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民日报-人民网 话说“扬州八怪”(文史小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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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扬州八怪”(文史小品)

陈 社《 人民日报 》( 2010年11月27日   08 版)

  说到“扬州八怪”的“怪”,说法较多的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他们的书画艺术。明代以来,中国画坛上仿古、拟古的风气堪盛,且一度被视为“正统”而处于统治地位。“扬州八怪”不以为然,他们主张师法自然,人各有体,宣称要创造出“掀天揭地之文,震电惊雷之字,呵神骂鬼之谈,无古无今之画”,不愿拘泥于前人,而是着意创新。譬如郑板桥,他的画讲究意境、注重笔墨,多为借画抒情之作。他画得最多的竹,并非眼中之竹,而是胸中之竹,突出了“清癯雅脱”的格调,从而示崭新于一时,故有“郑竹”之说。他的书法以隶楷相掺、杂以行草,且以画法入字,“作字如写兰”,别具一格,被人称为“乱石铺街”的“板桥体”。又如金农的漆书、罗聘的鬼画等,皆非常人所习见。由于他们违背了当时泥古不化的所谓“正统”,故被视为“怪”;二是他们的为人处世。“怪”名最著的也是郑板桥,世人对其多有评说:“性旷达,不拘小节,疏宕洒脱、天性独厚”、“日放言高谈、臧否人物,无所忌讳,坐是得狂名”。今人较为熟知的一例是其“明码标价”,将润格公示于众:“大幅六两、中幅四两、小幅二两……送现银则心中喜乐,书画皆佳。礼物既属纠缠,赊欠尤为赖账。”至于“难得糊涂”、“吃亏是福”等郑氏名言更是被广泛引用,四处风行。板桥作画常用一方印章:“七品官耳”,并非炫耀,而是恃才傲物的自嘲。他原有很大的抱负,认为凭自己的学识才能,本可像李春芳、吴甡等同乡前辈那样做大官的。却县令一做10年,最后“一官归去来”、“二十年前旧板桥”,依旧卖画为生,因而牢骚多多。如此种种,都与封建士大夫的隐忍之道相去甚远,也就必“怪”无疑了。正如其本人所言:“下笔别自成一家,书画不愿常人夸。颓唐偃仰各有态,常人尽笑板桥怪。”

  其实,如果我们全面一点地来看“扬州八怪”,他们的“怪”又在情理之中。先谈他们的书画。郑板桥“四十年来画竹枝”,并没有破坏书画艺术的基本法度,而是在其基础上创新发展。他对徐渭、朱耷、石涛等人多有继承,自称“青藤门下牛马走”。即便如此,仍是“撇一半,学一半,未尝全学”。汪士慎、高翔、李鱓等取法于石涛甚多,同样没有照抄照搬,也是“盖师其意,不在迹象间也”。他们的“怪”,只是未陈陈相因,一味仿古而已。再说他们的为人。“扬州八怪”多数生活坎坷、仕途不顺,对民间疾苦感同身受,不免常有愤激之气,这就与一般的官僚和文人形成了反差。然而,纵观他们的日常言行,并没有超出当时礼教的范围,不像魏晋文人装痴作怪、哭笑无常的放纵。还以郑板桥为例,终其一生,他都处于封建思想的绳墨之内。他公正处直,忠厚待人,愤世嫉俗,忧民疾苦,要求子弟做个好人,也按好人的要求律己。是一个坦坦荡荡、品德高尚的文人和清官,并无多少可诟病的怪异之处。其诗文、题跋、家书等诸多作品皆可佐证。他的“怪”,只是不善“含蓄”,不屑于官场上的那一套,或者说不入俗流罢了。

  郑板桥何以能够成为“扬州八怪”的代表人物?在“八怪”中,论年龄,他不是最大;论资历,他不是最老;论成名,他不是最早;论艺术,他也不是处处高人一筹。有人说,由于他最“怪”,所以最出名。这有一定道理,却非主要原因。我以为,郑板桥最大的过人之处,是其思想道德、学识素养、艺术才华的卓越,是其为人为文为艺的综合品质,他是“扬州八怪”的集大成者,也是中国文人画最优秀的继承创新者。尽管他曾说过,自己的画不如李鱓字不一定胜于黄慎,诗也未必超过高翔、汪士慎。是否自谦姑且不论,“三绝诗书画”集于一身,而且融合得如此完美,即便他极为推崇的李鱓、金农等人也是有所不及的。

  “扬州八怪”的功绩还在于对后世的影响。吴昌硕、齐白石、潘天寿等近、现代书画巨匠都吸取了“八怪”之长,而终成一家。再看当代,“八怪”的传人就更多了。当然,能够达到郑板桥、吴昌硕等人思想、艺术高度的诗书画大家尚未出现。这也属可遇而不可求吧?对“扬州八怪”素有研究的学者江树峰先生诗云:“扬州八怪有遗珠,诗书画章融一炉,善学前人题绝唱,任情挥洒出新图。”当是一种期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