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伤是一种缓慢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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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ttp://news.QQ.com  2008年06月04日09:02   南方新闻网评论76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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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伤是一种慢性疾病,温暖只是一粒缓释胶囊。只有长期的心理干预,才能缓释灾民们内心的忧伤。
《南方人物周刊》记者 蒯乐昊 发自都江堰、绵阳

小“赵雅芝”(蒯乐昊摄)

小“赵雅芝”(蒯乐昊摄)
2008年5月14日,绵阳市人民医院收治了一名年约3岁的女童,被救援队送来的时候,她的双手和右腿受到严重压伤,尤其是两只小手上有几道深深的伤口,皮开肉绽,“肿起老高,像两个血馒头”。
没有人能说清楚女孩的真实身份,只知道她是从北川被救出来的,送她来医院的救援队留下一个信息:在女孩被挖出来的地方,有一男一女把她紧紧地护在身下,用身体为女童拱出了一个生存空间。救援队来到的时候,一男一女已经死亡。

5月27日,工作日。对北京大学副教授周先生来说,是很糟糕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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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个志愿看护女孩子的“临时妈妈”发现,这个3岁的小姑娘能听懂大人的一切谈话,但她自己拒绝发言,她们曾一度怀疑她会不会说话,可就在医生拿着针头要往她脚上输液的时候,她两腿开始蹬踹反抗,用四川方言清楚地叫了一句,“我不打针。”
这个可爱的小姑娘无比倔强,她不笑、不说话、不配合,在大部分时间里,她拒绝进食,常常要经过漫长的哄劝,才勉强吃上一口,这让“临时妈妈”们无比头疼。她们在这个物资匮乏的城市里四处搜罗,变着花样给她带来各种好吃的:樱桃、香蕉、牛奶、火腿绿豆稀饭……可她就是不领情。妈妈们在她床头摆满毛绒玩具,为了逗她开心,她们轮番举着彩色的塑料小鹿小马,让这些小动物在她没有受伤的腿上走来走去,小姑娘用黑漆漆的眼睛,严肃地盯着大人们的这些把戏,但始终面无表情。
只要大人们说话里提及地震,小姑娘马上发出长时间无法平抑的尖叫,在问及她的名字和她的父母时也是如此,这使临时妈妈们想探明她身份的努力化为徒劳。
没有名字,她们叫她“乖乖”或“小公主”。
只有一次,小姑娘嗓子眼深处挤出音似“赵……芝”的三个字,声音非常小,再问就又是漫长的沉默,“我们挨个地猜,她都没反应,我就开玩笑,你是不是叫赵雅芝嘛?”临时妈妈之一、附近学校的张老师说,只要一唤“赵雅芝”,小姑娘就安静一些,于是“赵雅芝”成了她的临时姓名。
“她大概是受到了过度惊吓,不愿跟人交流,夜里头睡眠也不好,老是惊醒,不停地翻来翻去。”
另一位临时妈妈姚晓燕说。姚晓燕的女儿跟“赵雅芝”同龄,所以一见了她就心疼。
大地震瞬间的灾难引发了普遍的心灵创伤,即使是一颗尚不谙人事的3岁的小心灵也难逃劫数。没有人知道那一瞬间这个小娃娃看到了什么,但“赵雅芝”的表现正是典型的灾后心理应激反应:失眠、惊悸、沉默、自闭、极度缺乏安全感。可能是惨烈恐怖的记忆依然纠缠着她,也可能是在废墟中被压迫时间太长,她躺在病床上依然不安地扭动、挣扎,试图挣脱身上搭着的一条薄薄的毛巾被。
“这两天给她身上盖什么她都要推掉,也许是受寒了,她今天有点儿发烧。”
同样的命运就像同样的皮肤
“不要紧,5岁之前的孩子没什么记忆,她才3岁,将来她会把这一段忘掉的。”从唐山来的地震孤儿党育新对“赵雅芝”的心理阴影持着东北人那种典型的乐观态度。今年32岁的党育新,遭遇唐山大地震时只有6个月,“只知道喝奶,哪里晓得害怕”。育红学校的老师说,党育新、党育红、党育苗小时候也常常做噩梦,老师就把她们整夜抱在怀里。党育新自己对这一段历史已经完全茫然。能在懵懂无知中度过自己的悲伤期,也许是一种幸福。
党育新不是心理专家,在唐山市残联工作的她,参加了“唐山市抗震救灾专家心理咨询志愿服务队”。在北川中学的操场上,有一位母亲让她印象格外深刻。
这位母亲的小儿子是北川中学高一的学生,地震发生后整整五天,活没见人,死没见尸。母亲把孩子的书本用具全部带到学校,带着一丝希望苦苦守候。
“我感觉她内心深处已经接受:孩子生还的可能性不大了。但她还想跟孩子见上最后一面,把那些书本带来,也是祭奠的意思。”那天是5月17日,正是遇难孩子的生日,凑巧的是,她儿子的生日,居然正好跟党育新的儿子是同一天!
“这真是一种特殊的缘分,我们俩就在学校的废墟旁一道哭了起来。”
党育新发现,相似的经历可以把心理距离拉近,“同样的命运,就像同样的皮肤一样”。北川中学一位被埋20多小时后获营救的17岁小姑娘,双腿截肢,“她一开始不愿说话,别人就指着我跟她说,这是唐山地震时的孤儿,地震的时候才6个月,现在不也长这么大了么。她听了就对我特亲。第二天我们再去看她,她看着我乐,‘你那时候才6个月都能活下来,我觉得很神奇。’”
你们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吃了以后不害怕
跟随杨澜一起赶赴灾区的心理专家在央视特别节目中说:10岁以上的孩子已经具备了一定的成熟度和理解力,不要向他们隐瞒亲人的死亡,与其生活在幻想中,不如让他们接受真相。骗他们说父母出远门了,会让他们在等待中逐渐失望,产生被遗弃的感觉。
但是,10岁以下的孩子怎么办?
“我们昨天接触到一个地震孤儿,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我小时候的再现。”党育新发现,这个5岁的男孩子能够毫无障碍地表述父母的死亡,并无太多伤心之情,他实际上还没有死亡的概念。
“他还没到上学年龄,地震来的时候正在院子里玩儿,被倒塌下来的房子压住了,他就大叫,‘爸爸妈妈快救我!’但其实他的父母当时就砸死了,他叫了2个小时,爸爸妈妈也没来救他。这小孩挺尖(精明)的,他就自己往外扒,听到别的动静,他就叫‘叔叔叔叔快救我’,结果是武警把他救出来了。他现在知道父母已经死了,但是武警给他食物时,他突然说了一句,‘爸爸妈妈不救我,我有好吃的也不给爸爸妈妈吃。’”
孩子不理解“死”的含义,“死”了,不是“走”了,不是“出去”了,而是永远地没有了。他不明白为什么爸爸妈妈死了就不能来救他,并因此心怀恨意——“难道爸爸妈妈死了就可以不要我了么?”
华北煤炭医学院心理门诊主任、精神科医师檀立说,即使对孩子,也要抱着一种诚恳的态度,告诉他们死亡的真相,“爸爸妈妈已经永远不在这个世界上了,他们很爱你,很想来救你,想要保护你,只是他们没有办法来救你了。”
都江堰紫坪铺水坝附近的紫坪村,8岁的小女孩李苗雨失去了哥哥,她照样乐呵呵地吃着解放军递过来的八宝粥,这些战士们惯着她,每天都有人塞不同的食物给她,她一边吃一边用普通话宣布:“他们都很爱我。”她毫不避讳地大声使用“爱”这个词,虽然她对“爱”的概念就像对“死”的概念一样懵懂。
李苗雨天天站在防震棚前转呼啦圈,她说,这样能减肥。她还说,身子不停地转啊转,头好晕,就跟地震时候的感觉一样,等到她转习惯了,就不怕地震了。
17日夜间,狂风暴雨伴随着强烈的余震袭来,李苗雨家的临时避震棚进水了,她被一道巨大的惊雷劈醒,呼啦圈训练法完全失去了效力,小姑娘扑到妈妈怀里大哭起来。
孩子拉着心理医生说,“我现在老是害怕,你们有没有什么药,能让我吃了以后不害怕?”
但是,很遗憾,孩子,我们没有速效药。
用催眠术疗伤止痛
悲哀是一种慢性疾病,温暖只是一粒缓释胶囊。檀立相信,只有长期的心理干预,才能缓释灾民们内心的忧伤。在一位北川姑娘的病床前,檀立用唇语,极其缓慢地、几乎是无声地说:“睡吧,睡吧,慢慢地睡吧。”
他持续地、反复地说着这一句话,一共说了一个多小时,拿着话筒等候在旁边的电视台记者终于等不及了,起身去了另外一张病床。
姑娘叫小丽,北川人,今年21岁,14日获救后送往医院,因为医院一直没有给她动手术,她下肢又持续肿胀,看见周围许多病人被截肢,她开始担心自己保不住双腿。巨大的焦虑折磨得她无法入睡,情绪烦躁,出现神经衰弱的迹象,很难配合医生治疗。陪护在她身边的姨母说,入院后小丽几乎没有睡过觉。
5月19日晚,四川省政府发布了未来两天内可能有6-7级强余震的预警,绵阳各大医院纷纷把病人从住院大楼撤出,由于病员人数太多,需要医疗器械维持的重症病人被安置到了沿街的防震帐篷,像小丽这样病情相对较轻的病人只能睡在医院大堂的地铺上,这加重了小丽的不安和怒气,她觉得她的病情受到了轻忽。
檀立对小丽施的是催眠术,在他缓慢的催眠作用下,虽然浮肿的脸上还是一副紧张痛苦的表情,但小丽的眼睛慢慢地闭拢起来,看起来似乎是睡着了。
催眠疗法是以暗示进行心理治疗的方法,在催眠状态下,患者能顺从治疗者的指令,但催眠需要极强的把控能力,不是专业的心理医师,是不敢贸然使用的。
全国哀悼日的第一天,下午2点钟,容纳了数万名受灾群众的九洲体育馆气氛开始逐渐凝重起来,高音喇叭里不断播送关于默哀的具体事项。2点28分,国旗半落,汽笛长鸣,对于那些远在蜀地之外的人来说,这三分钟是举国之殇,但对于这些丧失家园和亲人的灾民来说,这三分钟是切肤之痛。灾民们自发地站了起来,垂首而立。
静默的人群中不知哪里传出一个啜泣的声音,然后,其他角落,此起彼伏,呼应似的,几个、几十个、上百个……被压抑着的呜咽之声从四面八方传来,汇成巨大的哀声。
“志愿者当时都排成一排站在体育馆前的广场上默哀,突然听见身后有一个声音哭得特别响,然后是‘扑通’一声,回过头去一看,一个老太太号啕着跪倒在了地上,旁边两个人扶着她,却怎么也扶不起来。”
三分钟一结束,中科院心理学函授大学重庆培训站的童新老师,用催眠暗示的手法,对老奶奶做了心理疏导。“我实际上,是做了一个让她与孙子告别的仪式。

外滩:华人与狗不得入内的地方
不截肢:千方百计保命又保肢的医疗队 [数千地震伤者将截肢求生][幸存孤儿截肢了,将来怎么办]
绵阳市委书记:后悔当初死亡人数报少了 [“最怕老百姓有依赖思想”][“压力大就冲身边人发火”]
缓慢的悲伤: 我们是踩着死人在抬死人 [“有没有药让我吃了后不害怕”][我看见孙子跪着,在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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