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极光下原创历史文化类散文之 畸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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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极光下原创历史文化类散文之
畸藤----徐渭小传
文章:在极光下/编辑:小妹',1)">

乐难顿段,得乐时零碎乐些;
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
写出这样对联的人,把苦与乐看得那么透彻。就象是蚕吐丝一样地微微地释放,但猛地一惊,却如泄洪一样地喷发出来。整个联中虽有两个乐字,但苦却是主题。只是,写联人似乎已经习惯了极致的苦楚,于是把这一切压到心间,欲说还休。历史的烟云间,除却勇士豪雄地林立之外,间或总会有几个柔弱豪情的文人。用突兀的笔,冷峻的心,沉沉的爱,执着的情在风云际会的瞬间,留下一个个富有诗意而又意绪万千的转身。于是乎,历史的手中多了一条纤细的缆绳。绳子的那一端,系着一个个风流万代的的灵魂,也系着一段或键峭或悲凉的史实。极苦、极乐的人生从此缓缓地拉开了序幕……
就让我们把目光投到这个写联人的身上吧。他叫徐渭,字文长、号青藤山人。
一、 雨打浮萍分外冷
明正德十六年(公元1521年),那是一个春光明媚的日子,在浙江山阴(今浙江绍兴)一户徐姓官宦之家的小妾生了一个男孩。这个孩子的出生显得很是平常,就连孩子的父亲对孩子的到来也没有感觉十分的高兴。没费什么功夫,就起了个名字叫徐渭。要不是徐渭后来因为其文化地位,人们根本不会记得这个日子和这个略显冷清的院落。
徐渭的父亲名叫徐璁,属于那种比较殷实的小市民阶层。祖上几代人有经商的经历,到了徐璁这一代,受社会风气的影响,开始弃商从文。他比较幸运考中了举人,并且还当上了四川夔州府的同治。其地位大概同等于现在一个地级市的常务副市长。可以说是进入了官宦阶层。就是这样的变化,使这个家族隐隐地有了病变的因素。经商的小市民,在当时那种重农抑商的时代不是社会的主流,其家族是没有地位和面子的。在这样家庭里,自然就有了一种急功近利的心态,少了一种熏陶文人品格的沉静和厚重。就是幸运地进入官宦阶层,但是因为缺少世代士大夫家庭的那种文化积淀,没有传统文化的支撑,显得有些象现代人说的暴发户的形象。文化品格的培养是需要接力的,尤其是家族的文化品位,是需要一代代去传承。可惜的是就在徐渭出生一百天后,徐璁病故了。这个家庭从此又回到起点。到了徐渭成年的时候,家境已经十分的困窘。
家庭的巨变,对徐渭的影响很深。尤其是他看到由家庭变化带来的世态炎凉、事事艰难,更使他刻骨铭心。从此,振兴家族的梦想一直在他脑子里萦绕。
徐渭的母亲是他父亲的小妾,是他父亲第二个妻子苗氏的陪嫁丫头。在这之前,他父亲的原配夫人童氏生有两个儿子。徐渭的这两个哥哥比他要大近30岁左右。在当时讲究等级地位的社会里,妾的地位很低。子由母卑,徐渭在家庭地位自然也很低。在他父亲去世后,情况尤为糟糕。母亲象奴婢一样地为这个家庭劳作,还要遭受别人的白眼和凌辱。徐渭的情况可能稍微好点,因为苗夫人没有生育,就把他当作了自己儿子一样地抚养。在这样环境中成长的小徐渭一直感觉压抑,童年几乎没什么快乐可谈。对于那两个哥哥,他是庶出,必恭必敬。对于养母苗氏,那是他在这个家里唯一的靠山,百依百顺,不敢有半句的怨言。这样的悲愤,似乎如一点点的火气逐步地积压在他的心中。
可能是因为家境的进一步的贫困,在徐渭十岁的那年。苗氏将他的生母卖给别人。这件事情,对于徐渭是一个很大的刺激。他对苗氏的态度也发生了变化,心中充满了怨恨,直到他死都不肯原谅苗氏。徐渭的性格可能因为这件事情而产生过定格。长期的压抑使他感到自卑,由自卑而事事敏感。总觉得有人要害自己,处处防范,处处小心。对谁都没有信任感。于是猜忌和偏执的性格贯穿了徐渭的一生。
幼年丧父,少年夺母,家庭巨变,再加上自己庶出的地位,徐渭感觉自己就象那无根的浮萍,当风雨来临的时候,不知道自己的归宿在那里。只身抗拒风雨,感觉分外地冷。在冷冷的风雨中,徐渭用冷眼看世界,用冷漠观悲欢,在自觉和不自觉中与周围的一切形成了对抗。那个对抗的过程,是心理的煎熬,是精神的折磨,是心灵的阵痛。他孤苦的心无依无靠,朔风一样的寒冷,无处取暖!还有----无奈!
二、 少年壮志许多愁
我们习惯于把人物脸谱化,一说到文人似乎都应该是文弱的样子,或者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温温尔雅的形象。其实,在很大程度上,我们又一次把这种程式化演绎错了。对徐渭的形象想象就是这样的。从明代留下的画像看,徐渭并不英俊,脸部的肌肉很松弛,胡须很长,一双充满了忧郁的眼睛。我第一看到他的画像时,竟然有点惊讶,难道他就是那位才华横溢的明代才子吗?
才子不一定都是风流倜傥,风度翩翩。或者说,风流的背后更多是隐藏,隐藏那一颗惧怕受伤的心。
徐渭到了二十岁的时候,徐家正式把他的婚事问题提到议事日程。可是,这个时候徐家已经是家徒四壁了。拿不出聘礼,没有这个能力。于是,他不得不到一家姓潘的家里给人家当倒插门女婿。
徐渭是才子,有着非凡的能力。传说,他六岁读书过目不忘。十岁的时候,写的文章轰动整个绍兴城,被世子们争相传诵,被绅士名流们称为神童,将来必然前途无量。这也激起了他心中的那个萦绕好久的梦想,学而优则仕,从而恢复官宦家庭的荣耀,也使自己有一定的地位和尊严。少年壮志因为这个神童的名号而获得了自信。
新婚后不久,他第一次去参加秀才的考试,竟然名落孙山。这对这个酬志满怀的神童来说,是个不小的打击。他怀疑,为什么得到那么多人称赞的文章,竟然能落选呢?其实,正是他偏执的性格,写出的文章与科举考试要求的格格不入。他有点恍惚地走出了考场,但是前面并没有路。唯一的路在身后,那个幽暗的考场。那也是他自认为唯一的希望。于是,他转过身来,又一次走进去。这次,他泪流满面,苦苦哀求主考官,要求复试。主考官看着这个可怜的书生,动了恻隐之心,允许他复试。这次,他才勉勉强强地上了榜。
以后,他又连续参加了八次乡试。到了四十一的时候,也没中举。而这时候,他自认为比他笨得多的人竟然一个个名登金榜。这其中就包括他的许多朋友和同学。有的做官做到了侍郎、尚书甚至是内阁首辅。他也许对这些做过较深的思考,但是也许一辈子都无法想通。
科举做官成了他一辈子念念不忘的事情,如果不是因为后来进了监狱,他也许还要继续考下去。世界上的事情,就是这么可笑,一个一流的艺术家,却要在科举考场上艰难地苦苦求索。那足以震撼世界的艺术品,难道真的不如一篇满是仁义道德而实际藏纳很多男盗女娼的狗屁文章?我不知道,当后来人看到徐渭的这段经历时,是该苦笑呢?还是感到可悲呢?还是觉得他是个愚蠢的笨蛋呢?
科举考试的失败可能对他的人生产生过重要影响。本来感觉自卑的他,试图靠科举的成功改变自己的心境提高自己的地位。但是,现在科举考试非但没有改变什么,还使他隐约感到增添了新的耻辱。尤其面对那些通过科举走上仕途的朋友和同学时,他越感自卑。似乎还有一种被人抽打嘴巴的感觉。少年壮志无法施展,却凭添了许多愁。生活在岳父家里的他,这时候总是感觉家人对他更多的是耻笑。他仰头大笑,似乎那笑声能震落树叶,震落一个时代的羞耻。
三、 欲破蚕茧却无力
明代是中国历史上一个痛苦的时期。社会发展走入了畸形的死胡同。在这里,我们不妨运用一下马克思的观点。生产关系必须符合生产力的发展。这时候,在中国的东南沿海因为生产力高度发展,推动了手工业和商业的繁荣。从而使社会思潮也出现了一丝曙光。这个时期,被史学家称做是中国的资本主义萌芽时期。但是,却没有形成一个新的阶级。思潮的发展始终象一只无法突破的蚕茧,显得有点涌动,但依然黑暗。生活在这样社会思潮中的文人们,必然属于迷茫的一代。因为很多的舍不得,又因为很多顾忌,他们终于不敢去突破自己。一方面要求尊重人性,追求平等,另一方面却始终无法摆脱旧体制和观念的束缚。于是由迷茫而又成为痛苦的一代。今天,我们回望这段历史的时候,依然为他们的犹豫,胆怯,自私,而扼腕叹息。
大约是徐渭第一次乡试失败后,他加入一个文学圈子。这个小圈子就是后来著名的“越中十子”,其中包括,萧勉、陈鹤、杨珂、朱公节、沈练、钱鞭、柳林、诸大绶、吕光升。这些文人中几乎没有官僚,可能是因为社会压抑和心中苦闷的原因,也或许有刻意模仿古代所谓真名士的做派,这些人大都性格狂放,不拘小节,放荡不羁。但是,他们却是当时中国一流的文学家和艺术家。比如陈鹤,有人这样评价:“为古诗文、骚赋、词曲、草书、图画,能尽效诸名家,间出已意,工赡绝伦。真书得晋人位置法,颇有韵,劲秀绝伦。草效狂素,亦枯硬,结构未密。又善画水墨花草,独出己意,最为超绝”。在这几个人中,徐渭最佩服的就是陈鹤。可能性格和爱好相近。所以,他们走得也近。徐渭爱好书法和绘画,以及早期的一些风格,与陈鹤有很大关系。
徐渭之所以要加入这个圈子,可能就是先从性格的锻炼上逐渐趋向狂放,由此使自己压抑很久的心得到片刻的释放。当然还有一个可能,那就是回想种种失败的经历,以狂放来掩盖内心的不安,或许还有点自我解嘲的意味。
快三十岁的时候,徐渭开始接触和研学当时很盛行的阳明理学。这个学说是明朝王阳明所创,也许是吸收了一点大乘佛教的观点,它主张人人先天都有良知,只要后天经过不断地提高修养,那这颗良知的种子就能得到生根发芽,成长为参天大树。这棵大树就是儒家说的圣人。大乘佛教说,人人皆可成佛,那么阳明理学也可以归纳为人人皆能成圣人。这其中,隐约包含了人人平等的思想。
徐渭从阳明理学里找到了一丝精神的寄托,并且还把其中的一些理论向前推进了。比如,他就公开说儒教中所谓的君君臣臣,父父子子的等级名分观念是儒教中很浅薄的观念。甚至他还反对儒教大力提倡的礼和乐,说这些东西是没有实际意义的章法。从这些能看出他强烈的反传统精神。也许他在学习儒学的时候,联系到了自己的出生和成长经历。他对于儒教所谓的“奇技淫巧”和“卑贱”的“劳力者”却给了很大的评价。在他眼里,农民只要是种田种的好,工匠只要是活做的好,理发的只要手艺好的,那都应该给予肯定,都应该是圣人。这个观念今天看来确实具有积极意义。但是,徐渭这些观点并不是站在历史发展的角度认真思考过的。而是从自身的角度出发,向社会发泄不平。所以,明代中后期象他一样的文人,始终无法形成一个明确的思想方向。所以,这些观点和抗争不可能象欧洲文艺复兴那样地成果辉煌,也不可能像1919年中国新文化运动那样开启一个新的时代。只不过是像是一片大沼泽里偶尔开放的莲花,风一吹便消失在无穷无尽的芦苇荡中。
究其原因,最根本的还是缺乏创新的土壤。中国封建制度实在是太长了,任何的新思想似乎无法突破旧儒教的约束。这一点在19世纪末的那次百日维新中再次得到印证。康有为不得不拉出孔子做为变法的幌子。似乎一切的创新,从一开始就不得不贴上传统的标签。徐渭同样在这样的环境里挣扎,他渴望平等,反对人与人之间压榨,对封建宗法进行抗争。但是,他心里却又无法完全解脱。他依然渴望能科举成功,成为人上人。依然对传统的士大夫的生活充满向往。这就象冬天里在一间封闭屋子里的人,感到空气很沉闷,想开窗子透透气,但又怕冷。因此,那扇窗户始终无法打开。而生活在这间屋子里的人自然感到沉闷,急噪,甚至有点发狂。生活在那个时代,那个环境,徐渭就象一条生活在蚕茧里的蚕,想破茧而出,却有没有力气和能量。这就注定了他将与痛苦相拌一生。
四、一腔热血化为尘
中国传统的知识分子经过几千年的儒教洗礼,天下兴亡匹夫有责的观念早已经深入人心。舍生取义,杀身成仁,以天下为己任成了整个民族的价值观。虽然我不知道历史上到底有多少人真的把这些慷慨激昂的话语当作一生的追求和行为准则,也不知道这些观念到底是否真的就是真理。但是,今天读一读那血与火的抗争史,依然使人感慨万千。
明朝中后期,日本海盗组成武装集团,在中国东南沿海进行疯狂的暴力抢劫。这就是倭寇之乱。有资料显示,倭寇中不仅仅是日本人,还有不少的中国人。并且有很多的中国人担任了向导甚至是头领。历史上任何一次对外的战争,几乎都有中国人当汉奸。从汉朝的中行说,到抗日战争时期的汪精卫,似乎从没有断绝过。这不能不说是中华民族的一大悲哀。
当倭寇袭扰东南的时候,徐渭主动投身到保家卫国的行动中。他平时喜欢读兵法,谈兵法,似乎也喜欢冒险。有好几次他化装成渔民,到敌营附近去侦察。有一次,还装做卖鱼的,走到了倭寇营寨的大门口。经过仔细地侦察,认真地思考,他把自己的破敌方略上报给政府。这时候,著名的抗倭名将胡宗宪主政浙江,看到徐渭的作战计划很是欣赏。于是和这位秀才建立了良好的私人关系。
明嘉靖三十五年(公元1556年),胡宗宪得到了当时权臣严嵩的支持,被任命为东南军务总督,主持鲁、苏、浙、闽、粤等省军务。胡宗宪虽然在政治上依附奸臣严嵩,但是却是个很有计谋,比较正直的人。他喜欢结交文人,当然这其中有张扬名声的目的。所以当总督后,把东南一些所谓的社会名流招至自己的麾下,其中就有徐渭。
徐渭清高孤傲的性格,就是在军营中也是不会收敛的。首先在身份上,他只愿意保持宾客的身份。其次是在行动上不受军队纪律的约束。其实,这并不能说明徐渭是不尊重纪律的人,只能说他这样做无非是想得到一个文人想要的尊严。这背后,也许是来自他内心的自卑。他不甘心自己成为一个类似师爷的角色。但是面对此情此景,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呢?用挑战纪律的形式,来彰显自己的个性,赢得尊严和心灵安慰。
有一个故事可以说明徐渭的做派。有一次,他和一群落魄文人在街市上喝酒,喝得酩酊大醉。胡宗宪有事,派人去找他。直到深夜,都没有找到。没有办法,只好大开总督府的大门,等着他回来。这时候,徐渭满身酒气,踉踉跄跄地回来了,在总督府中大声叫嚷,鼓掌而歌。胡宗宪非但没有怪罪他,还赞称他有真名士风范。
他和胡宗宪的关系,与其说是上下级,不如说是朋友关系。徐渭在胡宗宪面前侃侃而谈,眉飞色舞,毫无拘束。根本不看胡宗宪的脸色说话。胡宗宪对他的包容,不仅仅是因为名声的需要,可能更多是对他才情的欣赏。胡宗宪上呈的奏章和文书,大多都是出自徐渭之手。
当时,胡宗宪发现了一只白鹿,他认为是祥瑞。就命徐渭写了奏章,和白鹿一起进献皇帝。这篇奏章就是著名的《上白鹿表》。文章写得妙笔生花,皇帝看后很是喜欢,对胡宗宪大加赞赏。为了使读者能了解,我特摘录一段《上白鹿表》:
臣谨按图牒,再纪道诠,乃知麋鹿之群,别有神仙之品,历一千岁始化而苍,又五百年乃更为白,自兹以往,其寿无疆。至于链神伏气之征,应德协期之兆,莫能罄述,诚亦希逢。必有明圣之君,躬修玄默之道,保和性命,契合始初,然后斯祥可得而致。恭惟皇上,凝神沕穆,抱性清真,不言而时以行,无为而民自化,德迈羲皇之上,龄齐天地之长。乃致仙麋,遥呈海峤,奇毛洒雪,岛中银浪增辉,妙体搏冰,天上瑶星应瑞,是盖神灵之所召,夫岂虞罗之可羁。且地当宁波定海之间,况时值阳长阴消之候,允著晏清之效,兼昭晋盛之占。顾臣叨握兵符,式遵成筭,蠢兹夷狄,尚尔跳梁,日与褊裨,相为犄角。偶幸捷音之会,嗣登和气之祥。为宜付之史官,以光简册,内诸文囿,俾乐沼台。觅草通灵,益感百神之集,衔芝候辇,长迎万岁之游。
徐渭绝不是只会写一些歌功颂德文章的迂腐文人。在胡宗宪那里,他还直接参与了军事策略的制定。他的文集里还有几篇关于军事的文章,就是今天来看,也是很有积极意义。他还先后参加了柯亭战役、皋埠战役、龛山战役,充分展现了他卓越的军事才能。
可以说他在胡宗宪那里的几年时间,是他一生最满意的日子。寂寞而多难的生命在这时候得到几份滋润。但是,就是在这个阳光灿烂的日子里,他也有说不出的苦痛。胡宗宪为了保持在东南的大权,一味地投靠严嵩。贪赃行贿,结党营私,一代名将终没有在道德上完成自己一生的操守。而徐渭也不得不为胡宗宪写了一些拍严嵩马屁的文章。言不由衷的痛苦,对胡宗宪的某些不满,使他对社会,对人生有了新的思考。世界之大,无一点清净之地。世人之多,无懂我之人。原本那赤诚之心,而今却遭遇了冷冷阴风。什么理想,什么抱负,此时面对这些摇曳的烛光,显得那么的可笑。大江中的一叶小舟飘荡不定,自己的心就在那上面起伏。似乎在遥远的地方响起了动人的歌声,而仔细去听,却是一声声哀惋的丧曲。他有些恍惚,恍惚在自己曾经多年编织的梦中。一腔热血终究化为了尘埃,在风中,在丧歌中飘去,大地上没有了痕迹,茫茫一片真干净!
五、 东风无力百花残
这一小节中,我要写徐渭的情感生活。我认为这对一个文人很重要。一个寂寞孤独的心需要爱情的滋润。有人说,男人有征服自己和世界的勇气,而那勇气是女人给予的。才子佳人,是最能迎合中国人的心理苛求。
从一些史料上看,徐渭在对情感生活上比较低调。一生正式的妻子有三个,买过一个妾。
第一个妻子,潘氏。她的父亲叫潘克敬,是一个类似今天副县长的官员。潘家和徐家是拐弯亲戚关系,所以潘克敬对徐渭比较熟悉。也许是欣赏徐渭的才华吧,潘克敬把女儿嫁给了他。潘氏大概比徐渭小六岁,和徐渭结婚的时候是十四岁。
徐渭第一次看到了未来的妻子,她秀发高耸,手里拿着一把小巧的团扇,身材婀娜多姿,楚楚动人。旁边的人都说两人是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徐渭第一次被女性吸引,被那种的韵味所陶醉。
新婚的那一日,晴空正好,那一时,锦堂红飘,那一回,绮罗轻撩,你如一株静好的水莲,绽放着娇娆,低眸浅笑,听外面的鼓乐笙箫,唱着欢快幸福的歌谣,多少人来为你把喜事闹。身着红袍,眼里眉梢尽是你浅淡的羞娇,对镜把眉描,面若粉桃,这无双的貌,惹不尽我一生一世的恩爱缠绕。
一个寂寞的灵魂终于得到了爱情雨露的滋润,徐渭终于感觉到家的温暖,那一刻他心醉了,躁动不安的心有了片刻的安静。
也许,上苍根本就没有垂怜这个可怜人的意思。六年后,他的妻子因病去世了。也许徐渭觉得潘氏是一个难得的知己,在妻子的墓志铭中,他这样写到“君姓潘氏,生无名字,死而渭追有之,以其介似渭也,名似,字介君。”(《亡妻潘墓志铭》)
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他又在昏暗的灯光下发呆。桌案还是那张桌案,却少了添香的红袖。阁床还是那张阁床,却没有可以为之画眉之人。物是人非,阴阳两隔。死者已去,生者犹存。一陈陈哀痛袭来,一声声心灵长叹,就如这绵绵长夜,似乎没有尽头。在恍惚中,那扇窗好象被轻轻地推开,那窗口站的不正是美丽的介君吗?窗外有梅花香气飘来,合这那婉然一笑,这让徐渭陶醉了。他似乎伸开了双臂,想把这笑容和香气全揽入自己的怀抱。猛地一惊,才发现桌案上的那盏灯,忽明忽暗,一切都是梦幻。无数个长夜,徐渭在幻想着自己以往的幸福,又在吞咽着失去的苦痛。
他把他所有的欢乐与悲痛,集中地倾诉于介君。而今,那个聆听者已经远去,悲愁无减少,又凭添无数新愁。美丽介君已经成为天堂上的仙女,我仰望星空的时候,定能看见你明亮的眼睛。而你也在天堂之上,看着我。莫流泪,等着我。记着我们的约定:生则短而死则长,女其待我于松柏之阳。(《亡妻潘墓志铭》)
徐渭的感情是曾经沧海难为水式的,他与潘氏爱情也是无人代替的。随着潘氏的去世,这六年成了他一生的唯一,唯一的温情梦想和思念寄托。时常魂牵梦饶,再不能从中走出。他这样的偏执,必定使他永远生活在感情思念的巨痛之中!
这以后徐渭又经历了三次婚姻。在潘氏去世后第七年,他买了一个姓胡的妾,但只一年时间,就把胡氏卖掉了。至于原因,徐渭只用一个字交代“劣”。为什么“劣”,徐渭没有说。大约又在这以后九年,徐渭入赘到杭州姓王的一家中当上门女婿。这段婚姻更短,按他自己的陈述,夏天结婚,秋天就离婚了。原因他用两个字交代“劣甚”。似乎在他看来这个王氏比胡氏品质还要差。好象他在王家受了什么委屈,对王氏竟然更多的是恨,而这恨竟然一辈子都不能化解,当他临终前写自己一生回忆录的时候,仍然念念不忘。到了四十岁的时候,经胡宗宪的帮忙,他娶了一个姓张的的女子。他和这个女子在一起生活了六年时间。从资料显示看,两人的关系处的也很一般。后来,徐渭因为精神病发作,在恍惚中他怀疑张氏与别人私通,就杀了她。
劣而卖之,绝而恨之,怒而杀之,从胡氏到张氏,这三个可怜的女人在徐渭几乎是变态的心理阴影下,如流星一闪,完成了与这个可怜文人的婚姻生活。四十六岁后的徐渭,也因为他乖戾的感情心理和怀疑性格将永远再得不到爱情的滋润。只有生活在回忆中,回味着与潘氏的点点滴滴。
六、猿鸣四声泪沾裳
从明朝中后期一直到清初,戏剧很盛行,有不少文人写剧本,似乎成了一种流行的文体。涌现出诸如汤显祖、孔尚任等一批戏剧大家,同时也给我们留下了《牡丹亭》、《桃花扇》等为代表的优秀杂剧。也许正是受了这种气氛的感染,徐渭开始了杂剧的创作。“巴东三峡巫峡长,猿鸣三声泪沾裳”这是出自《水经注》里所录的一句民谣。但看这两句,就有很多复杂的情绪在其中。也许这正是徐渭想表达的心声吧。他把他写的四部杂剧统一命名为《四声猿》。
徐渭第一个剧本《玉禅师翠乡一梦》是他在当胡宗宪的宾客时候写的。这个剧本大致的故事情节是这样的:
在临安有一个修行多年德高望重的高僧,法号叫玉通。偶尔受一个叫红莲的妓女的诱惑,就破了色戒。事后,他很是悔恨。从此变的郁闷不欢,忧郁中死去。灵魂后投胎到一家姓柳的官宦人家,转身成了女人,起名叫柳翠。后来家道中落,柳翠沦落为妓女。一次偶然机会,她听了一位叫明月禅师的佛法,顿时觉悟,修成正果。
这个剧本主旨是揭露宗法制度的虚伪。玉通和尚修行了几十年,读过了不计其数的佛经。但还是抵挡不住一个妓女片刻色相的诱惑。而柳翠,听一次佛法就大彻大悟了。什么存天理,灭人欲,这一切制度无论多么好听和激昂,毕竟是违反人性的。违反人性的绝不是道德,而是摧残。当雷峰塔倒掉的时候,多少人为之而鼓舞。当那一座贞洁牌坊倒掉的时候,又有多少人为之而落泪。《玉禅师翠乡一梦》可以说具有里程碑的意义,它的主旨不再像以前的戏剧宣扬伦理纲常,而是否定不合人性的制度。影响了后来剧作家和小说家的创作。
在五十多岁后,他又写了三个杂剧,分别是《狂鼓吏渔阳三弄》《雌木兰替父从军》《女状元辞凰得凤》。
《狂鼓吏渔阳三弄》写的主要故事情节是这样的:东汉时期,有个狂生叫祢衡,因为对当时的军阀曹操不满,大骂之。被曹操杀了。后来曹操死了,到了阴间遇到了祢衡。祢衡向判官喊冤枉,判官就让祢衡大骂曹操。祢衡就从开始骂到结尾,一通骂痛快淋漓,这一通骂如江河决堤,这一通骂似万马奔腾。一个孤傲可怜的祢衡形象跃然纸上。其实,那是徐渭借祢衡之口,来发泄自己的怨气。也是对实社会和自己不幸遭遇的控诉,更是一种悲愤的、无奈的反抗。这部杂剧,也成为中国戏剧历史上最特殊的一部。内容简单,故事直接。但却震耳欲聋,发人深省。这背后,隐藏的却是一个伤痕累累的孤寂灵魂。
《雌木兰替父从军》是根据南北朝时期的诗《木兰辞》改变的。故事情节几乎和《木兰辞》一致。《女状元辞凰得凤》写的是一个女子女扮男装考中的状元的故事。这部戏剧很可能是后来《女驸马》的最早版本。两部都是写女人,并且这两个女人都不简单。一文一武,文的考中了状元,武的做了将军。从这两部戏剧里,可以看出徐渭在看待妇女方面的某些具有积极的想法。一是,他对女人受封建宗法制度压迫更深重的现实表示出悲悯之心。二是,他肯定了女人的才能和智慧,女人也是可以为社会做出贡献的。这无疑是给那些以女子无才便是德的小人们一记响亮的耳光。当然,徐渭并不是一个女权主义者,他所处的时代使他的思想境界不可能达到今天这样的高度。他喊不出男女平等的口号。但是,他深知女人在那种黑暗制度中的痛苦。以大悲悯之心,为她们鼓与呼。
我认为,徐渭写这两部戏剧的原因中,可能还包含着他对亡妻的思念。他把亡妻看的很是完美,似乎她的品行和才能就是戏剧中的雌木兰和女状元。思念中,总把自己放到幻想中。幻想一个个美丽的场景。于是,雌木兰和女状元在一个个寒夜中,与我们这位孤苦的主人公一次次在梦中相会。陪着他回味战场上的喊杀和英勇,陪着他回味诗文的潇洒和风流。一点浓墨滴到了淡淡的水中,飘舞着,成了飞天,成了梦幻……
《四声猿》不仅在内容上有着进取的革命精神,语言的表达上也是很有特色。首先它注重了语言的通俗化,其次不拘泥形式,任意抒发。让人感觉通俗而不粗糙,浅显而不浅薄。就连大戏剧家汤显祖都说:“《四声猿》乃词坛飞将,辄为之演唱数通,安得生致文长,自拔其舌!”可见它的艺术魅力。
七、独立书斋啸晚风
明嘉靖四十一年(公元1562年),这一年发生了一件大事,把持朝政大权多年的奸臣严嵩被革职。胡宗宪被牵连罢官。这样,总督府解散了。徐渭因为名气很大,受礼部尚书李春芳的邀请,到北京当了李春芳的门客。但是这个李春芳却不是个惜才之人,对待门客就象仆人一样。性格孤傲的徐渭自然与他产生了矛盾。于是愤而离去。
这时候,朝廷里新上台的权臣徐阶害怕严嵩死鱼翻身,就捏造了严嵩之子严世藩勾结日本的罪名,把严嵩彻底弄倒了。并且开始了清理严党,胡宗宪被逮捕,不久就死在了狱中。
没有了生活来源的徐渭,知道了胡宗宪的死讯,想起以前的知遇之恩,很是悲痛。又见到胡宗宪的门客幕僚一个个地被逮捕,心里感到惶恐不安,深怕那一天也进了监狱被杀。在这样的环境中,在这样的心境下,他变的忧郁,甚至发狂。这一年,可以看作是徐渭人生的分水岭。以前那个潇洒自如,谈笑风生,放荡不羁的徐渭彻底没有了。
他也许产生了幻觉,脑子里呈现出自己怎样被时世凌辱的场面,感到无奈、无助。于是,他想到了最极端的办法----自尽。一了百了,从此再无屈辱和痛苦。他拿起笔,脸无表情地写下了自己的墓志铭“习文问道,终无所得;狂傲玩世,实非真情……”然后,把一支大铁钉拍进自己的耳朵中……
可是,命运却和徐渭开起了玩笑,虽然耳孔血涌,但他并没有死成。这之后,他又多次自杀,都没有成功。就连死亡都成了一种奢望,这样的人生就显得十分的无奈和悲怆。
多年的苦难一次次在徐渭眼前闪过,亲人和知己的离世,自己这样毫无建树地苟且活着,什么努力什么憧憬,都变成了遥不可及的梦。这一连串严酷的打击,超出了他心理的承受限度,似乎对未来丧失了信念。他性格变的阴沉而乖戾,狂燥而多疑。
嘉靖四十五年(公元1566年)的一天,他在幻觉中感到妻子有不贞的行为,于是就在愤怒中把妻子杀了。就这样,他开始了七年的牢狱生活,这一年他四十六岁。
监狱里的生活很是糟糕,阴暗潮湿的牢房中弥漫着刺鼻的气味。窗户飘进了雪花,堆积在稻草铺边成了黄色的冰块。他戴着枷锁,穿着破烂的衣服,萎坐在一角,满身虮虱,面无表情,头发零落,目光呆滞。这还是那个意气奋发的才子吗?也许这时候,发呆就是这位可怜人唯一可做的事情。多亏,他不少朋友当了官,极力营救他,他的案子才有了一丝转机。待遇也逐渐地好了起来。他可以在监狱里读书,写字。而这时候,他把很大精力投入到养生学的研究之中。也许已经对未来没有信心,也许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后有所感悟,把自己的思想放到了毫无纷扰的自然科学上。他的脸色也红润起来,精神也慢慢地好了起来。万历元年(公元1573年),新皇帝登基,大赦天下,徐渭出了监狱,恢复了自由。
经过了这七年的牢狱生活,徐渭心境也发生了很大改变。偏激执着慢慢地消失,然而颓废的意念却再上升。尤其是被撤消了秀才的功名,对他的打击很大。原来他是秀才,以后还可能是举人,进士,成为一名官员。而今,他彻底成了平民,并且再也没有任何当官的机会了。无可奈何花落去,犹叹残月报人生。
这时候的徐渭索性开始放纵,尽情地喝酒,尽情地游山玩水。他从绍兴出发,走遍了山东、河北等地,一直游历到蒙古沙漠。
万历八年(公元1580年),受朋友张元忭的要求来到京城,成了张的门客。张元忭和徐渭都是绍兴人,张的父亲张天复是徐渭年轻时候的好朋友。在徐渭进监狱的时候,张家父子竭力地解救过他。按说,徐渭应该比张元忭大一辈。张也应该用对长辈之礼对待徐渭。但是,这时候张元忭已经做了大官,而徐渭却沦落到一介平民,地位已经很悬殊。所以,多年的交情随着彼此的命运不同而悄悄地发生着变化。张元忭可能对徐渭的态度有点傲慢,这使徐渭很是生气。他曾对别人这样说:穷闾陋巷的饮羊绾辂之夫,一旦得志,就骑骏马吃美食,眼里都不知道有长辈了。在徐渭眼里,好象张元忭就是个暴发户,小人嘴脸。于是他和张元忭的矛盾逐步加深。
其实,这种矛盾的产生主要是徐渭心理的不平衡。他失去了一切,成了一个彻底的潦倒书生,贫贱与高贵的对抗意识则更加强烈。在北京时候,徐渭放浪形骸,结交的人也很是杂乱。这很可能会给张元忭招来麻烦。所以张对他耐心地规劝,希望他能约束自己的行为。但是,徐渭是个个性十足的人,他实在无法接受这一点。于是有了这样一段言论:“吾杀人当死,颈一茹刃耳,今乃碎磔吾肉”。这句话大概的意思是,你张家对我有救命之恩,但我也不能因此就成了你家的奴隶,我杀人当死,也不过是在脖子上砍上一刀,你却是要一刀一刀地慢慢剐割我啊。
和张元忭的矛盾,对徐渭的刺激很大,导致了精神病的复发。万历十年(公元1582年),他回到了家乡绍兴。
这一年,他在一张画上题写了这样一首诗:
半生落魄已成翁,
独立书斋啸晚风。
笔底明珠无处卖,
闲抛闲掷野藤中。
八、委婉尖刻一笔间
徐渭的诗在中国文学史上也具有浓墨重彩的一笔。公安派领袖人物袁宏道在看到他的诗集《阙编》的时候,时常从凳子上跳起来拍案叫好。可见徐渭的诗确实不俗!
徐渭的诗风总体来说,经历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大约三十岁之前,这时候写的诗歌大都很平整,似乎有点少年不知愁滋味的味道,并且有刻意模仿杜甫的痕迹。第二个阶段是大约从30岁一直到他从监狱里放出来,这个阶段写的诗歌趋向诡奇多变、峻厉强横的风格。诗中,可以看到激烈、奔放、怪异的味道。甚至有点使人不寒而栗的感觉。第三个阶段就是出监狱以后,经历了很多的不幸之后,徐渭的诗风也逐渐转向苍凉抑郁、平整沉着。
诗言志,诗就是诗人的心。无论是怎样的风格,都是徐渭在悄悄地诉说着自己。这其中有怀才不遇的叹息,有出人头地的欲望,还有水往东去的无奈。心灵在诗上起伏,诗在心灵中摆动。徐渭的诗对后世影响很大,他倡导的“彼之古者即我之今”,彻底否定复古主义,强调本色和自然,解决雅俗之间的矛盾,以“师以横从,不傍门户”的方式在作品中实现真实的自我等思想为后来中国文学史上一个重要派别---公安派,产生了重要的影响。对于公安派理论的建立和发展起到了重要支撑作用。所以有人说,他是公安派的前驱。
徐渭在书法方面的造诣也很深厚,袁宏道说他的书法是“笔意奔放如其诗,苍劲中姿媚跃出”。甚至称赞徐渭的书法造诣在大书法家王宠和文征明之上。徐渭书法作品表现性强,非理智的智慧达到了最高层次,令观者血脉骤然紧张,精神极度亢奋。他最擅长气势磅礴的狂草,笔墨恣肆,满纸飞奔一般。在祝枝山去世后的明朝书坛上,徐渭的书法无疑是最激动人心的亮点。清代的大书画家郑板桥对徐渭崇拜之至,亲自治印:“青藤门下牛马走”,以表达自己的崇拜之情。现代艺术大师齐白石在提到徐渭也说:“恨不生三百年前,为青藤磨墨理纸。”
提到徐渭,我们自然想到的就是他的《墨葡萄图》。自然为他精湛的绘画艺术而叹服。他擅长花卉和鸟兽,无论是长卷还是大幅的作品,都觉得很自由,很大气。用笔放纵,泼墨酣畅。有时候,他会把水墨直接泼洒到纸上,然后就那么几笔貌似随意的勾勾点点,一幅美丽的水墨就此神奇地诞生了。
欣赏徐渭的画,是一种享受,也是一种折磨。似乎有一种山洪欲来的宏大,刺破青天的震动,由远而近,一步步地冲击着心灵。一会儿感到紧张,一会儿又感到放松。有大汗淋漓后的舒心,也有窒息一般的揪心。那种胆大气雄的用笔,不可一世的构思,颠覆了绘画,也颠覆了一个艺术时代。其实啊,那管冷峻的笔下,带给我的不仅仅是激动,还有他的痛苦和寂寞。寂寞在此凝聚成了一张无声的诉说,声音经历了几百年,今天又悄悄地在我的耳边回响。
人世间有狂喜,有无奈,有悲伤……可能被事时捉弄,可能被人出卖等等,也许只有那管笔,那张白纸是自己最可靠的朋友。它在寂静的夜晚,在冷冷的桌头始终不离不弃地陪伴着你。感知你的感受,高兴着你的高兴,悲伤着你的悲伤。于是,那委婉,那尖刻,在那一笔间自由而畅快地流转。心面对它,顿时没有困顿,放飞远方。嘘,此刻别出声,别惊动他,就那他飞吧。
九、要把感动留人间
晚年的徐渭很少和达官贵人来往。也许这个时候,他已经对曾经努力想挤进去的那个圈子失去了信心,甚至产生了厌恶。绍兴知府要见他,推开了他家的门,他却顶着门大喊:徐某不在!他在《与许口北》中写到“昨漫往观锻,因伫柳下”观锻是一个著名的典故,讲的是魏晋时期才子嵇康的故事。当时一个叫钟会的高官去拜访嵇康,而嵇康却正在一棵老柳树下光着膀子打铁,对站在一边毕恭毕敬的钟会看都不看一眼。徐渭和嵇康确实有些相似,此时他想到了嵇康,可能也想到自己命运的最终结局。
渴望自由的心,一直存在,无法按耐。进入老年的徐渭更喜欢和一些下层的失落文人打交道。吃着螃蟹,大口喝酒,高兴的时候,还叫朋友一声“老贼”。和这些人在一起,他感到没有拘束,可以放肆地言谈。
徐渭这时候更多的是颓废和潦倒。老病交加一起而来,物质生活也陷入了贫困之中。他没有自己的一间房子,没有一垄土地,只能租住房子。他还患有很严重的疾病,耳朵聋了,手足麻痹,身体浮肿,经常卧床不起。唯一的生活来源就是卖文卖字卖画。但是他不善于经营,今日有酒今日醉,恣意挥霍,没有积蓄。穷困到极点的时候,甚至变卖书籍和收藏的字画,勉强度日。他曾这样写到:“己身亦将卖矣,况书乎!”
他回忆自己的一生,给自己写了一个年谱,定名为《畸谱》。一个畸字,反映出他与众不同的一生。一辈子都与时代相背,在当时人眼里,他是个异类,甚至是怪物。也许徐渭写这个年谱的时候,心情是异常复杂的。难道说,保留自己的真实,不以什么道德为掩盖就是不正常吗?园子里的树木,为什么长成曲影横斜的样子才能博得人们的青睐?那些笔直高大的健康树木,为什么必定不会招来人们观赏的目光?到底是我病了,还是你们病了?到底我畸形,还是社会畸形?不!我徐渭没有病,也没畸形!有病的畸形的是你们。就是在生命即将结束的时候,徐渭还是守着他那孤傲的自信不放,象一叶小舟行驶在被虚伪包围的大海中,挣扎地向前漂泊着。
明万历二十一年(公元1593年),一代伟大的艺术家徐渭走完了他七十三年的人生路。他静静地躺在铺着稻草的床上,破旧的帐子任凭风吹着,晃动着。此时很安静,安静地有点使人发悚。
写到这里,我戴的耳机里正响起一首歌曲:
总以为泪水早已擦干
心中的滋味却又苦又咸
总以为彩虹就在眼前
我却在风雨中越走越远
这一场荣华富贵好心酸
这一场锦绣年华欲说无言
早知道这命运由天注定
我是否还要走万水千山
也许白发已无法遮盖
我还要把等待留在身边
也许爱恨终将离散
我要把感动留在人间(电视剧《大染坊》主题歌)
徐渭已经离我们好几百年了,但对他的评价研究却还在进行,也许以后也不会中断。他把对艺术的感知,对生活的向往,以及他的痛苦与寂寞都留给了后世。今天,依然在感动着世人。
好吧,就让我们再读一遍他撰写的那幅对联:
乐难顿段,得乐时零碎乐些;
苦无尽头,到苦处休言苦极。
在极光下  草就于2009年7月15日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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