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面人生：我终于看了《两生花》

作者：陈清贫　来源：本站论坛
2006年3月5日下午，从武昌何家垅方成汽修旁的办公室加班回来，沿民主路往家走时，心忽然没由来地被轻轻牵扯了一下，眼前竟略略有了一丝恍惚。低头一看，地上有一张碎纸正在漫无目的地滚动着……不觉哑然失笑，哦，那不是风动，也不是纸动，而是清贫的心在动。于是，清贫打的绕道至水果湖的欧式一条街，然后走进了一家经常光顾的碟店。
碟店里的人不多，也不少，清贫顾自走进去，一路沿老习惯地顺时针方向而行。《新超人1-2季》？拿！《乱马1/2完整版》？拿！来到简9区，凯瑟琳•泽塔琼斯MM的《美女神灯》？拿！清贫出差期间，这片曾在各城市宾馆的电视里，有意无意地看过多次。基本只要是碰上了，就一定会停下手头的一切，把它看完。以前还不知道女主演是琼斯MM，只觉得这个“一千零一夜里的王后”很惊艳、风情万种。这次买回家一看正片和花絮，才知道该片是琼斯MM正式参演的第一部片，而且还有好几处露点镜头（在我国公映时被例行删除）！再加上该片收录了上译厂的经典配音，真是超值所选！
拿到了心仪已久的《美女神灯》，已经是意外之喜，没想到在我顺手拿完席格的《深海潜龙》、孙艺珍的《恋爱高手》、车太铉的《悲伤电影》，还有章子怡、巩俐、杨紫琼MM的《艺伎回忆录》时，那个年轻的男店主却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然后从一堆碟片里挑出一张封面黑不溜秋、很不起眼的碟片，问我：“这片你不拿？？”
我转头一看，嗯，刚才似乎翻到过，但随手就扒拉到一边去了。这回在男店主的特别提醒下，定睛仔细一瞅：我靠！《两生花》？克日什托夫•基耶斯洛夫斯基的经典名片《两生花》？清贫遍寻多年而一直不可得的《两生花》？！
看着清贫惊愕交加的表情，男店主似乎很满意，他颇有几分自得地说：“模糊不清的下载版我都卖了上百张，这是第一次修复后的真正碟版，你竟然不拿？！”
拿，当然要拿！我匆匆付毕钱，然后三步并做两步地一路跑回家，然后急如星火地上了个厕所。再然后，倒一杯热热的红茶，将碟片放入影碟机，坐下，怀着朝圣般的心情，定神仔细观看，连一个镜头也不愿意错过。
影片中，波兰的维罗尼卡是名高音歌手，她会在雨里唱歌，唱到泪流满面。有一天，她唱歌，为了发一个高音，死在了舞台上。她是那么地美，那场唱歌的情节，看着就有一种死亡感。她死去的瞬间，法国的维罗尼卡正在和男友做爱，她顿时心痛如割，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然而，她感觉到孤独了。从此，她无论走到哪里，那场音乐都会响起。她思念着那死去的女孩，爱情也抚慰不了这种思念。就像一个苹果的两半，波兰的，是梦境中的维罗尼卡；而法国的，她属于现实，所以一个死了，另一个活着……
“你说冥冥之中会不会有另一个人和你一模一样，我们在这个世界上不是孤单的？”
火车缓慢的前行，阳光透过玻璃窗温和的弥漫进来，金黄色优雅的色调，她靠在窗边，孤独而又柔美的微笑。指尖轻轻转动光滑圆润的玻璃球，那一片窗外景物同样缓慢的掠过，树木，天空，有种眩晕的错感，是巫婆的水晶球吗？让一切规则的事情变幻、变幻，挤压在狭小的空间里。继而突然感觉到内心深处隐隐的一点感应，时空像已转换了数年。
一个波兰少女，一个法国少女，一般年纪，一样的名字：维罗尼卡。她们有着一样天籁般的嗓音，音乐天赋，和心脏病。波兰的维罗尼卡喜欢唱歌，她的声音很美，在清澈的雨水中飞扬，唱到泪流满面。 法国的维罗尼卡也喜欢唱歌。她对父亲说：“我有个怪异的感觉，我觉得我并不孤独，这世界上不止我一个。”父亲说：“当然不。”
木偶艺人在那里演出。小小的舞台上，美丽的舞娘跳着脚尖上的舞蹈。漂亮的白颜色纱裙，细腻而纤弱的舞步，像在轻柔的云朵里飞翔。她高高的跃起，轻盈地落地。突然舞娘弄伤了自己的脚，被关在了黑漆漆的盒子里。待到重新出来的时候，变成了绚烂的蝴蝶。法国的维罗尼卡深深的沉醉在表演里，而神秘的线偶人却似乎掌控着她们两人的命运……
——片长96分钟，很快就看完了，脑中回荡着一些不知名朋友在网络流传的那些精致的文字（本段落上面四段为引用）。不知为什么，盼望多年，看完后竟略略有些失落。
喝完最后一口红茶，发呆，起身，取碟，放好，再坐下，继续发呆……说实话，电影还是不错的，但还没有好到惊世骇俗的程度。故事艺术有余，好看不足。个人感觉，整体似乎比不上岩井俊二同类型的作品《情书》。
两名维罗尼卡的扮演者都是艾琳雅各布（三色中《红》的女主演），在本片中露点露毛，算得上是为艺术牺牲了。该片让她获得了一个戛纳电影节最佳女主角奖，其表演也可圈可点。但个人感觉，导演把两名维罗尼卡的发型、服饰等，都设计得太接近，而且两人所处的环境也没有太过明显的区别，这就让观众在观看特别是第一次观看时，有点分不清哪个是波兰的维罗尼卡，哪个是法国的维罗尼卡，影响了对剧情的领悟。
然而两难的是，如果两名维罗尼卡的生活习性相差悬殊，又达不到导演“镜面人生”的表现意图。就像一个人照镜子，里面的那一个看上去是那么的实在、生动、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及，却又只是一个根本不存在的、虚幻的泡影。那么，在现实社会中，在地球的某一个角落（且不说宇宙的某一个角落），是否又存在着另一个人和你一模一样的人？而我们在这个世界上并不孤单？那个他（或她），和你一般大，甚至同年同月同日生，有着几乎相同或至少类似的人生经历，有着几乎完全一样的习性和爱好。而最令人不可思议、最灵异的是，他（或她）拥有和你完全一模一样的相貌，甚至拥有完全一模一样的名字！
某一天的某一刻，你是否会没由来地悲从中来，只想好好地大哭一场，那是否是你那个镜面的你，正在遭遇着某一场不幸？而你却遥遥千里地感同身受？某一天的某一刻，你到达了一个自己从未曾到达过的陌生地域，却忽然产生了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似曾停留过的奇异感觉，就像一个远行千里的游子，久别经年忽然回到自己的家乡一样，那是否是你那个镜面的你，曾经经历的记忆，传感给了那时那刻的你？
茫茫人海，潮水般拥挤的人群中，你是否有过这样的惊鸿一瞥：有一个身影特别熟悉、亲切，而你却永远也想不出它到底像你生命中所熟悉的哪一个人？就像金庸名著《天龙八部》中，北乔峰在少林寺的夜空看见一个极其熟悉的身影如轻烟般一闪而过，心里顿时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奇异的感觉。后来才知道，那是阿朱乔装了他的模样，而他对看见的身影之所以倍感亲切，是因为从某一角度说，那就是另一个自己！
如果说，两名维罗尼卡是双胞胎，而且是同卵双胞胎，那么，一切就都好解释了。同卵双胞胎之间、甚至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之间，其偶有出现的通灵感应现象，是众所周知的，虽然当今的科学并不能完全作出合理的解释，但这奇异的生理现象，目前却已经得到世人的认可和熟悉。但在《两生花》中，两名维罗尼卡却毫无血缘关系，身处两个国家，天各一方，这种彼此心心相映的镜面现象，却十分罕见，但却并不能排除它的存在。
不管别人感觉怎么样，我本人至少知道这世界上，有一个长得和我几乎一模一样的人，他也喜欢戴帽，喜欢穿休闲式服装，甚至喜欢过同一品牌的产品。和《两生花》相比，唯一不同的是：我们的名字不仅不同，而且完全是大相径庭的——我叫“陈清贫”，而那家伙居然叫“张富贵”！（见本人作品《情书》，一个与你一模一样的人）
在我到目前为止的半生旅程中，我从未遇见到那“张富贵”，只是偶然地在异地他乡遭遇到一个“张富贵”的朋友，结果被错认。
至于《两生花》，两个维罗尼卡却有过一次擦肩而过的、宝贵的人生经历——法国的维罗尼卡到波兰旅游，大巴在波兰一个大广场上做短暂的停留时，正好赶上波兰国内的一次群众示威游行。而此时此刻，波兰的维罗尼卡抱着一摞文件刚好途径广场。当她惊异地看到边拼命按相机快门、边在领队的催促声中匆匆上大巴的法国维罗尼卡，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以至呆呆地、目不转睛地，一直死死地盯着那个镜面中的自己，大脑里一定是一片空白！
清贫相信，从此以后，她一定会经常来到这一广场，这一惊鸿一瞥的同一位置，无数次地回味起她那梦幻般经历的一刻！“步出城门东，遥望江南路。昨夜风雪中，故人从此去。”可惜，命运没有给她更多的机会，一曲高歌入云霄，生如烟花逝如水。
而法国的维罗尼卡对这一切却一无所知，在那一刻，无时不在的心灵感应在浮躁的现实中，十分遗憾地失去了它最应有的作用。所以，她在窗外激烈的游行冲突所感染到的热烈情绪中，在一张张理想的画面一一定格在她相机的底片上的满足愉悦中，欢快地离去了，从此杳如黄鹤而一去不复返，浑不知大巴车下，一个镜面中的自己，正死死地盯着她的一举手一投足，左右逢源，笑魇如花。
当波兰的维罗尼卡猝死舞台时，欢乐巅峰中的法国维罗尼卡，突然没由来地泪如雨下。她强烈地感觉到有某一样目前不为她所知的、但一定极其宝贵的东西，离开了她的生命，在那她注定孤独寂寞的后半生里，“渡头杨柳青青，枝枝叶叶离情。从此锦书休寄，画楼云雨无凭！”
莫名的旋律久久回响，哀伤从此无处不在。
在这方面，女人的心确实非常敏感！就像周星星同学的《大话西游》中，荒域城头，转世的紫霞紧紧抱着转世的至尊宝（夕阳武士），欣喜若狂，无比满足、幸福、陶醉。然而，就当她无意一转头间，结果看到城下人群中，那悟空摇头晃脑的、“好像条狗”的背影时，虽然最心爱的人就在怀抱，虽然久久渴望的梦想已经成真，她却还是强烈地感觉到，有什么她怎么抓也抓不住的、她生命中最应宝贵的某一样东西，就在刚刚，离她而去了……
再如《两生花》中，直到片尾，法国维罗尼卡的一个朋友，偶尔翻阅她那次波兰之行拍下来的、此后很少翻动的照片。当他指着被无意间拍进来的波兰维罗尼卡的身影说：“这衣服不错！”直到这时，法国维罗尼卡才惊呆了般地说：“那不是我！”
也直到那时，她才终于明白到底是谁离开了她的生命她的生活！她梦幻般失去的人生旅伴，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也就在那一刻，她终于恍然大悟，并再一次泪如雨下。
是否当年阿尔卑斯山上的神，因为害怕人类日益强大，所以硬性把曾经双头、四足、四手的我们，分成一头、双手、双足，然后分隔千里，所以我们的生命注定不完整、而将终身若有所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