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宇之《腹语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03:32:06
★ 腹語術
我走错房间
错过了自己的婚礼。
在墙壁唯一的隙缝中,我看见
一切进行之完好。 他穿白色的外衣
她捧着花,仪式、
许诺、亲吻
背着它:命运,我苦苦练就的腹语术
(舌头那匹温暖的水兽 驯养地
在小小的水族箱中 蠕动)
那兽说:是的,我愿意。
★ 隱匿的王后和她不可見的城市
在她的國度,一張
牽強附會的地圖。
出走的銅像不被履行的
遺書和諾言識破的陷阱
混淆的線索和消滅中的指紋以及
所有遺失的眼鏡和傘等
組成的國度。
她暗中畫著虛線,無限
擴大的版圖。
一座分類詳盡的失物博物館,好極了。
另外呢,就是那些命运以及
歷史都還未曾顯現跡象的時刻吧
她草擬了秋天的徒步計劃(目的不明
但將在每一個十字路口右轉)
寫好一個輕歌劇
餵了貓
寫了信
打一個蝴蝶結
在永不悔悟的心
★ 偵探小説疏忽的細節
有人喜歡咳嗽有人更喜歡在音樂會裏
咳嗽尤其是協奏曲尤其是第2章節有人則忍住
(有人贊成壓抑)至於噴嚏,她說:
每當進入一個新的空間在最接近大門的
一張椅子上坐下來首先壓縮了椅子和
椅子;間的空氣再以微微不安的姿勢振動椅背
我在心底深處發出一組鳴吧吧吧鳴
吧吧吧的調子如果此時有一些餅他就會
帶著餅進來以一種完全不知情的
神氣(不知那些餅由何製成以及爲何
帶餅而來)然後我們就和好之類了
而在三度引用自己的警句之餘
仍然劇烈地成爲方圓百哩内七個戴棒球小帽
中間的一個的他無礙宣佈了各類
不期然而達致的
親密關係的罅隙我在心底深處發出
嘎嘎嗚嗚啦的雜音在深處心底深處
完全我們互相彼此的瞭然所放出的幽微的
光,的光,的光
光就在空氣中啓動了最神秘的暗流並以
極深刻的謙遜姿態到達
激起三至四個噴嚏
★ 詠田園
那些離開現代美術館被一幅
倒掛的畫所傷的人匆匆
回家以後坐在椅子上想
想很久
然後聆聽一段貝多芬
永不更改的田園
永不淩遲的田園
★ 詠物
用筆在身體上寫字
年輕的身體
負載著生存的各種欲望
逐漸敗壞
筆呢倒是一隻不錯的筆
無神而且宿命 厭世卻又
縱欲 此刻安安靜靜
喝著杏仁茶
居然
還有一點歡喜
★ 某些雙人舞
香泠金猊
被翻红浪
起来慵自梳头
任宝奁尘满
日上帘钩
当她这样弹着钢琴的时后恰恰恰
他已经到了远方的城市了恰恰
那个笼罩在雾里的港湾恰恰恰
是如此意外地
见证了德性的极限恰恰
承诺和誓言如花瓶破裂
目光斜斜
在黃昏的窗口
遊蕩的心彼此窺探恰恰
他在上面冷淡地擺動恰恰恰
以延長所謂「時間」恰恰
我的震蕩教徒
她甜蜜地說 她喜歡這個遊戲恰恰恰
她喜歡極了恰恰
★ 寓言
生日那一天發現一則還沒有完成的
寓言停留在第三段的末尾但早已肯定
是一則不準確的寓言在
第二段就發現了不知如何是好
如此一則尷尬的寓言每天徘徊在
頭頂三尺之内他把帽沿拉低衣領
竪起冒雨過街众人察覺了众人
亦不知如何是好 42歲
報禁解除的前夕在詩裏試探著
敏感的字眼真的嗎真的嗎從此我們將
可以肆無忌憚地使用「茶壺」
這個字眼了嗎
電影散場的出口 兩個曾在不同房間
嫖過同一個妓女的男子各自
挽著他們的女人交換了
深沉的一瞥
★ 小孩 ㈠
他們都不說話
在旋轉救火車上
充滿遠方的心事
我突然願意 此刻
他們都死去
不要長大
長成一模一樣的郵票
於是在模糊的夜裏
有人就將他們用力撕開
就有著毛毛的邊
就全呈鋸齒狀的
★ 在陣雨之間
我正孤獨通過自己行星上的曠野我正
孤獨通過自己行星上的曠野我正孤獨
通過自己行星上的曠野我正孤獨通過
自己行星上的曠野我正孤獨通過自己
行星上的曠野我正孤獨通過自己行星
上的曠野
曠野
正孤獨
我正孤獨通過
★ 與動物密談 ㈠
關於希臘。
希臘很無聊,到處都是觀光客,
但是我的紫色皮鞋配上綠色襪子
受到重視,
當每天早上起床覺得
旧有的躯壳再不足以装载
新的靈魂的需要。
關於溫度計。
他們真的把自己整個裝在
溫度計裏,頭伸出來,一致
往左邊垂下,門
虛掩著,我窺見他們
淩空懸挂 面容
平靜。透明玻璃管上劃著
粗大的刻度,每個人擁有不同的
計數,我們稱之為「罪惡的刻度」
★ 與動物密談 ㈡
有一家九口的毛巾都掛在同一根木條上
浴室永遠陰暗潮濕
腐爛變黑有一家九口
每天洗臉但從來
沒洗乾淨過
睡在一個大通鋪
像九條毛巾黏膩挨著
唯一證明時間這種东西的是
浴室的肥皂不斷消耗
變瘦變小然後不見有生命
在實踐的泡沫中卻
永遠不曾改變不曾消失
只是腐爛變黑
★ 與動物密談 ㈢
關於反面。
一座可以容納數亿人的大劇院裏
階梯成幾何級數往不可知的黑暗排列
階梯上一個接著一個橫生的座位每個位子
都坐滿了看電影的人一面巨大的布幕
懸挂在劇場中央放映的片名
叫做「事物的狀態」布幕的另一面
也如同這一面有著無以計數的階梯
無以計數的作爲無以計數的人坐著
在看同一部反面的電影
★ 與動物密談 ㈣
關於不忠
⒈多麽好啊我終于找到一個主題叫做不忠
分別對他們五個不忠因爲同時
忠於他們五個聽起來像是一種
數學命題有著繁複的演算可能這這
就是我體會到的不忠唯一的問題是
時間不夠還有體力不繼但關於欲望的
自然消長則每一個人
都可以充分體會到如果能夠愛上第六個人
就可以分別減輕對他們不忠的程度那是說
我認爲不忠有一定的量隨人數的增加
而減少對每一個人的分配那麽問題最後就是、
到底要對多少人不忠才能
徹底地不感覺不忠呢?
⒉在不忠的情況下
又仍然嫉妒這稱做
不識好歹
⒊他們爲什麽不能彼此欣賞且和樂地
相處呢既然他們都一致地愛我至少
他們有相同的煩惱最最起碼他們有
共同的話題甚而他們可以一起責備
我的自私和享樂主義最後他們又可以
交換内褲我又將不致很快發現你看
這豈不是頗有趣嗎再想想所能
節省的時間下將對他們造成的福祉以及
誓必允許他們一起撫養我們有著
可疑血統但絕不引致任何嫌隙的
小孩想想想想由於這一切人類文明裏的
犬儒成分又將向前邁進的一大步。
⒋他們深懂我的情慾
但是犯了我的潔癖
誰輕快地下了結論
揚起輕音樂
⒌一切莫如輕音樂
輕音樂融化腐蝕一切
在蹣跚的開始
在蹇滯的中途
在困顿的结尾
輕音樂滑行
在每個絕境淩空而越
超越一切結論
超越一切生死
忽焉在前
忽焉在後
連接世上最不可能相遇的一切
無上甚深
百千萬劫
最後的光榮
光榮一切歸於輕音樂
★ 野獸派
20歲的乳房像兩隻動物在長久的睡眠
之後醒來 露出粉色的鼻頭
試探著 打呵欠 找东西吃 仍舊
要繼續長大 繼續
長大 長

★ 嚇啦啦拉
於是他們唱歌:嚇啦啦拉
於是他們唱歌:嚇啦啦拉
雖然他們保持矜持他們
唱歌:嚇啦啦拉
他們並不更淫猥,在怨懟之後,
親愛的,溫柔的,在反射著彼此的光
的眼中,面對面的,命定
而嚴謹的
於是他們唱歌:嚇啦啦拉
於是他們唱歌:嚇啦啦拉
他們也許將永遠
不可能遇見,如根據數學:
曰取距離之半,再取其半
再半、再半……永遠不可能
擁抱:不停地分割下去的空間
嚇啦啦拉
嚇啦啦拉
嚇啦啦拉
註:一尺之棰
日取其半
萬世不竭
莊子「天下」
★ 小孩 ㈡
狼牙色的月光下
所有失蹤小孩組成的秘密結社
他們終于都擁有一雙輪鞋
用來追趕迫使他們成長的世界
有一座共同的墳
埋著穿不下的衣服鞋子和手套
吐一口口水把風箏的線放掉
張大了嘴他們經常
奇異突兀地笑著
切下指頭立誓
無以計數的左手指無名指指頭
丟棄在冬日的海濱樂園
當短髮在黎明的風中飄起 他們
會不屑地告訴你 一切 只是因爲一個
許諾已久的遠足在週日清晨
被輕易忘記
集體失蹤的那一天設定為
年度的節慶
所有的小孩化妝成野狗回到
最後消失的街口 張望著
回不去了的那個家 遠足和
遠足前的失眠
牛奶盒上的尋人照片
爲了長大成人而動用過的
100條格言
★ 下午茶
集體手淫過後一排
坐在那裏讀著報紙標題每個
晚上蜘蛛小便於他們流著口沫的嘴角蟑螂
爬過他們交媾的身體下蛋於赤裸的
鼠蹊你知道我們爲什麽會絕種嗎
我夢見恐龍用一種鄙夷的口氣
质問我那就是你們常常說的
集體的挫敗感
★ 記憶
忘了 兩個音節
微微鼓起的兩頰
舌尖頂住上顎 輕輕吐氣:
忘了。種一些金針花
煮湯 遺忘
找一扇有用的牆挖一個
無用的洞裝了木頭框子安上
玻璃冬天雪就下了就用
玻璃和雪忘了忘了

風的方式大概最好
尤其是龍捲風 降落你
在匪夷所思的谷底
聽見有人
吹一根短笛 五個孔裝著
遲疑的口氣 曲名叫做
「記憶」 散在風裏
發明一種新的舞步如何左一步
右一步向前三步向後三步旋
轉旋轉旋轉啊音樂忽然
停了所有的鞋子飛走所有的門
砰然關起所有的人
忘記了你
到一個陌生的城市帶一隻甕
起初呢無非只是簡單的
陶藝渾沌的泥
柔軟 沉重 壓抑 被揉捏
壓擠 一心一意
想做甕 多大的口就有
多大的虛空 多好
做一個甕爲了
忘記你。或者走一走橋
可不可以挽一個野餐籃
在意志的鋼的邊緣行走
單腳跳躍一步一步靠近了
靠近你和海用一整個海夠不夠
做三個空中滾翻
然後落下
然後死
★ 伊爾米弟索語系
(行走在陌生的語言的邊緣。
像一件試穿過的新娘禮服
突然失蹤了在婚禮的
前一個晚上。)
突然想用一種完全不懂的語言
表達自己而且是深刻的表達並
用及所有偏僻危險的字眼好譬如就是
伊爾米弟索語系
他們也用伊爾米弟索語辦報紙編纂
學童課本發行旅行指南發明填字遊戲等等
我應該下定決心花10年時間懂得怎樣
用伊爾米弟索語系示愛跟隨公園種的
大提琴手回家用彼此的母語教對方
一些成語和繞口令
如果你會燉我的燉凍豆腐你就燉我的
燉凍豆腐如果你不會燉我的燉凍
豆腐你就不要
燉壞了我的燉凍豆腐——
豆腐 完全不可自拔的
豆腐且用草繩拴著——
再花10年的時間學會辯論 準確
而不經意地涉及各種生猛的字眼
如同某些蟹類
無法藏匿牠們的螯
又花10年可以寫詩了當滑膩的
音節逼近喉嚨通過舌尖
引發出純粹感官感官感官 的
愉悅(發現對字的肉慾的愛):
搜索尋覓 使用
一切暱稱 擲筆 微笑
嘆息 爲了那人性中還未曾被
任何語系穿透的部分
即使是已如此親愛
如此嫻熟的
伊爾米弟索語
★ 齟齬
持續,我們必須完整不懈地持續
進行各種巴洛克式的了解
以唾液向彼此不斷地
做出氣泡想辦法使之完整持續
以後並使之破滅 破滅 破
滅 滅
★ 雨天女士藍調
於是
如同你知道的
我只是一個穿過的人
客人陸續進來
在彼此的耳朵上打洞
留下堅定的記號。
一切變得深不可測
如此刻意地迴避主題
他們如此刻意地繼續舞蹈下去
直至潰爛。
但是我的墨水瓶以及我的課本呢
閲讀。無止盡的閲讀。
整個季節冗長的雨。
……「並非夢或陰影,而且顯露
在一刹那間充滿生命的不可預知的东西。
雨。「有力的侵入任何經驗之片段。」
★ (非常緩慢而且甜蜜的死)
天使試著發現自己。他們不相信深奧。
雖然他們擁有全套的潛水裝備。
這麽容易入睡。
他們洗一個澡,當有人要求
為「完整的救贖」舉例的時候
我肉體邊廂的幽靈
我們和天使的區別是
我們的沸點不同
他們容易蒸發
而且比較傾向於愛。
雖然我們也是這麽這麽的透明
卻被各種邪惡的枝節感動啓發
帶著大大的悲傷醒來
並在不斷叉開的故事支線上
走失了我們唯一的那隻羊
★ 降靈會 Ⅰ
幽靈是沒有掌紋的
而且對幽靈的存在本质徹底冷漠
而且,可能有些东西弄錯了 他們聽見
他用一隻圓舞曲當做開頭:
「白遼士的幻想交響曲曲,把圓舞曲
放入交響樂裏,是絕無僅有的嘗試。」
至少有7個幽靈覺得不滿。
但有另外8個,正準備用一種圓滑熟練的姿勢
起舞
其他3個,覺得這是一場博學但橫生枝節
且道德意義曖昧的降靈會
剩下的112個幽靈——比較不輕易抗拒的那些
則充分感受到歷史無謂的重複
以及有意的誤解。
一個厭世的幽靈偷偷地溜了出去
(沒有比幽靈更不易被察覺的了
但幽靈們不肯輕易承認)
比風還要輕,差不多只是嘆息
他不能再死一次了,死在幽靈界是永遠
不可能發生的。他非常
非常沮喪。
★ 降靈會 Ⅱ
今天我們延續幽靈的主題。
黑色房間裏橘色斑點的幽靈與黃色
房間裏藍色條紋的幽靈交錯而過發出
星芒狀紫色鑲銀的光。
淡青色幽靈讀到一八三一年三月八日
歌德關於幽靈的談話:「幽靈在這裡
指一個人底個性,那狹隘底必然底個性,
在初生之時即已顯露;由此特性,
他有別於他人,無論他們相似之點如何之大。」
淡青色幽靈若有所悟
但心不在焉
「它仿佛機緣,因爲它不是一貫的
它仿佛天命,因爲指示出一種鎖鍊。」
比較容易興奮的綠色幽靈打開
小單字本,記下讓他大為亢奮的新單字:fudge
fudge:①夢話;胡話
②報紙中套色印刷的記事。
③僞造郵票
④一種由巧克力牛奶做成之軟糖。
⑤做為動詞則是規避、躲閃之意。
怎麽會呢怎麽會呢既是
軟糖又是胡話又是郵票又可以躲閃呢?
他知道他又被激怒了。他唱道:啊
我無所不容的心。
我無所不愛的心。
這柔軟的易於濕潤的心。
被一個新的主意所膨脹充滿的心。
冷靜的米色幽靈草擬了一封
讀書會的邀請卡:
「你已經被邀請了成爲我們這個獨立思考集團
精挑細選的會員中的一個本集團定於
下禮拜一開始聚會第一本討論的書叫做
『幽靈,和他們的超越』會後並聚餐
摸彩。」
整排幽靈連署一份報告:雖然我們都如此
偶然地涉身其中但也不能不因之而不具體表達
我們實在已對
各種偶然如此厭煩。
對,偶然,狂喜的綠色幽靈開始造句:
「偶然的必然,必然的偶然,忽然茫然居然
醺醺然知其所以然不知其所以然大自然………
確實、確實令人厭煩。善於引述的豬肝色
幽靈體貼地再度為我們引述一段話做為結束,
馬塞爾•杜象,關於,就是關於厭煩:
「偶發藝術將一種前所未有地元素
引進藝術裏:厭煩。
故意做一件使人感到厭煩的事
這個觀念是我從來沒想過的
真可惜。
這是個很美的意念。」
好,明天我們再繼續討論厭煩
★ 降靈會 Ⅲ
(等我想想看怎麽輸入)
★ 遁辭
地下鐵裏木頭長條椅子被幾千幾百萬
個屁股摩擦得光滑發亮一個剛下車的女
人坐在這裏寫日記佔據了1/5的座位
她想我沒有辦法克制自己不屈描寫任何
的「當下的情況」譬如描寫現在坐著的
地下鐵裏木頭長條椅子被幾千幾百萬
個屁股摩擦得光滑發亮一個剛下車的女
人坐在這裏寫日記佔據了1/5的座位
她想
★ 安那其(男性的苦戀)
怎樣我又擱來到昔日苦戀的港邊
找尋我美麗的安那其風吹微微
再想再想也是伊
枉費半生思索
性命本體與生活表相之差異
多少時空的逆旅又來到
我蒼白的靑春熱烈的安那其
我詭異的安那其命运是彼日的
酒場還是今宵港都寂寞的雨
為著前程放捨的
安那其秋夜月暗暝船螺聲響
穿透滴血的心肝我
飄零的安那其
惘然惘然的安那其今日純情
怎堪明日海上的風雨怎樣我又擱
來到昔日談情的樓窗
看見我虛幻的安那其
風吹微微再想再想
也是伊
註:寫歌維生數年
我知道我寫不出像「港都夜雨」
「魂縈舊夢」這樣的歌
拾些牙慧,向老歌致敬。
縈,唸ㄧㄥ,但白光唱成ㄖㄑㄥ。
★ 莫札特降E大調
我轉過身。
感覺禮拜一新刮好的臉頰輕輕
擦過左邊的肩膀
最最親愛的局部
最最重要的現在
★ 空城計 為P寫給H
凡心思猶豫處
皆留一盞燈
整個世界燈火通明
剩下不解人在唯一的暗裏
mon amour,mon amour
在我的心。我的心
★ 頹廢末帝國 Ⅰ
我們仍然離我們犯錯的時代太近
…………………
他仍然替豬接生
長大後又閹掉牠們
油炸所有的睾丸
灑點蔥花
吃了
註:Paul Verlaine的詩
「我乃頹廢末之帝國」
★ 頹廢末帝國 Ⅱ
不無互相毀滅可能的華爾滋
如你的革命
我發現我以男裝出現
如你
舞至極低
極低的無限
即將傾倒
一個潰爛的王朝
但我只不過是雌雄同體
在幽暗的沙龍裏
釋放著華美
高亢的男性
註:秋瑾奔走革命
偶以男裝出現
★ 失蹤的象
(等我想想看怎麽輸入)
★ 重金屬
想像他們帶著牠們行走
在路上遇到朋友
他們也許互相嫉妒而牠們並不
他們互相比較
不,她們並不常討論牠們
僅以某種柔軟空洞自喜
當牠們在她們隱密的地方
見證一種鋼的脆弱
而又愉悅了她們
她們想像他們帶著牠們行走
在路上遇到朋友
牠們互相嫉妒
而他們並不
★ 我們苦難的馬戲班
終究是不喜歡什麽故事的
可頭髮 卻已經慢慢留長了
當沒有人知道如何旋轉譬如你
背著海。骰子停止的時候
第幾次永恒又回到偶然 你留下來
你留下來好不好
用芹菜拌胡蘿蔔和鮪魚
又是魚我最愛的魚。
有人喊我的名字像夏天
冰塊沿著杯緣撞擊
你的眼睛重新閃爍如年少時
書上劃線的警句
終究是要死於虛無的
可是琴 也要這樣慢慢彈著的
你背著海來看我的下午
帶你到我溫柔柔軟的洞穴
豢養你在我唯一的洞穴
原來原來是這樣愛過的
卻也否認如塗改過的詩句
為你彈一些剛寫好的歌
順風時帶到遠地:
「曾經響往的一種自由像海岸線
可以隨時曲折改變;
曾經愛過的一個人
像燃燒最強也最快的火焰。」
譬如花也要不停地傳遞下去
繞過語意的深淵,回去簡單
來到現在——永無休止的現在
當一切都在衰竭
我只有奮不顧身
在我們苦難的馬戲班
為你跳一場歇斯底里的芭蕾
★ 背著你跳舞
背著你在島上走 戴著牽牛花
背著你注視屋簷落下的葛藤
穿過竹籬笆
用椰子油梳理浴後的長髮
背著你負疚 把海灘走遠走彎
背著你套上一個銅指環
在夜裏你就可以一一責備我,一邊飲酒
責備我在整片向日葵的田間背著你
慌亂中生下我的小孩
花田裡遺失三顆鈕扣
就一塊兒收走炒葵花子
煉油
背著你放逐、流浪 參加賣藝團
再也不會變成你性急
瀕臨崩潰的新娘
背著你不理人不説話
讀陌生的書
捲紙煙
喝茶
你又可以責備我
這一次的分別果真就叫永久
背著你流眼淚
背著你不時縱聲大笑
不經意又走過一遍
屏东东港不老橋
再也不能再也不能
我們再也不能一起變老
背著你淋雨
背著你跳舞背著你揮霍
背著你站在一棵樹下
不爲什麽地就是很快樂
唯有快樂的時候可以肯定
你再也再也不會責備我
背著你背著你哀愁
哀愁我的快樂
★ 我和我的獨角獸

沿著他們的氣味走
輕微的触及
我和我的獨角獸。
試著舔自己的手心
像你對我做的
聽到你叫我貓咪
雪停了他就拉一把手風琴
琴聲像牛奶從窗口沿著樓梯流下鼻血
她穿著圓裙走過來
圓裙上的斑點是陽光和時間的虛構
和交錯偶而也翻起來,因爲風
因爲有人說:是的 是我的錯
如此地不能抗拒一張深陷的眠床
是,我說及靈魂

沿著他們
我和我的獨角獸
躲在地窖裏
牠背誦我19歲的詩句:
嘔吐今天
帶著昨日的穢物
牠如此憂傷而又得意
牠甚至淌著口沫
那種神秘的粗俗仍然
激動著我。如何解釋
與一獨角獸所共同達成之
「歌劇式的神秘共鳴」?
讓我們為這樣的完美再墮落一次吧
然後就讓我們保持這種簡單深刻的樣子吧
聽到你叫我貓咪
我試著舔舔自己
風虛構了時間
與琴聲交錯。

他知道我知道了他知道的
他不應該知道的
我們都覺得
尤其他特別覺得
於是顧左右
而言他:
「近來的主題是對命运的自覺
對命运的自覺令人背脊酸痛
詩比自覺好。詩更堅定。
創造者擁有另外一種道德。」
她預備發表一篇「從嘴唇到陰唇」的論文
討論是的討論靈魂
她總是剛睡醒
啊靈魂
全城的妓女穿上她們最好的絲襪
等著「啊靈魂!」
忠實的心
反叛的肉體

和回顧的惋惜相反的
一件黃色的雨衣
一個對號鎖的密碼
因握有秘密而懷有的
不自覺的驕傲
喜悅於某類粗糙的折磨
且完全滿意於人們說的「距離」
這些構成草地上的午餐

以及在黎明以前醒來趕到冰島
把全冰島的報紙偷偷挖一個洞
全冰島的人將整天
覺得若有所失
覺得不爽

以及舉行一個大到無以名狀的宴會
跳舞。
跳死爲止。

你是早起的蟲還是鳥
我是晚睡的鱷魚
真的真的我說及靈魂
爲什麽我們不擁抱
我是說靈魂
對他,我從來不曾説穿牠
對祂也是
而他們對這一切都不反對
他並流著鼻血,又喝了牛奶
有人且拿走他的手風琴
最後,她,她總是非常華麗
杜撰無數的警句
虛構著琴聲、雪
和陽光
到達窗口
與風交錯
★ 秋天的哀愁
完全不愛了的那人坐在對面看我
像空的寶特瓶不易回收消滅困難
★ 歌劇憂愁夫人詠嘆調
啊難道我竟是一個個自己難以承認的
厭世太深的人每當想到也許會有另外
一整套更極端極端可厭的?#124;西
來取代目前這這發生中的已經如此
可厭可恨的一切就會無恥地對現下之一切
的一切有著無可描述的愉悅
第二天即將遠走旅行到
克里克里島的他們前來索取
書籤和輪渡時刻表穿著濕透的
雨衣他們恨恨愛著默默性交
此去以偏概全的南方
以及將互相徹底的遺忘
至少到達某種最低限之
啊永不重複的榮光
★ 逆風混聲合唱給ㄈ
在憂傷和虛無之間
我選擇百里香和薰衣草
夢與夢間嚴守秘密
字與字間亦是
向夏日的深處
向遠處發著的光
剩下我們疲憊激烈的感官
向彼此的身體索盡
季節剩餘的汁液
好像我們稱之為快樂
或瘋狂的這些顔色
在不同的瓶子裏混淆著
不能貼上任何的標籤
你在我的頭上打下木樁
我終于變成你的旋轉木馬
還有那些忍耐許久也終于飛走的傘
在雨後回來只想做一群安靜的磨菇
雲層深埋如記憶的十月
很快我們有了第一場雪
但我將回去我炎熱明亮的島
一朵番紅花顫落三千兩百四十萬生滅
我把臉孔藏在井底
看見深淵般的天空裏另外一個自己
你只向解開的十三顆鈕扣
搜尋滿園的覆盆子
我藉故打破玻璃
逃往最遠的城市
如何在一個陌生的城市裏留下記號
愛一個人還是買一雙鞋
慢慢遺失了他們
很快寫好了詩
押著蚱蜢般的韻
在夏日的草叢裏
跳躍消失
然後我就一無所有
剩下一隻鐲子
眉心一顆硃砂痣
剩下一塊明明礬放進混濁的夜裏
許久 我聽見有人清晰地說
我愛你
★ 乃悟到達之神秘性
推窗望見深夜的小城
只有雨讓城市傾斜
只有風是橢圓的城樓
只有我
在身體的第6次方
我穿牆而過
★ 開始 ㈠
有一天,我確知我正處在這個城市的心臟地帶。是一種直覺,我來到那張地圖的中心,        條對角線的交叉點上,點被塗黑,加上曇狀邊,成爲花朵的形狀,與鄰近的聚落,維持著不        規則的星芒的距離。(我站在花的心上,右手手臂往右伸出的長度,再乘以一千萬倍,中指指尖快要踫到        方,其實那是我真正想去的地方。)十二月最冷的一天,離河邊有點近,一棟老舊的公寓前面,幾隻鴿子在牠們自己的糞便之間徘徊覓食,迎面走來一個人,我想到譬如「六個段落裏的十八個偶發事件」之類的命題,我錯過他,不想說他(在他頭上及腳下一公分處各打一個上括弧和一個下括弧)。我蹲下來,時代非常沈重。即將要下一場雪。雪可能是一個好的開始。有人從窗口潑出牛奶,計算著牛奶結成冰的時、        間,我厭惡這樣虛弱的開始。
但是總要開始(並且要不斷地制止自己「重
新開始」)(一個不可自拔地關於開始的開始
的深淵)好,開始,一切安靜。
好,開始。(貓的瞳孔隨著日影從線形張開
至圓形那種速度)開始了。(所有的門關好,
在門縫處劃上×字,所有的書本闔起來,所有
的吊床停止搖動)眞的眞的,開始了,(地球
上此刻間同時擦亮的火柴所聚集的光度和強度
)開始了。
眞的有一個交叉點,兩條對角線交錯處,點
被塗黑,畫上花朵的形狀。人在無垠的空間裡
追求無可替代的交叉點。(像他認識的一個衰
老的空中飛人再也做不好一個空中後滾翻,懷
著悲悼的心情追憶著過往身體離開鞦韆在高空
中到達另一個鞦韆上的絕妙的一刻。那樣平凡
的肉體,他想,在那麽絕對的時間和空間的交
叉點上,沒有任何錯失。但他眞的沒有辦法再
相信任何的交叉點,他用眼睛畫著那些虛線,
在他所有的生活行徑中,並且避免與其他虛線
交錯。別人想像不出何以落地之後他顯得如此
之費力,譬如他走路不停地感覺要轉彎。)
我開始往河邊的方向走,是,我如此喜愛開
始,在一個交叉點上開始,面對著水鳥盤旋的
天空,假日的輪渡像記憶一樣駛過,夏天的印
象在冬日的手記中翻湧,帶著金屬堅硬的质感
,發出銅板踫撞掉落的聲音,雪,雪將被完全
地遺忘。
★ 開始 ㈡
楔形的光源
飽滿準確
侵入半開的手提箱
除此
夜是一個形狀優美的蜂房
★ 開始 ㈢
他們倒數計時,進入新年
對時間分割的幻覺地帶
雨無休止地下著
在以平面抗拒的景深裏
無數被雨所霧溼的
玻璃的反光中
我們清楚地遇到
而無法開始
★ 十四首十四行
小序比詩難寫,也不見得會比詩準確,唯一的功
能是誤導,增加詩的歧義性,以及作者與讀者或批
評家之間彼此狐疑的瞥視。
一開始想寫的主題是旅行。我愛旅行,可是很恨
旅遊業。旅行到土耳其的時候,在旅館的大通舖裡
,看見最普遍的一本導遊手冊叫做「寂寞的星球」
尤其沮喪。同行的朋友談起有人一輩子在旅行,在
這個地球上不停地走著、飄著,不知道爲什麽,到
最後就不見了,再也沒有人看見過他,聽了又很震
動。
有些东西在詩裡是一再出現的,譬如時間、房間
、睡眠、死、靈魂、肉體、歌劇院、銅器店。把水
銀喻時間可好?水銀很令我不解。可是到最後我發
現我最想表達的东西是噴泉,噴泉完全令我迷惑。
重新發現形式、格律、節奏種種之美之好。十四
首十四行,各有詩題,均出自詩中,得十四句,亦
成一首:
時間如水銀落地
在另一個可能的過去
她們所全部瞭然的睡眠和死亡
在命定的時刻出現隙縫
一些一些地遲疑地稀釋著的我
在港口最後一次零星出現
在牆上留下一個句子
你幾幾乎總是我最無辜的噴泉
我確實在培養著新的困境
讓我把你寄在行李保管處
當傾斜的傾斜重複的重複
所有愛過的人坐在那裡大聲合唱
而他說6點鐘在酒館旁邊等我
我的死亡們對生存的局部誤譯
★ 時間如水銀落地
好像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在海 或是銅板的反面。
衣櫃後的牆 牆上的洞 洞的深處
五月晨光裡的第一道褶縫。 床
床底下鋪滿他們的智齒
從一本裝錯封面且永不被發現
的書裡的挿圖中走了出來
做出深思熟慮以及我還有很多時間的微笑
初夏的棉布裙被潑翻的葡萄柚汁打溼
在另一個可能的過去
我的眼睛曾是黃昏最疲憊的商旅
耳環傾斜了存在
慾望反著光
時間如水銀落地
★ 在另一個可能的過去
在另一個可能的過去
他或許也曾如此逼近
而我迂迴地倒退著走
回到了謹慎開始的那一個房間
邊界緩緩移動向無可臆度的黑暗
房間如細胞分裂增殖
所有的門虛掩著 所有的外套解開了
第一個鈕扣 所有的水龍頭漏著水
在深夜 口袋裡藏著指甲
和故事的碎片
我們小心養大的水銀終于打碎了
滾落四處
每一滴都完整自足
我們何不像水銀 分手
★ 她們所全部瞭然的睡眠和死亡
好像總是在與人告別分手
繞過一些台階和雕像 看見
穿紫色大衣的女人戴著黑色手套
走進歌劇院露出綠色的指甲
和透明易碎的心
她們所全部瞭然的睡眠和死亡
排列在同一個琴鍵上有那高音處
稀薄幾近透明的便是睡了
永遠不再醒來的地方嗎或便是
便是那愛嗎決定去到下一個音階決定
要走隱遁到寂寞的小城過恐怖内斂的生活
寫一些永遠不寄出的明信片包紮
所有的人頭包裹一併帶往歌劇院
永恒似噴泉狂想如蛆
★ 在命定的時刻出現隙縫
從來沒有人發現的這扇門中鑲嵌
著的另一扇門在命定的時刻出現隙縫
迴廊深處一個軟軟下陷中的房間
一個房間接著一個房間積滿童年時的
乳牙日曆和灰塵遺失的寵物大都尋獲
安靜趴著死去的祖先也都回來了
穿著入斂時寬大華麗的衣裳
一排一排坐著寵愛地注視著我
邊界像水蛭般蠕動著房間不斷地
分裂下陷門嵌著門逝去的臉孔
疊著臉孔在意識所能到達的
最危險荒涼的歌劇院
一些一些地闌珊地旅行著的我
★ 一些一些地遲疑地稀釋著的我
一些一些地遲疑地稀釋著的我
如此與你告別分手
草草約了來生,卻暫時也
還不想死。游離著
分裂著。在所有可能的過去
我們或許也曾這樣陷入於
以訛傳訛的政黨或秘教以及清晨6時
市集裡傾翻的香料
用十匹騾子交換一個廝混的黃昏
你盛裝而慘敗
顚覆了
我最冷淡不祥的感官,傾斜的刹那
我們的相遇只是爲了重複相遇的虛無
當死亡的犁騷動著春天的田畝
★ 在港口最後一次零星出現
一點一點消失著的旅行的我
絕望地收集著城堡的入場券
在港口最後一次零星出現
儘量表現出
甜蜜但是冷淡的樣子
拿出深藏的小刀險險舔過
滲出血,痛並快樂著。
漸漸深入體内絕頂的懸崖
突然想及的
某首歌的片段——
但又活過來了,繼續收集
所有門口的入場券。是
他曾經是我最愛
最鋒利的小刀
★ 在牆上留下一個句子
那些流淚分手的清晨
起床後第一個吻淡綠如梗
對著一面骯髒的鏡子
重新把耳環戴好
在牆上留下一個句子:
「憂鬱底心的暗暗底歡愉。」
我們所錯過的四月微冰的海水和
不能相遇所虛擲的時間
我們所錯過的銅器店正午閃過一張貓的臉
一本導遊手冊叫做「寂寞的星球」
一些船離開港口。一些人從此不再出現。
一種希臘的藍加上一些土耳其的綠。
水瓶裡密封的音樂和染料。以及廢墟。
「你是我最完整的廢墟」
★ 你幾幾乎總是我最無辜的噴泉
噴泉的確像是某一類的撒謊癖患者
在瞬間如此炫人耳目但你幾幾
乎總是我最無辜的噴泉
混合了土耳其綠希臘的藍
有人在港口寫明信片很寂寞
又不特別想怎麽樣喝喝啤酒也就離開了
記憶是貓臉出現
壓縮在彫花的盤底
閃過正午燦爛的銅器店
我的靈魂
已確然和肉體分離並不做任何辯解
仿佛通俗故事裡寫壞樂得神秘角色
而確實大多數瞬間
我感到滿意
★ 我確實在培養著新的困境
回到謹慎開始的那一頁:
我確實在培養著新的困境
發明各種瑣碎的口令和道具而我幾幾
乎只喜歡他們睡著的樣子可他們並不知道
他們辯稱夢見我當我挨近
在他們臉頰上吹氣我的羽翼
在人體上投下網狀的陰影;
關於他們所不能全盤瞭然的
另一個房間裡的一切
關於某種軟弱的動物性關於這時候
你走進來一輛卡車開過反光鏡上
佈滿旅行者衰弱的臉孔你用食指
輕輕畫過我的腳心你說你知道嗎那躺在
床上的你已經死了回來的只是你的靈魂
★ 讓我把你寄在行李保管處
「那個異地旅舍的夜晚
月光穿過顫動的白紗簾
浸透著一塊一塊冰涼著愛著的我。」
那存在的永恒的沙漏的月光裡
我們所錯過的彼此的身體
在貓臉和死嬰所充滿的春天的夜晚
如果核尖叫想要醒
「我或許也曾如此逼近在不斷分叉的地平線上
有人到達地心有人終於在壁櫥裡
另一扇門内出現我眞的
不喜歡那些使用『你們』這類複數的人
而且這麽輕易陷入道德的難題」
讓我把你寄在行李保管處讓我走開
讓我赞美這些複雜情節裡簡單的意外
★ 當傾斜的傾斜重複的重複
繃緊一面意志的薄膜
在早晨的牛奶杯裡
破裂的刹那的音符
在杯沿升高收斂
然後降低了半音。
仍然把牛奶喝了把細軟收好
照著鏡子像一個全新的
還沒有擦傷過的火柴盒
當傾斜的傾斜
重複的重複並一再
一再傾斜地重複
你所錯過的且亦被斜切過的不尋常之街
我們所錯過的糖果紙等等
黎明比愛陌生愛比死冷
★ 所有愛過的人坐在那裡大聲合唱
最後變成音樂
沿著摔破的杯子流瀉
每一個碎片都升高了半音最後就
變成噴泉。離家出走的下午
瞪著時鐘,看著短針
由1走向2,徹底感到被凌虐。
字典在整齊的桌面
攤開,用紅筆打勾查過的生字:
適合葬禮的;陰森的。〔汽船,火車的〕
煙囪。更遠的、更多的。粗柳條棉布;
誇大的話。希臘十字形,卐字形。
所有愛過的人坐在那裡在窗下一排
大聲合唱輕不可測且有
即刻消失的傾向
★ 而他說6點鐘在酒館旁邊等我
爲什麽譬如百香果等總是可以重新開始?
每一個夏天帶著同樣的色澤同樣豐盛
的汁液同樣多子的詭辯又譬如
四季豆又甚至譬如羊齒植物。而肉體肉體
我最親愛的肉體你在那裡?
最多就是擦身而過吧而他說6點鐘
在酒館旁邊等我最多也不過是走散了吧
但忽然我們兇猛地愛著
時間的流沙裡兩座荷蘭崩毀下陷
直到整座鬱金香的花園
我說:再見。想編一本索引
徒然的索引,在全部細節消失以前
我們不能像繭一樣的重新開始
我們甚至不能像癬
★ 我的死亡們對生存的局部誤譯
夜間大雪
我的死亡們對生存的局部誤譯
夜間大雪
潦草錯落的章節:
在那對無限虛構的交媾中混合著輕微的
崩潰意識以及核桃碎片和野薑花香的下午
兀兀地總而言之地一個下午沿著街迂迴地
倒退著走回到最初的房間把時鐘撥慢一個小時
那時候還沒有遇見你一切都還沒有開始
倒數著計時,棉布裙將被潑翻的
葡萄柚汁打溼,耳環即要跌落
水銀仍然養在魚缸裡慾望
還只是光。天高高的心浅浅的
衣裳在當中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