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西亚?马尔克斯:八十和四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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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众议 发布时间: 2007-05-26 08:31 中华读书报
加西亚·马尔克斯
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哥伦比亚作家,1927年3月6日出生于阿拉卡塔卡。从小和外祖父母生活在一起。1947年考入波哥达大学法学系,翌年辍学,开始在报社工作,并从事文学创作;不久因为揭露当局包庇海军走私而亡命天涯。先在罗马,后到巴黎,颠沛流离达三年之久。1959年应邀参加古巴革命胜利庆典并在切·格瓦拉领导的拉丁通信社工作。未几,古巴革命阵营发生内讧,马尔克斯辞去工作,辗转至墨西哥,并侨居墨西哥城至今。1982年因为“他的小说以丰富的想象编织了一个现实与幻想交相辉映的世界,反映了一个大陆的生命与矛盾”而获得诺贝尔文学奖。
主要著述
短篇小说集《格兰德大妈的葬礼》(1962),中篇小说《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1961)、《一件事先张扬的凶杀案》(1981),长篇小说《百年孤独》(1967)、《家长的没落》(1975)、《霍乱时期的爱情》(1985)、《迷宫中的将军》(1989)、《绑架轶闻》(1996),以及回忆录《活着为了讲述生活》(2002)等
今年是哥伦比亚作家、1982年诺贝尔文学奖获得者加西亚·马尔克斯诞辰80周年、《百年孤独》和布恩蒂亚家族问世40周年。精神富有、喜好文学的人们,可能说不清哥伦比亚的准确位置,却不可能不知道《百年孤独》是谁的作品。曾几何时,马尔克斯及其布恩蒂亚家族作为拉丁美洲“文学爆炸”和魔幻现实主义的不二代码,以无比富饶的声色风靡世界。刚刚摆脱文化浩劫的中国文坛大受其惠。“寻根文学”几乎可以说是中国特色的魔幻现实主义,紧随其后的《白鹿原》、《尘埃落定》,乃至《生死疲劳》等,也多少具有《百年孤独》的影子或者戏仿了后者亦未可知;而石破天惊般走向世界的“第五代”导演则通过“寻根文学”折射出了拉丁美洲“文学爆炸”的余光。近来,江泽民同志在与中国社会科学院外国文学研究所的系列文学座谈中,也多次提到了《百年孤独》。
记得瑞典学院的授奖词是这么言说马尔克斯及其《百年孤独》的:“他的小说以丰富的想象编织了一个现实与幻想交相辉映的世界,反映了一个大陆的生命与矛盾。”相关令闻则或可用两句话来概括。一句是韩素音所说的:马尔克斯是诺贝尔文学奖“唯一没有争议的获奖者”;另一句出自乌拉圭文豪贝内德蒂之口,谓“难说诺贝尔奖能给马尔克斯增添多少光彩,但他的获奖必将使该奖的声誉有所恢复”。
一晃四十年过去了,马尔克斯成了八旬老翁。但他依然保持着孩童般的纯真,对生活充满了好奇而且至今笔耕不辍;政治理念更是老而弥坚,信奉社会主义、反对帝国主义可谓矢志不渝。用妻子梅塞德斯的话说,“他还是阿拉卡塔卡那个报务员的儿子,只不过老了那么一点点……”
27、28,莫衷一是
马尔克斯是母姓,父姓加西亚,但阴差阳错,不仅中国,世界上许多地方都简称他为马尔克斯。马尔克斯是长子,却生长在外祖母家,紧随其后的有六个弟弟、四个妹妹。多年以后,当他不得不离开祖国、“走向世界”的时候,他的第一本护照明晃晃地写着“1928年3月6日生于阿拉卡塔卡”。弟弟妹妹见了不知所措。老二路易斯·恩里克小他一岁,一直以为自己生于1928年9月8日,而且是经过十月怀胎来到这个世界的。看到哥哥的护照以后,他傻了眼:“见鬼,这么说我是个六月早产子,要不就是他的孪生弟弟!”这实在是太糟了,尤其是在后来,哥哥出了名,知道他生日的人比基督徒还多。弟弟可就遭了殃,无论如何,履历都大有问题了,因为紧跟着他的还有个妹妹呢。妹妹玛尔戈特的出生时间被告之是1929年11月9日,假如路易斯·恩里克的生日往后“推迟”四个月,那么不仅她的诞辰要成问题,而且他们可怜的母亲也受不了哇:她必须每十个月生一个孩子,并且连生三个。
照理说,父母,尤其是母亲,对孩子的“生辰八字”该不会记错。然而,马尔克斯的父母当时正浪迹萍踪漂泊不定,孩子的出生并没有给他们带来多少欢乐。据马尔克斯回忆,他第一次见到父亲是在五岁左右,像拜谒国王一样。
父亲为生活四处奔波,母亲嫁鸡随鸡,跟着他边走边生,以至于没能顾得上给孩子洗礼……不久前,马尔克斯研究家、哥伦比亚的达索·萨尔迪瓦尔在一本砖头似的传记——《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归根之旅》中写道:“加夫列尔·何塞·加西亚·马尔克斯(马尔克斯的乳名)于1927年3月6日早晨8时30分出生在番石榴飘香的阿拉卡塔卡。那天天气炎热……新生儿体重9.30磅。”这位研究家自称在马尔克斯受洗的圣何塞教堂找到了有关孩子出生的记录。
20世纪,传媒世纪
1947年,马尔克斯离开老家,很不情愿地考入了波哥大国立大学法学院。然而,当律师是许多青年梦寐以求的,而波哥大国立大学恰好是培养大律师的摇篮,可以说是伯乐云集。在马尔克斯的老师中,就有一位声望素著的人物:阿尔丰索·洛佩斯·米切尔森。此人讲授民法,后来还当了总统。他很看重马尔克斯,可马尔克斯不领情。“我明白,我最终毕不了业……我感到无比厌倦……我觉得民法比刑法更繁琐、更无聊。说实在的,无论对什么法,我都兴趣索然。读法律不是我的意愿……”原来,那完全是父亲的旨意,盖因法律被认为是步入上流社会的捷径。颠簸一生、穷困潦倒的父亲全指望孩子们了。但孩子们“不孝”,一个个都令他失了望。且说马尔克斯入学不到一年,就辍学干起了新闻。新闻是什么东西?“19世纪是文学世纪,20世纪是传媒世纪”之类的时鲜妙论尚未进入一般人的听阈,而儿子放着好好的法律不读,偏要去当“耍笔杆子的乞丐”,做父亲的怎么理解得了?
开始只是偶尔为之的、顽童似的逃学和旷课。转眼到1948年的春天,波哥大第七大道的咖啡馆里集结了几位文质彬彬的大“闲人”,其中就有马尔克斯和他的三位同窗。他们高谈阔论,天花乱坠,算是业余记者加文学票友。
是年,波哥大发生了一件震惊全国的大事:4月9日,前波哥大市市长、左派总统候选人埃利塞尔·加伊坦被人暗杀。顿时,朝野震惊,舆论哗然,波哥大陷入混乱,党派争端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混乱持续了三天三夜,数千人死于非命,社会秩序遭到严重破坏。受此影响,波哥大国立大学被迫停课。整整几个星期,马尔克斯和波哥大的学生不是上街游行,就是聚集在总统府门前静坐、绝食。
校方对他的所作所为颇为恼火。可他总能找出一些理由来加以搪塞。他一会儿说自己得了肺结核,一会儿又称肝出了毛病或者肾有问题。然而,纸包不住火,事情总有败露的一天。于是,他只好假戏真做,到巴兰基利亚和卡塔赫纳开始了记者生涯并埋头文学创作。从此,马尔克斯一直背着“大不孝”的名声。只因为他没带个好头,弟弟妹妹们没一个“善始善终”的。玛尔戈特小学都没有毕业,而且终生未嫁;阿伊达只读到中学,后来又当了修女;恩里克从小是个淘气包,一辈子“没有出息”;埃尔南多学姐姐,想当教士,后来混了个消防队员;阿尔弗雷多自幼不听管束,后来染上的毒瘾,成了全家人的心病……
身处小城,哪有什么新闻?于是,只好自己挖空心思编故事,直至“海军走私事件”爆发。话说卡尔塔斯号军舰因走私家电超载沉没,军方和政府欲盖弥彰,被马尔克斯抖了个底朝天。独裁政府不堪打击,开始报复。马尔克斯被迫以特派记者的名义逃往欧洲。终于,军政当局查封了马尔克斯供职的《观察家报》,断了马尔克斯的后路。整整三年,他成了断线的风筝,在巴黎流浪,过着乞丐一样的生活。“我一文不名,既没有寻找工作所必需的证件,也没有一个熟人,更糟的是还不会讲法语,所以只好呆在拉克鲁瓦先生的‘佛兰德旅馆’的一个女佣或者妓女住过的廉价房间里干着急。肚子饿得实在捱不过去了,就出去拣一些空酒瓶或旧报纸,以换取面包。我在痛苦的期待和挣扎中奇迹般地活了下来。过后我才知道,许多拉丁美洲流浪汉即流亡者同处在捉襟见肘甚至饥寒交迫的境地之中。我们不谋而合,几乎都发现了这么一个秘密:肉骨头可以熬汤!买一小块牛排搭一大块骨头;牛排吃了,骨头不知要熬多少回汤。即便如此,我诅咒过那些肉铺。在我看来,所有开肉铺、开面包店或旅馆的,都是可恶的势利小人。现在不同了,他们对我和颜悦色、彬彬有礼。我思忖着,大概是因为我变了。当初我买一小块牛排是为了要一大块骨头,而今我只要肉,而且是上等的瘦肉!”多年以后,马尔克斯如是说。他常将自己比做塞万提斯,谓“楼上妓院,楼下酒馆”,憋出的是《没有人给他写信的上校》之类的无人问津。
由于马尔克斯实难付清长期拖欠的房租,1956年底,“佛兰德旅馆”的老板只得自认倒霉,放他离去。离开拉克鲁瓦夫妇是因为马尔克斯时来运转,遇到了一位多情的西班牙女郎,并在她的照拂下度过了一段甜蜜浪漫的时光。许多年以后,马尔克斯成了诺贝尔家族的一员,却依然念念不忘“佛兰德旅馆”。在90年代的一个阳光明媚的周末,马尔克斯了却了两大心愿:赴巴黎看望青年时代的偶像嘉宝和曾经的“佛兰德旅馆”。物是人非,嘉宝老了,拉克鲁瓦先生不在了,惟有佛兰德旅馆一仍其旧。马尔克斯触景生情,给佛兰德太太开了一张大支票。佛兰德太太做梦也没有想到,站在面前的竟会是他。她谢绝了马尔克斯的补偿,说:“就算是为文学做了件善事吧。佛兰德天上有知,也一定会因为曾经帮助过您而感到欣慰的。”
名著也曾招人白眼
“《百年孤独》在马尔克斯构建的虚拟世界中达到了顶峰。这部小说整合并且超越了他以前的所有虚构,从而缔造了一个极其丰饶的双重世界。它穷尽了世界,同时自我穷尽。从此往后,人们将很难像《百年孤独》那样徜徉于过去的幻想:重构过去的那些小说并达到完满的集成。《百年孤独》就是这样一种集成,它完完全全地吸纳了以往的虚构与幻想,同时赋予它们以新的内容并使之终古常新。于是,时空从初始到终结:谁又能超越这样一个集成之后又自行‘毁灭’的世界呢?《百年孤独》是一部全小说,它用饕餮般的贪心创造了一个足以同现实世界抗衡的幻想世界,一样的生机勃勃,一样的广袤无垠,一样的繁复多姿。这种‘完全’首先体现于作品的多元品格。这种多元性又常常表现为一种并存或悖论:传统与现代、地方与宇宙、虚拟与现实。‘完全’的另一个侧面是它的认同感,也即亲和力。它具有一种超凡拔俗的‘真实性’,仿佛人物就在眼前,事物就在身边。人们可以从中得到不尽相同却必定极其巨大的认同感。无论是智者还是笨伯,潜心于文字、结构和象征的人还是满足于故事情节和浮光掠影的人,都能各得其所。当今世界的文学名著通常都是晦涩的、孤独的、颓废的,惟有《百年孤独》是一个奇异的例外。它是一部所有人都能读懂并且欣赏的当代文学巨著。”这是三十多年前巴尔加斯·略萨在其博士论文《加夫列尔·加西亚·马尔克斯:弑神者的历史》中写下的一段文字。
三十多年过去了,弹指一挥间。如今,马尔克斯和略萨这对曾经太亲而疏、乃至一度反目成仇的拉美文坛巨擘终于以一次历史性的合作,给过去的恩恩怨怨画了个句号:为纪念马尔克斯诞辰80周年、《百年孤独》和布恩蒂亚家族诞生40周年,马尔克斯捐弃前嫌,通过共同的朋友诚邀略萨为其作序。于是,略萨在以《魔幻与神奇》为题的长篇序言中,几乎一字不差地重复了上述文字以及博士论文中关乎《百年孤独》的诸多热情洋溢的赞美。或许,略萨以此证明了不改的初衷。
然而,真正以不变应万变的是马尔克斯。想当初拉美文坛峥嵘岁月,马尔克斯风华正茂,小略萨更是血气方刚,二人在“文学爆炸”中屡屡联袂登台,情同手足。后者的博士论文便是明证。它实际上是一部评传,全方位地印证了两位作家的亲密交往。但是,正所谓太亲易疏、太白易黑,几年后,二人反目成仇,甚至大打出手并从此分道扬镳。究其原因,一说略萨怀疑马尔克斯同胡利娅姨妈(略萨的首任妻子,其所以被称做“姨妈”,是因为她是他舅妈的妹妹,而且比他年长十岁)有染,另说二人政见不同。无论是何原因,他们水火不容的事实使瑞典学院一度很是为难。因为相当一部分评委曾希望把诺贝尔奖同时授予二人。此外,进入80年代以后,略萨逐渐放弃了“文学干预社会”的信念,而且摇身一变,成了秘鲁右翼党派的总统候选人。马尔克斯则一如既往,继续做卡斯特罗的挚友并一直以左派喉舌自居。
至于被富恩特斯誉为“美洲《圣经》”的《百年孤独》,四十年来好评如潮,影响波及整个世界。最初令世界震惊的是它独特的叙述方式:“多年以后,奥雷良诺·布恩蒂亚上校面对行刑队,准会想起父亲带他去见识冰块的那个遥远的下午……”这句为全书奠定“圆周模式”或圆形叙事结构的开篇语,仿佛一个永恒而孤寂的圆心,把过去和将来牢牢地捆绑在某个可以想见的现在。紧随其后的是作者令人目瞪口呆的魔幻色彩,后现代主义者们乐此不疲,对之进行了玄之又玄的解读(或解构)。然而,在马尔克斯看来,《百年孤独》只不过是借用了“外祖母的口吻”:“她老人家讲故事就是这种方式,好像人物就在眼前,事情正在发生……而且常常人鬼不分、古今轮回。”如今看来,《百年孤独》的最大特点也许在于:一、用外祖母的表述方式展现了美洲人的历史及其扑朔迷离的集体无意识;二、通过对《圣经》的戏仿和拓展,并藉布恩蒂亚一家几代,描绘了人类的发展轨迹——从创始到原始社会、奴隶社会、封建社会到资本主义社会,乃至跨国资本主义时代。
然而,好书也曾无人喝彩。且说马尔克斯在仅有五六平米“魔巢”(墨西哥寓所的书房)苦熬多年,终于完成了构思达18年之久的《百年孤独》。稿子用复印纸打印,一式两份。妻子接过书稿,开玩笑说:“是难产。”除此而外,他们就再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了。他瘦了两圈,胡子拉碴,像漂流回来的鲁宾逊或者闭关方出的老功夫。妻子变卖所有,而且已经债台高筑。夫妻俩像嫁闺女似的把稿子寄给了远在巴黎的富恩特斯,希望由他推荐给哪家出版社。富恩特斯如获至宝,却没能说服身边的出版商。
且说名不见经传的文学经纪人卡门女士慧眼独具,她主动找到马尔克斯,成了《百年孤独》的“助产婆”。为报卡门女士的知遇之恩,马尔克斯居然和她签订了有效期150年的君子合同。时任阿根廷南美出版社文学编辑兼《第一版》主编的托马斯·埃罗伊·马丁内斯是这么回忆的:“事情发生在布宜诺斯艾利斯。那是1967年的秋末。几个月前,南美出版社的那个神秘、狡黠的文学部主任弗朗西斯科·波鲁阿兴冲冲地告诉我,他刚刚收到了一部稿子,而且是从墨西哥寄来的。稿子不分章节,只有一些明显的空白。且不说纸张和邮包是何等的简陋,关键在于作者的头上高悬着两项沉重的判决:其一是西班牙塞伊克斯巴拉尔出版社的拒绝,理由是没有市场;其二是大作家吉列尔莫·德·托雷的批评,他委婉地告诫作者,‘必须删除毫无价值的诗趣’。现在,我可以斗胆告诉所有精明的读者,那部书稿正是您所钟爱的《百年孤独》。当时,波鲁阿和我决定邀请它的作者参加我们主办的一次小说奖的评奖活动,并请他当评委,目的只是为了认识他。活动是由南美出版社文学部和我领导的《第一版》周刊举办的。为了欢迎马尔克斯的到来,我找来他的一幅照片做那期周刊的封面。我们很少有人听说过他。所能找到的有关材料也只有路易斯·哈斯的《我们的作家》。哈斯是这么描绘他的:‘敦实,留着惊人的小胡子,菜花鼻和满嘴的假牙……’那不是个地道的吉卜赛人了吗?波鲁阿和我就是带着这种印象到埃塞伊萨机场去迎接他的。是秋月的某个周末的凌晨三点。我们惊异地发现,无论是哈斯还是他的那些照片都没能展示他的真气质:他像风,不受梦幻和灾难的侵袭。他比吉卜赛人还要吉卜赛人……他和梅塞德斯度过了最最不公的三天:没有人知道他是谁。”
尽管有人对此说法表示异议,但重要的是几天以后,即埃罗伊·马丁内斯所说的那个1967年的秋末(布宜诺斯艾利斯的秋季从五月开始),当马尔克斯和梅塞德斯行至某个博尔赫斯热衷并反复吟颂的街角时,忽然听到有人像发现了奇迹似地大声嚷嚷起来:“瞧,他就是《百年孤独》的作者!”那天,《百年孤独》上市不足一周,先睹为快的布宜诺斯艾利斯读者居然认出了它的作者。马尔克斯生平第一次真正感受到了成功的喜悦。他的心情比激动更加激动,他停顿了一下,像是犹豫,又像是震惊。最终,他学着海明威的样子,朝那人挥挥手说:“再见,我的朋友!”
第二天清晨,马尔克斯夫妇在饭店旁边的一家咖啡馆用早餐。咖啡馆门庭若市。马尔克斯坐在一个临街的位置上,他不经意地朝人群张望,突然,他看到一位从早市上回来的家庭妇女的菜篮里居然明晃晃地装着一本《百年孤独》。他不知如何是好。他指着那人的篮子,半天说不出话来。梅塞德斯顺着他的手指,一眼就看到了那本《百年孤独》。顿时,夫妻俩热泪盈眶。他们明白,《百年孤独》不再是一本单纯的文学作品,它已经走进人们的日常生活,始为生命。
此后,《百年孤独》以每周一版的惊人速度从南美出版社的印刷厂产生并行销到整个西班牙语世界。在1967年余下的日子里,在以后的许多年间,《百年孤独》成了创作界、出版界和读书界的共同话题。而他的其他作品,无论是《一桩事先张扬的凶杀案》或《霍乱时期的爱情》,还是《迷宫中的将军》或《绑架轶闻》,都未能望其项背。这似乎再一次印证了“一个作家只写一部作品”的古老箴言。
如今,病魔缠身、老已经至,马尔克斯的最大心愿居然是做一个普通人。也许只有在这个时候,他才有资格说:“做个普通人是多么幸福!”为此,他和卡斯特罗相约在退休之后:像普通人那样,平静地活到一百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