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感激青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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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寂的怀念（１２０章）
我不会离开你。
然而我会悄悄地死去，把世界孤独地留给你。最后的告别将难以觉察。也许在你记住我你看许多不该伐倒的树，被伐倒了。你的头发也会门响，我以心之所感的终极，与你合而为一。
为了这千年无异的爱情，我决不把世界，孤独地留给你。
1985．12．28．珞珈山
2
风浅浅地滑过草地和朦胧的楼群，倚着一串开满紫丁香的记忆，我构思写给你的诗章。
夜晚静悄悄。
思念静悄悄。
呵 我受不了，真受不了。
让我跑过去吧，跑过去
把灼烧的渴望贴近你。想念濡湿月光。
月光濡湿这个夜晚。
1984．3．
3
我想起那个季节，那个流萤点亮的季节。你从我不知道的村庄走来，携着野风和岩石摔打的痕迹......
是哪一个黄昏和黎明，你紫荆树的形象，走迸我顺着晚风写就的第一首诗。
于是，沿着开满三月花的诗行，我追踪你的目光，并在我的目光里，密密地写满给你的书简......
1984． 3
4
我想起那些日子，我们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那些被温馨和甜蜜浸得湿漉漉的日子呵，在你目光的疆域里，我是一个孩子。一个挎着小花篮．从村道上走来，寻求爱抚和鼓励的孩子。你把你的昼夜，你的麦芒上的露滴，你的花和果子，慷慨地盛进我的篮子呵！让我，让我把那些日子，早晨或黄昏，订成一本诗集吧在风与紫荆花的插图里，我阅读你的题词。
1984．3．荆卅
在礼拜天的窗下，所有的书被我弄乱。日记本的蓝条条里，我胡乱地写你的名字。所有的笔画，都和最美丽的幻影叠在一起。我想你--我想哭......
成群的水杉舒展微笑般的绿芽，太阳真好，油菜花和野虫子，向我掷过来金灿灿的诱惑。你们，我的女伴们，穿上了最漂亮的春装，你们走吧!不要叫我。
没有你，郊游--有什么意思呢?
1984．4．1
愿你想着我。
即使海藻珊瑚和所有小生灵都恶语伤害我时，愿你也想着我。
弥是我的小岛呵，汪洋中的一片绿地。
我的种子撒在上面，我的船拴在岸边，我用金色沙"子掩埋我羞怯的身体。
愿你想着我，幸或者不幸的日子。即使我因幸福的疲惫而瞬息不想你。
1984．4．1
7
我是个灰姑娘，从一间很小的茅屋里走出来的灰姑娘，你为什么要爱我?
柴烟和杵槌，早已在我的额头抹下洗不去的颜色，早已在我的手掌，烙下结实的块状，你为什么要爱我?
你不是王子，却有白雪公主顾盼的明眸，你为什么要爱我?
我是个灰姑娘，一个永远也不会有水晶鞋的灰姑娘呵！
1984．4．1
8
我的胸中积满温情，象春天的田野，挤满蓝色的花朵。我想着你。在女伴的歌声里，我想着你浑厚的男中音，象家乡腴美的黑土地。而我，正象那挎书包和篮篮，穿花布衣的孩子，惊喜地在垅沟拾起金色的穗子。我想着你呀!真的，我真想听听你的声音。
真想在那土地上拾穗子......
1984．4
9
佃野在低唱。
男中音浸透蓝色花香向我走来，你向我走来。田野在低唱。
漫长的渴望的镜头终于消失，在我和你的画面里，你低低地对我唱着海洋般的歌曲，我喜欢你的男中音，我在你的歌唱里睡去又醒来......
田野在低唱......
啊！也许有一天，我会负载不了你的赐予--丰富如海洋的赐予呵！
1984．9．6荆州
10
一在我疏忽的一瞬间，你转过身去，留给我一个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因为我的粗心，而遗失了
你的什么......
重逢的日子，愿你含着泪，也含着笑，把这个橄榄色的故事，讲给我听，讲给我听。我会忆起，在那夏日的午后，我倚在母亲怀里．听屋檐丽声的情景......
1984．9
11
听说你就要来临，我匆忙地为你准备歇足的地方。我扫净门前所有你也许会走的路，让屋子开满你爱：的花朵，让窗台栖落你爱的鸟儿，听它嚼歌......
然而，阵雨来了，把我准备的表示爱的礼品破坏了。
而我没有懊伤．也没有忧郁．我焦渴的心，披上了冀望的绿叶，在风中呢哺等待的絮语。听说你：就要来临......
1984。9．6
12
我不再为离别而流泪。
当玫瑰红的五角星花开向我的时候，我把一枚精致的叶片，夹进你的日记本，然后，打开门，对你点点头......
我不再为离别而流泪。
无论远方等待我的将是什么。
我不是两手空空，我的行囊装满你的爱，很沉很沉，我因此将不再是一只柔弱的小鸟，怯生生地在你的翼下扑腾......
无论远方给予我的将是什么。我不再为离别而流泪。
1984．9．7
13
整个夏天，我把我的日子，随意地丢弃在路边，如丢弃随处可摘的小小花朵。
你从我的身后走来，象一个亲切而严厉的大人，捡；起任性的孩子胡乱丢弃的小小玩具。使我的日予，开出花朵，并且长出金黄的果实。
1984． 9
14
人们不能比我更好地了解你，虽然你让我等待，让我失望，让空旷的原野，只有风呼啸而过的足音。然而我知道，即使是另一世纪的潮汐，总有一天，也会涌来打湿我的渴望，即使夏日没有雨，也会有一拱美丽的虹桥，通过林野接近我。
人们不能比你更好地了解我。
虽然我任性，虽然我一次次无礼一次次伤害你。然而我知道我知道，阳光从不蒙骗期待的眼睛，我知道，所有的伤害，都得到最真实最完美的谅解......
人们不能比你更好地了解我。人们不能比我更好地了解你。
1984．12．2．荆州
15
我是你的浅蓝色的小女孩。
在很晏很早的时候从很远很远的地方奔向你。
无论什么季节无论什么路。
原甄上所有的蝶形花叽喳地告诉我你的村子，你的白屋。
人类所应拥有的，都是我用来呈献给你的见面礼呵！三角枫、蓝藻、风化石......
以至维纳斯的金腰带，以至海下中世纪的沉船......
不！我的礼物即是我。
哦！想说的话留给茑萝成岸的时节吧！
现在，请你以男子的臂膀和宽大胸脯，以整个的你抱住我！
我，是你浅蓝色的小女孩。
1984．15．2
16
你占据了我的每分每秒，纵使是大海般恢宏的诗章．也不能慰藉我的创伤--你的爱灼伤了我。在远方，我的心是一片无边无际的雪原呵！没有一个人造访，没有......
你占据了我的每分每秒。
啊不!请你把白昼的阳光和午夜的月光还给我吧！ 还给我......让我在深夜独自醒来的时候，寂寞而深切地想你，想你......
1985．1．6．荆州
17
你不要这样看我。
这样深情而忧伤地看我。
我的心空已在下雨，每一条沟壑都腾起暗红的涌流。
你不要这样看我。
这样期待而沉重地看我。
我多愿每个每个黎明醒来，都有阳光普照呵!多愿每一棵小草都有一片永远晴和晶莹的天空。
18
有一天，你对我说：你总是要走的。
也许人生的路上，注定了要有这么一次相知与相离，
注定了要有这么一片爱的追光恨的潮汐，也许。岁月的每棵树每块岩石都必须经受秋冬春夏的
洗礼。然而我想对你说对你说，虽然下过一场小雨，虽然
雾霭弥漫，而越过那片丛林越过那座山，依然看得见南方的岸。
我想对你说，从我把手放进你的手里的那一刻起，
我就不准备抽出。
19
你使我变得富足。然而踏着岁月的节奏，我不敢懈怠。你无言的目光，使我一步也不能滞留，即使在一棵丁香树下，摘取一刻温馨。
你使我感到沉重。
然而我知道你的爱很深期望很深，我知道你要我去的地方极远极远，我知道我永远永远也不能走近那朵奇异的七色花。
1985．3．20
20
你相信吗?
相信总有一天，会有一个女神来帮助我的，帮助我走完那条月光铺成的路，然后，在一片苹果林里，伸出手去，便得到一双水晶鞋，
你相信吗?
相信灰姑娘有一天也会长大。
相信你会披着露水情不自禁地走来，你的身后，盛开一路金色的百合花。
相信世界从此多了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的故事，相信我们从此爱着无边无涯。
1985．3．20
21
明天就要离去，我多么渴望你和我一样驻守这个夜晚，任夜风悄悄掀动蓝窗帘，渴望在灯的意境里，我们随便谈些什么，或是默默地坐着也好，任窗台上的紫杜鹃悄悄开放这个季节的秘密。那么，即使黎明提前到来，即使你眼睛的晴空以黑星星的光芒直射，我也会带着少女的祝福远行。
这一切都不可能。
然而，我却因此知道了，知道了对面窗口的姑娘为什么总唱忧伤的歌，知道了夏天疲惫的小船，为什么久久不能靠岸。
1985．3．21
22
浅浅的小河边，我站在沉默与期待的背后，窥视我扑扑跳动的心，我的心被春风吹皱。
我曾躲在我的小屋里，久久地垂着头默想，任母亲疑惑地追问或摇头，我曾呆立廊檐下，幻想你从我门前走过，随手就在篱笆上插下一朵指甲花......
我只是沉默，只是期待，只是幻想。
然而等到夏天，等到期待烈日般地灼烤；我就会说，就会说......
1985．3．21
25
你一遍又一遍地唱着，却从不把一支歌唱完。
朋友们疑惑地看着你，他们不知道树二的叶子，为什么簌簌作响，不知道人群中我能听懂你的歌日昌，不知道阳光涨潮了，我总带着夏天的忍受，一和沉默与你同声唱......
你一遍又一遍地唱下去，只是永远别把那支歌唱完。
1985．3．22
24
漂夜里，二我走了很远很远的路去迎接你。曝篱蛙声如雨蚊蚺如雾，夜籁中却听不见你的足然而茫然之中，我：不知道，我们已相错了许久。体?已穿过另一片林子，在我门前等待那个抒情眩刻的来临。
1985．3
25
只要你想起我，我就在给你唱歌。
当你深夜归来，你的屋里只有那串祝祷的野葡萄，而你因为疲倦，甚至来不及懊恼就睡去，当彩明尚未到来，而你园子里的相思草已不再沉默，当你倚靠着期待，又被期待倚靠着，我就在给。你唱歌。
就在你门前的野杨树上，就在遥远未知的海岸，在雪野，在我行经的每一个地方，给你唱歇......
1985．3．25
26
你不要责备。
不要责备季节的绿藤总是缠绕少女火红的歌声，木要责备新叶的喧嚣，、籀蕾韵沉默，不要责备我：在深沉地爱你的同时又强烈地关注别人，不要弥不知道同一棵树上也没有完全相同的叶子，不知道我对你的爱成为我一切的粮食，不知道路旁的树即使慨然地将荫凉给予，然而果实却只留给终日等待的夕阳...... 27
又是一个雪天。
又是一个在雪原上拘谨而快活地抒写初恋的季节。然而我们不再是初恋，不再是那一阵微妙得颤栗的
激动。不再拘谨，不再想说而终于未说，不再藏起渴望象
藏起一方手绢。
然而我们还是回想，回想雪空，回想雪宇，回想远距离地投掷雪团，回想拚命抑制的冲动。
我们也不仅仅是回想。我们谈男人，淡女人，淡一个陌生男人和一个陌生女人不能谈的事情，谈雪天，谈阳光下的距离在雪天缩成了点。在雪天，我们不相信，不相信人类的心灵还有阴影，相信我们彼此还有什么话，只能带进坟茔。
1985．3．2荆州
28
你生活在我的想象之中。
每天自晨至晚我就在我的想象里，培植着我思念盼小岛，挥汗如雨，一刻不停。全部的甜蜜和愁苦就这样涨潮般涌出，落潮般归返，我的小岛因此郁郁葱葱，永远是夏天。海面上没有你的帆，而且海岸很远很远，而我知道， 你就站在岸边，任潮水湿透你的双足，任海雾：模糊你的双眼。
我的小岛将永远草儿青青。你的船也终会扬帆。
1985．3．28，29
29
没有你，我的世界是沉默无声的。
在准备归去的时候，我的日子激动得不能自持。我只想--只想你牵牵我的手。
那么，打开门，让我站在喧嚣的路口等待放行吧！
路旁林子里，绿衣少女醉心地抚琴，她的心音是冠遮无拦的。
我也是无阻无挡的。只要踩着路旁的小草走，我就会找出我的道路。
30
我知道征你服了我，在我远远的望着你的背影或侧影的时候，爱便被折在我远远地望着你的背影或侧影的时候，发便做们磨着没有昼夜。
然而我沉默着。没有倾诉没有唱歌，一任爱的积岩在季节的守望里一层一层加厚。一切，我都喜欢自然的组合。
然而，也许是属于我的，就这样轻轻悄悄地从我鬯睫毛下，滑走了......
有一天人们告诉我你恋爱了，我什么也没说，什么也不能说。在很远很远的夜里，我先哭后笑，我把深深的祝福托给弥襟的风......
啊！至今我仍相信，隐藏爱的人爱最深。
31
问我为什么爱你。
我永远说不清。
在沉闷的黑夜之中，当我的太阳船从海雾漾漾的海平线上一出现，我就认定了，你--就是我盼岸。
我什么都来不及想，什么也没想。
当然，也许在我还只是母亲膝边一个不敢出门的小。女孩时，就什么都想过了。
从此，所有的诱惑物，都因而黯然失色。不要问我为什么爱你。
我永远说不清。
1985．3．3
52
你在我心里住下来，你就不走了吗你?
你不走了，我的心就日夜忙碌着，从遥远遥远的海。岸那边，衔来香木和海草，加固我们的居处，象一只快活的鸟儿衔着至高无上的歌，飞行莅晨空和晚空。
然而，当自荷花红荷花成群结队地又唱又舞从湖中翩然而出时，你也不走吗?
当飓风乍起，骤雨突倾，你的居处摇摇欲碎，你戗不走吗?
我不相信。
我不相信。
你在我心里住下来，你就不走了吗?
我这空寂的小屋多么需要你这样的主人。
1985．3．3I
33
当车子经过喧闹的大街时。我就在你可能出现的地方搜索你的身影，然而我总是失望。
但是有一天，你突然跳入了我的视域，在那里你左顾右盼，然而我却静默得象一片无风之日的叶子，黄昏的荫翳正好遮住了我。
车子终于驶出了理应相会的时刻，我就在沉默之中想象逝去时刻你可能会对我说的话。
1985．3．31
34
一走进阳光，这奢华的春天的阳光，我就冲动，就不可压抑，就赤裸裸地，毫不含蓄地想你。和同行的人说话，我是心不在焉的，象蜜蜂蝴蝶逗弄着小花小草，我就在心里和你说着悄悄话。我的想象是逼真的．我因此沉入了自己的感动，限泪汪汪。
1985．4．1
35
只有站在你面前的时候，我才肯说：我真累。你伸开双臂，让我的桨歌就泊在你的岸边吧!夕阳已缓缓地溶入天边了，我就在你的凝眸里暖暖 地沐浴，然后沉沉地睡去。
也许夜色正从四面八方围猎我们，而我相信，你会!给我一个精神焕发的黎明。
1985．4．1
36
你不能陪伴我，我就一个人走。
夜色涨潮了感情也涨潮了，我就用渴望搭一座小木屋。
然而，你会来吗?你会来吗?夜来香挤满了廊沿，莺萝藤都爬上屋脊了，河流那端，却传不来你哗哗的桨声。
1985．4．16
37
轻轻地垮举起我，象举起一片风中的小叶子。我是你的小女孩，你是我的男子汉吗?
你说你愿意就这样、就这样走下去，直到寒冷的夜把我们还原。
然而，我不愿意。
我不愿意做你头顶的孩子，不愿意在山的肩胛上定格成一尊冰冷的风景。我不愿意。
呵!让我做你胸脯上的山百合吧!
为你聚集满山遍岭的歌唱，同时为你遮挡迎面而来的射击。
1985．4
38
童话就要讲完了，我期待着和你单独相处，造一座我们的小红屋。而季节的惊悸总把我们隔开。蜜蜂闹闹嚷嚷着，林岚之上，天空因渴望燃烧红月亮。
象读一首躁动不安的小诗，你读懂我的眼泪我的抑制不住的失望了吗?
没有。没有。
夕阳没有定格那群远来的风。
探深的夜里，你却感到深深的沉重。
1985．4
39
象小溪潺潺流过青草地总会流露出种种柔情，想起你，我就变得温顺。虽然，我的心因寂寞而喧嚣，而吵吵嚷嚷，而不安分地把渴望撒向四面八方。
然而，想起你，我就温顺，就懂得爱与珍惜，责任和永恒。
想起你，成群结队的寂寞也能开满成群结队的花朵。
1985． 4
40
你不要留下我，一个人去赶路。
为晚歌已经唱起了，时日已近黄昏，而你的路还很远很远。
虽然这个夜晚同样的星星会照耀着我的窗口，也照耀着你脚下银白的路。
......哦!你是执意要走的!
那么，请带上我的灯请握着这串钥匙吧!而且，我的门将是整夜地开着。
1985．4．17
41
就这样重复着，象来来回回走着同一段路。
而我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能以这样的美妙，泛滥我的身一匹。
路上挤挤挨挨的花朵全是一色的。
路旁窠臼里扑翅而出的歌是我早已谙熟的。
叶缝里闪闪烁烁的也许不仅仅是光斑，世界离我很近又很远......
然而然而，黑夜来了我们不愿意回家，我就用红珊瑚绿珊瑚，搭一座美丽的小蓝屋......
1985．10
42
为了不错过与你相约的时刻，我的灯整夜未灭。
然而当黎明到来时，我却因等待而睡着了，直到阳光暖暖的手指把我触醒。
于是我顾不上梳妆，顾不上戴好你最喜爱的那朵金蔷薇，象一个不成熟而丑陋的小姑娘，我就跑去见你。
因为羞怯和慌乱，我抬不起头来也说不出话来。
而你的宽容和微笑，象赤道的阳光，那么快就驱散：了我心谷的雾。
1985．4．24
45
你开始象一个严厉的大人，一本正经地对我说话。曙色微微，我看不清你的脸，只有风一阵一阵雕塑着你的头发。
我不知道你说了些什么，真的，然而我承认我被感动着，也许自昼就会因此美好而且漫长。
......太阳出来了，我不敢对你说，我是怎样才抑制：住了渴望摸摸你头发的冲动的。
1985．4．27
44
心空并不因为太阳而晴朗，你的沉默给了我一个悠长的雨季。
我知道你想往着什么并要求着什么，然而面对你的沉默我也只有沉默。
毕竟有风有星星点点的野花有一条流也流不断的河流，还有一片蓝空可以依傍，也许我不该总是保持这种冲刺的姿势，恨恨地预防着一切。然而如果你不习惯并且不能忍受，那么你就决定吧！
然后你可以自由自在地吹口哨，并想象脚下是一首痛快的歌曲。
但在世界的末端，也许我们会重新相识并相许。
1985．5．12．荆州
45
你躺在那片草地上，就睡着了。
我惊奇地走近你，默默地坐在你的身旁。
我想握住你的手，虽然荆棘并没有开放......
但是，林子那边江涛的呼喊使你醒来，你整整衣领，就走了。
你没有感到我的存在没有发现我已经到来了吗?
溉然已经把你寻到，我就会跟着你，即使永远流浪！
阳光和空气能逾越你高筑的墙，我也能逾越并把它溶化的......
1985．5．12．荆州
46
请允许我说，你是我的黑夜......
我不愿象世俗的人们，把你比作白昼或至高无上盼太阳。
白昼里，我是羞怯的，因为太阳光芒万丈，即便爱我的人们也发现不了我忘记了我。
然而，黑夜到来，尽管群星烁烁，我却快活无比，因为你给了我一个位置。
你是我的黑夜，是的。
1985．5
47
让我把信赖交付给你!象交付给我至爱的父亲。如果能够，我便不再担心。不担心远距离的呼唤，
不担心漫长的旅途之后，没有一座可以依傍的小屋，不担心我所依傍的只是一行写错了可以涂改的文字。
如果愿意，那么请伸出你的手吧！不是倾诉，不是起誓。
1985．5，
48
你细长的手指轻轻从我面颊上滑过去，然后你就走二了。
那些信被你留在了原来的地方。你知道无论走向哪里，永远将有别的信如期来临么?我为你采集的小野花，在疯狂的迪斯科里瓣瓣飘散......你使我的贫穷成为新的贫穷。
然而，我不需要红色的茄克衫白色的太阳帽，不需要过路人伸给我的臂膀，不需要，即使太阳把我晒得黝黑，即使荒原上涌来饥饿的狼群，我，的期待也如路边挤挤挨挨的石头，生长曲曲弯弯的小草。
1985．8．11．贵阳
49
只因为对你的思念，使我觉得：周围的一切不可紊：近整日里我缄默着。
林中的小路，曲折绵长，满怀愁绪又满怀期许。谁能够抚去我的沉默的痛苦呢?
虽然落叶金黄，虫声如雨，虽然月下樱林和金桂彬香，密密地覆盖着秋季，使人渴望身边弥漫爱情。
然而，黎明里醒来，我却突然感到彻骨的孤独。
1985．10．5．珞珈山
50
你没有理会我的呼喊，径直地走下堤坝。
......我只是留恋这个黄昏的景色，喜欢在草坡上倾听虫声和草儿的柔声低语。这不应是我们的结局。
黄昏里美丽的足音分明传达着默默的期许，可是你却问我为什么流泪......
如果我追上你，如果我攀住你的肩膀，我只请求你沉默着允许我，为你打开，前面那道紧扣的篱笆门。
1985．10．5．桂园
51
我坐在河岸上。寂静深不可测。
其实我没做什么也没想什么，我只是静静地等着你．的足音，等着你在我离开之后寻我而来，轻手耍，轻脚地抚摸我的头发或者蒙住我的眼睛，我就会不再嫉妒，就会忍不住默默地对你微笑。
阳光之下，汉水似乎宁静得失去了流向，而我的爱是不会迷失流向的。
然而，我忽然看到，你在不远处的野苇丛中对我摇手，而那是我们日午时分坐过的地方......
1985．10．5．珞珈山
52
从一个山头到另一个山头，我把脸颊埋在夏雨淋湿的风景里，默默地承受芬芳，承受馈赠。
而你。没有到来。
你的天空，阳光沉默着，道路慵倦而干枯，只有群叶因你的歌唱而朴素。
虽然这是夏天，大地上每一朵小花微颤不止，而且。水声潺谖......
你的不幸打倒了我。
我的幸运的欢乐，只因你的痛苦而黯淡无光。
1985．10．6．珞珈山
53
每天我坐在石砌的湖岸上，读你的薄薄的小诗集，我不知遭何日可以读完。
黄昏的翅膀时常散布着游离的荫影，夕阳闪闪烁烁。象不可知的羞怯的少女心。
如今青色的岸边一片枯黄，那些女贞子已经失掉。
然而，我仍不知道何日可以将侈这本薄薄的诗集读完。
1985．10．8
54
你的小屋，承载了我整个夏天的疲惫。
你低唤着向我伸出双臂。众目睽睽，而我，面容憔悴，行囊空空。
然而你的荫影是浓重的轻柔的。你的爱之光是辉煌的灿烂的。我因此晕厥而新生。
除了与你共有的这个小屋，我贫穷得一无所有。
1985．10
58
我就要离开你的小屋了。因为夏日已暗暗遁形。我在你的表情和目光里，在我的感受里，寻求我所
渴望的语言--只要你说"不"，即使是灿烂得不可抗拒的召唤，我也能弃之不顾。
而你，早已为我打点好行装，只有黄昏在窗前唱着最后的歌曲。
你沉默着。
而我知道，你沉默是因为你坚强地忍受着并希望着。
你是我的教唆犯。
只因为你最初的怂恿，我才肩起这默默无言的人生重担，漂泊不定。
1985．10．13．珞珈山
59
你从不问我是否有过不止一次的爱情。不问我诸多的歌是否也唱给别人。
当你在我的歌声里沉迷而感动，泪眼朦胧，我就懋对你说对你说，这世界的人山人海里，再没有任何一个人能够攫取我的信任，即使是世上最可爱的男子也不能。
而我，因你的感动而感动，只是凝望你的脸，默不作声。
1985．10
60
自日里我在雨中踽踽而行，雨水没过草地，脚踏水草唧唧响......
然而这不是任性的时刻。
我在路口日复一日地等着你的来信，没有早晨，没有黄昏，雨点儿终于由温热变为冰凉了，而十月黄叶簌簌，仍不能沉睡。
因为无眠的寂寞和期待，我一个季节接着一个季节地给你写着长长的信......
1985．10
61
我已看出了你没有说出的痛苦，只是你不应关紧你的门，不让我进来。
我是来做你的忠实的听众的，虽然我曾是天籁的一部分。我来听你那没有唱出的歌，你已沉思了好久。
不要再以沉默标示你自己了。
你莫非会忘记，你的高贵在于歌唱。
1985．10
64
什么也别说，也不要哼你那支花色的曲子，世界不会因此落入沭渊，而寂静会赐给我们一个橄榄园。
你是第一次这样枕着我的腿躺着，辣蓼花和蟋蟀草抚盖着你的脚踝，你安详而动人。
而我，却睁着惊惶的双眼，一个陌生的来者也会使我羞怯万分。
黄昏已尽，水月将从湖底静静地升起。
1985．1
65
我走错了路，只好停下来，在草地上清点我的行装而我发现我忘了带必须呈献的礼物。
我只得往回走。
我没有认出迎面走来的友人，却把陌生的来者当成了同行的朋友。
黄昏时我敲响你的门，你却惊异地问我为何又回来。
你当然不知道，是你使我屡屡把其它的事情都忘却了。
1985．10．19
66
因为几份嫉妒，你笑起来，你说这样才好。而这却使我加倍恼怒。
我要象击碎花瓶一样击碎你的笑声，然后把它扔进垃圾筒去。
只是你不要恨我。
不要缄默着使这屋子昏天黑地。
67
我准备好了所有我想到的，匆匆向你奔驰。到达之时，我却发现没有为你带任何礼物。
虽然我是撒了谎才经得应允的，我曾因此准备良久。
这个残酷的雨季打落了多少青翠的叶子，多少赤热的愿望因此发霉而遗忘。
然而，当你奔下台阶接过我空瘪的行囊，你却激动万分。
1985．10
68
你轻轻的抚触，就能使我满足。
而今夜雨声潺潺，我能在你的抚触下孩子般地纵情么?
梦中的石榴可望不可即，而愿望迷朦似雨声。
然而我仍将为你换上一块红窗帘，只是你不要看那天空的色彩纷纭。
足音远远近近。而今夜无人敲门。
1985．10．31
69
我跟你走，可是你要上哪儿去?
日光已尽，密林如夜，而你遵循的雪岸默不作声，你要上哪儿去?
在你的背后，我什么也看不清。我要在这林子里选择一棵树，燃起一堆火，再做一个小雪屋。然而，我还是要跟你去!
也许，前面有透明的湖和白色的鸟。也许，有一扇门在风中神秘地开阖。我跟你走，可是你要上哪儿去?
1985．11．1．珞珈山
70
我的歌声中断时，你就不再凝望我，使我的泪滴无处可栖。
你拒绝了我的哭声，又以你之心使它受屈。
树丛中我象一棵无叶之藤，在悲哀的天空下抖动丽无声。
直到风雨俱来，冲刷你的窗予，使你恍然大悟.
1985． 11． 1
71
不知你的梦中有没有我。每夜我这样问着闭上眼睛，不知你是否也和我说着同样的话，灭掉你的灯。
你不要拴紧你的门，我会在午夜如水缘根而入，你的梦境就会因此绿荫匝地。
1985．11．1
72
我走到门口又踅回来，散开我的行装，可是你不要故作惊异。
从黎明的第一阵钟声响起，我就在这小屋里不安地念叨着走，而我又总是没有出发。
向晚时分，钟声在天光里悠悠散尽，你的喜悦却便我战战兢兢。
窗外是迷茫之夜了，你会在明晨帮助我出发。
然而，何时我才可以永远留下。 1985．11
73
我将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这夜静得使我发慌，而时间的另一端不知在哪个陌生的地方滴答作响。一切都不可言传，不可合而为一，只有沉默骚动着，怀念将成为历史。然而我会把影子拖得老长老长，把钥匙摇得叮叮哨哨，残月下，走着归路。
我将很久很久才能回来。
然而如果有一天我突然冲进你的屋子，你要视若以往。
1985．11．2．珞珈山
74
我真想一抬头就能看到你点亮的灯，就象看见头顶的星星和身旁的眼睛。
然而黑暗中没有可以通天的梯子，风吹来，只有漂泊者的记忆清纯如水。
许多的树，都结不出果了，让灯灭吧！因为神话早已死去．
1985．11
75
别逼我说出来。
我最深的秘密，通过这支笔泄露给你。
我不会承认我已厌倦，然而砍伐刀在我身旁咔嚓作响，我却无动于衷。
许多的秘密都遗失在途中了，再也找不到一星反光。四周无声无息，因为嘴角已经皲裂。
让我就在这儿停下吧!停下和你同守最后这个秘密。
1985．11
76
不是只有我才配跟随你。人流迎面而来，我对于你是必然也是偶然。而最后仍不可解。
我无如水之花，也不是你林子里终日厮守的鸟，来知的一切在石头里跃跃欲出。
而我透明得一无所有。
然而，如果所有不幸同时涌来把你淹没，我会是恶浪中你伸手可及的木筏，即使是一棵枯黄螅草。
除了我，谁配跟随你。
1985．11．3
77
你总是用胡子紧扎我的脸，使我不能喘气。时间就这样浪费在相爱之中了。
虽然我所有微不足道的愿望，你都给以满足。而成千希望却无处栖落，太阳和月亮同样深不可测。
静夜里当我紧咬潮湿的枕巾，你就打开窗子吧!
1985．11
78
我真想放弃这一切，跑回你身边。
这个世界空洞而苍白，齐整的足步声和孤独的旅行者，都使我不寒而栗。
每个白天都象夜晚一样过去了，我就在这儿等，我等了一百年了，每一个时辰都似最后一个时辰。然而，你用什么暗示我，这个季节除了枯叶没有什么可以编织花环，而我渴望与你同处的自发的和谐。这个秘密除了你无人知晓。
1998,5．11．12．珞珈山
79
我想你将来之时，你却迟迟没来。
等待的愉悦，就在古旧的石磨里一圈一圈地碾碎了，我怎么也摇不响这串轻灵的钥匙。
自信的人儿因幸福忘记了我的存在，听不见我的祝福声里石磨呜呜地响。
所有的人都走尽了，我也未敢探询你的去处，同情会使我无地可容。
好在黑夜已经来临，这梦游的世界无需克制。
1985．11．12
80
接过你的钥匙，我却因此失去了门。
现在所得的一切，因为你迟迟不来，我不愿亲近。请容忍我默祷，黑夜里把桉树叶子不安地撕碎。我只是寻找你的门呵！
除了你，没人知道我沉默寡言因为什么。
我要进入你的屋子，打开所有的东西，然后搬到阳光下曝晒，这是你给我的权利?
赊此之外，我别无他求别无他求。
1985．11
81
今夜，我是无处可眠了。她的声音似蚁群，结队而出。我相信那一切决不仅仅是故事。
我浑身发冷，然而一言不发。我对你的爱似乎突然中止。声音在这个夜晚是过于残酷了，天空又过于压抑，
木船在岸边长年等候，最终会赢得什么。
我拒绝她的触摸，而在自我安慰中，万事都在箍落。
那么我的灯呢?那照亮了我温暖过我的灯呢?
这黑暗的洞穴，没有出口，没有光，一切方向都是迷途。
1985．11．18．珞珈山
82
日子都过去了，我的世界却是一片空白。
寒夜里，我在这草径上匆匆忙忙，却如花开花落没有目的。
我不相信竟然没有另一个世界，你写给我的格言申一定遗漏了什么。
女人都很顺从，只有辣蓼花固执地开满两个季节。雪季就要穿过黑暗，沉默地来临了。
然而钟声响过，我什么也没有看见。
1985．11．18
85
你在我心里留下了痛苦，然而你却一无所知。我能对你说什么。
我从阴影中走出，面向你微笑，你却因此相信一切都是真的，就象桌上伸手可触的小狗玩具。而我天生不爱倾诉，不懂得博取馈赠。黑暗之中，我缄默地拉住你的手，而你仅仅把它当作一种爱的流露。你在我心里留下了痛苦。然而我愿意你真实地相信，我的每天都很幸福。
1985．11．19
84
如果你不赠予，我便不会摘你的果子。虽然我每天从你的园子外经过。
你的园子藤蔓悠悠，果实累累。别的姑娘用迷人的歌和笑向你韵园子抛掷手绢或石块，或对你柔声细语。
而我，只是默默地走过，把这小路上的落叶扫净，或者为你的篱笆补上两株刺藜。
然而，没有风来帮助你了解我。
这金黄的子也不知何物可以助燃。
......然而，如果你不赠予，我将永远不会摘你的果子。
1985．11．20
85
雨夜里，你阻止我出门。你说：乖乖的，坐下吧别胡思乱想。
而我迷恋雨夜的树林，和槐树下动听韵雨声，我隧迷恋而恼怒不可遏止。
于是，我打开窗子，然后打开门。
如果你宽容地摸摸我的头发，然后目送我。我反而会隐忍着坐下，甚至中途而归。
然而，你却揽着我的肩：屈服吧！反抗都是徒劳的。
不!我说，只要你还命令，我的抗拒就不中止。
1985．11．20．
86
我从不曾对你隐瞒什么。
许多话，我只对你一个人说，而决不只是绵绵情语。
而行旅之中，你却将它遗失在路边了，象丢弃一件儿时的玩具。
而我，没有提醒你。
也不能在你的身后将它惴惴地拾起．我从不曾对你隐瞒什么。
我将总是孩子式地对你说话，向你赠献最忠诚的玩具。
而何日你才不丢失?
1985．11．20
87
我把你的所有来信都带在身边，在无休无止的阅读中，却没有新的再来。
我愿意无期地承受这一切。而四周毫无回响。
身边的安慰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纪，雨夜的站台，我怎么也扬不起送别的手。
也许这些随身携带的信件，有一天会成为我沉重盼负担，但是除了你，一切我都视而不见。
1985．11
88
我早已熟识了这种黑夜，对窗下那持续的女声也不：陌生。
没有什么可以阻止我探测你的港口，我并不要知道你的秘密，只是你的优柔寡断使我惊愕。
也许岩石只是过于缄默，才使得诗人感动而流连忘返。
然而你的善良并没有增加我的敬意。同情只会使伤害不着痕迹。
1985．11
89
最生动的想象缸无济于事了。默默无言的等待中，我已不能平心静气。
即使月影里疯狂地舞蹈又有什么用，日子总是缺著一角。
虽然水声日夜轻拍湖滨，白鸟蓦然翩飞，然而黄咕满目，友人来去匆匆。
我以文静的沉默掩盖内心的慌张，而倦乏的夜晚，我身体的每一个部分因渴望你的抚摸，而微妙地颤动不已。
1985．11．22．珞珈山
90
因为遥远，我不知道你是否准备好过冬的衣物。
珞珈山彻夜飘零着落叶，湖畔早已绝无人影。即使雨打杉林飒飒响，我也不能安然入睡。
这突然而来的寂静，使我目眩神移，而焦躁不安之中，我发现竟然忘了带一张你的照片。
这时刻你在干什么呢?
温柔的忍耐使我渴望做你的妻子，使你的小屋温暖如春。
1985．11．22
91
你浅棕色的门关着。
象一道无涯的屏障阻住我。门久久没有敲响。
虢潮一阵阵涌来红豆的执着与红叶的忧思，野百合在流动的影子里谢了又开......
我走近你。
又远远逃开，象一个窃贼。那么，那么就让我等待吧!等待一道时间的落叶叠砌的小道。
等待一拱画廊，
等待有一天你启开那道屏障。
1985．11
92
这世界，没有谁比你给我的更多。
而我从不曾酬谢过你，我的感激都给了别人。
对于我，你是真诚的朋友，和谐的情人，忠实的同路者，最可信赖的兄长。
你的馈赠充实了我。而我什么也不能给你。只有无期的分离使我愧疚而负债累累。
我的感激都给了别人。
我酬谢你的那一天不知会不会到来。
1985．11．22
95
你把我孤独地留在路旁，雪霰在你消失之后开始飘落。
因为步履维艰，我不知遭转身之时，你告诉我的是什么。
也许你预言，将有一条湍急而冰冷的河流，阻止我横渡，而没有一个人可以帮助我修建桥梁。而季节的变迁，不可预言。
而我，不能指望另一个季节。
虽然雪光横斜而过，雪风潺潺，而最后一片叶子，却在枝头抗拒着风吹。
1985．12．21．珞珈山
94
还是这棵树。
只是季节不同了，没有风从山上蹀躞而来，使人免于幻想。
我想起夏日那神秘的一夜，梦幻成群，我在你的环护之下却仍惊惶不止，而树的飒响却使我安宁。
今天，雪雾迷朦，我却久久不敢伸出手去。
1985．12．22
95
冬雨降临，而你，是从哪儿弄来这盆黄杨木的?
岁月象叶子一样逝去，不可挽回，而我失望的枝权，只因你的献礼，而爆出新美的叶子。
可流隐去，而群山蓦地凸现，斗转星移，万年无异。
然而，我却不能固守这盆黄杨木，在向暮的日光里，迷失于郁郁之林。
1985．12
96
投有宁静，没有。到处是人声物语。
在这杂乱的夜晚，我感觉漠然。而远方的讯息使我委屈而难堪。
耐光都被我无端虚掷了，只有回忆有条不素。我想起那个并不遥远的夏季，瀑布的喧响只能使我沉默，忧伤和痛苦被覆上一层厚厚的红壤，即使你也不能使之缓解。
然而不需诉说，风吹草响，你会如风而至。痛苦将成为基石。
1985．12．26
97
我想采摘一束纷呈的野花，作为无风之日的呈礼。虽然林木寥落，霜期将临。
然而一天过去了，我却没有出门。窗户关闭着，时间慵倦而无声。
我说，明天吧!明天微风将似有似无，季节的变迁也难着痕迹，而我会因此找到一棵幸存的白早莲。
一夜之问，寒雪遍地，原野寂无声息。雪光里，我负疚地垂下头。
你却欢笑着，赐给我一份意外之礼。
1985．12．26
98
让我靠着你小憩一会儿吧，我感到了我的弱小。除了你，谁会引导我呢?
许多的树被伐倒了，这毫无防御的岸畔，我找不蓟一只可以凭借的小舟。
寂静如潮而至，天地冷峻而空茫，云朵飘过毫无含意。
花期已过，而果实渺然呵！
你为什么远不可及?
1985．10
99
静夜里，我感到你悄然临近，又飘然逝远。四周一片寂静，只有沉睡者的气息不绝如缕。我并没有错过你，然而咫尺却如天涯，只有往事永存。
你不要来去如烟吧！
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雨点敲打屋顶。
我将在凌晨跨过你的门槛，只为祈求雨季降临。
1985．12．27
100
我看着太阳一寸一寸落土。
没有了光，鸟儿仍在拍动翅膀。
目影不会在一瞬之间弥盖空间，抓紧这将逝的间隙，我给你讲一个故事。
但是你不要漫不经心，不要凝望那边的林子，似嘲弄聒噪的鸟群。
风中的花絮语什么，你知道么远处孤独的槐树，无人能解，却生长不息。
101
在我面前，是一片辽远的水域。
每日黄昏，我临水而坐。荒草大片倒伏，太阳昏黄地照着。
我痴望对面模糊的山影，一种永恒的神秘引诱我遥远的渴望之情。
然而，我无法划动那只泊岸小舟，我惧怕虚无的诱惑，使我永远失去这宁静之岸。
可是，我不能忍受这永无终了的渴念。请允许我呼唤一个舟子吧!
我们将在月出之前出发，只要渡过这亘古之夜，所有桎梏将因之而解。
1985．12．27．珞珈山
102
我独自在雨中漫走，四野因雨声而沉寂。
不需暗示，我知道这小路上没有来者，丛密的矮树林中，没有你突然举出的手。
这是一条孤寂的路。
雨水淋得青草闪亮，虫子们忍耐着，我不必去打听望走多久。
为了你我能够忍受下去。
直到我的祈祷，如漫天的雨水，洗清你的道路。
1985．12．27．珞珈山
105
在你为我举起酒杯之时，因为感动和羞涩，我什么也说不出。
窗外的石榴无声地裂开了，在接受你的祝福之前，生日之乐从来不曾响起。
黑夜冰冷的楼角，回忆如不灭之火。
几十个季节如一张发黄的纸翻过去了，童年的消逝留不下痕迹。你曾比月亮和星星更遥远呵!然而，除了你，没有谁在今日为我把祝福之杯举起。感谢你!感谢!
钟声响过了。
我会在明晨看到你的门前林木新生，太阳从东边升起。
1985．12．28
104
你不会想到我站在你的窗前，伫望自雪盖满树叶孩子们从远处而来又归向远处了，只有檐下的鸟鸣带给我奇妙的宁静，我留恋着，等待幻想从另一片雪里重新出现。
你说过有一支歌是为我们唱的，我凝神时却什么也没有听到。我只看见，桌上的石雕被移动了位置，女贞子的围篱是什么时候已经拆掉。
1985．12．27．珞珈山
105
黄昏时，你坐在窗前，呆望最后一片叶子旋转而下。你想起早该忘记的还根本没忘，许多的东西不能为人知晓。
夜里，我梦见大风如潮而至，冲开你的窗子，星星一闪之后灭了。
而你的灯未灭。
时间之外，有一种与沉默不同的寂静被你占有，而人们只说，离别是一种感觉。
1985．12．28
106
路在你离去之后不明原因地消失了。没有任何一种生命来惊动这样的孤寂。
月亮没有出现，星星也没有出现，千百个夜晚竟是如此相同。
我是在走着朝圣之路。
在永远相同的怀念过去之后，我还能重建什么?
--我已在这雪白的纸上，虔诚地画满无数活生生的叶子，而林子，却始终没有出现。
1986．1．25
107
在你为我规定的数目前，我目瞪口呆。
这是一道怎样的深壑呵!就这样无声地切断归日。月出了。没有谁在外面久久地等待我，树下的石头从不言语。
我知道我被你期待着。我知道被人期待是甜蜜的事情。然而，那些空白能在今夜填满么?能够填满么?
你听不到归声如潮。
所有的窗户都在此刻敞开着呵！但我的呼声却无法穿透那紧闭的门。
1986．1．25
108
在门就要关上的一瞬，我走了出来，门在背后沉重地响过了。
这静默的路上，脚步声是这样的孤单而急促，天边的光亮闪过之后就灭了，树叶飒飒地重叠着，没有人怀疑什么是一扇门。
暗示此刻在你的窗上变得多么珍贵而伤感，然而，我是决然不能回头招手的。
丛林呼呼地繁殖着，惊鸟叫过之后安歇了。
在另一扇门就要关上的一瞬，我走了进去......
109
所有该走的都走了，而我无法走出这间屋子。
我曾有过多少这样的时刻，在寂寥冷落之中，设懋你灿烂的光临。
窗外仍是那几棵树，回想已经过去的夜晚和正在流逝的白天，我并非等着满月的时辰。
然而，就这样沉默着，生命的目的难以达到。
纵然梦中之梦中，也不会有一柄发亮的刀，拨动这锈蚀的门栓。
1998．1．27
110
吐王许在你接受他的触摸之时，风起了，叶从树上落下来，而你为了肩上妩媚的长围巾，竟蓦然失去了最初的一刻。
生命中有一种永不变易的东西坚定着我的寻找，在意志的百般煎熬中，我保持着沉默。
这种轻微的忧虑不能伤害你的幸福，想象中，你为自己制造了多少幻景，并为之迷恋。
我从不怀疑生命的某一处有一种圣水常清地流着。然而，有一种色彩使纯洁受到亵渎，但在即将关上的车门前，我没法对你说。
1986．1．28
111
一切都被沉默吞去了，在达到你之前，我惟有渡过所有的河流。
我徒然地设想着一个没有怀念的世界，在这种永久的重复里，也许所有的结合都仅仅是传说。只有叶子是日夜飘动的，而天空欲晴欲雨，而大地上的河流是无限的......
1999．2．29
112
我已无法解脱了。
你以某种说不清的方式包裹了这一切，仿佛一重神秘的魔幻的气息。
任何一种声音的召唤，也不能使我回返了。然而在从此岸到彼岸的轮回里，我怀想起许多曾被忘却的日子。
风起了，日静穆地落下。
而我，将始终以一种人所不解的方式，完成着爱。
1986．2．28
113
回忆使我无法工作。
在永恒的怀念之中，我徒然地设想着那些无法复原的细节......
足音缓缓移近在你凭借另一双手传递给我的暗示里，我没能知道，你最初要我弄懂的是什么。我只记得，下雨了，在一种不被承认的遗弃里，有一种伤害在某块莫名的地方无声地发展着，而我竟没有说，这片雨声对我已经足够。
1996．2．29
114
在最后的时刻，太阳滑下了林梢。
似乎一种最终的告别仪式仅因日落而结束了。而我有一种情绪无法表达出来。
河边稀疏的小野杨，是何时吐出了星星嫩绿，而树下的草仍黄着。
我想起家乡此时的原野该是多么动情，菜花黄了，麦穗抽着，而一坡的林带该以何等的神秘呈示着一种复活......
而你，不会知道，季节已经变换了。你的门前，只有一棵无言的石榴......
1986．3．5
115
雨中的沙地已很遥远了，季节更替之前，群鸟没有飞来。
我在每一棵细小的树前停下脚步，因为某种最深沉的冲动，我歌唱着也因而苦恼着。
我必须走出因你的给予而呈现的世界。
但是，在我爬完你设下的所有台阶之前，西边的天红了。
1986．3．4
116
是什么暗示了我。
在似梦非梦之中，微雨就是音乐。而注定了要响起的足音，却自远而近，又渐行渐杳......
忧郁的女人呵！
使我沮丧的并不是瞬间或永恒，因为我活着，阳光遍布我的生命。
而雨停之后，没有了音乐，也没有了风声，只确万分不幸的寂静......
1986．4．8
117
我在夜晚走过草坪。
风起的一刹那，雨点稀疏地落下了。这是春天最小的雨滴。
你说过，我可以在任何时候走进你的屋子，而不用敲门。
但是，叶片忧伤地闪着微光，所有的期待，此时寂寂无闻。
我只能望着青草，在潮润的静默中，设想你今晚的许诺。
1986．4．8
118
你握着我的手，在我的床前，从向晚坐至黎明。
风是什么时候停息了，月还在天边圆圆地挂着，夜晚过去了，现在是白昼，生命将会因此而永存么?
满怀感激，我没有扑入你的怀抱。默然相对时，太阳出来了，我的心忧伤而平静。
也许只是因为你的环护，生命才没有在爱情中默默憔悴。
1986．4．9
119
我穿上你送的连衣裙，微笑着穿过人们猜测的目光。我以我的方式，宣告了你的胜利。
这是夏日的最后一哭，路旁的树声意味深长。而日午的阵雨，竟使你没有认出我来。
在黄昏的温柔里，我静静地听着山谷里的牛铃，有一片叶子落下了，又随风飘动。
我不想对你说，因为你，我将从此体验幸福，也体验忧伤与孤独。
1986．4．10
120
我坐在窗前，静静地等着黑夜来临。
身后的门是开着的，有风从南边飘然而来。
只有在黑夜里我才能和你相会。蓝色的夜雾是在河流上飘着的，星星动人地簇拥在我的跟前，至于约定，那是从前世传至此世的。
而所有的窗户都在此刻关上了，并且拉上了窗帘。泪雾迷漾，我专注地凝视着的，却不是你么被风吹倦的林子，此时是默默无言的。
黑暗中有一棵树倒下了，谁知道呢?许多的故事，也许只能发生在夜晚。
1986．4．12．珞珈山
黑土地呵，我的黑土地
我是你塑造的，你的并不丰腴的手指塑造的，我在黑土地上漫不经心地耕耘早晨之歌，中午或黄昏之歌，你要完美我。
象很多人，你把我写进你的歌曲，然而你不把我仅仅作为歌曲里的一个装饰音，即使是一个耀眼的装饰音，你不，你不仅仅把我作为一棵小树，或是花，或是草，或是一缕馨香......
在春天里，我站起来，傍着你的胸晡学耕耘......你的深沉的色彩．是我的素材，借此，我塑造生命!
我的爱，会成为你的纪念碑......黑土地呵，我的黑土地！
1984．4．2．
我想唱的歌至今没有唱出
葱郁的歌从芬芳浓烈的蜂巢扑翅涌出，青春因此而热烈、而新鲜、而甜蜜......
歌潮，漫向我飘飞的裙裾，我是何时走向海滨了?这裸露的肌肤和吉它紧迫的节奏，撩我唱出抒情的歌。
我只是微笑地沉默着......
那么多的记忆一下子簇拥了我，古老遥远的葡萄园和风和汲水的孔雀般的少女以及背负沉重背篓的母亲和父亲和所有黄皮肤的纯朴的人们......
可我沉默着。在鲜艳的三色堇和哗哗淌响的油彩和粗犷豪放的雨的洪流中，我带着孕育者庄严的沉默，我微笑......
我想唱的歌至今没有唱出！
青春独旅
妈妈，我走了!
离开你开始我的旅程......
那片金色的穗子林里，你的勤苦忙碌的日子才有扶着锄把小憩的时刻--当我要走了，妈妈!你什么也不说!
可我，在牵着你的后襟，垅沟里小醉汉似地学步时，就懂得了你想说而未说的一切......懂得了你傲过而做着的一切......妈妈
我走了！
但我--走不出你的心的疆域......
你的身后，那间小屋的四周，我栽下的野玫瑰还未发芽--
你不会责备我用荆棘填满你的胸膛......我忘了对你说......妈妈，我就走了。
离开你开始我的青春的旅程......
1984．5荆州
致 宝 塔
我已经看见你了。在我青春的旅途中露出金色的微笑，阳光在热烈地闪烁......
罂栗花和热带雨林，风化石和珊瑚礁，组合高高矮矮的墙，我远远地望你，只能远远地望你......而我，真想走近你，疯狂地奔向你啊!
我知道，溶溶金色里，你的香茅草和积满风尘的塔口，怎样呼唤翩飞的蝶群和萧萧的新叶啊！．茕茕的日予已被滞缓的流水淙淙遗弃给坎坷的岸......我终会走近你，走进你的......把一束顽强怒放的野茨花贴近你饱经风霜的额头，象我勾着母亲的脖子她向我真诚地微笑......
呵!我一定要走进象我的祖国一样古老而亲近的希望之塔呵！
1984．5．荆州
我是从低矮
破旧的屋檐下走来的
A
你的檐下，久久萦绕着一只和平鸽......古老吉祥的谣曲，循着祖母滞重的目光，颤颤地，涂满你的屋脊......
因为沉重，一点点麦子风池塘梦小路的纤绳，把你的岁月，缓缓地揉搓成垅沟枕着土块的长睡，刈草的弯镰和夏日村道上背篓压弯的稚嫩的脊梁......揉搓成弯曲的童声......甚至遗弃......
而你，象母亲，象土地......和平鸽，久久萦绕于你的檐下......
B
祖父，永远以衰老的声音，对你唠叨村史、家史。
有一天，你似乎听懂了这些，于是，你开始趴在檐下的磨刀石上，"编花篮"了。
你开始编金色的篮子，编金色的穗子，编檐外蓝莹莹的天了。
你的花篮一天一天美丽。
檐下磨刀石上的童谣，被野外的风荡成撞击壁一子的向往......
因为祖父斑驳的故事，
因为母亲的泪和兄弟们青春的膂力；
因为乡村小学的白杨树......因为阳光，土，地......麦子风，池塘梦......
檐下磨刀石上的童谣，被野外的风荡成撞击壁子的向往了......
C
屋檐没有挡住天空。
有一天，你终于提着你的花篮，从低矮、破旧：的屋檐下走出来了......
你看到蓝莹莹的天，属于天空的翅膀、云彩、鸽哨、雨雪和奋争......你看到了比天空更大的世界......
于是，你采撷......即使乱石、枯枝和林莽，娥破你的裙裾，划破你的皮肉，你的心！
于是，你也懂了。你是一片野风，你永远是低矮、破旧的屋檐下的孩子，是不曾被遗弃过的，不会被遗弃的祖国的孩子！
1984．6．15·荆州
最喜欢的地方还是我的来处
A
我和你一次次地相会又别离。
相会与别离的日子重叠着，象一道道层层叠叠的山，我便在山与山之问爬上又爬下......享受相会的幸福和别离的愁苦......
你会忘了我吗?我这个从你的怀抱里走来，忘记不了你的怯生生的女孩子......
B
我喜欢你的草香。
我把我的歌在滴露的早晨留给了青草......
离别的时刻，我徘徊又流连，感受着你无处不存的草的清香，如同在母亲温馨的气息里，我想迷恋着睡去......
我喜欢你的草香。
曾在夏日的野地，咀嚼着草根，让你的馨香滋润我的焦渴呵!
我曾在日暮的草堆，欢叫着翻滚，让你的芬芳熏狂我的心呵!
我真不知道，世上还有什么香气能和草香比拟．能和这质朴如母亲气息的草香比拟1
C
我思念你的绿色，刻骨铭心。
我的思念也许会招致我的情人的嫉妒......
你那一片片蓬蓬勃勃，四季燃烧的绿色呵!微笑着却那么深刻地染绿了我的心，我的歌......
也许以后的日子，即使我走进黄色的沙漠瀚海，走进重洋，我的心也是绿的，绿的......
D
有时，我早晨起得很早，跟着母亲下田做事，斫她讲关于你的讲也讲不完的故事。
薄雾流动着，象一只温柔至极的少女的手臂缠绵地缭绕你的脖子......这时，你便是一个美貌而温情的王子，从沉眠里醒来，低低地唱起温情的歌曲......
太阳出来了，一垅一垅初黄的豆叶摇摇闪闪，塞塞率窄......这时，你便是一个因为母亲的爱而长大了的美丽的姑娘，要乘着太阳的分装出嫁了，金灿灿的叶子便是你辉煌的嫁衣......
我把我想的告诉母亲，母亲只笑却不说什么。你喜欢吗?喜欢我这样看你，并写进我的本子吗?
E
只有走在你的小路上的时候，我的心才宁静，宁静得如你无风的夜晚......
你的黄昏如微笑，你的花朵如孩子们做游戏那么自由自在地开放，月光如霜，好风如水，田野的合唱应和母亲长一声、短一声的呼唤......还有人约黄昏后......一切都那么和谐，率真而且含情脉脉......
我因此不再是一个板着面孔的大人了，我是一个赤身裸体在母亲膝边撒欢的孩子，我有无限的安全感，我知道，你保佑着我......
F
你不生长相思树。
没有闪闪烁烁的红的光点，点燃别你而去的女儿的恋情，你默默无语......
然而，我却有流不尽的相思泪，凝为汩汩作喻的相思子，在我走过的每一块地方发芽......
我热恋着你！
扬起你因忙碌而沉重的手臂吧!母亲，为我俩这些漂泊得离你远了的深深思念你的孩子......
G
到夏天的河边去。
在那里，我是你怀抱里赤裸裸光滑滑的孩子，是我和你最亲近的时刻。
你也高兴。
你的心和我的心，被我顽皮的小手搅得水花四溅，浮草不愿打扰我们而跑远。
这是我和你最亲近的时刻。
1984．9．8荆州
母 亲
扬起你因忙碌而沉重的手臂吧，母亲， 为漂泊得离你远了的深深思念你的孩子......
A
下田的时候，你把一顶新帽子，戴在我的头上，并为我系好帽绳，而你，却只剩一顶破得透了顶的帽子......
烈日炎炎，连风也落在树叶上喘息，你的帽子阻挡不了太阳残暴的金鞭子......而你把水让给我们，你笑着说你不渴......你做的事最多。
小憩的时候，妈妈，让我为你扇扇风，为你揩揩汗，为你拈净发问你来不及拈掉的柴屑，为你讲一个我在书上读到的，关于妈妈的故事......
B
你总说我没讨什么好。
休假的日子，我回来为你去割那片未割完的麦子......
当我抹着汗，偶尔叫一声"哎呀?的时候，你总是停下手里的活，心疼地望着我晚上，你轻轻地为我揉着腰，喃喃地说：娃儿没讨我的什么好，娃儿没讨我的什么好......
呵!妈妈，我真想扑进你的怀里，抱着你，流着泪一遍一遍对你说：你给予我的，很多很多，我一辈子也享用不尽，享用不尽呵!
C
有一天，我对你发了脾气，而你流着泪，什么也没说。我忽然后悔了，我悔得好深呵，直至今日......
我给你一遍遍地写信，诉说我的心绪，我的内疚......我再也不会对你发脾气了，再不会的......然而，你一个字也不识，你不能亲眼看一遍我写给你的信，而哥哥因为劳累，也许会忘记把我的信读给你听。
D
每次吃饭。你总把好菜让给我们姊妹吃，你说炒菜的时候你就吃过了。
而每次剩下的饭菜，甚至隔夜的饭菜，你总蟹着下一餐你吃。哥哥嚷你，说那吃了会生病的，你总是揉着限睛笑一笑。
你舍不得......
你当然不知道，唐代有诗人写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而你比诗人懂得的多。
你使你的孩子们懂得的更多妈妈。我要做一个诗人。我要为你写下一首一首诗。虽然这一辈子你也不会识字，更不会懂得我的诗句，而且，你也许会问我，诗人是个多大的官。但是，我不管这些。
我要做个诗人，为你写一千首诗。
E
你是我的绿草地。
我的岁月，就在你三月般温情的抚触下，一天天变得草原般旷达，土地般壮实。
微光的风景里，你朴素的花朵开至我的胸廓，远处的林音和泠泠的野湖唱和你的柔美，你的顽强，你的从不枯黄的赠予。
你为我打开了所有走出去的大门，岁月的篱笆没有阻止我向远。然而，我走不出你，我始终在这绿草地上野笑着翻滚，让我身体的每一次接触流露出一百种感情......
你，是我生命的绿草地呵！
F
我永远是你的不放心的孩子。
瓦檐下的小麻雀都扑楞楞飞远了......你说原野上的路曲曲弯弯，我会在一个雾霭弥漫的迟蕃迷失的。
所有从我门前走过的女孩子都比我美丽么?在不远的远方，一定有个独自驾着双桅船的寂寞的男孩子。
让我走吧!
一门前的黄土路一直伸进桅杆般的人群。
我会找到属于我的双桅船的，会找到一个可以重叠的灵魂，会找到一个懂得保护我的男子汉。
1984．12．11荆州
东门外
人生是一个种植园
生活很累。
无岸的世界，是我们无边的种植园。
我们种植苦苦菜，同时种植玫瑰和紫罗兰，种植岩石，种植青铜和开花的苹果树，种植银杏......象我们的父亲母亲祖父祖母，以至黄皮肤的史前巨人。所有的失望，都能在园子里，长出金色的麦芒，我们的心和太阳，都以同样的物质铸成。
风铃和牧铃，从不间断地摇响。
在黄昏的池塘岸，或许我会经常地转过身子。而夕照拉长的影子，却向我显示天鹅般的美丽，池水般的温柔......
生活很累，也很美。
1984．12．2荆州
世界没有岸
世界也许没有岸。
当我们的船，经过了白昼暴烈的苦难，驶进落雨的黄昏，潮声仍然蜂拥而来，蜂拥而来......
那么，让我们还是出发吧!我的戴鸭舌帽的诗人。
我们不要木廊，不要红屋顶，不要在亘古蝣螟韵山脊上，和风景一起变得僵硬。
1984．12．2
那儿有你的白桦林
那儿有你的白桦林，有青草离离缠绕黄金色的孔雀舞，有爱神木，有碧霭......
放下你手中所有的，你就走吧！
放下那笔，那静待，那重迭几个季节的日记。放下曾经属于你的，你就走吧！
--赤裸着走--
在山岚拥抱远云的时候，在日出的时候，
在月亮的银辇颠簸于远天的时候，远方--远方有你的白桦林呵！
1884．12．2
你的沉默
挤满我的心你总是沉默......
古木垂杨暮鸦以及南国草和迷迭香，都因此长，出硬硬的猎角，在季风里颤摇。
你的沉默挤满我的心......黎明时你点燃荆棘的火焰。于是我知道：你是平原上古铜色的沉默的山，经霜沐雪的古树便是你坚实的脊岭。而榛子、鹧鸪、小麇鹿、岚以及片片落红，每日每夜在山脊在幽坳在山林殷殷唱歌，殷殷唱歌。
荆棘丛里花朵正在盛开。
1884．12．2
让我和你在一起
哦!--你不要懊恼，不要用忧伤和悸怯打湿这段树根、顽石和山林之声组合的旅程。石头都风化了你还等待什么如果能够，就让我和你在一起吧!我和你在一起，把一束半开的鸽子花种植进你的瞳仁，也许路就会缩短。
我们还要走过无数道谷岸险崖，无数座独木桥的，原生林里也许狼的嚎叫就是我们的路。然而这一切都不算什么，石壁上映山红不是照样开了么?山下的溪水坎坎坷坷，却依然唱得多么动听呵!让我们也唱吧！就唱那支可爱的《熊猫眯咪》。
1985．4．18
我会找到你
你是谁呢?不知名的朋友。谢谢你，谢谢你留下的这张纸条。
在这片神秘而恐怖的野生林中，你知道我留连忘返。
是的，我曾想贴着那棵鸽子树无声地睡去，即使自然把我风化，把我还原。
然而朋友，你让我感到人类是多么值得亲近。走吧！走出这原始的林莽，我就会找刭你，找到你的。
1985．4．19
在山之上
你们以男人的身份向我招手。并把一朵半开的山荷花嵌在我必须经过的碑上......
回答你们，我将满手的野花撒出去，只是期望道路不再这么严峻，同时感谢你们......
虽然我真想摘一片叶子盖住眼睛，真想就这样倒下去，然后把道路幻想成情人的目光。
......然而，你们以男人的身份向我招手。并且知道石头也知道花。
于是我相信你们相信我相信我们大家全在山之上林之上风之上死亡之上......
1985．4．19
你不要再来
你不要再来了，不要再来......虽然回顾中没有被忽略的细节，虽然我们要说的不仅仅是六月，虽然你的爱涨起来可以淹没一个世界......
然而，你不要再来了。
我的一切早已交付出去，如向大漠交付出仅有构一串驼铃，我没有可以给予的了。
是的，也许压抑了而温情仍要扩展，也许淡漠了而夜话并不冷却，也许理解了还要恨，也许恨只是一次未完成的爱情......
然而，让我们把手臂伸向天空，伸向天空就从各自的港湾启航吧!
而你，就会有一片驶入海洋后的蓝色震颤。
1985．4．28
为这一瞬间
仅仅为这一瞬间，我要永久地感谢你！
在我惊呼着，也许闭上双眼就是一樽石像的一刻，你默默而迅疾地转身，默默而迅疾地看我一跟，你富有男性的目光，向我流露着朋友般的理解，兄长般的关怀，也．许还有你永远不会说出的深深的......爱......
我不需要你伸过米的臂膀，不需要！
仅仅为这一瞬间，仅仅!我愿意以自己的力量，走完这个多雨的季节。
1985.4.27荆州
美丽善良的使者
X君说："我是上帝专门派来帮助你的，我可怜钓孩子。"
我不信。
我说他如果不读师范或者师范里的那个天仙般的女孩愿意对他忠贞不二的话，那么他的可怜的孩子就不是我这个犟得使他恼火的家伙啦。于是我说："胡说，你真的爱我吗?你还不是捡到篮子里是蔸莱。"
可是X君偏偏考了二年都没考上，偏偏要等到七九年我高中毕业考上师范的时候，他也考上师范。我成绩本来很好，可是偏偏高考的时候考得一塌糊涂。我的老师说我起码能上武汉大学呢。就是因为这倒楣鬼，我只能上个师范，偏偏又在一个班，偏偏那个天仙般的女孩子又因故不能只爱他一个，于是他就弯了腰心不在焉地捡了我这蔸莱，拖泥带水地就放到篮子里，象宝贝似地一放就放了近十年。
三毛和荷西结婚都只有六年呢，我和他谈朋友就谈了近十年。
于是，我只有干瞪了眼，任他吹牛的份了。
后来有一天，船过三峡的时候，我碰到一个诗友。诗友告诉我，X君会用耳朵听字呢。在他{门的诗会上就听过。
于是我再见到X君的时候，我就问他。可是X君只是说："别听他们瞎说。"
我以为那诗友真是在瞎说，不过是想逗我玩。玩罢了。
过了几天，X君和我一起回我的家。
我的家屋后面有一片小小的柳树林子，林子边就是我常说起的那条美丽的小河，鸟儿们整天在林子里呜叫，林子地上稀稀地铺着一层软软的落，叶。
中午，我和弟弟们将那落叶扫净，然后搬了睡凳、竹床到林子里午睡。
那时候，除了林子边那条小黑牛吃草的声音以外，四周宁静极了。
X君说："你弄六张小纸片，留一张空白的，男外五张写上字，但最多不超过五个。"于是我写了树林，小河，鸟群，X君，用耳听故事。然后把它们揉成小纸团，弄混，只指明那张空白盼。
X君将纸团放在耳边，一一说出了纸片上的每个词。
"信不信?嗯。"X君故意很有风度她说。
于是我将信将疑地想，说不定是上帝派来的．吧，不要得罪他。其实那天我表现得镇静自若，毫不惊讶，仿佛那事早就在我的掌握之中啦。
后来这样的事又在X君那间火柴盒似的小屋子里同样地经历了一次，那次也是一个宁静极了的夜晚，那次，我写了比上次难得多的几个词，X君说只有宁静的时候才能听到。
当X君又说："我是上帝专门派来帮助你的，我可怜的孩子。"
于是我想，大概是了。
上帝为我造了他，又在我刚剐步出家门，离开父母兄长的时候，为我把他送来，使我在他那里加倍地得到亲情。
我感谢上帝。
可是上帝却不愿慷慨地赐福于他的美丽善良的使者，而让他在人间倍受艰辛。
上帝为我派了他来，又让我远远地离了他，四处流浪。使他孤独寂寞，饱受等待忍受之苦，让我每每在午夜醒来，因他痛苦忧伤。
上帝是公平的。上帝又很不公平。今年夏天，我在一个地摊上，买到一套香港出
珀"十二属相"。我是属虎的，属虎的有这样一句话："年轻时若有贵人相助．可以飞黄腾达。"我虽然不可能飞黄腾达，以我的性格。可是我想，我的这个贵人大概就是X君无疑
了。
于是我相信了X君的胡说。
1986．10．25．下午珞珈山
笑 不 出
X君病了，高烧近40℃。
恰好我从学校偷跑回来，使他一个人躺在庥上，关紧门的时候，可以免受孤独之苦。
可是X君一直拒绝到医院去，只写了两种药名，让我拿了纸片到药店去买。
我为不能说服他很难过。
晚上过了十一点，X君忽然说．那时我就坐在他床边看书。说华姿快代我烧点纸吧。他们来了，来了一大群，从窗户从屋顶进来的，浑身都是尘土，坐在我的桌子上，板凳上，墙角落里都是，华姿你快代我烧吧。于是我赶忙裁了一叠纸，赶忙扎眼。尽管那时我已经吓得不敢迈脚，仿佛脚一伸出去，就会踢到那从四面八方爬进来的人。X君说，你快点，他们说十二点就要走了，要赶路呢，要赶路呢。
我终于在十二点之前将纸烧完，纸灰四处飞去。这时X君从床上站起来，平伸双臂说：来吧你们来捡钱吧捡了钱就赶路吧！
那时我更加毛骨悚然，又禁不住偷偷地在心里笑他。
过了一会儿，X君要水喝，说舒服多了。我摸摸他的额头，果然烧退了些。
X君偶尔为之的这种事，让我老想取笑他。但他的那份虔诚那份真意．又让我笑不出。
因为我知道，在X君的幻觉中出现的那些远道跋涉、衣衫破烂、两手空空的要钱的赶路人，都是X君的家乡那些辛劳一辈子，受苦一辈子的先人们。
而这些先人们，早在X君的童年时期就已死去了。X君深刻地感受过他们。
也许他们还曾以微光抚照过X君的童年。
我觉得我比谁都更深地理解着X君的那份虔诚那份真意。
还有那份心肠。
1986．10．25．珞珈山
前世你欠我的么
有一回X君说："我是你的出版商兼发行商。"我开心地笑了。
X君揪住我："笑，什么都笑，一笑了之。"我于是更带劲地笑，象我偶尔醉酒时那样。然后又突然止住笑。
其实我心里很不好过，很惭愧，我只是不说出来。我极不愿意X君帮我做那些琐事。
他自己就有很多很多事要做的。
我那本自费诗集刚一印出，经手人就给X君写信，把寄书哕收款哕等等本该我做的事一古脑儿地塞给X君。虽然我心底不愿X君帮我承担这些，但我没有说出来。
我想如果我诚心诚意地说出来，请他别揽我的喜情，可是X君还是要干的。
我清楚这点。
虽然我写了一些诗，其中许多就是写给X君钓。但是我从来没有面对面地对他说出我的感激，我的歉意。虽然我的内心一开始就存着这份感激和嗽意。这份感激和歉意不是指爱，爱是另外的。
我不愿说出来。
我怕我那笨拙的口舌表达不出我的心情，而亵。渎了它们。
我不能给X君以帮助，就连他一个人在那儿独自苦斗时，我也只能注视着。有时候，我真希望X君能弃了我，去找一个强于我的女人，这个女人伸开双臂，就能给X君开出一条路，劈荆斩棘似的，使人们能更多一些地认识他。
如果真有这样一个女人出现，我会无声地退出我现在的位置。
即使我仍旧爱着X君。即使X君仍旧爱着我。但是，如果明天就有一个女人来了，她来了但她却没有我前面说的那样的本事和能力，我就杀死她。
除非X君不爱我了。除非我不爱X君了。我想起几年前X君是如何地看我那些幼稚拙劣的诗稿，如何地作我坚实的后盾，使我在费出九牛二虎之力后，争取到一份读书的资格，如何地在长长的时间里以男人的宽容精神容忍我的怪性情，我就什么也不想干了，什么事业、读书、写作．通通他妈的见鬼去吧!我就只想马上结婚，结婚做一个皖完全全的贤妻。
但是，只有我才知道X君曾对我说过些什么，为我做过些什么，他的深深的内心正想着什么。于是我只有叹了气对自己说，还是咬了牙，稠了头皮做下去吧，不能辜负了X君。
x君不断地给予给予，哪知道我是个无底洞呢。也许前世X君欠了我的吧。
1986．10．25．晚
天老地荒
我与X君相视而笑。
不做声，彼此都知道此刻对方笑的是什么。
我跟X君是老朋友了。
老的不能再老，如果再老下去，天也要老了。地也要荒了。
从最初的时候细细想来，我不免叹气说：
"我们要是亲兄妹就好了。你要是我的哥哥，我这辈子不知该多幸福呢。"
X君也说："是呵，或者是一对最好的朋友，不是恋人，也好。"
这样想来，好象我们从一开始就错了，而且一错再错，两个蠢蛋。
两个蠢蛋幸亏还没来得及结婚，要是结了婚．谁知会生出什么怪物。
可是玲静下来，前前后后认真一想，什么兄妹，什么朋友，统统见鬼去。
还是做恋人做夫妻的好。如果母亲兄妹，兄总是要娶的，妹总是要嫁的，总不能老守在一起，即使兄妹俩海誓山盟不分离,可是老父老母却是不肯依的。如果是好朋友也不行，上下五千年有儿多关系"铁"的不能分开的男朋女友呢，如果不能分开了恐怕就不是所渭朋友了。而且人事变迁，沧海菜田，最终亦不能老在一起，甚至会苟富贵，速相忘。
但是当我们在一起时，和朋友们相聚时，我们还是不象一对恋人，而更象一对好朋友。
有一晚，我和X君去东潮散步。
东湖是这个县城的青年们谈情说爱的好地方，也是唯一的地方。湖边，树林里，草地上，凉亭里，到处都是一对一对的恋人．偎在一起，靠在一起，挽着攀着，动人极了。
而我和X君各走各的。
我们中间至少加一个人还绰绰有余。我说："X君，我一点感觉都没有。""你就象我的一个极熟识的朋友。"X君说。
极熟识的朋友，熟识得对方没开口就知道要诡什么。
这太可怕了。
虽然有一本书上说，朋友、夫妻做到这个程蘑就算是炉火纯青了。
但是我还是不愿意做X君的这样的朋友，我也不愿意做x君的炉火纯青的妻子。
所谓从来不需要想起，永远也不会忘记一恐怕才是最妙的最令人心动的，是至境。
1986．10．25．晚
我只是对上帝说
这份透入骨髓的爱，血淋淋地啄着我的灵魂，可是我不愿让任何人看到这份残忍的悲壮。我是个幸福且幸运极了的女人，恐怕认识我的人甚至只知道我名字的人，没有一个不这样看，这样说。
我也对朋友们默认，我很幸福。
可是我的另一张嘴却大张着，渴望疯狂地叫喊，泣血似地叫喊，只是发不出声音。
幸福只是一种感觉。
象孤独之于每个人一样。
朋友们，你们对我笑着，举起酒杯，祝我终生幸福如现在一样，可是你们看不到幸福的背后，那份爱的痛苦，爱的挣扎，爱的泣血。
你们站在我身后，说我的长发很美很美，可你们看不到我的每一根发丝都分叉了，黄黄的闪光也很美么?可那是枯槁，还是生机? 骞我把自己埋得太深，彰鬻糕主篇溉，破蝴，藏因为我不忍心违了你们的祝福，破了你们的好梦，不忍心让你们说，世上没有一个人是幸福的，大家都有苦愁。
我循了你们的祝福活着，于是你们在相聚的时候才可以说，在大家都很苦愁的时候，幸福还是存在着。
我容忍你们善意的玩笑，象你们容忍我一次一次拒绝随你们走进舞场。
音乐可以摄走灵魂，你们的魅力会摘去我的武装。那环境，那气氛，那人，我怕我会在一刹那，软弱得说不出，哭不出。空白，空白，世界一片空白，我自身一片空白。
而那一刹那，应该只能有亚当和夏娃。
于大风中写满一张字条，名字后面都标明男和女，虽然是面对极熟识的朋友。
好奇怪呀，男人和女人，所有的故事由此而开始，由此而结束。
幸福由此而来么?苦难由此而来么?你们说车子经过我家乡的土地时，你们在车上
为我祈祷，虔诚地祈祷。因了你们的这句话，我干完这杯苦酒。
酒会使我更幸福，如你们祈祷的那样。
干完了这杯酒，把杯子倒扣在桌上，我不敢看你们凝视的目光。我将说什么，我能说什么。全在这酒里了，酒已进入了血管。
我只是对上帝说，我爱你们，象爱我自0那样。
1986．11．27．珞珈山
你是什么组成
烛光一跳一闪。这寂寞的夜里，烛光是唯一。可津的温暖。被子是冰冷的，因为潮气冷气一并逾入这黑屋。
照片就在枕边。
这是我刚刚带来的两张，还是黑白的，但我没：一法一刹那就把它拿在手中，掌握在手中。
因为我看照片时，照片上的人也在看我。这使我羞涩。
可是你的目光是投向远方的。
我和你对视时，你的眼睛里不会有我。可我仍然羞涩。
这就够了，人自会明白那份羞涩。睡不安神。
翻来复去，醒里梦里。每一个细节，每一个形象，点点滴滴，拉拉扯扯的全是你。
你是什么组成?
我是什么组成?。
生命不过是一堆碎片而已，我的生命因了你的碎片而成。
我把这两张照片拼起来，我想它完整同一。可是不能，永远各是各的，各是各的风度，各是各的魅力。
可是X君，我由此感受到你心灵最深处的苦难，象感受你的风度一样深深。
因为．这是午夜。我说过在夜晚我是软弱的，而此刻正是静寂得。
要死去的夜晚。
我以我的软弱和空虚感受到你的苦难。你的痛苦得要死去的灵魂此刻与我合一。你说灰色为永恒。
灰色是人生的颜色。
远远的灰弥漫有涯和无涯的世界，覆盖无涯秘、有涯的心灵，很温柔，很平静。
你的心是有涯的，我的心是无涯的。但我无涯的心在你有涯的灵魂里找到唯一可靠：
的岸，象这烛光，成为这寂夜里唯一可靠的温暖。灰色渐浓，成为黑色。
黑色有烛光成为永恒的亮点。还有你的照片．使我随时可感你。而你是什么，对于我是永恒的难题。
我把照片贴在我的脸上和胸口，我以身体的每一个部分疯狂地抚摸它，感触它。我不能羞涩，我要死死地抓住你，活生生地抓住你，抓住这个时刻．这介时刻我的软弱与你的苦难合一。
可是太阳最终要出来，我最终要失去这个时刻威失去你。
只余下你的芬芳融入我的空气，骚扰我。俄不能安宁。
1986．11．27．珞珈山
走出城堡
门又响了。
门总是这样咚咚地被敲响，一次又一次，我辩跳起来，抓住门锁，我木在那里。片刻，我听到足声远去，又响，再远去......再敲响。
我不开门。
我决不开门。这是你的屋，被敲的是你的门。可是是我驻守在这里，这是我的城堡，你的庄园。
世上不怕打扰人的人很多。
世上不怕打扰女人的女人很多。
X君请宽容我的无礼。为着你的安宁，为着我：的幸福。
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城堡，我的城堡是你的小屋。我死死地守着我的城堡。
很累。蠢路又干又硬，还裂了口。冬天天空灰黄灯灰黄。
我心灰黄。
灰黄灰黄，灰黄得我看不清你的门是关着还是开了，灰黄得我辨不出那是足声还是门声，是哭声还是笑声。
灰黄得我不知道哪份爱，是真爱。天地混沌，天地不开。
天地一片白。
敲门的人也有自己的城堡，或者应该有自己的城堡。她走出了自己的城堡，却敲错了门，因为这或许是一扇无望的门。因为我不会把门打开。除非来者是一个乞丐。
那不是乞丐。
可是天地一片白，自得我自卑而心虚，自得我寥落，自得仿佛是毁灭。
你们说我矜持，说我的矜持是自傲和自信。独独不说自卑。
我说我在向你献出这生的爱情时，我就给你这生的自由。
可是这自由是什么。
人人都说自由，自由是什么。
来生的事我不管，来生我们会是陌路人，我有我的债要还，你有你的情要欠。你与我毫不相干。
天国地国
天堂地堂都与我毫不相干。
那么是谁在操纵我们的这生。是谁派了谁来不断地敲响这扇门。
我的心即使博大的无涯无边，也无法爱这冒睐的或许并不冒昧的打扰人的人，这敲门者。
所谓并不冒昧，当然是你约了她来。那么我说我无法爱你。
我将收了我的简陋的行装，轻快地走出这苦苦。守过的城堡。
决不懊悔，决不回头。
我走出城堡，我将去创造一个新城堡。我不敲门，不敲那既成的城堡之门。那城堡里自有另一个女人住着。她或许幸福，她或许痛苦。
1986．11．27．珞珈山
因了你的酒
我应该再醉一次，在你身边，再醉十次百次。谁赐酒我喝，我无钱可买。或者醉去永不醒来，于醉中领略那份恒久的幸福，那份安宁。
哦！X君，让我对你说，我不愿醒来。醒来便失了那段风景。
醒来便没了那种情韵。
醒来方知酒浓情重，万事无法空。
大哭大闹，翻天覆地，我为你失了体面。幸亏是朋友家，我仍使你难堪。我说过眼烟云，人是物是爱是。我说万事皆空，真是善是美是。我独独不说你，你在深处，心之深处，你出不来。
很好。我说这样很好。
我感觉不到你，我感觉不到任何男人。人类之初。只有复娃。
你离我很远。男人离我很远。离我很远你才会幸福。
我不是夏娃．我空有女人的概念。但是你把我抱楼，把我抱回你的小屋，你说。邀是你的位置，孩子。
你让我结结实实地感觉到你。我不苦难。
吐了洗了再吐，翻肠搅胃，伤肺伤心。
可是很好，这样很好我说。因为这样你便离我不远．我在你怀里。
醉下去，我不要醒来。醒来便失了这份幸福，这片天地。我不要醒来。
哦X君，让我对你说，我背着你，将手指插进咽喉我要让自己山崩地裂地吐，昏天黑地地吐．耻得虚脱，吐得死去。
那样我便永恒地拥有了这片天地，这份幸福，这份不安宁中的万分安宁，永恒安宁。
我便没有了缺憾。短短的一生，匆匆忙忙，没有了缺憾。也就没有了悲剧。
可是仅剩的一杯水，这个夜晚你留给我你没说。
这是责任。
许多男人说只是责任。
责任使男人成其为男人，成其为丈夫。不是爱。
胡言乱语，说了又说，我说的什么，铺天盖地，流了又干，干了又流，泪水是苦是咸。
你也流泪。
你流泪我因此软弱得说不出一个字。
这静静的无光的夜晚，我感到我已裂变为一堆碎片，这是还原。象父母最初创造我那样。碎片聚在你怀里，等你流泪的人生来重新铸造。
这新生命将是才是你的一部分，你感触不到，你弃之不能。
可是X君让我对你说，因了你的酒，其实我不愿说出。
我爱你，这爱还没有比方能打。但我将永不说我将为你去死。我不说死。我不希望任何人说死。我不为任何男人去死。如果你创造了我唤起了我，那么，我说我将为你活着，活得快乐而美好。
因为这样，你才可以快乐而美好。
但是，必死的时刻要来就来，那时我已别冠选择。
沮水泡肿了眼皮，x君侮举着镜子对我微笑。可我仍然在心里疯狂地对自己叫喊。不要醒来。不要醒来。独醉。独醉。不是十次，百次。因了你的洒，我没有力量醒来。
1986．11．28珞珈山．
由我自己来
我将手指插进两齿，我咬。身体颤抖，痉挛．是为了减轻什么?是为了摆脱什么?
可是你把五指全插进我的嘴里，你说，你咬，你咬我吧。如果你要咬。
我咬不下去。我不咬你。我只咬我自己。
可是咬不碎咬不碎。要咬的东西本来就是碎钓。
但你更痛，你比我更痛。
可我的泪水为什么还要任性地固执地自私地浸湿你，浸湿你。
你本来就湿。
我的坚强状在这个夜晚逃得无踪无影。你的环护，只圈住了我的脆弱。
我要摔碎，摔碎。摔碎了却无血可流。可是你说，你严厉地说，听话。
是的听话，就这个样子就很好，如果你愿意。但你到底是我的谁，我到底是你的谁。从来没有人来演算、推理、验证。我却把我承诺给了你。由你来担保我。
你能担保我?你能。我摔碎了，你却不能拼接。
那么由我自己来。
由我自己来聚起这堆破破烂烂。
1986．11．29
我尊重地唤一声
酒疯之后，是不可理喻的静。这静中，我渐渐淡化，你渐渐显现。
我化成虚无。可你站在我面前。你在虚无面前，你是什么?
不是情人，不是丈夫。另一个声音固执地唤着你。
可唤的是什么?
又一个夜晚，没有酒。没有酒这堆碎片更脆，脆得承受不了那份太古的沉痛，那份郁闷，那份说不清道不白的难受。那个固执的声音于是冲口而出，说：哥哥。
没有血缘，可碎片试图制造一种血缘，与你。可那是夜晚，没有月亮，没有太阳，黑糊糊的没有光。
那一声是不算数的。
那夜晚我是碎片，是虚无，挨在你身边，那不是我。
那一声是不算数的，没有光作证明。
你站在虚无面前，你的爱心在何方?天上?地下?这边?那边?你怕还不明白，不明白你自己的真实。
你环抱的是一堆碎片。
我的爱人是和我一样的碎片。你不是碎片。
我说那一声是不算数的。那一声不够尊重，不够尊重。
可那个声音固执得天天唤，你不回答，你听不见。
因为我害怕你听见。因为你太容易负担。我祈愿这些不成为你的负担。
我很轻很弱，缩在黑角落里，你不必转身就可以忽略。
你听不见那个固执的声音的低唤，你听不见的。而你听见的那一声又是不算数的。
那么，请答应我，答应我在这里，在我的手记里，尊重地唤你一声：哥哥。
什么时候这一声才能面对你。
什么时候这一声才不只是怯怯地写在本子里。
1986．11．19
我心如夜
突然想远离一切的人或生命，于是我说，不送你了，我非常不想送你。
极快地转过身去，不看那渐行渐远的背影。夜残忍地覆盖你，成无边无涯的黑。
在这空旷空旷的地上，一个人走路多好，不必面对任何人。
没有人可以面对，我却欲泣无泪。你来自何处，又去了何处。
无人知晓。
我只说，我从来处来，到去处去。我的归处是天边一个可有可无的点。
匆匆忙忙，一站接一站。无暇回首，不能回首，疲惫而无望。
陌生人，你又感到我的幸运了?赞慕我心莫测，命运奠测。
转弯处，路灯永恒地闪着幽光，如佛光普照每一个凡人。
依依挨近这棵树，对树无言。
夜寂寥，夜残缺，夜如我心，孤立无助。
何必追那逝远的背影。追到了，也不过是尊冰冷的背影。
回去。
回去入我母亲的檐下，多安全，多保险。走一步太痛苦。成长太痛苦。
出门太痛苦。
因为谁的诱惑我出了门来。我没有信心。
我在一刹那失去了信心。那一刹那是如雪的白，空为永恒。
我欲哭，可是对谁?谁能把我哭泣的头揽进怀里。我欲寻，可是你在何处?何处有你可感的手不藏至背盾。
茫茫。无涯。
只有黑。只有陌生人。
除了陌生人，还是陌生人。
上帝在生命诞生之前不可更改地安排了今世的一切。
我欲得到，我需献出我整个的人生。而得到的那一份最终将是什么?
我不是生活在未来，而现在无法证实。
我感激你的引导，至这个无助、孤独的冬夜，我失望于自己，信心被剥夺至哪堵铁壁之后。
除了树，没有人可以面对。于是我说，没有谁能证实幸福。没有谁能。证实幸福的荷西死了，其实荷西也不能。如果荷西仍然活着。
而幸福至极的我，只在幻想中体验那份幸福。谁能担保谁?谁能使谁幸福?
没有谁能担保谁。没有谁能使谁幸福。除了每个人自己。
每个人都在空旷空旷的路上匆匆赶路。我退出来，站在路边，看人流阵阵来，阵阵去。
让我悄悄对你说吧，悄悄说。我害怕面对人，这许多人。
1986．12．3．夜．珞珈山
你心似景
你使我在一刹那失去了信心。无望，无助，无欲，无畏。你来负责?
世界为空。空为永恒。独你不空。
魔鬼，天使裂变的魔鬼，于舞影中张牙舞爪，攫取乌有。
我想对你说，吃了这个苹果。其实我说了。也许你明白，所以你转身离去。你说过一会来，然而最终你没来，人散物空了你没来。
微笑若黄连，很苦很淡在心里。很淡很薄在心里。
愁生景。苦不生景。兄弟--你心似景?景之背后，长长的无尽无涯，那是什么?
你不能告诉我。我不能告诉你。
我想对你说，我在这里。我以厚重的黑重重包裹变形的心，无色的心，在你面前。
请握了去。
可是你说我不能以心换心。
抽出一支烟。小弟弟，请把打火机给我。酒使人醉，我醉过几次了你将不知。烟亦使人醉。那么我转过身去，朋友，抽完这支烟，我不敢面对你们。
心是什么?
每分每秒急急忙忙地跳动因为什么?烟雾逼过来，如重重的黑，不可理喻。我不断地对你说，其实我什么也没有说。上苍在上，上苍知道。
生与死。醒与梦。解与非解。始终都是同一。说与不说。亦是同一。
人本无法相通。人只作相通的努力。
无望而亘古的努力。
我心不是景。景很完满。
不可以观，不可以照，不可以使你平添欣慰。虽有一份爱心，时时刻刻日复以夜的关注。可是爱至深处，平常人无法辨出。你不是平常人。
可你亦没辨出。
于是你使我在一刹那失了这份信心。我对我自己的信心。
信心如贼，逃至不空不有的黑之后，呼不应，寻不出。
人生没了信心，人生为悲剧。你来负责?你来担当?
心虚，心空，心碎，心不如景。从高高的崖之上，落下成一堆碎片。谁来重塑成形?
我说，请吃了这个苹果。你不接。
你的真心，也如我以一只变形的手捧出这个苹果?
只见变形的手，越伸越长，未知手之后是什么?
我将做什么?我能做什么?
兄弟，我只合掌。于默默无闻处，对你合掌。若我伤害了你。
请别离开。
让我对你说，你来，请你来，以你多指的手，解开这重重黑。兄弟！
惊见心如掌纹，清清白白。
1986．12．4．晨．珞珈山
无你无我
等到坐下来，却什么都没有了。昨夜一夜的昏睡恶梦，几乎承受不了的忧情愁绪，那种碎心的难受，都没有了。
早晨醒来睁不开眼的痛感，也没有了。
与家人重聚的那份欢乐没能浸透我。现在他们离去了，各自去忙各自的事情，不再注意我的归来，如以往的每一次一样。
我坐在这里。这一片粗糙的阳台，只我一个人。除了阳光照在墙壁上。除了风如纤手抚爱这苍白的脸颊外。
什么都没有了，也许本来就什么都没有。一片空茫。
不知何处是始，不知哪里是终。
生的欢乐，死的忧患，在这里化为乌有。
好了，坐下来。将头靠在这墙上，似看非看，灰的天，黄的地，一切皆朦胧。艨胧如景如情，朦胧如人生。似生非生，似死非死。对着父母的那一份欲哭强笑，如白光。但不可一静静地光照他们的空间。此刻总算收归于我，在真亳一正的白光之中，看不见。
这一份宁静，这一份自由。也许于我还是一份幸福。这宁静，自由与幸福，都浸了太多太多的苦！
一个人坐在这里，须面对的只有面前空茫的寂的田野。
寂寂才宁静?孤独才自由?
那么，此刻，让我也寂寂地对你说吧!
空想的你，随风万里，飘至此时，是为了让寂寂地对你说?
不可说。不可说。
不可说的那些埋得太深太久。
太深太久蚀心为空洞，黑黑，长长。一无所有。
你似梦如幻，正是我所求。
让我说完。说完便随你而去吧!飘飞万里，生与死之缝里，不是阳间，不是阴间，寂寂无人鬼。
无人无鬼。无你无我。
1987．1．28．天门蒲潭
告诉我不再孤单
痛也痛不成，喜也喜不出。这一片空茫，这一片麻木，如此巨大，掩住我的全身，可是你造成?
什么也不能说，想说也不能说。泪也结冰。
对你们，我真正的亲人们，我的同一血源。来，小弟，我和你打球吧!
抛来抛去，抛去抛来。
你将不知，我的心不如这颗羽毛球。
什么东西在什么时候失去了，无踪无影，无声无息。
如遁入这茫茫之野，只有空，只有空。
这空野之边，我去了又来，来了又去?为了子卜么?
这麻木之心，没有感觉，没有意识。也不知终极。
麻木地走来，再走去，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我不出去，你们进不来。
一个人，或哭或笑，不需掩饰。你们也不会知晓。
熄了灯，呆坐于窗前。望窗外无星无月，夜无涯无边。
一种巨大的惊惧突然攫住我。
心下坠。下坠至无底之洞，冰冷漠然。什么也说不出呵，什么也不能说。
这缄默的唇之后，没了语言。
跨过这门槛出去，如今又回到这屋里来。二十四岁，我已做完了这满满的一个原。我还求什么?不求什么。
那么我举杯，微笑对你们．
为女，为妹，为姐。不曾为妻，不曾为母。
也不求了。
让你们触我爱情的美满吧，让你们睹我生活的幸福。在这一刻之间，我甚至可以光芒万丈，光彩照你们。
真与假，都不重要了。只要此刻存在。存在而你们高兴，就够了。
于我就够了。
我唯愿，唯愿永生呆在这屋里，一个人，无生无死，想哭想笑由我自己。
结冰的泪也可随光照而溶解，再重新流呵流。能流泪不也是一种幸福么?
苦的是哭也哭不出，说也说不成。苦的是泣而无泪。
1987．1．28．天门蒲潭村
人生或鬼生
点上一支烟，什么味儿也没有，烟什么味儿也没有。
把书合上，下楼去看看电视里有什么好节目。再和侄逗着玩玩。除此之外，全部的力量只做着一件事，对着父母笑一笑。
也许哭一哭就不会这么艰难了，可是哭不出来，一滴泪也没有。
坐在阳台上，看兄妹们去拜年。去给舅舅和死去的外婆拜年。我费了很大的劲也无法从阳台上走下来。外婆生下母亲，母亲再生下我，这是一条血的直线，我不能去她的坟头，表示一份我的孝敬或怀念。这是残忍的。
每一天我都在躲避，躲避人群，躲避欢笑，躲避亲人们，也躲避自己。
可是他们，他们善良地以为，我是在这屋子里，拴上了门，是在做着大事情。
晒着太阳，看墙头的几根蓖麻落尽了叶子，只剩下几粒蓖麻籽稀稀落落地悬着，很寂寞，很孤单的样子。
很寂寞，很孤单。
所有的日子都是如此。
四野茫茫，望过去，只是迷朦朦的一片。我会蓦然觉得撑不住了，我想死了。死，并不遥远，我似乎在麻木空茫之中听到它温柔的呼唤。
我会应了这呼唤而去么?悄无声息的。
只望有一张白布盖住我的脸。我不喜欢任何人看我，或伸长脖子，或哀痛地看我死的样子。
到那时，在一瞬之间，祖宗会帮我卸了这份沉重的情感，接了我去他们身边，去那阴问里开始另一番人生或鬼生。
那将是欢乐的?幸福的?
1987．1．29．天门蒲潭村
世界的尽头
这个春节，我没有给任何活着的人拜年，剩下韵日子也不会了。
世界的尽头不知在何处?
但愿我能走了去，在那里筑一个草棚予。一个人住进去，餐风也好饮露也好，只要没有人，除我之外再没第二个人，无论男人女人，那么在我便是幸福和自由了。
更不会有什么寂寞和孤独。
在空茫的自然怀里，也不会有什么人的空茫。走了去。走了去。
离了这沉重的亲情友情爱情。
可是世界是没有尽头的，世界只是一个圆，无始无终。
昨天今天去了两趟坟地。
坐在那里，看许多的子子孙孙们，在那里虔诚。我忽然想，也许这便是世界的尽头了。
世界的尽头在阳间只是一个一个的黄土堆，凸也好，凹也好，拱出来，只是为了供儿子们孙子们
在过节的时候有个放鞭、烧香、烧纸的地方。当某个男人或女人受了气伤心的时候有个哭诉的地方，以为祖宗在黄土下是听得见的，因而得到一点安慰。
在阴间呢?
在阴间许是一个旺盛的大村落。一代一代的人离了这阳间，入了那阴间，那村落便自会一天一天地大起来。
这不是我想要的世界的尽头。
我的祖父祖母便是在那一堆一堆的黄土之中，过了这许多许多年。
这个春节，我便是只给黄土下的人拜年。愿的是他们能在生与死的夹缝里接纳我。愿的是那夹缝里不会有其他活着的人，也不会
有其他死去的人。
我在那里接受祖宗的疼爱。那夹缝在我便是世界的尽头。
1987．1．29．天门蒲潭村
对于睡觉的人
梦就是现实·岑寂时刻
那时我们就上车，你拉了我再拉她。你的手又古怪又轻柔又鬼谲，象人象鬼。那周遭是一片荒漠，一片忧郁得要死去的荒漠。白皑皑黄莽莽的枯土没有边没有涯。我说我要死了，让我走着死。你为我烧一张买路纸就行啦。可是她太可爱了，可爱得让我也不能拒绝。女人也不能拒绝的女人，是什么?是什么?
我怎么会到了这鬼地方来的，是你们跟了我还是我跟了你们。没有雨没有雪路边的几根矮杨树比我还瘦。好啦，我让你们坐在我的后面，你们干什么都行，接吻行拥抱行千那个也行，我不在乎我干吗要不在乎。活见鬼。某世纪某年代某年某月某时刻，黑鸦鸦白漾潆的旋风发疯地席卷某荒漠，一百万年前作古的某个忠魂以超光速飞越千个万个时空。那时我雍容华贵慷慨大度光芒万丈如荒漠之王。真是活见鬼。假如我来世上假如我做人做鬼，都只为与你相聚只为与你相聚?
你的眸子乌亮虚无，乌亮虚无地老是灼我的
背。我的背就弯了?弯下去一刹那长了一百岁。后来你唱了一句你唱什么你说别坐在那苹果树F。我转了一下头，我转头是为了找那苹果树。我发现原来是我在看你。
这样开始，人在旅途。在旅途我将不再为你等候。你心我心，你心我心流浪为谁多情，你都不必在意你都不再在意?
忽然风吹来，吹翘了你的一缕头发。我欠了身子去抚它。抚了半天不知怎么就抚不平，不知怎么就抚不平。我觉得是谁是谁在什么地方阴险地笑了跟我捣鬼。那一刹那，我忽然寂寞极了，寂寞得绝望，绝望得希望我已经死去。那时我就听到了你的声音，你的声音如真似幻，来自荒漠之心。你说，茨女，你死过了。我死过了?那么此刻我是活着，活着为什么抚不平你的一缕头发。
我空洞地望你，神秘地望你。象望一个寂寥空茫的虚点。
后来，她伸了手，她的手又柔又小又白皙，不是人的手。她伸了手去抚那翘发，一抚就平了，平得比先前的都好看。她真行她真可爱她一定是天使。
你干吗要羞我的脸，羞也罢了。你干吗还要笑一笺，又是那种笑，那种使死人生使生人死的笑。车还不开，那么，在车开之前，我必须下车必须下车必须下车必须下车......假如我来世上假如我做人做鬼，都只为与你相聚只为与你相聚?
我下车，我一着地，车就开了，就开了。这一定有谁捣鬼，有谁阴冷古怪残忍孤独地笑了捣我的鬼。我朝与车向相逆的方向走不回头。铁轨乌亮闪烁迷离似你的眸子。我忽然听到了你发不出声的呼喊，急切冰冷惊惶炽烈是荒漠之声，发不出声发不出声我蓦然心如止水。你长长伸出的臂膀，似水似雾似狐怪，越伸越长越伸越长......我牵不到你的手我牵不到你的手我牵不到你的手......
假如我来世上假如我做人做鬼，都只为与你相聚只为与你相聚?
那车速，不是阳世的亦不是阴世的。
我怎么是打着赤脚，我怎么是穿了这么短这么短的透明透明的裙子。这一定有谁捣鬼。一定有谁在我出生的那天，躲在我的床档头，寂寂地笑了替我穿上这透明的裙子，让我一无所有一无所有。那么我等下一辆车来一定会有车来，我未卜先知。向前向后，昨天明天都嵌进了骨子，我怎么忘记怎么忘记你。你说你遇上了我，遇上了我你就守望我，不管是在麦田还是黄豆田高粱田首蓿地，你都守望我。活见鬼。
车来了车不停，这红色的车。你那车是黑色或白色。或许我能够追上你?或许你就在下一站等我?或许你已经决定，说茨女你死过了。但是你是我的宗教唯一的宗教。男人都是女人的宗教?
好啦!车来怎么样不来又怎么样。我就在这矮杨树旁白土地上，用树枝搭一个小窝。然后我哭我歌甚至我分娩都由我自己。我说不出话我不懂声音我又聋又哑。你在何处你与谁同居又与谁分居，跟我什么相干。我出世，出世只为了与孤独相对只为了与孤独相对只为了与孤独相对......我已经如此我还将如此还将如此......假如我来世上假如我做人做鬼，都只为与你相聚只为与你相聚?
从前人住在树上，那时候遍地是树。那时候我飞越东西南北中，天上地下五湖四海。我拣尽寒枝不肯栖呀拣尽寒枝不肯栖。什么东西失落了，失落了就拣不起来，如每天的日子一样。
行了，就这样很好。我就住在这小窝里，荒漠小窝。让阳光暖我让风爱我。如果有一天，有一天我非常非常想男人，那男人只不过是我的一种对应，我就朝天喊一声，喊一声他就会来。他从何而来怎么来，他自身也不能解释，他是一种神秘。不过他一定要有乌亮虚无的眸子，使我空洞自卑傲慢。他一定要有宽阔健壮的肩膀，要有一点点恻隐．之心。我哭我忍不住痛苦忧伤泪已成行，他就把我的头揽迸怀里轻抚我的长发。他不说话它听不到我
看不到我，他只是感觉我感觉我......我似生非生。似死非死，灵魂获得安宁和极度的快感。我过了一万年或者一万个瞬间。
忽然你说，我转身注目发狂不我平静淡然毫不惊讶，你在我的意料之中。你从何而来?你们从何而来?我曾经找遍天涯，你却是无处不在。你说茨女你只是说茨女茨女......你还有什么别的说吗亲爱的?在一万个生生死死之中，当你想到我，你还想到其他的什么吗亲爱的?
假如我来世上假如我做人做鬼，都只为与你相聚只为与你相聚?
你还接近什么你还超越什么?有什么可以接近有什么可以超越?生生死死，或生或死，都只不过是个空洞，空洞而已。
假如我来世上假如我做人做鬼，都只为与你相聚只为与你相聚只为与你相聚???
1987．3．9．纸捃
我能告知你么
把窗子打开了再关上，隔着窗纱和玻璃，看璐静静的树和不知在什么地方的鸟。不知在什么地方。我忽然想失声痛哭。
我能告知你么?我能告知你么?隔着几多个几多个世纪的冰山和暗界。
昨日的阳光不再温暖地照着这床，这淡绿的墙壁，这张桌子。
春天来到了，令我回忆。
懒在床上，睁了眼望那天空由黑变灰，由灰变白。日子在无言的忍受中，缩短了亿亿万万个夜昼。
我能告知你么?我能告知你么?你听不懂我的语言。
你的声音穿风透水，如风如水而来。闻声如闻鬼音，我忽然想失声痛哭，我只想失声痛哭......我的哭声传遍今生今世，唯有你一人感到。
我能告知你么?
我能告知你么?你不懂我的语言。你不能、不能懂我的语言。
1987．3．11晨．纸坊
哭几声为今生今世的这份缘份这一次伤得太狠了，静心时，似觉已没有了先前的那份热烈，缠绵，那份思念之甜之痛之刻骨。偶尔寂然想来，便见空空走过的时间里，那份山也似的沉是还在的，痛也是在的，这种时刻，便想将头埋在什么不见的地方，哭几声，只是哭几市，以求一种释放。
恨是没有的，也不能恨什么人。只是在黄昏的街头，匆忙地高声地对所信任的朋友说：我恨。然后扬扬手，直直地走进栅栏里去，并不回头，定定地看进江水去的眼睛，呆愣着，也并不见湿。
湿的只是内心。
苦难的也只是内心。
在我的故事里，朋友们读来，只是爱和幸福，那内心的东西，"却是难得读到。
我也不奢望。
今早醒来，拥被不肯下床，脑子里湿浸浸的，一想是梦里哀哀地哭过。那梦是讲不出了，只记得，那一片的黑，空洞洞的世界没有了光，只剩一星孤烛独伴，于是哭了。
原以为那秋天过去了，接着是冬天也过去了，再接着是春天来了也快去了，裙子穿了一次又换了一次，那该遗忘的，便自会沉进深深的时间里去，一日复一日的日子里去。至今想来，时间可以改变一切，创造一切，却是不能遗忘那一切的。
那份痛是还在的，只是静静地变了形式，在突然的时候，悄无声息地袭了来，从脚涌至头，忍受着，心却会不自主地黑洞洞地凹了进去，好久浮不上来。但是表面却是好多了，不再醉酒，也听了朋友在雨地的那一声漫不经心的劝，不抽那苦烟来折磨自己。有时甚至会嬉笑着，谈那最怕的事情。
仿佛是死去活来了一次。这个春天也觉得特别的怪异。
平静地也许是漠然地在生的面前，苦苦地讨着那份生的喜悦，以求宽慰己心。
而爱却是变了。
有时我哀怨地充满怜爱地看它，感觉它跟着我是受了太多的苦的，那种独有的委屈，没法说出来。那种真，那种狂恋，那种分分秒秒的牵肠挂肚，也是有苦的，却没法说出来。
爱没有失去，爱却是变了。
经历了那种太狠的创伤，爱是会变的，这是正常，我想我是不必惊骇，也不必歉然的，对你。
一个人是一个独立的个体．那份爱亦是一份独立的情感。
我想今生茴对生的寂寞，我不能只是仰赖那伤心的思念，来消磨我一天一天的日子。
淡了许多，也是静了许多。
忙时会几日地将那爱搁置。不再如先前分分秒秒地挂念，分分秒秒地想那梦似的聚聚散散。
这是好事?坏事?不知。两种爱都有，这便是真实。但是最终杀死我的仍将是我所爱，或者说是我的那份爱那份情感杀死我。因为太看重。
因为看重而毫不设防。
有时想想那婚姻的不可圆满，感觉那突然袭来的一丝一丝的无形的沉，撕心的沉，沉又说不出，便望弃了弃了，弃了这人生。不嫁不生，一个人独自地竞了去。
除了,片草地，或一棵随便什么的树，那是一份生的自然，眼睛里看不进什么，只有遥远的不可捉摸的空空茫茫，这是真心。
最大的奢望，是只望那路头有一间空房子，我住进去．在那里自由地失声地哭几声，为今生今世构这份缘份。 。
1987．4．24晚珞珈山
只是无言
宿舍无人，看表已是上午九点。我依然懒在床上，大睁着眼看，其实宿舍没什么可以看的东西。
目光想是透过了它们的。
忽然的心生一景，想快快地把那篇文章写出。那文章在内心已搁了极久的日子，因为没了，总在人静的时候，暗暗地潜了来，噬心。
这种噬咬无形无声，却是苦痛的。苦痛得甚而影响了我的某一部分人生。
这份苦痛却是包涵了一份极深的感激，这份感激无法说出。不忍说出。
说出了，还恐伤害那许久以来，使我心存感激：的人。
去年早春，在返校的渡轮上，因为我的粗心，
失了钱，那钱差不多是我一个学期的生活费。
就在那几天，在我不在的时候，同学们凑了一笔钱，送我。
那天，Y说送你一样东西，你非得答应。沉默以后．我说我答应。
其实我不愿答应。我深知这是一份无法偿还的情意，不能偿还。
因为不能偿还，我说我答应。
答应是不好说的，答应了就是一份承诺，就得承担着，哪怕一生一世。
这份承诺太重。因为太重，日子久了，就成为一份负担，而负担却是会伤心的。
好Y，你看不见，那天我笑着，对你笑着说我答应，我没出泪，而心却是突然透湿，湿得好深好深，许久不干。
还有W，你给我留下那样一张纸条，你说，你说"数目虽小，情重千金"。对着那后面四个字，你让我说什么，你说我能说什么。
只是无言。只是无言。好W，再见到你时，以至和你交谈，我都不提
这事，不提那四个字，我怕亵渎，我不忍。
那天以后，我向同学要了地址，第一次去敲开你--Ch老师，你的门。
我去向你道谢。对你，我说了又说。心存的那份感激和情，在你面前，说了许多，却是没有说出。
还有你，你，你......我的每一个善良而心怀爱意的同学，我无法对你们说出我心。
因为我心知你们的人生都不是报答式的人生。因为我也不是。
我只望。你或你......在哪一天的日子里，望入而无人，而我恰好走了来，你就唤一声我的名字，好么?
那一笔钱，我却是把它放进了箱底，珍藏着，包括W的纸条。直至今日，我没动过，也不去看它。我只是心念着它。
那个失钱的早春，因为你们的情意，我过得富有。
心念得久了，那笔钱，便已不是钱。而我答应的，本就不是钱。
1987．4．26．珞珈山
也祝福你
那张纸条又浮了来，湿湿地就贴紧了眼睛。我无声，只是心怀感激忱念，说不出。
一缕雨丝样的东西，潮潮地爬过心尖，爬至喉头。
两年前，我曾经写信给D，我说，我要写，非写不可。你的那份善良和爱心，我的那份歉疚和那种很深的无力的憾意。
可是我一直没写。
没写不是先诺，是不忍。
那纸条我珍藏着，却是不读的。因为我珍藏的不是一张纸条，我珍藏的是一份普遍的爱心，那种对生的关爱祝福。读是读不来的，只在内心领悟。两年前的夏天，因为考学，匆匆离别。那天走时，我什么也来不及，只托买一包糖果。
以糖果作为告别，只为祝福你们未来的人生甜美。那时，你还在答卷。再回到学校时，你又已经走了。
读到你的纸条，却是好久以后。
那天下了雨，我守在男友的寝室，清理我的书．漫不经心的时候，突然的一张小小的白纸条就飘了出来，飘进我的眼睛，我就那样看到了你，你心。别离很久以后，在我漠然的时候，我看到了你，你心。
你说，你说--我走了，只留下一串祝福的歌声......
我摔下书，突然泪湿。
怕不好意思，我起身扑向落雨的窗口，呆呆地，竟然感到一种说不出的忧伤。
那种忧伤来自感动和某种对生的顿然领悟。
极深的说不出。我只觉得，你那一句话，被不知了这么久，却在一念之间捉住了我的心，再也逃不出。
你祝福我，却不是面对我，以求我一丝欢颜感激。
你是在内心，默默地，静静地。这令我珍爱，并因此珍爱人生。并也想把这份默默的关爱默默地送给另一些幸与不幸的人。
那纯白的纸条，你不是放在我的桌面或床头，那最显眼的地方。你却是夹进我的书里，那本日日读过的书里。
这是你知我之心。
一个善解人意的女子，自己便是有一颗优秀美丽的心的。我真谢你。
你知道那书我总是会随身携带的，走到天涯也是。
而那床和桌子却是拎不走的。
那以后好久好久的日子，我都陷在极深极深盼回忆里，听你的歌声，甜美而充满灵性。
你只是朴实真诚地爱着生命，并未渴求回报，而你比那不断索求的人，却是更富有欢快地享受着生命。
你知道我不论哪一日，至死总会看到你离别时留下的一张极平凡的纸条么?
你知道神会在我难捱的日子，把你的关爱祝福送至我心么?
你还说了成功。
D，现在让我对你说，成功并不美。成功只是一种虚幻，有时甚至是一份很深很深的苦。那种苦，说不出。
我不求成功的人生。
我只求一份自自然然的人生。我为我心活着。
愿意自由，愿意平淡。
甚至孤独寂寞也是极可爱的，如果我愿意。
更愿意如你，欢快平静地去爱，并同样地享受生命。
这又是一份奢望。
今天窗外也在落雨，就如那日。只是天黑了。看不清窗下的树木，天和地是一体。
也祝福你，说不出地。好D。
1987．4．25晚．珞珈山
我珍爱的那一片草地
央求了半天，X君总算肯首，答应放我，散一次步。
其实，我是最喜欢一人独往的。独往的那一种孤单，心灵所获取的自由和释放，到了极致，三育两语是道不出。
X君与我，因为不能朝与暮的相守，彼此便十分地珍爱守时的那每一刻时光。
在我，是宁可舍了那份极爱的自由和释放蛇，在X君，便是情愿放弃下班后，倚在沙发上，抽一支烟的那种安然和闲适。是需忍心的。
夕阳将落未落，夕光将尽未尽。这是一天中我最爱的时刻。
白日就要完结，而寂夜尚未来临。在将与未之间，一份已知，又一份未知，在知与不知之间，是一道日与夜的夹缝，想想便是极可爱极有趣的，如人生事。在这个县城要散步，只有一个去处，而那一个去处，使我牵心的，又只有那一片草地。
现在却是日午时分，我靠在学校教室的后墙上，元力地涂着这段文字。
那草地当然是离我极远了。想来便有一种极深的遗憾和失落。
不想给人什么突然的惊骇和茫然感。因为那片草地。告别X君的时候，摸摸他的脸，我竟然想失声地哭出来。
说不清的一种东西。
只为那片草地的变故，因为我珍爱着，便有了那一份说不出的沧桑和虚空。
翻出几张照片，看一眼便赶紧合上。
那个女子，穿着红衫与牛仔，与一片沃草相拥，快活极了的样子。
那女子，是我又非我，是去夏的我，而非今夏的我。
同是与X君同往，同是去探视那一片草地，只因为那草地的变故，人心便也有了说不出的相异?心底的那一份寂寞与烦忧，因为人声喧扰，竟是无声地涌了上来。
湖边闲人几许，寻寻觅觅，看进去，却血有几份同样的寂寞，虽然极美丽。
仅仅过了三个季节，那片草地便是不存了。
去夏那种荒，那值得珍爱的生命，却是不存了不知是何人，因为何故，掠去了这份生命。
冬日的黄昏里，一个人独自立在那草地之中，许久走不开去。
我想春天再来的时候，那片草便会重新长出来，长得可以与之相拥。
就如人心，就如人生。
而这，只不过是一份独立时的奢望。
和X君同走过曲栏，隔着一片湖水，惊望那草地，只见几块顽石，几处凹地凸地。猛想起冬去春来，夏也来了。便知那片草，那片令我牵心的荒草，是永不会有了。
只是，原来的那草地上，以后自会有别的东西，生了出来。
而我，便只是因为那一片草地的失落，再也不愿穿那红衫，并且厌了红色。秋去冬去春来夏来，竟是狂爱了一切的黑色。
其实那草地，因为珍爱，虽然失落，却也是早存进了深深的心底的。
爱那黑色许是一种逃避，一种自欺，和那一份极深的，不见底的寂寞和虚空。
窗外的石榴又开了，红红火火，热热闹闹，且有鸟雀欢跃其间。
然而看上去，为什么也有一种说不出的寂寞和虚空?
回首之夜
与你相处．有许多个夜晚难忘。静心想时。却都是如雨如雾的一片湿。独有那一个夜，却是饮血似的，刻入了生命。
那夜过后的第三天，与朋友乘车经过那饭店，茫茫然的似见你仍默然独立，而车窗内的我，怅然望你，望至深处，却也只是默然。
后来许多的日子，从那饭店前过，都只是默然。
诸多的时光里，长守寂夜，唤你至心深处，却不知声声唤着，竟是为了那个回首之夜。
今晨醒来，因为那意外的一声叫，心竟是突然的暗暗无天日。想想每每从极远的地方赶来赶去仿佛为的都只是那最后的默然相去。
真不知爱是什么，爱至至深处，又是什么，为何竟有那极深的许多沉与苦。
那个夜晚，先是吵，吵得不能开交了，你便逃贾去。
我没逃，追到你住的那个饭店。而心，仿佛又只为的是另一种逃开。
站在台阶上，你说你在望那对面大厦里的人进人出。而我在望你。
望你，却是无语。
那最后的一眼，到底把你看进去了几分，至今还是不知。
吵到深处，吵至无语相对。可为什么，一步步却又是走也走不开去。
此生命定了就如那夜，一步步走远，一步步却是从不曾走开你。
情本是一份负担。深情便是一份重负。肩得起?肩不起?都不可知。
只是无语望你，望透你的骨血。
望透了，便逃。逃了多久多远，猛回首，却是一步也未逃开。
夜已深，我不走，你也不肯进门。
一步二步，挪下那台阶，依在那绿栏之后，望镓，望你又奔回。
我说，你进去，你进去了我才走得开。
大厦里已无人出进，竟也呆望过去，只是不知自由人生。
奔至马路边，回首，却见你独立，正望我步远。紧一紧你逼我穿上的你的上衣，想起又一次没晰你的话，去友人家留宿。
刚强得有些残忍，内心却是十二分的弱，为的只是你放心。
过了马路，竟是再也走不开去。望你只是一个剪影，并不见面目，亦不见心。
你也望我。那一夜，望我步远，望我回首，分分秒秒，千次百次，你又望进了我的几分?
见你摇手，似在步下台阶，我便扭身疯跑。心却是在狂喊：进去进去呀！
你进去了，我才走得开去。
听得见你心也是在喊：快走快走呵！我走了，你才进得去。
相持多久?只为的是看你，看进你，看住你。那一夜的街上，夜深的只剩了两个情的疯子，疯至无语相望。
长望长立，眼睛里除了另一个身的剪影，竟看不进自己。
那一夜，一步一步地逃，到底没有逃开，却只一步一步地，逃进了彼此的那一份生命。
那一夜，回首，却只为着看进你，看住你，并不望得到你。
此生或生或死，生生死死，仿佛都只为那夜一欢的回首。
1987．5．20．珞珈山
空 梦
等到心静了时，再回想，便觉那本是空梦。岁、目悠悠如长水，一人一物．甚至一份人生，剑底过是萧萧一叶。
那一时的那份发狂的诚，那份至心之深处的默视，经过日复以夜的化合分解，自然地，生为了另外的一种说不出。
夜之黑林里，那个怪异的大孩子，只因为彼此的一份理解，说些什么，说些什么，至今仍是未知。
人与人本没有完全的相知与相通，说有的，不过是一份可爱的自欺和欺人。甚或是虚伪。
孩子，只因为那夜太黑，太黑你心是极难看透。
不是因为蒙尘。
看透了你的那一份，又是因为己心同样的至深寂寞。
你是独旅者，孩子，永远独旅。
我是看不透你，看透了你的，又只是这一份。心本是无法测知，在我狂爱的一切的黑色里。
你心无色。
这便至死也无法测知。这是命定了的生之方程，原本无解。
过去了许久的子，只因为又是一个极黑的夜，与女友同走过那同一截的石路，仍然是看不透周围的树与林。
回想来竟是毫不动心，而心不冷，心只是静。那黑夜里彼此的言辞，想来也是空寂。在无心处，竟是化为了如星的空白，虽然这是我极喜的一种形式。
此生想来有几桩看不起，一桩便是看不起轻易说爱的人。因为太看重这个字，便不知爱是一种什么境界。也不知境由心造，爱或许也是可由心造的。
但是你，孩子，你不去心造这份狭情，你求的只是一份孤独之外的相通理解，一份心的默默注视。
这便令我看重并珍爱，如珍爱己心的那一份知你。
与最爱的人说你，说得客观真实。为的也只是一份理解。
你看我无声，看住我的瞳仁，你又看透了我的几份。
你说得出的只是一份。
这便够了，孩子，足够。
你不见我面目，只见此心与面171的不同。我谢你。
可是，孩子，说来说去，知与不知又有什么意义。
寂寞入骨，孤独如影，彼此是至死的不能看透。
面对生之欲与情，只是茫茫然不知所守所求的为何物。
孩子，黑树下那声永在的哨，几回回撩我回头，但我却是走不近你。我只是回头，不言也不语。
你吹些什么?己心不能自悟。所谓默契，所谓心与心的不语相知，是否也是
一种欺人。孩子，这是你刻意去求的。
默立窗口，看雨自落，是不是也有一种无可奈．何的悲哀无力与虚空?
已经许久不与你交谈，因为一种境界被打破。打破了因为不可复原，于是犹觉可贵，便也总不能谈。人生本无常。
人也无常。你本不是孩子，却称体为孩予¨竞不知也是觅常。
至深孤寂中自会有至上之喜悦，心知这份喜悦也如孤寂，入你骨如你影。
读《红楼梦》，读到宝玉出家，与道人同去，总要呆想片刻。
谁与我逝兮，吾谁与从?渺渺茫茫兮，归彼大荒!
空想之中，总觉万事皆为空梦。
而这一行字，也入了骨，竟是不知，不觉。
1987．5．21．珞珈山
我们只此一生
重走过与X君同走过的那节石路，由于心生幻情，竟似乎看透了周围的树林榛莽。
黄昏里，也不知一二份伤感，悄悄地步了来，心知那伤自念情，便也怡然。
看看路边的广玉兰，开着是寂寞的白，终其一生，也无言语，想它是自有其欢乐和充实的，人因不能解，便徒然生出几份感叹。
天气是异常的抑人，无雨的征兆，而已心竟突然一片湿。
只因重走近了那乌石，想X君前几日便坐在那乌石上，看天色静静地暗，竞有雨滴从心空缓缓地落。
X君，寻访你，明知你不在，心竟有一份至深．的知足与感动。
这个题目，只因在深心，被默念了千个万个时刻，念久了，低眉抬眼，竟不知了生至何处。天地空空然似为茫茫灰雾。
生，无逃避之途。
生命原本只是一个过程，由生入死，正如由死入生，无选择，无负担，不过是走一遍而已。
想你在死的一刹那，世间万事万物，便同在一刹那随你死去。
可哀可乐，均不过是烟。
路边有几棵早开的辣蓼花，不灿烂。因而想起昨读过的书里说"漫长的下午开着花"。竟然觉得是一生一世开着花。
人生在世，有哀有乐，想想先前许多的时光里，忧赎悲苦不堪，想来便觉是一份稚气，甚或是肤浅。
世界本无颜色，所谓白天黑夜，想也是人所为。人生就是人生，也无所谓灰色与白色。
漫长的下午开着花。
开着就是一份美了，至于是什么花，想想是不必去求知的。
又想起早春的某个夜晚，在麦田里帮母亲做事。月色并不如水，只是淡着，而星倒是满天地亮，温柔而冷的风，从四面而来，村落里一星一点的灯火，绐人家的感觉。
那个夜晚，在麦田里，只是失声地笑。
那一夜的人生，想是化进那失声的笑里了。
而立于麦田的那份心旷，那份神怡，是许久忘记不得，想来便有心旷之感。
再想想为何不在每一天的日子里，如那夜失声地笑一次呢!
忍受生同时忍受死，生死之途，原：本无法设防，亦无处逃避，只因生之本质是死。
同是忍受，与其失声地哭，在无人处，不如失声地笑。
而哭和笑，都是从心而出，却不是为了那一份忍受。
自自然然地享受生命，这份属于我们的生命，尽情地享受，只因我们只此一生呀!
这份享受，不是狂乐和奢侈，只是一份平静盹欢乐。
本没有什么路线，只是慢慢地，把X君走过韵罚艮路重走一遍，珞珈山的石路，两边有说不清的树木。走，如入无人之境，听暮声，看暮色，感觉滩份期而不至的寂寥，竟不知也是一种极高的生命的享受；淡淡的欢乐竟是无限温柔地，从心田漫过。想必前世我们是有什么关系的，前世不假，今生也不真么?
只望我们只此一生，不要再有下生了。
1987．6．19．珞珈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