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了,就别再想下车——开往彼岸冥界的幽灵公交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11:50:55
大家应该都听说过航海界著名的幽灵船吧?在那些在水手们中间世代相传的古老故事中,这些船被遗弃在浩瀚无边的大海上,无人掌舵,更无人指引它们去避开那些可怕的风暴和暗礁,然而它们却能在海上这样漫无目的地漂流数年、数十年甚至上百年而不沉没。至于它们曾经搭载过的那些船员究竟去了哪儿,更迄今无人知晓,遂成千古不解之谜。然而不管幽灵船再怎么神秘,至少它还不会对后来的造访者造成任何危害,这一点有古今中外众多出于好奇或调查目的而登上幽灵船的航海家和研究人员可资佐证。但下文中即将提到的幽灵公交却绝非如此,它不仅有一个至今无人能知晓其真实面目的驾驶者,更不会放过每一个不知内情而误登上了它的乘客。至于它的目的地究竟是哪里,据少数几个侥幸得以从这辆车上生还的幸存者称,它驶向的,是另一个世界 (一)
  
  已经是晚上十点半了,绝大多数人此时都已结束了一天的工作回到了家里。但在这样一座偌大的城市里,总会有少数人例外,74路公交车的司机小王就是其中的一个。当别人早已回到了家里说不定还睡着了的时候,他却还得驾驶着74路的末班车从位于西郊的车场一直跑到市中心的商业区,来回路程合计三十五公里,正常行驶的话需要半个多小时,然后才能像其他人一样下班回家,洗漱休息,最后上床睡觉。
  
  小王不是任劳任怨的老黄牛,当然也想早一点下班休息。所以他一出车场就违反了公司的规定,开得飞快明显超速了不说,还自作主张地跳过了那些空无一人的站台,直向市区驶去。当然,他能这么做也要部分地得益于他驾驶的这辆公交车上同样是空无一人——这条路两边不是刚拆迁过的废墟就是尚未开发的荒地,仅有的一个新近建成的小区也由于地段偏僻房价过高而少有人入住,更不会有人这么晚了还跑出来乘车。而74路车又早在五年前就改成了无人售票,所以小王才敢一路风驰电掣地跳过所有该停车的站点,而不必担心有谁向公司举报他过站不停。
  
  除了想早点回家以外,小王把车开得这么快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想尽快通过这条传说中不太平安的道路。虽然市里面最近才出资把这条路拓宽并重新铺设了路面,作为连接未来计划中的新城与旧城的主要道路,还给它起了个中听的名字叫安居大道,但即使是还只有二十四岁的小王也曾从一些老人口里听说过,这条现如今叫安居大道的道路两侧,可从来就没有平安过。
小王记得,爷爷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对他说过,安居大道所经过的这一片土地在清朝和民国初年时曾是一片乱葬岗。当时身份不明无人认领的、出生不久即告夭折的、家境贫寒无力安葬的、犯下重罪被判处斩的、还有身患各种恶疾而死的尸体统统都会被运到这里来挖个坑草草埋掉。后来日本人占领这座城市的时候又在这里建起了一所监狱,把抓来的中国老百姓关在里面,拿来做医学试验或者给新兵当刺杀的靶子练胆。以至于解放后在这一片土地上新建工厂的时候,竟然在方圆不过两三公里的范围内挖出了几百具尸体,从清朝初年到抗战时期的都有,花了几个星期时间才全部火化干净。就是小王自己,也曾看到过关于这条路两侧的几家已经破产倒闭的工厂在前年开始的拆迁当中从某处地下挖出尸体的报道。
  
  小王又想起了他还上小学的时候在同学们中间流传的一个流言。那时候他大概是在读四年级或五年级,某一天,西郊的工厂家属区里突然发生了一起命案,在这座平静的城市里一度引起轰动。然而仅仅过了一天,关于这起命案的报道就从本地各家报纸和电视台的新闻版面上消失了,也不再有关于警方侦查进展的消息。紧接着流言便不胫而走,说那起命案的死者其实不是死于凶杀,而是在下夜班回家的路上遭遇了僵尸的袭击。一时间闹得全城人心惶惶,以至于班里好些同学都不敢来上学了,怕在来回路上遭到僵尸的袭击。最后学校费了很大力气,才把在学生们中间弥漫的恐惧心理和传言给压制下去。
  
  想到这里,小王突然又记起当初公司决定把他分配到西郊车场的时候还曾经问过他对此有没有意见,是否需要什么帮助。当时他还以为这是公司对刚参加工作的新司机的关照,心里头很是温暖了一阵。现在回想起来,那些貌似关怀的话语里忽然就透出了另外一层意思,让他隐隐间觉得不安起来。
  
  “不要这样自己吓唬自己!”小王抬手使劲拍了几下自己的脑门,希望能借此把这些可怕的念头从脑海中赶走,让注意力重新集中到驾驶车辆上。他望向前方的路面,宽阔平坦的双向八车道水泥路面在他面前展开,两侧的路灯却几乎都没有亮,据说是因为这条路经过的地段过于偏僻,盗窃电力设备的问题严重所致。可眼下这似乎无边无际的黑暗却更加剧了他心中的恐惧,于是他不顾夜间行车的规定打开了车前的大灯,把百米内的路面照得一片通明,希望能借此给自己壮壮胆量。
小王驾车转过一个大弯,道路的尽头出现了隐约的几点灯光。那是位于环城西路上的西关立交桥,过了这座桥就算进入市区了,道路两侧也再不像在这安居大道上那样一片漆黑。于是他又猛踩了一脚油门,把车速提高到了这辆老旧的公交车所能承受的极限,向着远处的光明驶去。
  
   “嗵!”车尾处突然传来一声闷响,紧接着整辆车猛地颠簸了一下,像是把什么东西撞倒后又从上面碾了过去。小王心里一惊,下意识地踩下了刹车,同时望向车体两侧的后视镜,想看看是怎么回事。可他只看到一片漆黑,车的尾灯似乎是在刚才的碰撞中损坏了,并没有亮着。看来只有下车查看,才能知道刚才那嗵的一声响究竟是撞到了什么东西而产生的了。
  
  小王从座位底下掏出了手电筒和扳手,却犹豫起来没有立刻下车。他心里在犯难:刚才这一下撞到的究竟是人还是动物,又或者只是被谁随手丢弃在路面上的一块砖石?可他一路上都是打着大灯开过来的,并没有看到路面上有什么异物存在。难道是自己刚才走神了没把稳方向,车尾甩到路中间的绿化带上和树木或者电灯杆发生了碰撞?可那样的话产生的声音和颠簸都会比刚才那一下强烈得多。他又想起了平时车队里那些老司机们绘声绘色讲述的关于这条路上闹鬼的传闻,心里头不由得畏惧起来,踌躇着不知道自己是该下车查看还是该一走了之。
“管他的,还是下去看看怎么回事比较好!”最后小王还是决定下车去查看一番,“就算真有鬼,被八吨重的车撞倒又碾过去肯定也死翘翘了。可要是撞到了人呢?那我把车开走就成肇事潜逃了。车是公司的,刚才那一撞肯定也留下了痕迹,跑是跑不脱的。还是勇敢一点,该承担什么责任,就承担什么责任吧!”
  
  带着这样的念头,小王拿起手电筒和扳手下了车,一面向车尾发出声音的地方走去,一面打亮了电筒察看车身的受损情况。他看到车的左后尾灯被撞碎了,周边的车体也有点凹陷,不过车身上没有血迹,看样子被撞的并不是人或者动物。看到这情况小王心里先是一阵轻松,随即又感到有些沮丧:不管怎么说,这毕竟是一起事故,造成了车辆的损坏,肯定是瞒不过去的。自己的工资本来就不高,这一下又要被扣掉好几百块了!
  
  检查完车身的受损情况,小王又查看起周围的路面,他想知道是什么东西造成了这样的撞击。然而他围绕着车尾走了一圈,也没有发现砖石之类的东西,而路边的行道树电灯杆上也没有遭受过撞击的痕迹。直到他弯下腰来仔细检视路面,才发现一道淡淡的暗褐色印迹,在下过雨还未干透的路面上很难被分辨出来。这条痕迹起于公交车的左后轮,向后延伸出去五六米远,尽头处还散落着车尾灯的几块碎片。看来这里就是发生碰撞的最初地点了,而那个东西应该是在被撞倒后又被卷进了车底下,随着车子在路面上滑出一段距离后才停了下来,现在应该还在他这辆车的下面呢。
  
  于是小王又回到车尾处,俯下身子用电筒往车底下照射。这时候手电筒大概是电池电力不足了,原本白亮的灯光已经变得昏黄暗淡,借着这亮度不足的光线小王只能看到车的左后轮旁有一团黑糊糊的东西蜷缩在那里,却不能分辨出这究竟是个什么玩意儿。
  
  “这到底是啥东西呀?”小王从路边的绿化带里折来了一根树枝,想要把那团黑糊糊的东西从车底下钩出来。
(二)
  
  半夜两点,已经在自家床上睡着了的马警官突然被一个电话给惊醒了,多年来养成的职业习惯让他的神经一下子绷紧了。以他在公安局里的地位资历和以往积累的经验,能在这个时候打电话把他喊起来的,不是情节极其恶劣的大案要案就是让现场办案人员百思不得其解的谜案。可等他接起电话一听,顿时间气不打一出来:
  
  “这才几个小时不见了就来报案?又不是小孩子走丢了,你们不知道按照规定要失踪满24小时才能立案的吗?”
  
  电话那头估计是个刚入行不久的年轻警察,只听闻过马警官的威名而未曾与之打过任何交道,被他这么一吼,顿时间结巴起来,话也不会说了:“是……是李队长叫……叫我打电话给你的,他说……说这个案子,只,只有你才能从中找出些端倪来。”
  
  纵使马警官经验再怎么丰富,此时也不由得心生疑窦:不就是一个公交车司机把空车扔在半路上,本人失去联系三个小时而已吗?再说那司机是个大小伙子,又不是年轻漂亮的小姑娘,至于这么晚了还把我喊起来去调查吗?不过出于对自己这身警服和它背后所代表的责任的担当,他还是立刻穿衣起床,直奔现场去了。
一到现场,马警官立刻就觉察出了异常:他干警察这一行已经有二十多年了,却还是第一次见到警方为了一起连立案标准都达不到的小事出动如此之多的人手和装备。原本冷清无人的安居大道此刻聚集了二十多个人,除了公交公司的几名员工和几个路过停下来看热闹的夜车司机,其余的都是市公安局内部各处的精兵强将。人群中心是那辆被弃置在路面上的74路公交车,车辆的左后尾灯已经被撞得粉碎。还有人牵来了几条警犬,但不知为何却没有让它们进入现场闻嗅气味然后展开搜索,只是远远地在一旁观望。
  
  见到马警官来了,一位年轻巡警赶忙迎上前,向他介绍起当初接警的经过:
  
  “昨晚十一点三十五分,我们接到公交公司的报警,说他们公司的司机小王驾驶74路车至安居大道距西关立交桥约600米的地方时失踪,现场除了发现车辆的左后灯损坏外未发现其他异常。随后他们联系了这名司机在本市的亲戚朋友,都说没有见到他,于是就报警了。”
  
  “谁第一个到达失踪现场的?”马警官问道。
  
  “他,”年轻巡警指向背后一位同样年轻的公交司机。
  
  这时候公交公司在场的负责人也发现了马警官,赶忙把那名第一个发现失踪现场的司机拉到了马警官面前:
  
  “快,跟马警官说说你当时看到的情况!”
这名年轻司机说,他叫唐帅,是小王在公交公司里的好朋友,两人当初一起进入公交公司,一起接受培训,最后又一起被分到西郊车场。小王开74路,他开85路。昨晚他俩都跑末班车,他的85路十点整发末班车,十点四十五分折返至现场时发现本该由小王驾驶的74路车停在对面的车道上,车里亮着灯但却空无一人。他以为小王的车出了什么故障,自己的车上又正好没有乘客,便停下车上前查看,心想如果小王真遇上了什么麻烦的话自己也能帮他一把。谁知他围着车寻觅了一圈,却没有找到小王的影子,只发现车的左后尾灯被撞了个粉碎,打小王的手机又无法接通,这才意识到情况有异,连忙回到公司,向领导报告后决定了报警。
  
  听完唐帅的述说,马警官又走向那辆被人群围在中间的公交车,想亲自查看一下现场有没有留下什么有用的线索。可他围着车子绕了一圈,也是什么都没有发现,没有血迹、没有脚印、更没有打斗留下的痕迹。这时候他想起了正在外围待命的那几条警犬,便对旁人说:
  
  “去,叫小李他们把警犬牵过来,先去司机的座位上闻一闻司机遗留下的气味,然后到车下来闻闻司机到底去了哪里!”
  
  谁知大家都没有动,这让马警官感到很奇怪,于是他又大声对跟随在身旁的人重复了一遍:
  
  “喊你去叫小李他们把警犬牵过来,怎么光站着不动?”
  
  众人面面相觑,静了片刻后,一位年纪稍大的警察犹豫着回答了他的疑问:
  
  “马处,这就是我们不得不打扰您来现场亲自勘查的原因……”
这句话马警官可不大爱听,他自从警以来在一线工作近三十年,如今已是全市公认的头号破案专家,连书记和局长都对他敬重有加。尽管如此,他还是不敢懈怠或者自满,一直严格要求自己不说,还经常告诫那些新进的年轻后辈们说这破案的功夫可不是随随便便就能练出来的,得靠日常工作中脚踏实地的积累才行。此刻他见人们这么说,还以为是负责警犬管理的小李偷懒不肯动手,很是生气,便径直向他走了过去,带着嘲讽的语气讥问道:
  
  “小李啊,你们是出来遛狗的还是来看热闹的?”说这话时他手指了一下远处那几个驾车路过,发现有热闹可看遂停下来围观的司机。
  
  “马处,不是我们不想动手,是它们不肯动啊!”小李的表情显示出他也有些为难,“你看!”他做了个手势,向身边的一条警犬发出了指令,要它到公交车旁边去嗅闻线索。
  
  谁知那警犬只往车的方向走了几步,就停了下来,徘徊着不肯再上前哪怕一步。马警官从警二十多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这种情况,也感到很奇怪,问道:“这狗怎么了?就算是前方有只老虎它都不该这样畏缩的,莫非是这辆车有什么古怪?”
  
  “是啊,我们也觉得奇怪,才半夜里把您喊起来的。”小李一边说着,一边上前扯住那条警犬的颈圈,使劲把它向公交车跟前拖去。而那条狗则死命挣扎着不肯靠近公交车,最后当小李好不容易把它拽到离车只有两三米远的地方的时候,它竟然四肢一软,趴倒在地,从两条后腿之间喷出一股冒着热气的尿液来。
  
  马警官感到十分惊讶:一条训练有素,面对枪口猛虎都不曾畏惧的警犬,竟然就这样被吓得小便失禁了接下来小李又把另外几条警犬拉过来逐个试了一遍,结果无一例外,都是在距离公交车还有五六米远的时候就畏惧起来不敢再靠近一步了。看着它们伏在地上,从喉咙深处发出惊恐的呜呜声,警察们也没有办法,只好自己动手。在马警官的指挥下,在场的所有警察分成两组,人数较少的一组由马警官带领,登上公交车开始勘查现场,人数较多的一组则在刑警队李队长的带领下,在事发现场半径五百米内进行地毯式的搜索。
  
  马警官登车后首先检视了一遍车体内部,这是一辆普通的老式二十四座公共汽车,铁皮地板上的防滑纹路已经有了明显的磨损痕迹,座位倒是新换上的,靠背还算松软舒适。由于车内灯光昏暗,他不得不打亮手电筒,仔细查看车厢里的每一个角落,希望能找到点有助于破案的痕迹线索。然而他和同事们花了半个多小时,连座位底下都挨个儿查看了一遍,却还是一无所获,没办法他只好带领同事们下车,继续对车体外表面和周围的地路面展开检查。
  
  巡查到车尾时,马警官也发现了那条留在路面上的暗褐色印迹,这时候路面已经基本干透,在淡灰色的水泥路面反衬下那条印迹更加明显。马警官明显也对这道印迹发生了兴趣,他初步断定这条印迹并不是刹车时留下的,便把局里专职痕迹鉴定,此刻正在车头处检查的赵警官喊了过来。
  
  “老赵你过来看看,这条印迹是什么东西留下的?”
  
  赵警官走了过来,蹲下身子仔细查看了一会,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于是他拿出随身的工具,想从路面上刮取一点样品拿回去分析,可那层暗褐色的物质大概是渗进水泥里面去了,没法刮下来。他只好趴在地上,用鼻子去嗅那条暗褐色的印迹。
  
  “怎么样,老赵?有什么发现没?”马警官在一旁问道。
  
  赵警官没有立刻回答,他闻到了一股淡淡的臭味,这股臭味是如此之淡,以至于只有把鼻子贴近路面才能闻到。这股臭味也唤起了他尘封多年的一段记忆,没错,就是那个味儿!
“那根据你的经验,这股臭味应该是什么东西产生的?”马警官有点按捺不住了。他是个急性子,与做起事来总是不急不忙、慢条斯理的赵警官正好相反。早先在勘查现场的时候他就曾随着赵警官一起伏下身子闻到了那股臭味,但那时赵警官并没有就此发表自己的看法。而马警官居然一直忍耐到了现在才提出疑问,对他而言也算得上是少有的耐心了。
  
  赵警官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又沉思了一阵。马警官知道这是赵警官的习惯,他在不确定自己的观点没有纰漏之前是绝不会开口的,便也不再催促,静等着赵警官的回答。然而当赵警官终于说出了他的观点的时候,即使是经验丰富的马警官也感到有些不可思议:
  
  “我认为,那是一具至少有数百年历史的尸体在迅速分解时产生的臭味。”
  
  赵警官说这句话时的声音并不大,但却像是一声惊雷在车里炸响,连前排还在为案情争得不可开交的那几名年轻警察也停止了讨论,转过脸来望着后排座位上的马、赵二位警官。
  
  “老赵,你在开玩笑吧?一具死了已经有几百年的尸体要么是被施加了防腐手段,所以才不会分解。要么早已经化作一堆白骨了,怎么可能到现在了还没分解完?”马警官最先回过神来,提出了疑问。
  
  “是啊,如果我不是在年轻的时候曾经有过那么一段经历的话,估计也会以为这种说法是在开玩笑。”赵警官的声音低沉,显然又陷入到对往事的沉思中去了。“老马啊,你听说过‘爆炸性尸解’这个词吗?”
  
  “没有,你说来听听?”马警官丝毫没有要在年轻后辈面前掩饰自己也有不知道的时候的意思,这是因为他一直信奉孔子的一句话:“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是知也。”
  
  赵警官打开随身的保温杯,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缓缓说道:“那是二十六年前的事了,当时的我穿上这身警服还不到半年时间……”
“那时候我还没开始从事痕迹鉴定方面的工作,就是个派出所的小片警而已,整天处理的都是些张家两口子打架、李家小孩离家出走之类鸡毛蒜皮的小事。直到有一天,附近农村的村民来报案,说他们村后山上的坟墓不知什么时候被人挖开了两座,又说他们发觉最近总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地在村周围的山上出没,怀疑这几个人是盗墓贼,叫我们去看看。”
  
  “我们当时对处理那些邻里纠纷已经感到厌烦了,所以一接到这个报案都兴奋得不行,带上家伙就跟着他们去了。到了现场一上山,正好看见有四个人正把一具棺材从一个已经挖开了的坟包里拖了出来,就借着山上草木的掩护,悄悄地摸了过去。”
  
  “谁知那些盗墓贼也是有准备的,早就在外围布置了放风的人。我们在离他们还有三四十米的地方就被发现了,他们立刻扔下那具棺材转身逃跑,我们留下两个人将那个放风的人控制住,另外两个人和我一起追了上去。”
  
  “这时候他们已经把那具棺材撬开了,我追上去路过的时候还往里面瞅了一眼。尸体穿的是古代的衣服,从发式来看不是清朝的,至于具体朝代嘛,我不是学历史的,就无法弄清楚了。最让我感到惊奇的是这具尸体居然没有腐烂,也没有完全干缩,甚至都没闻到臭味,只是在地下埋得久了,皮肤已经变得暗黄起皱,还出现了些黑斑。我当时就想:好玄哪!要不是我们及时赶到的话,又一个马王堆可能就这么给毁掉啦!”
  
  “我们追赶了半天,终于把逃跑的那四个盗墓贼抓回来了两个,另外两个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那时候的山还不像现在这样乱砍乱伐,又正逢盛夏,山上的树林灌木茂密得很,我们五个警察根本没法把整座山搜上一遍,就先押着抓到的这两个回棺材那边去了,想让他们指认一下现场。”
  
  “然而我们还没走到棺材面前,就听到那边传来‘噗噗’两声,接着就闻到了一股特殊的臭味……”
说到这里,赵警官有意停了下来,望着那几个正听得入神的年轻警察问了一句:“你们猜猜,当时发生了什么?”
  
  “那具尸体分解了?”一名年轻警察试探着问道。
  
  “对,可我当时怎么也不会想到,这具尸体竟然分解得如此之快。”赵警官又继续说了下去,“当时我们被那股臭气熏得受不了,赶快绕到上风处,等臭气散去了才敢近前去看。这一看不要紧,那具才出土时还基本保存完好的尸体已经化作了一堆白骨,软组织只剩下了最外面的一层皮肤,棺材里灌满了黄绿色的尸体分解后产生的液体。跟我一起去的那几个战友当初也都看到了尸体才出土时基本完好的样子,我们大眼瞪小眼,谁都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这就是你所说的‘爆炸性尸解’?”马警官问道。
  
  “嗯,后来我们把那几个盗墓贼押回到派出所,他们也不知道那具尸体为什么会分解得那么快,才两个多小时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后来我自己到图书馆去查阅资料,又向一些对这方面有所了解的老人和专家咨询,才明白这是尸体在特殊环境下长时间保存后,于一个恰当的时刻被挖掘出并置于适当的外界条件下所发生的现象。由于此时尸体的分解速度比一般情况下快了很多倍,甚至有可能因为体内产生的气体太多,来不及排出而使尸体从内部爆开,所以称之为‘爆炸性尸解’。”赵警官说。
  
  “那那具尸体为什么会分解得那么快呢?”又一名年轻警察问。
  
  赵警官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打开了随身的保温杯,把里面的茶水倒了一点在自己的手心里。车上的人除了还在开车的司机之外,此刻已全都围了过来,想听听这位在公安局内部有百科全书之称的赵警官这次又要说出些什么新鲜的道理来。
“你们说,假如我手心里这摊液体不是茶水,而是汽油的话,那我往上面扔一个燃着的火柴头,会引起什么后果?”这是赵警官在众人围拢上来之后的第一句话。
  
  “会着火。”大家七嘴八舌地回答,心里头都在奇怪:这跟尸体的分解有什么关系?
  
  “那如果我把它倒在一个密闭的空间里,任其自然挥发成蒸气,并与这个密闭空间内的空气充分混合。然后再用火柴去点的话,又会引起什么后果?”
  
  “如果汽油蒸气与空气混合的比例和那个密闭空间的体积大小都合适的话,就会引发爆炸。哎,我说你就别跟我们卖关子了,这与昨晚的案件有什么关系吗?”马警官终于忍不住了,对赵警官抽丝剥茧式的解说提出了抗议。
  
  “那好,我再问最后一个问题。”赵警官还是那副不紧不慢的模样,顺手指了下对面的一名年轻的法医。“你来说说,人死以后,尸体是如何分解的?”
  
  “尸体分解的主要原因是人死后内部微生物失去了免疫系统的抑制,大量繁殖,消耗人体的有机组成成分所致。同时也可能有昆虫和其他食腐生物的作用,特别在户外更是如此。”那名年轻的法医认真地回答。
  
  “这就对了,”赵警官终于没再继续问下去,“我们知道,微生物在外界环境对它们不利的情况下会减慢新陈代谢和繁殖的速度,甚至进入休眠状态停止活动,待到周围环境变得有利于它们的时候再重新活动起来。如果这个过程在合适的条件下在一具尸体内部发生的话,就会造成所谓的‘爆炸性尸解’的现象。由于这个过程发生得太快,而人体内有些成分又比其他成分更难分解,这些难以分解的成分与那些容易分解的成分分解完全后的产物相混合,就产生了我俩在勘查现场时闻到的那种特殊的臭味。”
“你是说……”马警官一下子明白了,“那具尸体之前一直处在一个不利于细菌滋生的环境里,直到最近才被人挖出来,于是以极快的速度分解了?”
  
  “是的,不过这样的情况是极其罕见的。所谓‘爆炸性尸解’的发生,对尸体埋藏的条件,出土的时间和出土后的环境都有极严苛的要求。首先,尸体埋藏的条件必须能恰到好处地抑制尸体内微生物的繁殖和扩散。抑制得不够的话,尸体会慢慢分解掉。抑制得太厉害的话,内部的微生物则会停止活动,甚至死亡,又不会分解。其次,尸体必须在恰好达到能发生爆炸性分解时的临界点出土。早了的话,内部的微生物无论是从数量还是分布上都达不到发生爆炸性分解所要求的条件。晚了的话,微生物的活动又会消耗太多的有机质,使剩余的有机成分不足以发生爆炸性的分解。最后是出土时的环境,这个很好理解,如果出土后的环境是极度干燥的沙漠,或者零下几十度的冰天雪地,那么分解同样也无法进行。我二十几年来先后处理和鉴定了几百具尸体,也就只见过那么一次‘爆炸性尸解’的发生。”
  
  赵警官这番讲解让经验丰富的马警官都听得入了神,其他人更是目瞪口呆。过了片刻,马警官才回过神来问道:“那我们是不是可以这么假设:昨晚有一群盗墓贼驾车载着一具他们挖出来的尸体经过案发现场,恰好与失踪司机驾驶的公交车相撞。正在分解的尸体掉到了路面上并被卷进车底,在路面上留下了那道印迹。他们为了不让自己的罪行败落,就把司机杀人灭口了?”
  
  “对,所以我才说他恐怕已是凶多吉少了。”赵警官说。
  
  “那么警犬被吓得不敢上前,也跟这种味道有关了?”马警官又问道。
  
  “这个我还没想明白,如果只是单纯的臭味的话,狗最多也就不肯上前而已,决不至于被吓得小便失禁。或许对狗来说,这种臭味另有一种独特的意义,代表了一种可怕的威胁?我回去后还得再查阅些资料,才能回答你的这个问题。”
  
  车厢里的气氛这才重新活跃起来,那几个认为司机是被人劫持了的年轻警察显然认为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至少也更接近两位前辈给出的答案,情绪明显高涨了不少。而马警官则掏出手机开始向下属布置命令,他决心在案发现场周围再进行一次更大规模、更加细致的搜索。
在接下来的几个星期里,马警官带领部下走遍了以案发现场为圆心,半径五公里内的每一寸土地。还向周边的住户和市里熟悉本市历史的学者请教有关墓葬的知识,希望能找到那座被盗掘的古墓,或者发现失踪的小王的下落。然而所有的努力最后全都落了空:盗墓贼没有抓到:本市及周边地区已知的古墓要么还保存完好,要么早就被人盗过;至于失踪的小王更是毫无消息。马警官自从成为市局头号刑侦专家之后还是头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不过他并没有因此而泄气,而是更加努力地投入到工作中,希望有一天能守得云开见月明,揭开这桩谜案背后隐藏着的秘密。
  
  与此同时,市里的几家新闻媒体也对司机小王失踪一事展开了追踪报道。为了吸引市民的眼球,他们不仅把有关此事的报道放在了头条,还耸人听闻地配上了诸如《年轻司机深夜无故失踪,周边居民声称现场“闹鬼”》之类的标题。这样一来就唤起了很多人对十几年前闹僵尸的传言的回忆,一时间全市人心惶惶,各种流言满天飞,最后宣传部门不得不出面制止,处罚了几家在这场争夺读者眼球的竞争中做得太过分的媒体,才总算让这场“标题党”之间的比拼停了下来。
  
  至于处在事件中心的公交公司,更是如临大敌。他们一方面为每辆公交车配备了木棍之类的武器,另一方面却又悄悄地请来了法师,对每辆车贴符施术,察看各个车场的风水,希望能藉此避免再有类似事件发生。司机们也都紧张了起来,特别那些跑远郊线路的司机更是如此。他们觉得有公司找来的人贴的符还不够,又抽空自己去市里几家有名的寺庙或道观去求了符来贴上,有的人甚至一次就贴了十几张,要是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小广告已经贴到公交车上来了呢。
  
  这样折腾了一个多月,失踪的小王终究还是没有找到,案件的侦破工作也没有任何进展,当然也再没有发生过司机失踪的事件。于是大家都觉得这件事大概也就这么过去了,渐渐都恢复了常态,只有马警官仍然不肯放弃,继续执著地调查着小王的下落和失踪的原因。对其他人(当然不包括仍抱有一线希望的小王家人)来说,这起失踪事件就像从平静水面掠过的一阵轻风,在激起一片波澜之后,最终还是恢复了原状。
(三)
  
  又是一个夜深人静的晚上,安小姐关上了电脑,从办公桌前站起身来,映入她眼帘的是窗外城市的万家灯火。她转过脸看了眼墙上的挂钟,已经是晚上十一点了。
  
  “总算是搞定了!”安小姐一边感叹着一边收起东西下了楼。她在一家化妆品公司里从事广告策划方面的工作,公司从明天起要在市中心的步行街广场上进行一次为期三天的产品宣传活动,她和她的同事们整整忙活了一个星期,直到今天晚上才把活动所需的全部材料、手续和设备都准备好。而现在对她来说,最重要的事则莫过于:她该回家休息了。
  
  安小姐乘电梯下了楼,到了楼下,她看到路边的公交站台上已是空无一人,心想这时候恐怕连末班车都没了吧,便往另一边的路口处走去,打算在那儿叫辆出租载自己回家。然而她走了还没两步,突然感觉到背后有灯光照过来,转身一看,一辆公交车正缓缓驶进站台。
  
  “这么晚了还有车?”安小姐心里觉得奇怪,脚底下却已不由自主地往那边跑了过去。她租住在西郊安居大道边的一个小区里,距离她工作的地方足足有十五公里路。这段距离乘坐公交的话只消花一块钱就搞定了,但如果改成出租车的话则至少需要三十五块,甚至更多。安小姐只是一个月薪三千出头的小白领而已,这两种交通方式哪一种更划算更适合自己当下的需要,她当然拎得清、算得明。
  
  跑到跟前时,安小姐才终于看清楚这是一辆74路公交车,74路的停车站台并不正对她所住小区的大门,而是与之有五六十米的偏离。不过自从上次发生了司机失踪事件后,警方就在安居大道上安排了四名巡警驾车来回巡逻,所以安小姐倒也没多想,趁车门还没关上,赶紧一步踏上前门的踏板,从包里掏出一块钱的硬币扔进投币箱里,便跑到后面,找了个座位坐下了。
  
  安小姐落座后,公交车便关上了车门向前驶去,很快便消失在远方的夜色之中。
安小姐醒过来时,车子已经驶出了市区,来到了西郊的安居大道上。她环顾四周,发现车里又多了几名乘客,赶快又去摸自己的衣兜裤兜和随身的挎包,确定钱包手机身份证等重要物品都还在,这才放下心来。
  
  “我真是的,怎么就这么睡着了呢?太不安全了!”她在心里埋怨自己。半年前,她有一次也是在公司加班到很晚,然后在回家的公交车上睡着了,直到终点站才被司机叫醒。醒来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值钱的东西都没了,显然是在车上睡着的时候遭到了贼人光顾。从那以后,她就养成了一个习惯:在乘车时不管有多困倦都要坚决忍住不睡着,免得再受到不该受到的损失。没想到,这才半年过去,自己就忘了当初的教训,又一次在乘坐公交车的时候睡着了。
  
  安小姐望向窗外,远远的已经可以看到她居住的那个小区大门的彩虹式拱门了,拱门上方左右各有一盏大红灯,在漆黑一片的夜里分外显眼。过了这个大门便是公交车的站台,于是她便从座位上起身,来到后门处准备下车。然而车子在经过站台时却没有停车,甚至连一点儿减速的意思都没有,继续飞快地往前开去。
  
  “司机师傅!有人要下车!”安小姐急得朝前面大声喊道。
在她喊话的这几秒钟时间里,车子已经向前驶出了二三十米的距离。眼看着站台离自己越来越远,安小姐不免又气又急,她向车前部走去,一边走嘴里还一边抱怨着:“司机师傅,刚才你怎么过站不停呢?我要下车啊——”
  
  “现在说这个也晚了,司机又不能倒车回去让你下车,还是等下一个站再说吧。”突然有人从旁边代司机回答了她的质问。
  
  安小姐一愣,转脸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身披灰色夹克的男子,看上去挺憨厚老实的样子。她想了想这人说得倒也对,但还是对司机过站不停的做法深感不满,便朝他发牢骚道:“那他之前为什么不停下来让我下车?”
  
  “人家司机也想早一点下班回家呗,所以见没有人提前说要下车站台上也没有人等车不就不停车了?你平时不常坐公交吧?很多车的末班车都是这么做的。”那男子还很有耐心地向她解释。
  
  安小姐本来脾气就好,这下子顿时没了火气,悻悻道:“好吧,那我跟他说一声,叫他到下个站的时候停一下让我下车吧。”便朝前面喊道:“司机师傅,我下个站要下,麻烦你停个车!”
  
  司机没有回答,公交车继续在夜色中向前奔驰。
也许是听到了安小姐的喊声,公交车行驶的速度渐渐慢了下来,不再像刚才那般风驰电掣。安小姐便也放下心来,想这回司机该不会再像刚才那样过站不停了吧。谁知她刚走到后门处站定,就见一面公交站牌在窗外刷地向后掠去,紧跟着便是长长的空无一人的站台。这下子她可真急了,也不顾自己一贯维持的淑女形象,几步冲到司机背后,冲着他大声吼了起来:
  
  “你怎么又不停车?你到底要干嘛?”
  
  这时候车里的包括灰夹克在内的其余几名乘客也都感觉不对劲了,纷纷指责起司机过站不停不让乘客下车的做法来。然而那司机仿佛没听到这些指责,又或是听到了但全然无动于衷,连一句反击的话都没有,仍然默不作声地驾驶着公交车一路飞驰向前。面对这样一个毫无反应的司机众人反倒没辙了:言辞斥责没有作用,动手的话又怕影响他驾驶,引起交通事故。还是安小姐的反应快一些,她迅速来到后门处记下了这辆公交车的编号,准备等明天向公交公司投诉这名过站不停,把乘客困在车上没法下车的无德司机。
  
  正在这时,突然从车的前部传来一阵歇斯底里的尖叫声。
包括安小姐在内,车里的所有人都被这声尖叫吓了一跳,或许只有司机例外。他仍然稳如泰山地坐在驾驶员的位子上,甚至都不曾偏头看一眼究竟是怎么回事。安小姐向尖叫声传来的地方望去,看到是一名中年妇女倒在了地上,面部表情惊骇不已,右手指着司机抖抖索索就是说不出话来,便跑过去和灰夹克男子一起将她扶起,询问道:“你怎么啦?”
  
  那中年妇女还是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只是指着司机喃喃道“他……他……”便再没有了下文。不过安小姐已经猜到她这声尖叫必然与司机有关,便站起身朝司机走去,心里想着我们跟你说话你都不搭理,看来只有采取点行动,才能让你开口说话了。
  
  于是她走到司机身后,伸手在司机肩膀上一拍,说:“你……”,忽地愣住了。
  
  她感到手心处传来了冰冷的感觉,而那拍在司机肩膀上的一掌却似乎没有接触到什么实体的东西,就那么一直落了下去。待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时,竟看到了令她惊骇不已的一幕:她伸出去的手就这么隐没在了司机的体内,而她把手继续往前伸时却感受不到任何阻力或者摩擦力,就像是把手伸在空气中一般。这一惊非同小可,她赶忙使劲把手抽了回来,借着车内昏暗的灯光检视了一遍,确定没有发生什么变化之后,才想起来自己应该做一件与那名中年妇女同样的事:
  
  “啊————!”
(四)
  
  和上次小王失踪时一样,倒霉的马警官又一次被人从睡梦中吵醒了,不过这次他醒来时东方已经隐隐露出了鱼肚白,也就是说他好歹比上一次多睡了两三个小时。没办法,咱们国家的事就是这样:一项工作本来大家各担其责的话很快就能完成,却偏偏要全压在某个既能干又老实或者责任心特别强的人身上,直到把他累垮累死之后,再来为他举行隆重的纪念仪式,号召大家都向他学习。类似的例子我们以前已经见过了焦裕禄、孔繁森,范围放宽一点的话白芳礼、丛飞也可算在内。本文中的马警官也是这样的一个人物,这段话算是作者的一点牢骚,在此按下不表。
  
  且说马警官接起电话,刚听了没两句就匆匆挂了机,随即起身开始摸黑穿起警服来。他妻子也被这个电话吵醒了,刚清醒过来就见自己的丈夫风急火燎的样子,一看就是又有重大案情了,便随口问了句:“怎么,又要走了啊?”
  
  马警官一面向外走一面头也不回地回答道:“出事了!安居大道出大事了!”
  
  说完这句话时马警官已经跨出了自家的大门,留给他妻子的只有一声轻轻的关门声。然而她却再也睡不着了,脑海里只有她丈夫临走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在回响:
  
  安居大道出大事了!
这回马警官没有再去安居大道,而是直接去了市人民医院。还没进医院的大门,他就看见了两名年轻的警察正在急诊科门外和谁打电话,便直接上前,向其中一人问道:“受害人情况如何?她现在在哪儿?”
  
  那年轻警察往背后一指:“已经完全清醒了,在观察室,进门走到底……”
  
  话还没说完,马警官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把话刚说了一半的年轻警察扔在了背后。
  
  马警官来到观察室,里面只有一名年轻的女病人躺在床上,另有两名同样年轻的警察,一男一女分守在床两侧。见他来了,这两名年轻警察都站起身来向他问好,他摆摆手让他俩都坐下,然后指着床上的病人问道:“她这是睡着了?”
  
  “嗯,她昨晚受了惊吓又着了凉,现在还发高烧呢!护士刚来量过体温,39度6!”女警察回答道。
  
  “那她睡着之前有没有透露过跟案情有关的情况?”马警官又问。
  
  “她说,那辆公交车的司机,不是人……”
这回答让马警官觉得有些匪夷所思,他从警二十几年来也不是没有处理过非人类作案的例子,但那些最后都被证明是动物所为,比如蛇溜进了村民家里把鸡给吃了或者老鼠把人藏在柜子里的钱咬碎拿去垫了自己的窝什么的。可那些都是动物出于其自然本性所为,难道说现如今已经有动物进化到了会像人类一样开着公交车满街乱跑的程度了?这事儿他打死也不会相信。虽然咱们国家近年来的污染是比较严重,但要让动物们变异到会开车的程度的话,根据生物进化的变异累积理论看,恐怕也不是几十年内就能完成的任务。
  
  于是他板起了脸问两名年轻警察:“什么意思?这开车的司机不是人,难道还能是骡子啊马啊什么的不成?”
  
  那年轻的女警察看出他的脸色有些不对,低下头不再讲话了,反倒是之前一直沉默着没有说话的男警察忽然开了口:“马指导,我想……我想她搞不好是撞鬼了!”
  
  “胡说八道!什么撞鬼撞神的!”马警官怒斥道。他一向反感各类迷信的言论和做法,如果是陌生人搞这些的话他倒还能容忍,可眼前这才进公安局不久的年轻后生居然也信起了这一套,那他就不能原谅了。如果不是怕惊扰了才睡着的女病人的话,他当时就要大发雷霆,把这个年轻的小警察好好训斥上一顿。
  
  那男警察看马警官发了火,也不敢再说撞鬼之类的话了,只小声说了句:“那等她醒过来您亲自问她好了。”便也和那女警察一样把头低了下去,不再吭一声。
  
  “等就等!”马警官没好气地说道,同时拖过一把椅子来,重重坐下一直等到快中午的时候,病床上躺着的女病人才醒了过来。她估计是做了噩梦,醒来前手脚抽动,醒来后也还是满脸的惊恐。不过当她看到床周围坐着三名身着制服的警察的时候,立刻就明白自己已经摆脱了昨晚那恐怖的梦魇,神情也随之放松了下来。
  
  马警官见她醒了,便起身走到她床前,轻声问道:“你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好多了,就是头还有些痛。”女病人以更轻的声音回答道。
  
  “那好,我先自我介绍一下,我是市公安局刑侦处的马警官,想向你了解一下你昨天是怎么会昏倒在安居大道路边的。你现在还记得你昏倒前的经过吗?”
  
  他这一问,那女病人的脸上顿时又露出惊恐的表情来,说话结结巴巴:“他、他、他不是……不是人!他……他真的不、不是人!”
  
  马警官蹙起了眉头:这是怎么回事?怎么这年头人人都信神信鬼的了?不过面对这样一个大病未愈的年轻女病人他也不可能像早上对男警察发火那样大吼一通,只能先避开这个问题,转而和颜悦色地问道:
  
  “那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吗?”
  
  “我叫安瑜。”
  
  没错,和之前从户籍警那里了解到的资料一致,看来她并没有被吓糊涂。马警官这么想着,又问了第二个问题:“那你今年多大了?在哪儿上班?”
  
  “我上个月刚满二十三,在一家化妆品公司从事广告策划方面的工作。”
  
  “文化程度?”
  
  “大学本科。”
  
  马警官再一次蹙起了眉头:她人没给吓糊涂,又受过高等教育,怎么还一口咬定那司机“不是人”呢?
接下来马警官又东拉西扯地问了些别的问题,试图拉近他和安瑜之间的距离。安瑜对他倒也没有抵触,很快两人便像父女俩一般聊了起来,气氛还颇为热烈。然而只要他一提到昨晚发生的事,安瑜脸上便立刻露出惊恐的表情,全身也绷紧了,嘴里则反复念叨着“他不是人”这句话。这让马警官也颇无奈,最后他只得打断了安瑜“他不是人”的念叨,郑重其事地对她说:
  
  “你听我说,我现在不打算追究那个司机到底是不是人,我只想知道你昨晚登上那辆公交车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事情。你把这些都说出来,我们才能弄清楚那个司机究竟是人还是别的什么东西。而你现在是在医院里,身边还有我们的警察看护,不会有危险的,你明白吗?”
  
  安瑜总算停止了单调重复的念叨,睁大眼睛望着马警官,仿佛一个涉世未深的孩子般天真地问道:“我现在真的不会有危险?”
  
  “真不会有危险!这个我可以向你保证!”
  
  安瑜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身体也随之放松了下来,她双手使劲抓住被子,做了几个深呼吸来化解心里依然留存的恐惧,然后小声说:“昨天晚上,我在公司加班到很晚才回家……”
“其实我昨晚本没有必要那么晚才回家的。虽然活多需要加班,但到昨天下午下班的时候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剩下那一点儿尾巴最多再花两个小时就能完成。可我们老板不遵守《劳动法》,从不给我们开额外的加班工资,所以我心里很不忿,加班的时候就没有集中精力去干活,而是干一会儿活,上一会儿网,跟在线的好友聊聊天,顺便逛逛娱乐八卦和莲蓬鬼话这两个版面,看看有没有新的帖子。”
  
  “我这样干一会儿玩一会儿,到快十一点的时候总算完工了,就准备回家。我想这时候应该没有公交车了吧,便想到路口去拦辆出租车送我回家。谁知道这时候突然开来了一辆74路,正好可以到我租房住的那个小区门口,于是我想也没多想,就赶快投币上车了。”
  
  “上车后不久我就睡着了,等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快到我住的那个小区门口了。我知道74路车在离小区门口不远的地方有个站点,就到后门去准备下车。谁知那司机根本就没停车,飞快地开了过去,我当时就急了,上前去质问他为什么不停车。这时候旁边有人说我没事先告诉司机我要下车,司机想早点下班休息所以就不在没人上下车的站停了。我一想这话也有道理,我想早点休息,人家司机何尝不这样想嘛,就告诉司机我要在下个站下车,让他到时候停一下车。”
  
  “可等车到了下一个站的时候,那司机还是没有停车,又是飞快地冲了过去……”
“那你在发现他过站不停之后,又做了哪些事?”马警官问。
  
  “我当时往车后门那儿走,想把这辆车在公交公司内部的编号记下来,明天好去投诉。可我刚走到后门那里,就听到前面传来一声尖叫……”
  
  “当时车上除了你和司机,还有多少人?”女警察在一旁问道。
  
  “那司机就不是人!”安瑜说这句话时的语气颇为激动。
  
  马警官做了个手势让女警察不要说话,转过来继续询问安瑜:“当时车上除了你,还有哪些人?”
  
  “一个穿灰色夹克的男的,大概三十来岁吧。尖叫的是个女的,看样子可能在五十岁左右。另外还有两个男的,没注意看他们多大年纪,不过肯定也都是成年人了。”
  
  “那个女的为何尖叫?”马警官问道。
  
  安瑜脸上的肌肉抽动了一下,整个人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我当时见那女的被吓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只是伸手指着司机,便过去拍了下司机的肩膀,想问问他到底是怎么回事,谁知道我这一拍……”
  
  安瑜说不下去了,闭上了眼睛把身子蜷缩成一团,全身颤抖得更加厉害。那名女警察赶快上前,握住安瑜的两只手,轻声抚慰了她好半天,才终于让她稍微平静了一点,断断续续地又说了下去:
  
  “我没想到,我、我这么一拍,手竟然就、就从那司机的身体中穿、穿过去了!”
“你确定你当时没有产生幻觉?”马警官实在是不能相信安瑜描述的这个场景,疑惑地问道。
  
  “我当然确定!要不然我跳车干嘛?”安瑜的情绪又有些激动。
  
  马警官赶忙点头,表示他相信安瑜的话,又继续问:“那你发现情况不对劲以后,又是怎么做的呢?”
  
  安瑜又说不下去了,又一次把身体蜷缩了起来开始颤抖。这次她的反应尤其厉害,那女警察费了半天功夫也没能把她给安抚好。马警官看着安瑜那瑟瑟发抖的样子,知道再这样追问下去的话搞不好会把她给逼疯,也只能长叹一声,收起本子和录音笔,准备离开。
  
  这时候那名男警察突然想起了什么,急忙起身追上正要走出病房的马警官:“马指导,等一等,我想起来有个东西还没拿给您!”
  
  “什么东西?”马警官转过身来问道。
  
  “她当时记下的那辆公交车的编号,就是这个,说不定会对您破案有帮助。”男警察说话的同时递给马警官一张皱了的纸条。
  
  马警官接过纸条,只看了一眼,就像被施了定身法似的,再也走不开一步了。
  
  那张纸条上只有“9527”四个简单的阿拉伯数字,字体娟秀,显然是安瑜的笔迹。
  
  马警官记得很清楚,小王失踪当天晚上驾驶的那辆74路公交车,编号正好就是9527!
(五)
  
  马警官的发现在公安局内部引起了一场轩然大波:
  
  “这怎么可能?那辆公交车自从司机失踪了之后就一直停在我们分局的院子里,从来没谁把它开出去过,这个有监控录像可以作证!”负责看管曾经由失踪的小王驾驶的那辆74路车的警察首先提出了质疑。
  
  其他人也觉得这太不可思议:且先不说这偌大的一辆公交车是怎么在摄像头和门岗的双重监控下溜出去的。单说安瑜在车上遇到的那个没有实体,似乎只是一个虚影的司机就难以用常理来解释。更为关键的是,由于安瑜受惊吓过度,至今还不能说出她在发现司机有异常之后又看到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也不知道和她一起登上了那辆公交车的另外四名乘客如今究竟怎么样了。而不弄清楚这些问题,今后的调查就难以继续。
  
  最后,由市公安局长拍板,作出了如下决定:
  
  一、派人去和公交公司方面联系,确认他们给下属车辆上的编号是否存在重复现象,另外也要求他们报上昨天74路车的发车和司机情况,以备查询。
  
  二、马警官带刑侦处的人去发现安瑜昏倒在路边的现场勘查,寻找对案情有用的线索痕迹。
  
  三、进一步加强对安居大道两侧的巡逻,坚决杜绝类似事件再次发生。
  
  四、在全市范围内展开失踪人口排查,确认另外四名乘客的下落。
  
  五、请心理医生来对安瑜进行辅导,争取在不使她情绪受到刺激的前提下让她尽快说出来她在发现司机有异之后的遭遇。
  
  六、在案情有明确结论之前,所有警察都不得私自接受媒体采访对外透露与本案有关的消息,以免造成恐慌在市民中间蔓延。
  
  “知道了!”众警察齐声回答,领命而去。
调查工作持续了几天,累得参与此案的警察们都瘦了一圈,可所获却与他们的付出不成比例。唯一的进展是他们经过排查,已经确认了那四名乘客登上那辆存在问题的74路公交车后就再没有在其他地方出现过,也没有任何人在安瑜之后还见到过他们或者与他们有过联系。换言之,这四个人从此失踪下落不明的处境已是确凿无疑的了,而他们的结局恐怕也没法让人乐观。至于其他方面,公交公司对车辆的编号和出事那天74路的发车运行都不存在问题,马警官在现场的勘查只找到了安瑜昏倒时摔伤留下的血迹,而警方派驻安居大道的巡警和新近安装的监控摄像头在这几天里也没有观察到任何异常情况。面对这一头雾水的案情,不管是亲自督办的局长还是直接负责的马警官都不由得蹙紧了眉头。
  
  更让他们恼火的是,这边案情的侦破工作还没有进展呢,那边媒体的报道大战却已经热火朝天地打响了。虽然此前局长已经下达了封口令,又派人守在安瑜的病房门口,防止那些无孔不入的记者和安瑜有任何接触。可还是有记者不知从哪位消息灵通人士那里得到了一点内幕,于是市里的几家主要报纸的头版上很快便出现了类似下面这样的标题:
  
  《年轻女白领深夜回家昏倒路旁,自称车上闹鬼司机非人》
  
  《昨夜我市一公交车载四名乘客不知去向,唯一逃脱女性乘客遭警方隔离,原因不明》
  
  《74路公交再现神秘失踪疑案,是歹人作祟还是灵异事件?》
  
  ……
“胡闹!简直胡闹!”市委宣传部的宋部长手里抓着一摞报纸大发雷霆,“你们就是这么办报纸的?为了吸引读者的注意力增加销量就可以无所顾忌耸人听闻不择手段?还要不要考虑一下社会稳定的大局了?!”
  
  “要!当然要!”几家报纸的主编忙不迭地表示他们对部长的话的认同,个个点起头来如鸡啄米一般。
  
  “那你们给我听好了,我不想再看到类似这样的标题出现在你们的报纸上。追求销量增加是没错,但是也不能因此就忽略了媒体的社会责任,就不顾及社会影响和稳定!如果再有谁不把好关,让这样不负责任的报道出现在报纸上搞得市民们人心惶惶的话,上面到时候要追究责任的!那可就不是我们宣传部门内部的问题了!”宋部长的怒火尚未完全平息,几乎是大吼着说完了这段话。
  
  “知道了,我们坚决保证不再犯这样的错误了!”几名主编又是一阵点头。
  
  “那就回去,把这些话传达给你们报社的记者们!”宋部长总算是消了些气。
  
  “是是是!”主编们一边答应着一边赶快离开了宋部长的办公室,回自己报社里向下面发布指示去了。
我们国家历来有个传统,上面下达的任务到了下面总要层层加码,似乎非此不能体现出各级领导对此项任务的重视,宋部长的话自然也不例外。本来他只说了不准在标题中使用耸人听闻或带有暗示意味,能激发人想象的词句,但这到了各报社的主编们那里就更进了一步,变成了严禁再对这起发生在公交车上的诡案进行任何报道的禁令。问题是这时候关于此事的各种流言已经在市民们中间不胫而走,又有互联网上各大论坛的相关讨论推波助澜,单靠报纸和电视台噤声哪里控制得住。反而由于相关报道的突然消失,更加重了大家的紧张不安情绪,以至于市公安局的市民热线这几天来都快被打爆了,几乎都是来询问案情的相关进展的。
  
  面对这样的局面,局长和马警官都感到压力很大。
  
  “老马啊,这个案子要是不能在短期内侦破的话,恐怕要出大乱子的啊!”这天下午,在办公室的落地窗前,局长望着窗外,忧心忡忡地对马警官说。
  
  马警官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局长办公室的落地窗正对着外面的街道,如今这座城市里已经很少有人敢在出行的时候选择乘坐公交车了,而出租车则全部爆满,不用说这自然是短时间内连续两起谜案的“功劳”。而在这表象之后隐含的潜伏在人们中间的某种不安情绪,才是真正让他们感到担忧的。
  
  “咚咚咚”外面突然有人敲门。
  
  “请进!”局长回身喊道。
  
  一名警察推门进来,手里拿着一摞纸,马警官一看就知道那是询问笔录。他刚要问又有什么新线索了,那警察已经上前一步,说:
  
  “报告局长和马指导,我们在心理医生的帮助下已经从安瑜那里获得了她在发现司机有异之后的遭遇,这是我们在询问她时做的记录,请您过目!”
  
  说完这话他就把那摞纸递给了局长,局长则转手又交给了马警官。那名警察又从兜里掏出一个录音笔来,说:
  
  “这里面是整个询问过程的录音,如果您觉得笔录有什么不清楚的地方,可以听听原始的录音材料。”
  
  “知道了,谢谢。”马警官接过录音笔,对他点了点头。
把笔录和录音笔交给了马警官后,那名警察就离开了局长办公室。而马警官和局长则坐了下来,打开录音笔,一边翻看笔录一边听着录音:
  
  “安小姐你还记得那辆公交车上除了司机以外还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一个女子的声音,可能是在医院陪护她的那名女警察,抑或是请来对她进行心理疏导治疗的心理医生。
  
  “没有发觉。至少我坐过的座位拉过的扶手都是实实在在的,只有司机是个虚影。”
  
  从说话的语调和声音判断,安瑜的情绪应该比马警官在医院询问她那天好了很多,虽然还很虚弱,但已经没有了恐惧的表示。
  
  “那你是在发现司机不对劲之后就立刻跳下了车的吗?”
  
  “不是,我当时和那位大姐一样吓坏了,别说跳车了,连腿都软了,靠扶着扶手才没倒下去。”
  
  “那其他人呢?他们当时是什么表现?有没有像你一样试图跳车?”
  
  “他们当时也都很惊慌,后面他们做了些什么我就不知道了,因为……因为我当时没再注意他们了。”
  
  “那究竟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你的注意力呢?”这句话是另一个人问的,语调缓慢而温和。
  
  接下来是一段十几秒钟的沉默,然后安瑜终于开口了,她的声音还是有些颤抖,不过已经可以流利地说出自己当时的见闻了:
  
  “因为我发现,窗外的景色突然变了……”
听到这里,局长和马警官对视了一眼,都觉得安瑜的讲述太离奇了。他们俩都不相信这个世界上真有鬼神灵魂之类的玩意儿,虽然四名乘客的失踪已经确凿无疑地证明了那辆74路公交车的确有其诡异之处,但他们一直都认为那只是车辆本身的问题,和周围的环境应该没有多大关系。现在居然连车辆周围的景象都发生了改变?这里头到底有些什么古怪?
  
  他们俩又继续往下听,安瑜的声音依然在颤抖:
  
  “……你们也知道,安居大道那两边不是荒地就是刚拆掉的房子,我散步时也经常走,都很熟悉了。可当时我却突然发现窗外的景象渐渐都变得模糊了起来,最后全黑了。就像是有人从天上倒了很多墨汁下来,把所有的东西都染成了同一种黑色,无边无际,什么都分辨不出的黑……”
  
  “你确定不是幻觉?”又是问她第一个问题的那个女子的声音。
  
  “不是,因为我看车里的人和东西都还是原样,没有发生跟外面相同的变化。那时候我刚刚从司机是个虚影的惊吓中回过神来,就又被车外面景象的改变给吓坏了,留在车里也不是,出去也不是。”
  
  “那你最后为什么选择了跳车呢?”
  
  “因为我突然看到,车前方的黑暗中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
  
  “漩涡?”
  
  “嗯,我不知道该怎么描述……看上去像是前方的空间发生了扭曲一样,那扭曲后的形状很像是拔掉水池塞子时产生的漩涡。我从来没见过那么奇怪的景象,吓得赶快跑到后门那儿去使劲掰门,可是掰不开。再回头看的时候车头已经被吸进了那个漩涡也开始变形了,于是心一横,就往后窗上使劲撞过去……然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过来的时候已经在救护车上了。”
  
  马警官突然关掉了录音笔,转身问局长:
  
  “老赵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下周二吧,怎么了?”
  
  “我想你最好叫个人去代替他,让他赶快回来,这样稀奇古怪的案子没有他的话是破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