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丹青 文学与拯救 (下)-三味书屋-搜狐博客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8:35:51
文学与拯救 (下)
——纪念《狂人日记》发表九十周年
陈丹青
(2008年5月3日)
提问交流部分
提问1:您对如何看待当前的红色复古现象的?去年今日美术馆出展出系列文革题材的油画,他们认为王朔这一代人把文革消解得过度了,现在是重构的时期开始了,要重新审视文革,突破“历史决议”的条条框框。您是怎么看待这个问题的,能不能让更多艺术家来参与重新审视文革、反思历史,这是我个人的意见。
陈丹青:我没有意见。你是画画的吗?如果是,你就去画好了,你能做什么就去做什么。我的意见就是让事情发生,有人看它就存在,没人看它就消失的。
提问2:您在演讲中提到张志新和林昭,她们是不是像鲁迅《药》中的夏喻的牺牲一样……?
陈丹青:她们比夏喻牺牲要了不起的多。中国古代从来就有烈士,可是张志新和林昭这样的烈士,可能古代的烈士对她们都很佩服,因为死刑前张志新喉管是被切断的,林昭的口中是塞了东西,不让她们说话。(听众问:当时周围的人都很愚昧,是不知道吗?),当时周围的人都不知道。这种统治方式,古代的统治者也会非常佩服,要来取经的。(笑声)
提问3:请问您最喜欢的当代作家是谁?
陈丹青:韩寒我很喜欢。(笑声,鼓掌)他最近有一谈话非常好。(问:是不是因为他与你一样有批判意识呢?)我们谈不上什么批判意识,就是“剌儿头”,说一些不卖帐的话而已,而且媒体居然也让我们说。(笑声)
提问4:我是一大三学生,在这浮躁的时代,我们应该怎么做?因为我还有一些责任心和爱国心。
陈丹青:你先把学历拿到吧(笑声),爹妈那里先交代过去;第二把饭碗找到吧,养活自己。鲁迅当时也是这样对年轻人讲,不要去闹革命….,就是这样,先把自己养活,有可能的话养活孩子。(笑声)
提问5:您在接受采访的时候,您谈到文艺复兴的话题,您能否再谈谈?
陈丹青:中国的文艺复兴啊?就是做做梦就可以了(笑声),共产主义、文艺复兴都是一样的,反正就是让你高兴、想想,只要你愿意的话(笑声)。
提问6:您说到,在鲁迅之后还有很多作品都在探讨文学拯救的问题,您认为在当代的文字作品中,有哪位作家试图在拯救?
陈丹青:有,我不说名字。说作品我一下说不上来,有一部分作者在文字作品里…..(听众问:是不是余华?),我看过余华《许三观卖血记》,卖血后吃一碗猪肝面,正好我小时候也爱吃猪肝面,我们那个县城也只有猪肝面,三毛钱一碗。
提问7:您是否曾说过真希望自己是一个同性恋,这样您能对艺术有更多的感悟?
陈丹青:我说过,在电话采访的时候。(听众问:如何理解这句话?)有一次媒体采访让我谈同性恋问题,我正好有一个非常长久的同性恋的朋友,然后聊着聊着就有这么一句话。
人都会自卑吧,尤其自己最好的创作时期过去了,你拚命想再画好一点,但是没有能力了。有时候我看到同性恋,非常敏感到他们为什么会那么的好艺术状态。有一种东西不是靠学问而是靠才气,而且还加上一个条件是同性恋,(听众问:是因为他们与绝大多数正常人理解不同,所以他们更有一些艺术感受力?)不是这么讲说吧,我的访问稿里已经谈到这个问题了,就是他在性的问题上已经比所有人多了好几种层次。(听众问:就丰富?)(笑声)我不是说非同性恋者就不丰富。这个现象是有待研究的问题,是社会学家、心理学家,也是艺术家要研究的事情。
提问8:您刚才说了,现在已经过了拯救与被拯救的时期了。现在的孩子都变成了乖孩子了,但是我感觉他们的拯救意识还是非常的强,现在改成拯救民族了,(陈丹青:你说的是现在发生的事?)同时他们的反叛意识也非常的强。
陈丹青:对对,跟义和团差不多。(笑声,掌声)那不是拯救。他们是拯救吗?他们自救还没学会。
提问9:改良和革命,如果要达到最终的社会结果一样的话,是不是付出的成本也是一样的?所以鲁迅是不是早就看透这一点?(陈丹青:也可能啊!)现在社会舆论正在对改革30年进行回顾,您怎么看呢?
陈丹青:我今天中午刚刚收到一位复旦大学中文系的学生的邮件,他今年才22岁,我偶然认识他。因为我不是做文学,我会把我这样的讲稿写好后寄给他看,问他我的讲稿有没有错误。这次特别问他,在1918年鲁迅发表《狂人日记》的之前有否白话文小说?他就给我回信,写得非常有水准。信中提到,其实鲁迅对文学和政治的关系非常清楚,一篇小说扔出来在政治层面是什么意思,鲁迅内心太清楚了了,所以他后来一直在挣扎,他知道政治影响发生了。但是他知道文学决不能变成政治,文学是文学,政治是政治。这位22岁的孩子分析的非常好,他有这个层次。
提问10:以前听过您的课,谈到倪云林的画,每一笔都很有诚意,不知道您以后会不会画?就像老子的话“能婴儿乎”,像孩子一样既不自欺,也不欺人?
陈丹青:我还在画呀,每一笔也很诚恳,但诚恳没有用啊,他一诚恳就变成倪云林,我一诚恳就是很差。现在有一个熟练的过程,好久不画画了,今年慢慢在恢复。谢谢!
提问11:您写的书里,评论绘画、建筑、教育等等,很多都有批判的意识,年青人看了自然而然产生反叛的想法,尤其对当前一些规范的东西(体制)产生反抗的意识。但是,当人们又问您如何面对现实,应该如何办的时候?你又会说“先拿到文凭吧!先混口饭吃吧”之类的话,我觉得你的书中观点和您刚才发表言论有点矛盾,您自己在做这些事时有没有矛盾的感觉?
陈丹青:我年轻也一样啊,就是一脑门的青春痘,一天到晚骂骂咧咧,可是还是得老老实实,该低头时就低头,该钻裤档就钻裤档。不要说学历了,能混一口饭就很不错了,混掉一年是一年,因为我们知道最实际的问题就是要活下去,这是当年我作为知青所要面对的现实。当然也有所谓的理想、激情,生命就是很矛盾。我想我两面都能做到。
至于我的书或者言论会让年轻人愤怒,我想只是一小部分。性格会决定读者一本书对他有多少影响,一个很温厚的人绝不会因为看了我的书第二天就出去骂街,不可能的。(笑声)
听众:你会有不同的面目给大家看,但是很多人会很容易接受您带有批评的意识,有良知的人他会认为您的批评是对的,而现实体制这是错的。但是一旦谈到要去改变的时候,我觉得您的态度变得很圆滑。(笑声)
陈丹青:我想,第一,你夸大我的影响,我不相信我的书会有这么大的影响力,会有一些读者,但未必会有你说的这么大的影响。另外,好在还有别的书,一个人是受各种书的影响。如果我的书真的有这么大的影响,我会紧张。第二,让我沮丧的问题,我的老师木心先生也非常沮丧,回国后发现,现在有很不人听不懂俏皮话了。我说的很多是反话,或者调侃,或者圆滑世故,我相信不是我说的那句话的意思,一定有别的意思,但是我发现会遭遇(不是听不懂)很认真解析你的这句话。我的话有时是大白话,我真的希望孩子们能拿到文凭,我对所有大学生都这样说,你都来了,还要交学费,你犟什么犟,你应该做的都要去做。我在书里说的话,我面对的是政权,不是面对大学生,如果我面对大学生,我一定会跟我面对政权说话是两样的。你对不同的群体、不同的层面说话,语言必需改变,意思也必需改变。
提问12:如果您还是清华美院的老师,您会喜欢什么样的学生?您辞职不当老师的最根本的原因是什么?(笑声)
陈丹青:一个人在你面前,你对他有好感,或不太有好感,我想我跟你的感受是一样。但大部分的年轻的,我都很喜欢。我记得我自己过了30多岁,会突然发现世界上有年轻人,特别喜欢看他们,现在更是这样了。目前我遇到这些年轻人都满好,但是我没有办法,他们进不来,他们考试分数出来以后,只能买了火车票都回去了。(笑声)
我离开清华美院的其中一个原因,我对外不好说,在这里我可以说,就是我发现我们所有的大学都是党校。(笑声,掌声),很漂亮的一个女孩,很性感,结果她19岁就入党了,我实在受不了。(笑声)
提问13:从听您的演讲,我第一感觉您应该是人文社会科学的学者,或者说是一个公共知识分子,而您却是一个画家。在我印象中,画家多是在专心画画,能否分享一下您的心路历程?
陈丹青:天地良心,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当公共知识分子,我连知识分子都不是,在这演讲就说是公共知识分子太容易了。(听众:但是公众认为您就是)这是媒体把我造成的。我回国以后,就有电视台或报社来找我,我因为在纽约呆的时间长了,不觉得与媒体接触是什么大不了的事,他们来找我或不来找我,对我来说都不是要紧的事。我教书以后,自己画画的生活就没有了,时间就碎了,有了空闲,没事也就瞎聊聊,等我还没有明白过来,就已经变成一个与媒体有暧味关系有人,当然后来是因为辞职的事,一下变成大家议论的焦点,但是我告诉你我还是一个画画的,你要是看到我在画画,你会感受到我是。可惜现在是没有整片的时间画画。(听众:目前国内有其他画家像您这样的吗?)未必,他们没有遇到像我这样的机会,如果有,他们也会很愿意坐在这里与大家一起说说。(听众:为什么不愿意接受“公共知识分子”这个说法?)我的知识很有限很有限,公共,我不认为现在中国有公共空间,现在我只承认是暧味的空间,不再是集权的空间,但是它是不是民间的,是不是公共的,我不太清楚。因为我在一个真的公共空间做过居民,我知道什么叫公共空间,什么是真的社会,什么是民间,然后回来发现居然这个也叫社会、也叫民间,我就觉得有点奇怪,但是我已经很高兴了,开始有了这样的环境。
提问14:国内外的艺术教育有何不同?我们要不要出国?出国以后要不要再回来?
陈丹青:国内和国外的艺术学院只有一个区别,国外所有艺术学院没有一个党委书记(笑声)。我不主张你一定去国外留学,因为艺术到底如何教,不是中国的问题,而是全世界的问题,国外的情况比中国略好一些,并不是他们的教育制度好,教育内容好。我一再说过,国外有太多的博物馆,太多的画廊,太多的展览,你是出去开眼界。如果你有钱,我比较主张你出去游学,并不是留学,再去拿学位毫无意思,除非你特别喜欢学位,一辈子要呆在学院里,那你老实老实走学院的路,好好学外语,好好交论文,将来就做个教授,也是挻好的日子。如果你要做一个艺术家,我完全主张你回国,不要呆在外面。当然如果你突然遇到一个白马王子,这没有话说。但我相信,等你孩子大了你还是想回来。(听众:选择去欧洲还是北美,有什么不同吗?)生活和社会有不同,艺术不会有不同。你在美国可以看到最好的欧洲艺术,你在欧洲也会看到最好的美国艺术,而所谓美国艺术是不存在的,就是所谓的International, 什么都有的,中国的很多艺术品在国外也都会看到的。
提问15:在《南方周末》看到您写的一些文章,调侃又特别犀利。我想您对这次奥运抵制事件肯定有思考,能请您从国民性角度谈谈您的看法?
陈丹青:这就是我比较圆滑的、现实的地方,就是在一个大家都不讲理的情况下,最好不要说话。我年轻时候会比较冲动,会去辩论什么,现在人老了,一个就狡滑,还有就是热情太容易被控制,我可能暂时不会说什么。但是下周《南方周末》会有我的一小文章,题目叫《苍苍烝民与国家观念》,这其中带有这方面的一些感觉。我讲了美国的一个小故事,来曲折地表达我对这方面的意见。如果你有兴趣,可以看看。
提问16:我是80后人,我发现:第一我很难高兴起来;第二我找不到老师;第三我很容易陷入一个玩世不恭的犬儒主义。我觉得这是我这个年龄层的很多人共有的现象,您如何看待这个现象的?
陈丹青:我祝贺你。而我没有这些,因为我是50后。年轻人有几个特点:第一非常容易忧郁,第二容易愤怒,第三容易绝望,第四夸张所有的感情,这是青春的内容,所以我举杯祝贺。
提问17:您刚才说您走到您现在这样的年龄阶段,对世事有很好的洞察,而我们作为新一代的年轻人,正是需要引导的时候,我们不知道应该如何办,而您有些话又不好说。(笑声)
陈丹青:我与你说实话,我在中国遇到的很多问题,我愿意问70后、80后的孩子,他们基本上没有让我失望过。他们看我们看得清清楚楚,看这帮老混蛋….看国家的事看得清清楚楚。如果我要说十分钟的话,他只要说一句话就让我非常信服。你们年轻人一点都不要自卑。
提问18:在最近的一次艺术品拍卖当中,刘小东的画《温床NO.1》以5712万元创历史新高,请您对这幅画有如何评价?以及他对纪录片《冬》 之间有什么关联?
陈丹青:现在谈画很困难,当我在说一幅画的时候,很难不让人联想到价格。小东是了不起的作家。在一幅巨大画布面前,绘画是一项非常匆忙、非常紧张、非常痛苦的工作,这样的写生,会让他把很多挣扎留在画布上。他这幅大画很多地方根本没有画完,因为不容许他画完,想像你如果在一个露天,在长安街把一幅巨大画布绷紧,那风一天到晚要把它吹倒,绘画就变成一项搏斗,小东把这搏斗的痕迹留下来了,而且还能画这么生动,我非常佩服他。中国有油画以来第一张这么大尺寸的群像画,是对着活人画出来的,很了不起。(听众:他与纪录片《冬》之间有什么关联?)你这问题应该要去问贾樟柯,而不是刘小东,因为贾樟柯看了他画后才有了这个idea。他们俩在不同的作品形式中的表现都很有意思。
提问19:崔健有一个访谈,他说艺术有政治的责任,没有政治的目的,您之前演讲也讲到文字拯救之类,您是不是觉得崔健的态度和说法也是与您比较接近的?
陈丹青:对,我今天的讲的题目就叫“文字与拯救”,但我不会说“文学与政治”,我们的立场其实没有那么复杂,但是你在表达这种立场时,语言有好多选择,我尽量选择略微不同的说法,我不会直接说文字与政治的关系。
提问20:4月29日有很多人去林昭的墓祭拜,结果发现在墓的周围架了三个摄影机,我有一朋友开车从上海去的,车号也被记下来了,这让人产生一种恐惧。我个人理解这是后集权时代的一种恐惧。生活在中国的 我是有恐惧感的,您曾经生活在美国,您在中国生活有没有恐惧感?或者您是否有觉得您终于走出体制内,站在一个高处,回首看我们这些人还笼罩在恐惧感之中?
陈丹青:我比你早生20岁,我经历过那个时代的恐惧,那是无所不在的恐惧,这不细说了。我出国后,国外也有恐惧,生活在纽约的人随时会被黑人抢劫,被歹徒一枪打死也时有发生,还有事业上的、经济上的恐惧,恐惧的性质是不一样。回到中国以后,我发现我年轻时候经历恐惧的理由一点都没有变,但恐惧的方式在变化,应该是比那时候好的太多了。我相信我如果与你一样才二十几岁,我还是有理由恐惧的。人到中晚年以后,面对恐惧会比年轻时候沉着的多。可能有人会说我在说风凉话,你国外回来,你有护照,你有绿卡,但我回国这样胡说八道不是完全没有顾虑的,但是我很高兴到目前为止,我发表文章,也都经历被删除,但没有特别大的麻烦来找我,这应该说在进步。没有一个国家、社会和时代能免除恐惧。
提问21:中国当代艺术家在国外的认同度是多少?
陈丹青:一部分是事实,一部分是夸张。任何中国在世界上的成就都被夸张了,但是我们也不要不相信,是真的。我刚从纽约回来,纽约以最高规格为中国三个艺术家举办了展览,一个在Guggenheim Museum为蔡国强举办盛大的回顾展,我亲眼看到这样的盛况,在全世界范围当代艺术不可能比这个规格更高的。Mary Boone是纽约最好的画廊,他们同时为刘小东和艾未未在上层和下层的分廊分别举办展览,给予最高规格的承认。此外,徐冰、谷文达、黄永砯, 他们在世界多个博物馆有他们的固定收藏,有专门展台和画册,这在十年前是不可思议的事。中国当代艺术在近五年空前地被世界最主流的、最高端的艺术体制接纳和承认,虽然不想像日本、以色列、俄国当年被承认的时候,规模那么大,但已经是非常猛了,西方现在很容易注意中国的事情。(听众:这跟中国经济的发展有关系?)当然,这跟整个国家的命运都很有关系。
提问22:在798画廊有您的作品吗?有一种说法说798已经SOHO化了,西方SOHO走到今天用了20多年的时间,而798只用了短短的5年时间就SOHO化,请您对此评论一下?
陈丹青:这很难免。中国的这些事要比国外晚20-30年,可是这20-30年并不是说,美国在70年代达到的东西我们在90年代达到,那我们就与他们一样了,因为人家也在往前走,等到我们90年代达到人家70年代的形态以后,他的70年代的形态已经就变成90年代的形态了,这形态我们又要把它拿过来。我希望中国有人做这方面的研究。我们中国横向把人家的各种科技、人文等等种种文化拿过来,通常会出现这种情况,我们拿的是他们已经解决的问题,但是在拿的时候他们又有新的问题产生,这时候与当初出现的形态其实已经不一样了,会发生很多错位,同时又出现新的问题,这是很可研究的事。比方像SOHO,SOHO一开始没有那么商业化,曾经也有过很理想主义的纯粹空间,却慢慢变成一个庸俗的空间,但是毕竟有过很长一段很纯粹理想主义。 798几乎一上来,就被资金、被西方人、被种种动机所牵制,没有经历过naïve,但是并不是说它就不能成长,就不好。所有的中国问题都得怎么看,就是这样发生的,它一定会有自己的形态会出现,困难的是我们在这样的形态里如何自处,如何协调这些矛盾,这些矛盾西方无法回答。
提问23:据您的研究,鲁迅是否曾说过:“我一个都不原谅”这句话?如果有说过的话,他是在什么情况下说的?他不原谅的是所有的中国人吗?
陈丹青:我不是鲁迅研究者,我就是一个普通读者,阴差阳错被选择可以来说鲁迅。他说这句话有无穷的解读,我想信他很简单,你如果写过文章,而且像他那样指名道姓与很多人争论过、被骂过,就像街坊邻居你都吵过,有一天你就会想这些恩怨,你会不会原谅他们,他们会不会原谅你,这是很简单、很感性的一个问题。在好几个场合读者也问,鲁迅为什么这么不宽容,不肯原谅?我就想问他们,你在生活中你真的原谅人吗?在中国的现实生活当中,这么多年过来,我很少看到会真的原谅别人,你不弄死别人已经算很好了,居心叵测,心狠手辣,很普遍的,其实鲁迅是一个心很软的一个人,他嘴硬心软。
提问24:请您谈谈胡适。
陈丹青:胡适和鲁迅并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中国幸亏有一个胡适,有一个鲁迅。今天的悲哀是没有胡适,也没有鲁迅。我07年看的最好的书是《胡适晚年谈话录》,非常有意思,大家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
提问25:我觉得您是一个很有自信心的中国知识分子,具有传统精神。但是您作为一个画家,现在赿来赿明星化、公众化,您自己如何认为的?
陈丹青:我被告知是这样的,但是我也没有可抵赖的。(听众:是媒体造就了这样?还是您在有意、无意当中接触了媒体,被媒体造就成明星化?)各打50大板,有媒体的责任也有我的责任。(听众:什么时候能看到您再出新的作品?)你觉得我做所谓的明星好?还是不要做明星好?(听众:我希望您还是回归您画家的本色)好,我试试看。
提问26:您对鲁迅的偏好是个性方面的,还是价值方面的?
陈丹青:价值方面我慢慢在怀疑,我愿意提出新的思考。但是其他方面,他的文学、性情、生活,有过这么一个人,我都非常着迷。(听众:他的革命?)整个“五四”有很多问题都可以检讨,明年是“五四”90周年,我会好好整理“五四”思想。“五四”这一代人绝对了不起,也是中国历史上第二次诸子百家。但是90年过去了,“五四”的后果我们都看见了,有些事根本没有完成,有些事超过那代人的预料, 这是我们需要思考,否则我们无法超越。
本文根据演讲录音整理,未经演讲人审阅,如有疏漏,敬请谅解。
整理者:陈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