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场雷语”断想

这两年来，中国的一些官员常常会在不同的场合爆出一些雷人语句，我们权且称之为“官场雷语”吧。当我们听多了这些“官场雷语”之后，除了听觉上感到有些麻木之外，当然也会做出一些应有的思考，比如这些官员为什么会说出这样的雷人之语？他们是一时失态、一不小心说漏了嘴，还是平日里压根儿就是那么想的？再有，这些“官场雷语”的间或传出，它又向民众传递了一些什么样的讯息呢？

就笔者有限的观察视野来说，给我印象最为深刻的一句“官场雷语”，那就是“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这句。这句“官场雷语”，它的雷人之处在于，当那位记者被这位河南官员这么居高临下、盛气凌人地质问的时候，你说记者该何以应答他的这一问题呢？想必无以言对吧。因为你要是实话实说，给出正确答案——“准备替老百姓说话”以作答，那么你就等于是“不准备替党说话”了；反之，你要是回答“准备替党说话”，那么你就等于是站在了老百姓的反面，这么回答，作为老百姓的记者，情何以堪，理又怎么讲得通呢？想想看，河南这位官员这样子质问记者，这似乎就是给这位记者下了个“套儿”让你往里钻，怎么回答都是错误答案了，所以说，彼时彼刻，四目相对、无语对视算是最佳答案吧。毫无疑问，河南这位官员的这个质问，其核心问题就是他把党和老百姓对立起来了，这就不仅会雷倒老百姓了……。坦率说，这位官员的这个质问，你很难说他是一时失态、一不小心说错了话那么简单，而值得我们思考的一个相关问题是，在与他为伍的那些官员当中，有多少人心里面有这个问题存在——“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我想决不会是他一个人吧。仔细想来，这个质问、这句雷语的确令人瞠目，虽然转念想想它也并不多么奇怪。

湖南那里有官员承认，中国目前仍然还是一个人治社会，因此在那里发生了“强拆导致被拆迁人自焚”事件之后，他便撰文阐明自己的一己之见，不料该文一举使其突然名扬天下了，他的一时名噪主要就是他那句“雷语”——“没有强拆就没有崭新的中国”！回顾过往的那段岁月，我们常常唱响“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这首革命歌曲，后来这种稍觉聒噪的声音就少了一些。不过，江西这位官员如今就“唱”出了一个新版本——“没有强拆就没有崭新的中国”，“强拆推动城市化”；他甚至还担心，此次强拆事件如果导致“城市化和工业化”停顿，则当地经济发展可能后退五年。“没有强拆就没有崭新的中国”——笔者预料，这句话或许会成为本年度最雷人的话语之一吧。首先，人们从这句话的背后，似乎可以瞥见人治社会当中政府官员那种杀气腾腾、说一不二的凌人盛气，在这些官员们看来，今天的中国，政府想拆哪里就拆哪里，似乎没有商量的余地，否则就会动用强拆手段，哪怕你以自焚对抗；其次，一个“崭新的中国”的出现似乎是要靠强拆来完成的，过去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今天需要喊“没有强拆就没有新中国”，所谓“强拆推动城市化”；再次，“没有强拆就没有崭新的中国”这句话具有某种强烈的预示意味，即给人以“强拆必将继续”的某种暗示，虽然在舆论压力之下当地县长、书记被免职，但细读这篇文章，该官员“并不同情自焚者、为领导被免叫屈”之意却跃然纸上。显然，“没有强拆就没有崭新的中国”当中的荒谬逻辑是不值一驳的。不妨来看两则发生在域外的拆迁故事吧。一则说在美国，有一块地皮被征用，当中一位老太成了让开发商头痛的“钉子户”，虽经百般劝说，包括以巨额赔偿相诱，然而老太以为，自己年老体衰，离去的一天已为期不远，金钱对她来说无异于粪土，因此她坚持拒迁。无奈之下，开发商只好绕过老太居地规划建设，并配备一名保安悉心照顾老太起居。最终，老太在离去之际留下遗言：自己那块居地赠与那名保安。另一则报道说，三十四年前，美国北卡罗来纳州的唐尼在梅登小镇买了块地盖屋自住。和全球城市化进程中演绎的故事一样，其老房子也被人盯上了，且买主还是财大气粗的苹果公司。几次谈判未果，后者不得不用170万美元买下这栋原价不到6000美元的老房子。“无奈绕行建设”、“被迫付出170万美元代价”，为什么？皆因“公民物权不容侵犯”之故！对比“没有强拆就没有崭新的中国”，我们可以看到：从人治到法治，“路漫漫其修远兮”。

事实上，“请公安按敌对势力办”这句雷语，它和上述“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这句基本上就是如出一辙了，其近似点在于这两句话都把党和老百姓对立起来了。毫无疑问，信访、上访现在是出现频率较高的词汇，尤其是“赴京上访”。那么，相关政府部门该如何对待这些信访、上访的群众呢？“请公安按敌对势力办”，这句雷语就出自湖南省长沙市开福区房产局前副局长曾新亮的工作日记。7月7日，一位52岁的倔强女人（曾因越级上访，被劳教3个月）向记者展示了她保存已久的“局长日记”，她说：“如果你没有亲眼看到日记，绝对不会相信，一个副区长会在大会上称，对待赴京上访人员，‘请公安按敌对势力办’。”什么叫敌对势力？敌对就是因为利害冲突而不能相容，从而互相仇视、对抗，那么政府与这些上访民众如今变成敌对的双方了吗？我想至少在这位副区长那里，答案就是肯定的了，至于还有多少人今天这么认为，这个我就不得而知了。不过，笔者马上就又想到了“你是准备替党说话，还是准备替老百姓说话？”这句雷语。你看，这两名官员的话语其实就是“英雄”所见略同了。前者虽属日记内容，只是一不小心落到了上访者手中，但其“请公安按敌对势力办”之说几乎就有些杀气腾腾了；后者语气听上去“艺术”一些吧，但其“党和老百姓是属于对立面”似乎一点都不含糊。其实，这些“官场雷语”也并不是说说而已，“湖北省委门口领导家属被便衣误作信访对象暴打”这条消息就是“请公安按敌对势力办”的某种付诸实施吧。因为事发后，当地有关负责人去医院看望被打者时就有这样的惊人说法：“误会，纯属误会，没想到打了这个大领导的夫人”。你看，这位负责人的这番话是不是就是说：打人是正常的，只不过这次是打错了人；打了领导夫人称误会，那么打了上访群众就是例行完成“工作任务”吗？

“我爸是李刚！”这是近日最火的一条流行语了。它虽非出自官员之口，但也可以理解为某种官僚阶层的代言吧。其事件背景是：10月16日晚，一辆黑色轿车在河北大学校区内撞倒两名女生致一死一伤，然而司机不但没有停车，反而继续驶去校内宿舍楼接其女友。在其返回途中被学生和保安拦下后，该肇事者不但没有关心伤者，反而态度冷漠，甚至嚣张地高喊“有本事你们告去，我爸是李刚！”李刚何人？据报道，他是河北省保定市（似为河北大学所在地）某公安分局副局长。毫无疑问，“我爸是李刚！”之所以成为一句流行语，其实反应的就是民众对权力阶层的一种集体声讨。笔者无意去评析这件事本身，而是注意到了该次事件的后续发酵。“我爸是李刚！”充斥网路显然给有关方面施加了政治压力，“10月26日，河北省省长陈全国表示，对于河北大学院内的醉酒交通肇事案要‘依法严肃处理’，目前省委已经成立工作组处理此事”；而随后这位李刚不出所料被媒体追踪，“李刚拥有五套豪宅”随即被曝光，有关方面就表示此事“需经纪委部门经过审查后作出处理”；接着，事发所在地的河北大学校长王洪瑞也被揭露其相关著作和博士论文均为抄袭之作。俗话说，“拔出萝卜带出泥”，一次偶发事件常会导致某个贪官东窗事发，然后一个带出两个、三个……，这样的情形也已经为我们所熟悉了。毫无疑问，“我爸是李刚！”这种狂妄的叫嚣，它折射的是其背后那种权力的强势，或者我换句俗话说出他背后的潜台词吧：“撞死你怎么啦？你奈我何？要钱吗？找我爸去！”

如今，迷信风水的党政官员似乎越来越多了，最近发生在重庆那里的“风水门”事件就再次轰动了全国，媒体随之纷纷热炒。这件事大体上是说，重庆市的一家开发商正在开发一个地产项目，不料，重庆市江津区委书记王银峰却声称开发商的这个项目挡了他的风水，于是要求对方停建。在这件事情当中，就同样有“官场雷语”传出。这起“风水门”事件之所以会引人瞩目，就是因为人们看到了事件当中的主角——区委书记王银峰的权利淫威。据报道，10月13日 ，媒体记者获得了“风水门”事件的录音资料。王书记在录音中有这样的强势话语，诸如“地都是政府给的”，“我们来负担你的损失”，“想跟政府玩的人，我们陪到底”。而最有“杀伤力”的是第四句话：“你知道重庆为什么打击黑恶势力不？你知道什么叫恶不？跟政府作对就是恶。”你看，书记的权力能有多大呢？你从上述这些几乎带有某种威胁性的语言当中就可以看出个大概吧。在我看来，这位王书记的这番话说白了就是这样的意思吧：土地的地主如今是政府，政府是党的政府（或者说政府得听党的）；“我们来负担你的损失”，意即纳税人的钱财我说怎么花就怎么花；你要不听话，那就是“恶”，政府就会跟你“玩”！

构建和谐社会，这当然是一个美好的愿景，然而这些“官场雷语”的不断出现就绝不是什么和谐之音；如果要避免更多的“官场雷语”出现，则绝不是设法堵住官员们的嘴巴，而是要从制度层面去解决深层次问题才行。

（转自《公民》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