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田石——青田石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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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田多山,只沿江有些平地,江是瓯江中游,早年上处州下温州,都是乘木船,浅滩用篙撑,深水摇橹,篙头包铁,河床尽是石块石卵,一篙一声“丁”,回音又是一声“丁”。青田绿水,山静人定,水中“丁丁”,如脉搏化作音乐节拍,坐船人或梦或 醒,都在神游山水,日长夜长,没早没晚。
处州又名丽水,不亏这个丽字,不过也掩盖了另一个字:穷。真穷吗?取笑了,把个金饭碗从灶额头闪走,又塞柴灰塘里了。
山穷少土多石,却又石中有核有心有结晶如玉,有青有白有彩色斑斓有花纹如想象的图像,总称青田石,名闻天下。
从此诞生了石雕艺术家,代代相传,把巧夺天工的作品,摆进会堂馆舍。这是世界共见的事。
却另有一仲,只有乡亲知根知底,诞生石雕艺术家的同时也诞生了冒险家,也代代相传,越传越广泛,有的人家,全家投入,有的村镇,没有一家没人参加。越洋过海,或走陆地,由亚洲横穿欧洲。守在家乡的老弱和县委书记说,你们看中国地图,我们看世界地图。这里用的着这两年流行的一个字:酷!
我小时候还在街上见过土里土气的“山头人”,臂弯挎个子底扁圆竹篮子,一条毛巾半盖半露无数石头猴子,一寸高半寸大,在世纪初,就凭这一篮子,闯进了世界花都巴黎街道。那是第一代冒险家。现在,—个全村起楼的村长说,洗洗脚上的烂 泥,穿上鞋子就出国了。这不但“酷”,简直豪言壮 语了。其实是几代人的血汗取消了石篮石猴,但冒险依旧。
大约五年前,我在文成乡下,遇到一位世纪老人,第一次世界大战左右,作为华工到了欧洲,修过法国铁路。经过说不清记不全的性命拼搏,回到现属文成的老家,孤身一人,默默坐在墙角,晒太阳——本地叫做“晒晒暖”。问他什么,都是平静地望望你,也是望望世界。动动嘴唇,声和音,有还无。这是和世界不用说什么了。摸摸衣裳,静静的舒舒展展的“晒晒暖”。须知“晒晒暖”和说声晒太阳的不—样,这里包含着大自然的亲近,这是从儿 童时起就溶化在生命里的温暖、柔软、松散。啊,他摸上衣襟了,那里挂着个石头猴子,寸高寸大,青田石刻。
作者简介:
林斤澜,浙江温州人。1945年毕业于国立社会教育学院。中国作家协会理事。1950年开始发表作品。1961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曾任北京市作家协会专业作家、副主席,《北京文学》主编。著有散文集《舞伎》、《随缘随笔》、《山水之间》,小说集《春雷》、《山里红》、《石火》、《满城飞花》、《草台竹地》,系列小说集《矮凳桥风情》、《十年十癔》,特写集《飞筐),文论集《小说说小》、《立此存照》,选集《随心所选本》,剧本集《布谷》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