學的書。聽說有少許盤費錢,學生給存著。

在他未來以前,湛山寺特意在藏經樓東側蓋起來五間房請他住,來到之後,以五間房較偏僻,由他跟來的學生住,弘老則住法師宿舍東間—現在方丈室—因為這裏靠講堂近,比較敞亮一點。

因他持戒,也沒給另備好菜飯,頭一次給弄四個菜送寮房裏,一點沒動;第二次又預備次一點的,還是沒動;第三次預備兩個菜,還是不吃;末了盛去一碗大眾菜,他問端飯的人,是不是大眾也吃這個,如果是的話他吃,不是他還是不吃,因此廟裏也無法厚待他,只好滿願!

平素我給他講話時很少,有事時到他寮房說幾句話趕緊出來。因他氣力不很好,談話費勁,說多也打閑岔。

愈是權貴人物,他愈不見,平常學生去見,誰去誰見,你給他磕一個頭,他照樣也給你磕一個頭。在院子裏兩下走對頭的時候,他很快的躲開,避免和人見面談話。每天要出山門,經後山,到前海沿,站在水邊的礁石上瞭望,碧綠的海水,激起雪白的浪花,倒很有意思。這種地方,輕易沒人去,情景顯得很孤寂。好靜的人;會藝術的人,大概都喜歡找這種地方閑呆著。

屋子都是他自己收拾,不另外找人伺候。窗子、地板、都弄得很乾淨。小時候他在天津的一位同學,在青島市政府做事,聽說他到湛山寺來,特意來看他。據他這位同學說:在小時候他的脾氣就很怪僻,有名的李怪—其實並不是怪,而是他的行動不同於流俗—因他輕易不接見人,有見的必傳報一聲,他同學欲與見面時,先由學生告訴他,一說不錯,有這麼一位舊同學,乃與之接見。

有董子明居士,蓬萊人,原先跟吳佩孚當顧問,以後不作事,由天津徐蔚如居士介紹來青島,在湛山寺當教員,學識很淵博。他和弘老很相契,常在一塊談話,那時我每天下午在湛山寺講法華經,弘老來聽,以後他和董子明說:

「倓虛法師,我初次和他見面時,看他像一個老莊稼人一樣,見面後他很健談的,講起經來很有骨格!發揮一種理時,說得很透闢!」這話後來由董居士告訴我,我知他輕易不對人加評論,這是他間接從閒話中道出。可是我聽到這話很慚愧,以後無論在何處講經,更加細心。

朱子橋將軍,多少年來羡慕弘老的德望,只是沒見過面。正趕他有事到青島,讓我介紹欲拜見弘老,一說弘老很樂意。大概他平素也知道朱將軍之為人,對辦慈善及對三寶事很熱心,乃與之接見,並沒多談話;同時還有要見他的人,他不見,讓人回答,說已竟睡覺了。

有一天,沈市長在湛山寺請朱將軍吃飯,朱將軍說:「可請弘老一塊來,列一知單,讓他坐首席,我作配客。」沈市長很同意,把知單寫好,讓我去給弘老說,我到他寮房裏一說,弘老笑笑沒言語,我很知他的脾氣,沒敢再往下勉強。第二天臨入席時,又派監院師去請他,帶回一個條來上寫四句話:

「昨日曾將今日期,短榻危坐靜思維,為僧只合居山谷,國士筵中甚不宜。」

朱將軍看到這個條喜的不得了,說這是清高。沈市長臉上卻顯得很不樂意,按地方官來說,他是一個主人,又加是在一個歡迎貴賓的場合裏,當然於面子上有點下不來台。我和朱將軍看到這裏,趕緊拿話來遮蓋,朱將軍平素有些天真氣派,嘻嘻哈哈,把這個澀羞場面給遮掩過去了。

弘老到湛山不幾天,大眾就要求講開示,以後又給學生研究戒律。講開示的題目,我還記得是「律己,」主要的是讓學律的人先要律己,不要拿戒律去律人,天天只見人家不對,不見自己不對,這是絕對錯誤的。又說平常「息謗」之法,在於「無辯。」越辯謗越深,倒不如不辯為好。譬如一張白紙,忽然染上一滴墨水,如果不去動它,它不會再往四周濺汙的,假若立時想要他乾淨,馬上去揩拭,結果污染一大片。末了他對於律己一再叮嚀,讓大家特別慎重!

他平素持戒的工夫,就是以律己為要。口裏不臧否人物,不說人是非長短。就是他的學生,一天到晚在他跟前,做錯了事他也不說。如果有犯戒做錯;或不對他心思的事,唯一的方法就是「律己」不吃飯。不吃飯並不是存心給人嘔氣,而是在替那做錯的人懺悔,恨自己的德性不能去感化他。他的學生;和跟他常在一塊的人,知道他的脾氣,每逢在他不吃飯時,就知道有做錯的事或說錯的話,趕緊想法改正。一次兩次;一天兩天,幾時等你把錯改正過來之後,他才吃飯,末了你的錯處,讓你自己去說,他一句也不開口。平素他和人常說:戒律是拿來「律己的!」不是「律人的!」有些人不以戒律「律己」而去「律人,」這就失去戒律的意義了。

給學生上課時,首講隨機羯磨,另外研究各種規矩法子。隨機羯磨是唐道宣律師刪訂的,文字很古老,他自己有編的「別錄」作輔助,按筆記去研究,並不很難。上課不坐講堂正位,都是在講堂一旁,另外設一個桌子,這大概是他自謙,覺得自己不堪為人作講師。頭一次上課,據他說,事前預備了整整七個小時,雖然已竟專門研究戒律二十幾年,在給人講課時,還是這麼細心,可見他對戒律是如何的慎重!因他氣力不好,講課時只講半個鐘頭,像唱戲道白一樣,一句廢詞沒有。餘下的時間,都是寫筆記,只要把筆記抄下來,扼要的地方說一說,這一堂課就全接受了。隨機羯磨頭十幾堂課,是他自己講的,以後因氣力不佳,由他的學生仁開代座,有講不通的地方去問他,另外他給寫筆記。隨機羯磨講完,又接講四分律。

差不多有半年工夫,弘老在湛山,寫成一部隨機羯磨別錄,四分律含注戒本別錄,另外還有些散文。

他這次到北方來,也該當與北方人有緣,平常接受行律的,有很多學生,整個廟宇接受的還沒有。雖然他在南方很多年,也沒有能接受的,有也是部分的,暫時的,慈老法師在湛山時也說,南北到任何地方也沒完全接受講律行律的,原因是在末法時代,持戒是一件難事,不要說持戒,就是講戒也是枯燥無味。為了自己不能行持,誰也不肯去發心;尤其是經懺門頭,一個叢林裏,住很多人,分子不一,誰也作不得主,如果馬上讓他去持戒過午不食,這簡直太難了!

慈老和弘老到北方來,在別處,沒有能拿整個叢林來接受其律儀的,惟湛山寺能接受。每到初一十五誦戒羯磨。四月十五,結夏安居,七月十五自恣,平常過午不食……二位老法師走後,這些年來,還是照規矩去行。原因這裏是新創的地方,做事單純,不像其他地方那麼複雜,自己也能作得主,也樂意,所以能接受。同時還有幾位同學,繼續弘老的意志,發心專門研究戒律,日中一食,按律行持;不但湛山寺是這樣,和湛山寺有關係的廟如哈爾濱極樂寺,長春般若寺,天津大悲院…… 等也都按照這樣去行。雖然不能完全做得到,但對戒律方面,能持幾條算幾條,持總比不持強。最低限度,出家人對四根本戒、十戒、十三僧殘、應揀要緊的去行持。例如半月誦戒,像演電影一樣,誦一遍就等於在人的腦幕上映一遍,縱然不能完全持佛的清淨戒,但起碼也給人種一個持戒的影子,自己有污染的地方,也能在誦戒時懺悔,洗刷一下。拿持午來說,雖然有些人持的不如法,但不能為一兩個人不如法,就把這條戒廢棄不持。有這條戒,像一堵欄馬牆一樣,總比沒有好的多。佛祖給後人立規矩大有意義,平常衣暖食足的人,欲心重,無明大,好睡覺,好做夢,這些都是修行的障礙!無明大的好惹事,幾百人住在一起常鬧事,事情就不好維持了。

弘老雖是生在北方,可是他在南方住的時候多,對於南方氣候、生活、都很習慣。初到湛山時,身上穿的很單薄,常住給做幾件衣服,他一件也沒穿,向來不喜歡穿棉衣服,願意在南方過冬。原因北方天氣冷,穿一身棉衣服,很笨重的。

湛山寺本來預備留他久住的,過冬的衣服也都給預備了,可是他的身體,不適於北方的嚴寒,平素灑脫慣了,不願穿一身挺沈的棉衣服,像個棉花包一樣。因此到了九月十五以後,到我寮房去告假,要回南方過冬。我知他的脾氣,向來不徇人情,要走誰也挽留不住,當時在口袋裏掏出來一個紙條,給我定了五個條件。第一:不許預備盤川錢;第二:不許准齋餞行;第三;不許派人去送;第四不許規定或詢問何時再來;第五:不許走後彼此再通信,這些條件我都答應了。

在臨走的前幾天,給同學每人寫一幅「以戒為師」的小中堂,作為紀念。另外還有好些求他寫字的,詞句都是華嚴經集句;或狍益大師警訓,大概寫了也有幾百份。末了又給大家講最後一次開示,反覆勸人念佛。臨走時給我告別說:

「老法師!我這次走後,今生不能再來了,將來我們大家同到西方極樂世界再見吧!」說話聲音很小,很真摯,很沈靜的!讓人聽到都很感動的。當時我點頭微笑,默然予契。臨出山門,四眾弟子在山門口裏邊搭衣持具預備給他送駕,他很莊重很和靄的在人叢裏走過去,回過頭來又對大家說:

「今天打擾諸位很對不起,也沒什麼好供獻,有兩句話給大家,作為臨別贈言吧!」隨手在口袋裏掏出來一個小紙條,上寫:

「乘此時機,最好念佛!」

走後我到他寮房去看,屋子裏東西安置得很次序,裏外都打掃特別乾淨!桌上一個銅香爐,燒三枝名貴長香,空氣很靜穆的,我在那徘徊良久,響往著古今的大德,嗅著余留的馨香。

(四)天臺宗在北方的宏傳與建樹

最初開始修湛山寺的時候,我已料想到,大概要十幾年至二十幾年的工夫。當時蒙各位護法,公推我來住持其事,我也義不容辭。那時我已預備在湛山寺做十年住持,替大家經營修廟的事,十年以後,讓賢與能。自三四年,至四四年,正是十個年頭,我實行退休,四四年,九月十九日,公推善波法師為湛山寺第二任住持。當時到諸山長老,各機關首長,各界來賓,各位居士,儀式很隆重的。

善波,夙慧老成,器識卓越,威儀嚴肅,言行有節。無論辦任何事,都很穩重。十幾年來在湛山寺,從當學生起,任監院、任首座、為常住事發心,不辭一切辛苦;而且平素也很孚眾望。

在送座的那天,除湛山寺共住規約外,我還寫了幾條關於住持領眾的規約(附錄於後)以後,無論到任何年代,十方大德賢者,在這裏任住持時,都按照這樣去行。

附湛山寺住持簡單領眾課程規則

(一)專責領眾。僧伽為三寶之一,譯華言為和合眾。其能和合者,唯在一人領導。領眾必先調眾,調眾必先知眾,知眾必先臨眾,由臨眾而後知眾,由知眾而後調眾,調眾而後領眾,始能統理大眾,一切無礙。今湛山寺首任住持老病頹唐,不能臨眾,若再敷衍領眾,難免本亂治末之虞。於是照章改選住持,簡訂領眾規則,以作常行軌道。

(二)行持課程。十方常住,雲集僧眾,皆以三寶熏修為本。今以普通公共行持,要自他兩利,每日早晚兩遍殿堂為要務,住持必親自臨眾,共其甘苦。早殿諷經,祈禱國泰民安,世界和平。晚殿諷經,超度十類孤魂,古今八方,陣亡將士,及災死難民等。又晨午二次齋堂,念供觀想,十方諸佛應供,法界有情,普同供養。念畢食時,各存五觀,食畢結齋,回向施主安樂,領眾繞佛,共祝十方,消災弭厄。

(三)遵守規則。兩序班首執事,由住持敦請,各負專責,盡職服務。四眾弟子,循規就序,今略舉規則,亦在大眾心目之中,不過耳目勤熏,利於躬行實踐。前任者為臨時住持,在創建時期,未得般般照章就序,今選正式住持,宜應各按軌道。住持為一剎之主,興衰在此一人。內外緇素,皆要維持,時常肅靜,不可紛擾,障礙清修。為住持者,二六時中,念念在道,每日兩次殿堂,為領眾修行之專務,倘有疏虞,四眾無依。故選靜室修養,少應繁務。寺內班首執事,無急要事,不可輕見方丈,若有要事,告畢即出。會客皆在方丈外寮,會畢即歸靜室,存養精神,領眾熏修。自然空中戾氣化作祥和,災劫消於無形。又每日開大靜時,住持須至司房閱賬,知客亦至司房,同監院報告一日經過,及次日應辦之事。大鐘響時,回寮休息。其餘班首執事,及居士寮,念佛堂,四眾人等,皆以方丈為模範,一律遵行,免去俗務繁擾;及散心雜話,始得純粹修行。其餘各條,另有細則,以上所訂,乃經常軌則,若處難緣,須通權達變!

湛山寺是教演天臺,行宗淨土,十方選賢制度,不收剃度徒弟,不專傳法子。和湛山寺一宗派的,如哈爾濱極樂寺;長春般若寺;營口楞嚴寺;瀋陽般若寺;天津大悲院等;都是這樣。過去嘗見一般叢林,為了專傳法子,爭住持,弄出很多笑話來,這是最出醜的事!

現在把關於法統的事,給大家說一說。

我接觀宗寺,諦閑老法師,嫡傳天臺教觀,第四十四代法卷,承續老人德蔭,闡揚智祖教法。天臺宗傳到北方後,共發起建立宏法叢林九處,宏法支院十七處,主辦僧學院十餘處,其他尚有很多有聯繫的小的庵堂,都已加入天臺宗。」

(附表略)

考備表內非大師直接經手所建者,則為大師之法眷屬,得其指導及助力所建修,故附列之;如定西、如蓮、為大師代傳之法弟;靜空、惺如、則為大師之法徒。又修營口楞嚴寺時,負建修責任者,為陸炳南居士,後出家名樂果曾充該寺第三任住持。—大光識

(附表略)

考備支院共十七處,多為大師弟子分在各地手創,間接直接得大師及定西法師之助力者不鮮。表內創建人及年代等多得自定西法師口述,以其諳於東北佛教也。—大光

(附表略)

考備按此表係九五0年,大光隨大師居香港華南學佛院時所列,一九四八年時,尚有天津、青島、兩處進行,香港華南學佛院系後設。又北京中國佛教學院,乃周叔迦居士所創辦,為華北佛學最高學府。後三年曾一再敦請大師擔任院長名義,大師只去講幾次開示,並未到院視事。——大光謹識

在各寺廟任住持者,多為由佛學院出身,分在各地弘法,教化一方。計在我以下,接天臺宗第四十五代法卷為諦老法師之法孫者,有澍培、靜觀、善波、仁智、善果、靜空……等十四人。接四十六代者有妙禪、明悟、二人。受天臺教培養,已能在各地擔任宏法事業尚未接法者,有廣覺、顯照、慧文……等三十餘人。以上均曾在各寺充任住持,或任教佛學院。此外,在天臺教各寺僧校,教義研究班,將畢業者,尚有很多人未統計。總之,廟多人就多,人多事亦多,最初時,尚能循規蹈矩,日久則恐良莠不齊,大家宜互相警戒。

一九四七年,我在長春傳戒時,曾草擬一份「天臺宗總山章程,」將來預備把這份章程在青島主管當局立案,以後統以湛山寺為總山,綜理本山各寺廟事宜。

凡在本山各寺廟任住持者,或特派,或公選,不許私人授受,亦不定法嗣。任何法卷,與寺廟無關,所有天臺宗法卷,原屬巨集法系統,非住持之左券,不與廟務及住持遜座相干。為了恐怕後來出事鬧吵子,我在四八年,從長春回湛山之後,作一碑文,預備泐諸湛山寺,以免後來起爭執。

(五)傳法不傳座

我認為無論任何一個地方,都應當公開的實行十方選賢制,不許以十方地方送人情,私相授受。關於法統方面,過去的祖師們,都是以心印心(凡有悟道的,必受祖師印證,方可自信。)如達摩祖師,在西土為第二十八祖,到中國為禪宗初祖;西土自釋迦佛至達摩祖師,都是以心印心;東土從達摩至六祖慧能大師,亦是以心印心,並以衣缽相傳表信。六祖之前,悟道弟子,雖如麻似粟,而付法傳衣,必待其人,故衣缽止於是單傳;六祖之後,因人信根已熟,衣缽成為爭端,故止於傳法,而不傳衣缽。可是現在人,卻把傳法事等閒視之,認為是不足輕重的了。

不過傳法也是一件難事,在人群廣眾之中,要有識人之明,如果不認識人,隨便以法與人,難免將來會出笑話的。真正識自本心見自本性,以心印心的人固不必說,即以現時以法卷代代相傳的事情來說,就是一件很費斟酌的事。現在各叢林的制度,多半是傳法(卷)帶傳座,三個五個法子,(方丈筻)接過法之後,就成了未來的升座住持人,如一選擇不慎,便會弄出很多參差不齊的事情來,據我幾十年來的忖驗,認為私自「傳法傳座,」是南北各叢林所以衰敗不能維持久長的一個最大緣因;也可以說是道法之中的一種流弊。因為各寺廟主持人(老和尚法和尚)為了將來承繼有人,也為了當時想把握幾個人才,差不多都預先傳幾個法子,作為現在的「方丈儲,」(筻)將來老和尚退座時,就由現在的「方丈儲」名正言順的升座為正式方丈。當然,這在傳持佛法,維持寺務上,是不能加以非議的。然而,這其中有好多流弊:

第一:是傳法人的「感情過於理智。」本來出家人是講「法親眷屬,」以「法」為親的,結果一般老和尚們,在傳法的時候,是因「感情用事」,不以「法」為親,而以「情」為親了。這種感情的結合,不是建立在同宗的鄉土觀念上;就是建立在鄰庵的廟誼觀念上。基此之故,無形中讓人們竊竊私議著,成了某一幫或某一派。

第二:在老和尚傳法的時候,因無知人之明,往往大法子二法子,一傳四五個,當然這在紹隆佛法上是應該的。可是到了後來,各位法子,誰都因自己手裏握有一紙法卷,認為自己是合法的「方丈筻,」對於做方丈是應職應分的。在老和尚方面來說,則既傳法亦傳座;在新和尚方面來說,則既接法亦接座。所以一旦到了升座當方丈的時候,你也爭,他也爭,結果弄得法子與法子;法子與老和尚之間,都有了不同的意見,甚至爭訟、鬥狠、悄悄升座、踉蹌下座、弄得笑話百出,有玷宗門。這兩種流弊,說起來比較還算輕一點的,還有一個最大的流弊是

第三:在老和尚預備往下傳法的時候,有三個標準:一、挑年青人,歲數不比老和尚大的;二、道德、聲望、資格、一切都不如老和尚的;三、凡事須聽從老和尚招呼的。一般的傳法標準,大多不外是這樣,(或者也許有極少數是例外)。上一代老和尚是這樣傳,下一代也是這樣傳;再下一代還是這樣傳,照這樣傳下去,則一代不如一代,所以弄得各宗門庭,不數傳而宗風不振。試看南北方有很多原先掛鐘板開十方的大叢林,傳來傳去,到現在都成了子孫廟了。雖然還有一支法卷往下傳,也只是師父傳徒弟,一種形式而已!挺大一個廟,裏面住三兩個人,外邊人誰也不能去過問;可是,一些真正年高臘長;有道有德的大德們,卻被冷落在一邊,沒人去理。這些位被冷落的大德們,或主座一方;或棲跡自修;同時也礙於各宗的法派關係,眼看著有好些門庭衰敗下去,也不便於去問。多少年來,各地名山大剎,興衰遞箚,大多是受這種「傳法傳座」的影響所致。到現在為止,國內大叢林,真正不傳法,實行十方選賢制度;而能維持得比較長久的,只有少數的幾處,其他各地情形就不同了。

中國人向來有一個傳統的保守性,例如各叢林,從古至今,就有傳法這一事,到了我們這個時候,誰也不好輕易廢掉;可是既傳法而又傳座,不容諱言的是有上述流弊。為了杜絕這些流弊,我想出來一個辦法,就是我向來所主張的「傳法不傳座。」說起這事情來,有好多人和我提反對意見,不贊同;可是我認為如果照過去「既傳法而又傳座」的專傳法子的做法傳下去,不論其是南方叢林或北方叢林;也不論其是某一宗或某一派,總免不了要發生上述流弊的,只要一有了流弊,久而久之,法門就墮落了。

為什麼要「傳法不傳座」呢?因為法卷,是有關各宗歷代相承的一個巨集法系統,與寺務及住持升座,根本是兩件事;傳法是因受法的人,對法理有解悟;有研究,研究到徹底,可以為人講經說法,緣法大時,可以為多數人講;緣法小時,可以為少數人講;緣不成熟時,可以止於自己明白,得傳法人的印證。傳座是因接座人的道德行持為眾望所歸,能領眾修行;能辦事刻苦耐勞,大家推選出他來,住持寺務;維持道場。接座的人可以接法(視情形亦有例外)接法的人,除非有接座人所具足的條件;經大眾推選外,不能固定要接座;因此傳法時,不能對接法人固定要傳座。如果「傳法必定傳座,」受法的人認為是固定法嗣,必須升座當住持的話,那麼古今來的大德祖師,受人付法的多得很!到了受法之後,就應該留在一個地方等著升座當住持,不必到外面參學去了;也不必到外面宏揚佛法去了。事實不然!像六祖,在黃梅受五祖付法之後,便輾轉跑到嶺南,大闡法化。六祖之後,得法弟子見於記載者四十三人,未經記載者無數,其中最顯著者有兩位:一是南嶽懷讓禪師;一是青原行思禪師,他們在曹溪受法印之後,都各奔他方,隨緣教化,並沒滯留在曹溪,等六祖傳座當住持。南嶽懷讓禪師之後,有馬祖道一禪師,馬祖座下,得法弟子八十余人,分化十方。(馬祖傳百丈;百丈傳黃檗;黃檗傳臨濟義玄禪師,住鎮州滹沱河側,是謂臨濟宗,其後學繁殖最盛!先是六祖謂懷讓禪師曰:「西天般若多羅尊者,讖汝足下出一馬駒,踏殺天下人。」馬祖即應讖而出。)但亦未有傳法必定傳座的事!

拿本天臺宗來說,最初北齊慧文禪師,讀智論悟一心三觀之旨,以之傳慧思大師;思師悟入法華三味;及旋陀羅尼門,傳智者大師,(師誦法華經至藥王品是真精進,是名真法供養如來!即悟法華三味,獲一旋陀羅尼,親見靈山一會,儼然未散。)智者大師以下,傳法者三十二人,得法自行者約千人,自此之後,歷代相傳,並沒固定說有傳法必定傳座的事。又例如我的法和尚諦閑老法師,在上海龍華寺受跡端定融祖師付法,傳持天臺教觀,第四十三世,諦老得傳法印之後,就到他方,或自修、或宏法、或當方丈、也沒固定要融祖傳給他龍華寺座。雖然他後來從旁兼著龍華寺主席的名義,那是他「因緣時節」成熟,經大眾推選的,並不是在傳法時,固定要把座傳給他的。諦老以下,傳法者十餘人,亦分至他方,闡揚天臺教法,也並沒個個固定把觀宗寺座傳給他。俟後,雖有接天臺宗法,在觀宗寺接座的,是因他道德、聲譽、孚於眾望,能領眾修行,能維持觀宗寺道場,經十方人同意,推選出來,才接觀宗寺座的,絕不是固定傳法傳座私相授受的。大家要知道,接法是屬於自利一方面的,接座是屬於利他一方面的,雖然二者兼而有之者亦多有,但接法的人,可以接法,可能不領眾;而接座人則是可能不接法,而必須能領眾,兩者之情形不同如此,接法的人,只要他破參、開悟、有資格,合於接法的條件,三個五個,十個八個,往下傳都可以;甚而自己的徒弟徒侄,只要他是一個法器,都不妨傳給他一支法,讓他到外面去宏揚佛法。所有受法的人,只要他因緣時節成熟,可以仗他的道德行持,分至四方,隨緣教化,只要他有十方人請他,他可以到各地寺廟,當執事、當方丈、當法師創建叢林、復興道場、著述立說、這全看他自己法緣如何了。

可是話又說回來了,如果是決定「傳法不傳座,」那麼凡是接過法的人,就不許接座了嗎」凡接過座的人,就不許接法了嗎?不然!這裏可用四句料揀說明:一、「傳法不傳座;」二、「傳座不傳法;」三、「法座俱傳;」四、「法座俱不傳。」

第一:「傳法不傳座」者,例如某寺,歷代傳持某宗法派,先後到該寺來參學者,有諸方禪眾;及教下學子等,不下數百人或數千人。寺中主持人,先後就其中對某宗教義有相當研究而又嚴持戒律品學兼優者,揀選一人;或多人,一一傳與某宗法卷,以期法脈綿延。這些受法的人,或有在某寺久住者;或有散而至於他方者,各隨因緣,分燈揚化。這就是所謂「傳法不傳座。」如果認為「傳法必須傳座」的話,則一、所有受法人,必個個認為自己是固定法嗣,而對寺務加以干涉;二、升座時必有爭執;三、受法人或先精進而後退墮,對傳座事不能擔當,必將誤事。

第二:「傳座不傳法」者,亦可依喻說明:如甲寺為禪宗,乙寺為律宗,甲寺的前幾任方丈,均為有道有德之高僧,對寺務料理相當,法緣殊勝。傳到後幾任,以人才缺乏,已一代不如一代,門庭漸趨衰敗,依甲寺慣例,每於選任住持時,必於甲寺禪宗一系中,揀選已接法之適當人才,公選為住持,但至今人才缺乏,已無適當之接法人才可選,若敷衍了事,對住持人才物色一煙火習氣;愚癡;而又無行持之人勉強升座,則寺務將從此零落不堪了。是時乙寺方興未艾,某大德、年高臘長,福德具足,在乙寺或已當住持退座;或未當住持清修,是時甲寺之同居大眾,可將乙寺某大德請來甲寺升座當方丈,一本甲寺例有家風規矩,次第實行;重振法門,前者為前任;後者為後任(如前為六任後為七任)不受任何法卷所限制。遇乙寺如此時,甲寺亦然,或同宗同派,均可準此而行,是為「傳座不傳法。」若必固執於「傳座傳法」者,則甲寺某大德,已年高臘長,德望行持,諸多超過前人,必不欲與一青年人作法子,而青年人亦必不肯收一老步龍鍾之人作法子,若必如此,是為區區傳法卷之小事,而誤重振法門之大事了。

第三:「法座俱傳」者,如有一僧,久住某寺,品學兼優,尤能精勤用功,嚴持淨戒,素為人所器重。寺主對此人,或已傳法;或未傳法,值該寺前任住持退座,寺眾以十方選賢制,請此僧人接座,此人如未接法時,前任住持,默識此人為一載道法器,於升座以前或以後,並可傳此人一法,是謂「法座俱傳。」但此傳法,是前任住持,以法系所關,以個人之識見傳與之,同時或傳一個;或傳多個不等;而傳座則是經十方人之推選;或同宗人之特派,雖為「法座俱傳」,但「法」與「座,」仍是兩件事,不能以「法卷」為住持之左券。若必如此,則凡有法卷者,皆可以此為保障,而把握寺權,爭為住持;其已為住持者,亦可把持為私有,而不外傳了。又或甲、乙、丙、丁、等寺為同宗同派,甲寺現住持,為傳本宗法卷第十代;乙寺現住持,為傳本宗法卷第十五代。或值甲寺無適當住持人選,而值乙寺有人時,可就乙寺中已接法未升座者;或已接法升座而又退座者,公推派其為甲寺繼席人。其餘乙、丙、丁等寺值此情形時亦然,一切不受法卷代數所限制。如此則既可使該宗之法系不絕;亦使寺務承繼有人,寺綱不墜,亦是「法座俱傳」之例。若必以現住持為準,泥於「傳座必傳法。」「傳法必傳座,」則雖本宗人相接,而十代接十五代之「法」「座」不宜;十五代接十代之「法」「座」亦不宜,是為膠柱鼓瑟,理事俱廢了。

第四:「法座俱不傳」者,十方常住十方僧,一寺之中,南北過往僧伽,什麼樣的人都有,所謂「凡聖交參,龍蛇混雜,」擇其特別持戒精進者,或傳法或傳座,若普通一般禪客,則在「法座俱不傳」之例了!

我說這些話的意思,並不是把傳法這一事廢掉不讓大家傳,是希望大家今後傳法的時候,不要濫傳;不要傳法還附帶著傳座的條件,指定接法人為固定法嗣,專傳法子,好歹都要接某處的座,這樣是會起爭端,誤正事的。

我向來是本著「傳法不傳座」的做法去行,例如現在在我以下,有的人是已竟接法而並未接座的,如仁智、仁道、真法、等;也有的人是已竟接座而並未接法的,如德一、慧一、慧閑、寂仁、等。我這一主張,固然不敢一定希望南北各寺院;各宗派,遵照這樣去行,可是;既然大家不以我為苦惱,來跟我學,我總希望,凡是最初由我的影響而建立起來的幾處地方,今後總要遵照「傳法不傳座」的制度去行,這樣門庭才能不壞;佛法才能久住。選派住持接座的時候,固然首先要就本宗培養已竟接法的人去選派,可是總要分清「法」與「座」是兩件事,「法」是本宗歷代相傳的巨集法系統,是以個人的見識而傳的,是屬於自利的;「座」是後任繼前任,維持寺務的任期,以大眾共同的意見特派或公選的,是屬於「領眾」利他的。座的升遷與退讓,一切不受法卷所限制。

唉!末法時代,一法立則一法弊,究竟按照這一法去行,就不會出弊端了嗎?這也不一定,不過我的意思是補偏救弊,擇輕躲重,必不得已的辦法,今後會不會再出弊端,就看大家對此法實行之居心出發點如何了。



上一頁 [1] [..16] [17] [18] [19] [20] [21] [22] [23] [24] [25..] [31] 下一頁    【內容導航】 第1頁:天臺宗第四十四代倓虛大師傳略 第2頁:影塵回憶錄序 第3頁:私記緣起 第4頁:第一章 幼年時代的夢境 第5頁:第二章 求學時代的暗示 第6頁:第三章 死而復生的悲劇 第7頁:第四章 命運蹉跎遇坎坷 第8頁:第五章 中年以後的處境 第9頁:第六章 出家的前前後後 第10頁:第七章 觀宗寺佛學時代 第11頁:第八章 隨諦老到北京 第12頁:第九章 觀宗學社二年 第13頁:第十章 離開觀宗寺以後 第14頁:第十一章 井陘弘法第一聲 第15頁:第十二章 營口楞嚴寺創修經過 第16頁:第十三章 奉天萬壽寺辦學時代 第17頁:第十四章 哈爾濱極樂寺創修經過 第18頁:第十五章 長春般若寺創修經過 第19頁:第十六章 瀋陽般若寺復興經過 第20頁:第十七章 北京彌勒院辦學時代 第21頁:第十八章 西安大興善寺辦學經過 第22頁:第十九章 天津大悲院復興經過 第23頁:第二十章 青島湛山寺創修經過 第24頁:第二十一章 十年來的湛山回憶 第25頁:第二十二章 三十年來的弘法經過 第26頁:第二十三章 學佛真義重在行 第27頁:跋 第28頁:後記 第29頁:後敘 第30頁:倓虛法師影塵回憶錄簡引 第31頁:倓虛大師傳 閱讀:6350 次
錄入:天童子

【 評論 】 【 推薦 】 【 打印 】 上一篇:雪廬老人淨土選集 -- 傳記 李炳南老居士著述
下一篇:憨山大師的一生 宋智明編述 相關文章 本文評論   .......................................   (.... ,02/27/2008 20:39:05 )
  ........??????......啥啥.......欸..可悲   (勤一勤 ,02/27/2008 20:38:00 )
發表評論


點評: 字數
姓名:

  • 尊重網上道德,遵守中華人民共和國的各項有關法律法規
  • 承擔一切因您的行為而直接或間接導致的民事或刑事法律責任
  • 本站管理人員有權保留或刪除其管轄留言中的任意內容
  • 本站有權在網站內轉載或引用您的評論
  • 參與本評論即表明您已經閱讀並接受上述條款


設為首頁  |  加入收藏  |  網站地圖  |  免責聲明

聯系方式:MSN:jay2233@gmail.com QQ:331914463 Email:jtg992004@yahoo.com.hk 

Copyright 2005 - 2007 © 網站建設 by:天童子
色情圖片 美女圖 美女 電影 性感美女 免費電影 AV女 淫書 同性戀 三級 露點 制服誘惑

東日水晶館DvNews 4.2 不淫善報 邪淫惡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