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世我还做你们的女儿

      从我记事起，就只记得她留着学生头，年轻照片里也有见过她长头发的时候，眼眉稀稀拉拉，单眼皮的长眼睛，鼻子很普通，上嘴唇儿上有一道深深的疤，随着皱纹的加多，有些模糊了，从我了解的过程中当中，他就是一个瘦子，不管吃多少都不胖，她穿衣服从不挑不捡，只要干净就行了，平时买衣服很少，捡着别人剩下的衣服穿了半辈子了。她是准乐天派，不爱生气，老实巴交的，不太会说话，直肠子。嘴巴特别碎，特别能吃零食。    出生在农村，家里条件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姊妹兄弟六个，她排老大，年轻时每天照顾兄妹不说，还要到地里砍草挣工分。每当她讲起这些的时候，总会捎带上一个传奇故事：有一天下完大雨之后，她也按部就班的到地里砍草，一群伙伴们扬长而去，突然她就觉得少了一个男生，回头四处看看都没有，她们都害怕极了，慌了很长时间的神，就听到从地底下传来一个小声音，“我没事”，井台上露出一双小手，慢慢爬了上来，对着她们一帮人说：“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掉下去了，然后就感觉有个磨盘托着我就上来了，你们看，我真的没事”。他的传奇人生从那之后就开始了，现在和她差不多的年纪，也五十多岁了，但身居要职，过着超小康的生活。每每谈到这些，她眼睛里总冒出羡慕的 眼神，之后就不说这个话题了。我知道她想说我没那个命，就读过一晚上的夜校，到老了字都认不全，更不用说到城市生活了..........    虽然说不上上得厅堂，下的厨房，但她基本上没有不会的活，做什么都不用想，直接信手拈来，在她村里有名的能干活好孩子，又听话，以后嫁给谁都是过好日子，所以在她找对象的时候，村里人放话，肥水不流外人田，都说了好几个家里条件比她家富得主了，可是她就是不同意，自己心里有主意，非要找个穷的，老实的，长得俊俏的嫁，说我自己本身就丑，下一代不能再这么丑了。话说1981年，媒人给她说到了两公里的邻村，小伙子家穷，在青海当兵，长得很是俊啊，她看见一眼便决定就是他了，然后就结婚了。小伙子家确实很穷，每年过年包饺子的面粉都是各家借来的，她父母很不同意，但也接纳了他，没了粮食，她就往娘家去借，随后他从青海退伍回家种地，承包了几亩地，不干到中午十二点她不回家，可以回家了，还要再砍上一筐草回家喂牛，她嫁过去他家时，他家就有三间土房，一个小院，大门是两块厚厚的木板，经风雨的打磨，都掉渣了，勤勤恳恳的干了几年，日子好过一百倍了，她便出主意买了两个推土机，让他和他弟弟一起到外面工作，一去就是好几年，中途也会回来看看家里，所有的农活全都她自己包了，没有一句埋怨，无论他回家时多晚，她都起来给做出热乎的饭菜，这时候他们已经一双儿女了。。。    孩子的长大，给他们添了不少负担，眼见房子就小了，这时候的他们已经是村里的万元户了，在村里赫赫有名，1999年的时候翻盖老房子，一齐盖了五大间，豁亮的大院子，大门可以自由进出拖拉机，屋子的墙壁上刷得白白的，地上铺上瓷砖， 家具全都换成一码的新家具，还买了摩托车，买了新的拖拉机，幸福像花儿一样在静静的在这一家开放，是那么的清香。    新时代的来临，让整个村子里的风貌焕然一新，各家迈出致富步伐，纷纷富裕起来，各家也都买了推土机，都在山东那边干大活，慢慢的竞争力也就大了，活就不好干了，所以他们商量不干这个了，推土机就拆了卖零件，那会家里都堆满了铁头，经常会看到好多小孩在推土机拆下来的外壳上玩躲猫猫，大声笑着爬上爬下。    幸福的生活总会有插曲，9798年村里选举说让他当村书记，他没多想就接下了，但是等待她的是一场突如其来的灾难，他没有读过书，但是当过兵，还认字、会写字，但是村书记对他来说，这是一块相当难啃的骨头，那时候每年还要向乡政府交提留，每家规定一亩地交多少，他们家所有人都很老实，在村子里人缘很好，可是没想到交的户家很少，他去乡里交任务回来的时候，汽车停在他家院里，车上还留着好几十袋子装有沙子的麦子，对着各户家说，我对咱村兄弟爷们不错吧，怎么这么对待我啊。    确实，在我印象当中，他没有亏待过，每当乡里发放救济时，他全部都给了贫困户，过年过节还送给他们油面，彻底让他们家陷入恐怖的事情发生了，一天中午十二点左右，正值夏天最热时，他将村委会所有任职人员叫到家，说账目的事情的时候，会计说账本没了，原因是当纸擦腚了，他怀疑账目被贪污了，如果不弄清楚，难逃调查，他们吵了起来，她那个时候正在门外大树下和小姑子乘凉聊天呢，却听到家里吵声不断，回家时，不知从哪冒出一个人，拿着铁耙从她头上直接掳了下来，瞬间血流成河，十二点的阳光最毒了，鲜血嗖嗖的从她体内被榨了出来，所有人都停下手来，看到她昏迷在床上，卫生纸浸满鲜血淌满一地的时候，所有人都傻了。。。。。。    当我再看到她时，她满脸的血疤，泛着枣红色，我感觉她不是她了，貌似是另外一个人，她看到我去了，扬着手说，丫头你来了，过来让娘看看，吓得我直往爸爸身后躲，大人都买了好多东西去看她，我就大兜子小兜子地往家里拎，快放满半个屋子了，都不见她出院，那次留给我的感觉是，生平对她感到陌生。这件事情发生之后，我们家就成了街坊邻居议论的焦点，我们全家都被弄得烦得不行，爸爸几乎每天都是喝醉回家，看着他狼狈的样子，我总感觉这个家要塌了，我就去医院看过她一次，到现在为止我都记不清楚是谁在医院照顾她的，也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康复出院的，就只记得有些大男人们老是往我家跑，让我爸妈签字，问我叫什么，我妈妈不让说，我也就不敢大声说话了，后来慢慢地听大人说，这件事情私了了。    妈妈出院后，每天中午不歇息地跑到肇事者家骂，我胆子小，也怕妈妈再出事，就死死跟在她身后，看着她骂着各种各样的话，有时候我也跟着骂，反反复复的不知去了多少次，她才停歇下来。看着她因为那些伤疤而显得苍老的时候，我哭了。。。    有一次我躺着她的大腿上，那时候是夏天，她穿着半截袖，露出了脖子根和肩膀上的疤，我问她，    妈，这就是当时留下来的疤吗？    她说，是啊，    娘，疼吗？    不疼了。    我就紧紧抱着她的脖子，娘，我就愿意这样抱着你，永远不撒手。    每次回家，进到院子里，喊得第一声就是：娘，我回来了。    从小到大，我的衣服从来都是干净的。    虽然我从小没有任何一件玩具，没有一双皮鞋，没照几张照片，但是我有比他们更多的爱，我的童年从来不孤单。    我很依赖她，她去姥姥家，一晚上不回家，我就在道口等到天黑，偷偷抹眼泪。    从小到大，有什么好吃的都是留给我，我还傻傻地说她疼我哥。    冬天住校不管多冷，他答应来接我，从来没有食言过；大雪时，路口接着我，下雨时，路口送着我。    回家下车时，总会看到他们一年比一年苍老的面孔，皱纹死死地扒着他们不放，看到我时，全部都松开了，我们都笑了。    最近几年工作忙碌，很少回家，小时候记得妈妈的手就伸不直，几次抓着她温暖的手说，妈，你的手还是直不了啊，也不抹点油，都刺手了。    还记得我有一次偷了你的钱，你打了我一顿，这是你说的，我都不记得了，然后教育我，没钱要光明正大的要，人也要光明正大的做，不能做偷鸡摸狗的事情。    望子成龙，望女成凤，我学习不好，你也总督促说，看看人家的孩子多争气。我努力学习，拿到奖状时，你把墙上铺满我和我哥的奖状，说这是荣誉。    老哥当兵去，几年不回家，你们想得厉害，白天不哭，晚上自己掉眼泪。我哥写信回来，我念，你烧火，烧着烧着，眼泪就掉下来了，我说你哭什么啊，你说，我没哭。    他们最爱的那句话就是:"庄稼看着别人家的好，孩子看着自己家的好"。    每次打电话都是唠叨没完，晚上少出去，少上网，你们石家庄出事故的可多了。。。    过年回家，可劲给我们做好吃的，眼睛不离你视线的看着你，好像永远都看不够似的。        他们普通、平凡，一辈子生活在农村里，离不开村里大柳树，哪都不去，就在自己家好。    每天吵个小架是他们的平常事，可是感情却很好。        这就是我最爱的爹妈。        这辈子我欠的最多人。    这辈子我最爱的人。      这辈子最爱我的人。     爸爸，娘。    来世我还要做你们的女儿！                                         2010.11.26 16: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