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也狂生耳_众声喧哗_人文吧_孙福万网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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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也狂生耳德也狂生耳
金缕曲
赠梁汾①
纳兰性德
德也狂生耳②。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③。有酒惟浇赵州土④,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遂成知己。青眼高歌俱未老⑤,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共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⑥,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⑦,后身缘⑧、恐结他生里。然诺重⑨,君须记。
[注释]
①梁汾:顾贞观(1637~1714年)字华峰,号梁汾。江苏无锡人。清康熙五年(1666年)顺天举人。著有《积书岩集》及《弹指词》。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与纳兰相识,从此交契,直至纳兰病殁。
②德也句:作者自指,意为我本是个狂放不羁的人。
③偶然二句:缁尘,风尘。京国,京城。乌衣门第,东晋时王导、谢安等名门望族居住乌衣巷(今南京市内),后以“乌衣”借指高门贵族之家。此二句意思是说自己生长在豪门望族之家,又在京城里供职,实属偶然。
④有酒二句:李贺《浩歌》:“买线绣作平原君,有酒唯浇赵州土。”平原君好养士,死后虽未葬赵州,但他是赵国公子,又是赵相,故称他的墓为“赵州土”。这里借用此典表明作者仰慕平原君的人品,并又有平原君那样礼贤下士,喜好交游的品格,但如此的性格又有谁能理解。成生,纳兰自指。以纳兰原名成德、成容若,故云。
⑤青眼二句:晋阮籍为人能青白眼,见礼俗之人为白眼,见高人雅士、与己意气相投者则为青眼。见《晋书》本传。杜甫《短歌行赠王郎司直》:“青眼高歌望吾子,眼中之人吾老矣。”这里化用杜诗之意,是说你我结为莫逆,年龄都不算老(梁汾时年四十,纳兰二十二),彼此青眼相对,互相器重,而今正当大有可为之年,不须伤悲,应拭去悲慨之泪,振作精神。
⑥且由他二句:意谓姑且由那些小人去造谣中伤,要知这种卑鄙的事自古以来就是这样。蛾眉谣诼:谣言中伤之意。屈原《离骚》:“众女嫉余之蛾眉兮,谣诼谓余以善淫。”
⑦一日句:劫,佛家语,谓天地一成一毁为一劫。此句意为你我一日心期相许,成为知己,即使横遭千劫,情谊也会长存的。
⑧后身缘:佛家以为人死后还能来世再生。这里是说来生你我还有交契的因缘。
⑨然诺重:意思是守信义,不食言。然诺,答应。
[讲解]
此篇作于清康熙十五年(1676年)。据顾贞观记云:“岁丙辰,容若年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余之晚,阅数日,填此曲为余题照。”(见《弹指词》卷下所附纳兰赠词后贞观自注)这年容若获殿试二甲七名,赐进士出身,并授三等待卫,不久又晋为一等。他以贵介公子,皇帝近待的身份与沉居下僚(当时顾贞观被聘为纳兰性德家的家庭教师)的顾梁汾相识,不但大有相见恨晚之叹,且对其不幸的遭遇深表同情。这首词即是纳兰与梁汾相识不久的题赠之作。所谓“题照”之“照”,指的是《侧帽投壶图》,此“照”谁人所绘,不详。性德即将这首《金缕曲》书其上而赠与梁汾的。此词采用直抒胸臆的手法,尽出肺腑,不假雕饰,真切自然地表达了诚挚朴素的友情。值得注意的是,在这首词中多处用典。性德主张诗词要当抒写性灵,平易自然,注重白描。但他也主张要恰当地“用事”,他说:如果“句句用事,固不灵动”,如果“一事不用,故遂至于淡薄空疏,了无意味”。所以本篇中的几处运用典故,不但义深辞约,增加了词的内容含量,表达出复杂深厚的感情,而且也使词增加了特殊的韵味,取得更好的美学效果。故而徐(钅九)《词苑丛谈》说:“词旨(山钦)奇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写,于是教坊歌曲无不知有《侧帽词》者”;严迪昌《清词史》云:此词“情辞兼备,超迈有神”,都对本词给以极高的评价。
[辑评]
一、冯金伯《词苑萃编》卷之十八(见《词话丛编》第3册):“金粟顾梁汾舍人,风神俊朗,大似过江人物。无锡严荪友诗:‘瞳瞳晓日凤城开,才是仙郎下直回。绛蜡未消封诏罢,满身清露落宫槐。’其标格如许。画《侧帽投壶图》,长白成容若题《贺新凉》一阕于上,词旨(山钦)崎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写,于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词苑丛谈》)”(1986年中华书局)
二、冯金伯《词苑萃编》卷之十八(见《词话丛编》第3册):“纳兰性德《金缕曲》词云:‘德也狂生耳。偶然间、缁尘京国,乌衣门第。有酒惟浇赵州土,谁会成生此意。不信道,竟逢知己。痛饮狂歌俱未老,向樽前、拭尽英雄泪。君不见,月如水。    与君此夜须沉醉。且由他、蛾眉谣诼,古今同忌。身世悠悠何足问,冷笑置之而已。寻思起、从头翻悔。一日心期千劫在,身后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岁丙辰,容若年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予之晚。阅数日,填此曲,为予题照,极感其意,而私讶他生再结语殊不祥,何意竟为乙丑五月之谶也。伤哉。(《弹指词》)”(1986年中华书局)
三、丁绍仪《听秋声馆词话》卷十七(见《词话丛编》第3册):“纳兰容若《成德》深于情者也。固不必刻画花间,俎豆兰蜿,而一声河满,辄令人怅惘欲涕。情致与弹指最近,故两人遂成莫逆。读两家短调,觉阮亭脱胎温、李,犹费拟议。其中赠寄梁汾《贺新凉》、《大(酉甫)》诸阕,念念以来生相订交,情至此,非金石所能比坚。仆亡友侯官张任如(仁恬),才高命薄,死之日,仆挽之云:‘本是肺腑交,已矣,似此人间谁识我。可怜肝肠断,嗟乎,从今地下始逢君。’戊申,仆寓居宁德,寒食怀人,凄怆欲绝,填《百字令》云:‘春光似箭,看莺娇蝶懒,清明又到。梨树阴阴闻故鬼,如诉如啼如祷。南国家山,杜鹃滴血,绿遍王孙草。满城苦雨,柳条檐际飞扫。    却忆张籍当时,酒边戏语,百样添烦恼。寒食西风吹点泪,此际才为情好。一别六年,夜台无雁,幽信何从讨。孤游已屡,个人曾否知道’,盖仆曾与君泛论交际,君笑曰:‘清明肯流几点泪,方见好也。’心怪其语不祥,越一年,而君竟殁。今读容若‘后生缘恐结他生里’句,山阳闻笛,愈增腹痛矣。”(1986年中华书局)
四、况周颐《蕙风词话》卷五:“《香海棠馆词话》及《薇省词钞》梁汾小传后,载顾、成交谊綦详。阅武进汤曾辂先生(大奎、贞(  )之祖)《炙砚琐谈》一段甚新,为他书所未载,亟录如左。‘纳兰成德侍中与顾梁汾交最密。尝填《贺新凉》词为梁汾题照,有云:“一日心期千劫在,后身缘、恐结他生里。然诺重,君须记。”梁汾答词亦有“托结来生休悔”之语。待中(歹勿)后,梁汾旋亦归里。一夕,梦侍中至,曰:“文章知己,念不去怀。泡影石光,愿寻息壤。”是夜,其嗣君举一子。梁汾就视之,面目一如侍中,知为后身无疑也,心窃喜甚。弥月后,复梦侍中别去。醒起,急询之,已卒矣。先是侍中有小像留梁汾处,梁汾因隐寓其事,题诗空方。一时名流,多有和作。像今存惠山草庵贯华阁。云自在龛藏《天香满院图》,容若三十二岁像也。朱邸峥嵘,红阑录曲,老桂十数株,柯叶作深黛色,花绽如黄雪。容若青袍络缇,伫立如有所忆,貌清(癯)特甚。禹鸿胪之鼎笔。’”(1960年人民文学出版社)
五、钱仲联《清词三百首》:“这首慢词,赠顾贞观,风格便与贞观的《金缕曲》二首相近。为自己写照,也为其交游写照,中间又交错着对蛾眉谣诼的感叹,歇拍云‘重然诺,君须记。’可以参证性德身任救吴汉槎入关一事。读此令人增风谊之重。徐(钅九)《词苑丛谈》云:‘词旨(山钦)崎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写。’”(1992年岳麓书社)
六、盛冬铃《纳兰性德词选》:“此首为题顾贞观侧帽投壶图作。顾字华峰,号梁汾,江苏无锡人,是当时著名文士。康熙十五年顾应容若父明珠之聘,为纳兰家西宾。容若与之一见如故,遂为莫逆之交。此词顾有和作。附注称:‘岁丙辰(1676年),容若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余之晚。阅数日,填此词为余题照。极感盛意,而私讶“他生再结”,语殊不祥。何竟为乙丑五月之谶也,伤哉!’纳兰词是以凄婉缠绵著称的,这一首却明快跌宕,体现了另一种风格。作者不矜门第,惟求知己的渴望发自肺腑,读起来相当感人。徐(钅九)《词苑丛谈》评为‘词旨(山钦)奇磊落,不啻坡老、稼轩’,并说此词一出,‘都下竞相传写’。”(1988年远流出版公司)
[附]顾贞观《金缕曲·酬容若见赠次原韵》
且住为佳耳。任相猜、驰笺紫阁,曳裙朱第。不是世人皆欲杀,争显怜才真意。容易得、一人知己。惭愧王孙图报薄,只千金、当洒平生泪。曾不直,一杯水。    歌残击筑心逾醉。忆当年、侯生垂老,始逢吴忌。亲在许身犹未得。侠烈今生已已。但结记、来生休悔。俄顷重投胶在洋漆,似旧曾、相识屠沽里。名预籍,石函记。
本文由  沫小墨 校对
本文摘自《纳兰性德词新释辑评》(中国书店出版社,2001年版)
金缕曲——德也狂生耳(张草纫《纳兰性德词选》)
这首词是作者与顾贞观订交时写的。顾在和作中有附注曰:“岁丙辰(康熙十五年),容若二十有二,乃一见即恨识余之晚。阅数日,填此曲为余题照。”由于二人是初次见面,作者恐怕顾把他当作贵族公子看待(当时作者的父亲明珠任吏部尚书之职),所以一开始就慎重声明,自己是一个不拘礼法的狂放书生,出身于京都的富贵人家,只是偶然,并非本愿。作者的《野鹤吟》诗云:“仆亦本狂士,富贵鸿毛轻。”也表示了同样的意思。“有酒”三句表明自己平生敬慕平原君的为人,爱结交贤德之士,扶危济困,但此意无人能够理解。而现在居然遇到了知己之人,这是没有料到的,所以说“不信道”。顾在和作中说:“忆当年,侯生垂老,始逢无忌。”把作者比作信陵君,自比看守城门的小吏侯赢。既切合二人的身份,又说明二人在思想上有共鸣。“青眼”二句意谓二人年纪尚轻(作者当时二十二岁,顾四十岁),还大有作为,不须洒英雄途穷落魄之泪。末二句以景语作结,月光清澈洁白,喻前途光明。
下片表达了对顾的遭遇的安慰和鼓励。顾早年曾任职秘书院典籍,后被人诽谤排挤,于康熙十年(1671)落职。所以作者劝慰说,蛾眉谣诼,有才华的人遭到妒忌诽谤,从古至今都是这样的,不必计较,由它去罢。命运微茫不可知,也不用去管,还是及时行乐,今夜可以畅饮一番。过去的事情,追思起来,总会令人悔恨。最后四句谓二人一旦缔交,以心相许,纵使历尽千劫,而友谊长存。来生有缘,或许仍能成为知己。二人倾盖相交,一见如故,肝胆相照,遂结金石之盟。这首词写得激昂慷慨,当时流传很广,而且评价很高。谢章铤在《赌棋山庄词话》中评道:“情至此,非金石所能比坚。”徐釚在《词苑丛谈》中评曰:“词旨嵚崎磊落,不啻坡老、稼轩,都下竞相传写,于是教坊歌曲间无不知有《侧帽词》者。”严迪昌在《清词史》中称此词:“情辞兼备,超迈有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