鹊踏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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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目光呆呆地望着屋顶。屋里很静,静得没有一丝声音。她不知爹去了哪儿,只有娘坐在跟前抹眼泪,说翠萍,都是我跟你爹害了你,当初要是嫁给喜子,也不会落下今日这个结果。
  
  她不理娘的话,意识里她只记得自己嫁给一个男人,开始的时候男人待她很体贴,不让她去锄田也不让她去犁地,只叮嘱她看好自家的院落。她闲得寂寞,便独自去了村街,跟村里的女人聚在一起,听她们言讲村间的物事。可时间久了,男人就很不高兴,先是讲她不守妇道,后来就骂,说我长得丑不假,让你在家呆着你凭啥不听,你找日了你!男人骂完便将她抱起扔到炕上,扒光她的衣服,复又将自己的衣服也脱掉,山一样压在她的身上,她感觉自己的身体被男人刺穿了,便叫着挣扎。
  
  此时男人在她的身上一脸怒气,继而是疯狂地运动和撞击。她知道,男人是怕她有外心才如此待她的。她闭着眼,她想男人等泄了力气就会消停了。从嫁给男人这段时间里,男人日日夜夜要盘弄她,她已经习惯了。但她在心里发恨,自己总有一天要离开这个男人。
  
  她曾逃过一次,逃回了娘家,对爹娘哭诉男人的粗野。娘是个软性的女人,抱住她就哭,说这都是命呀!爹却愤了,说两口子打架是常有的事,你往回跑个啥,难道以后就不过日子了吗?最后男人一脸笑模样来接她,说翠萍都是我不好,咱回,今后我不会再捅你一手指头,要是我再打你,就遭雷劈。男人的誓言很诚恳,她的心软了,想男人娶自己不容易,为此都花掉了家里所有的积蓄。
  
  她不是没有良心的女人,她想今后男人真要好好待她,她一定任凭男人日弄,为男人生儿育女。
  
  可男人把她接回家后却失言了,一等她进了屋子就闩了门,转身便朝她的脸上扇了一耳光,说有本事你再逃呀,你逃到天边也是我的女人。她看见男人的脸丑陋得已经歪斜,嘴里呼呼喘着粗气。然后,男人就把她按在炕上狠命的盘弄,弄得她死去活来,直到她痛叫一声晕了过去。
  
  醒后又是打,说你还会装死哩,你躺在炕上让我奸尸呀!一根擀面杖擎在男人手里,擂鼓样落下来,打得她爹一声妈一声地叫。见男人还没有怜惜她的意思,她不喊也不叫了,把牙一咬忍着,想你打吧,打死你还得抵命呢!可男人打她是不会将她打死的,知道那要负法律责任。于是在她任男人捶打的当口儿,男人却歇了手,说看你日后还敢往娘家逃不?老实在家呆着,夜里看我咋日你,男人扔下这句话之后走了。
  
  她听见院门咣当一声响,便从炕上鼓起勇气爬起身,忍着浑身的疼痛走进厦房,用目光扫着屋中的一切。最后,她的目光落在一根绳索上,绳索是男人犁地拴马套用的,很粗,粗得就像人的手指。她很失望,她想这不是她要找的东西。后来她又回到了与男人居住的上屋,开始翻箱倒柜,像在寻找她生命的寄托,又像在寻找她久已失去的东西。但她又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找啥,总之她把箱柜都翻遍了,依然没有找到她所需要的东西。她暗骂自己无能,自己以往咋就没准备一根细绳呢!有了一根细绳,自己就不会再遭男人的凌辱了。她开始哭起来,哭自己活人的艰难,哭男人不疼爱自己,哭爹娘瞎了眼睛,哭自己明明喜欢的是喜子,可爹妈硬是瞧不起喜子家穷,又在村里没势力,结果却让她嫁给了如今这个冷血一样的男人。
  
  许是她的努力获得上苍的回应,当她无望之际,她猛丁想起自己前几日曾给男人做的鞋底,鞋底还没做完,有一根线绳就扯在那,有三米长。她像发现新大陆一样朝放鞋子的地方扑过去,扑得急切,冲得毫不犹豫。
  
  当她将给男人纳鞋底用的那根细绳抓在手里的时候,她没思索也没迟疑,就用剪刀将那根细绳剪了下来。接着,她就壮士样走出自家的院落,走向通往村北的路上。
  
  村北以往是荒草甸子,可后来被村人垦成了田,种着麦子谷子和玉米。在这片田地的边缘,生长着几棵榆树,如同看护田地的使者。她就是朝着这几位使者奔去的,奔得有些无奈,奔得又有些义无反顾。到了树下,她似在抉择着什么,东张张西望望,之后就在一棵榆树下立定身影,将手里抓着的细绳投了上去,投在了一根粗粗的树的枝丫上。
  
  也就在她把自己像鱼一样吊在树上挣扎的时候,有几个孩子跑玩来到了这里,先是一个八九岁的孩子发现了她,伸手指着说你们快看呀,那人在树上打秋千呢!其中有个十五六岁的大孩子见了,说那哪是打秋千,那是在上吊呢!说过了就叫其他孩子都别怕,说咱们把她救下来能多活十年呢!这话是大孩子在村落里听老辈人讲的,大孩子很坚信这个真理。
  
  此刻,她吊在树上拼命地挣扎着,开始有些后悔了,想我咋能死呢,我要好好活着。她后悔自己做了傻事,可这时后悔没用了,她已经无法把自己从树上放下来了。也就在这工夫,吊着她的那根细绳被那位大孩子用一把铅笔刀割断了,使她跌落了下来。这么一跌,便跌得她重新又回到阳世。
  
  后来她就去了十几里外的双庙镇,开始做起报复自己男人的营生。
  
  可现在,她被父亲用一挂马车接回来了,回来她就躺在了炕上,已经躺三天了。在这三天时间里,她想了很多,想自己的命苦,想自己在双庙镇做着报复自己男人的营生,那营生确实丢自己的脸也丢爹娘的脸,可一切都发生了,想更改已不可能。当然她也想到许多男人压在她身上的情景,熟悉的面孔,不熟悉的面孔,她觉得原来有些人活着就是人前是人,人后是鬼。她所以这么认为,是因为她在双庙镇做报复自己男人营生的时候,那些熟悉的面孔不是村长就是乡长,甚至还有小时候就认识的村人,特别是有个叫段明贤的,父亲是中学教师,总希望他好好读书考上大学,当他知道她在双庙镇做报复自己男人的营生后,便也来找她,说翠萍妹子,你的苦处我知道,你那男人真不是个东西。她像获得有生以来第一次同情,便满心欢喜地说明贤哥你来找我有啥事?可这时被他称做哥的段明贤却笑笑,说我找你也没啥事,就是听说你在这想来看看你,我与你喜欢的喜子在村里可是好朋友哩!
  
  听段明贤提到喜子,她说我这辈对不起他,只有来生了!段明贤听她如此说,便显得气愤地说:“喜子这人真是个榆木脑袋,明知你喜欢他,他却不敢喜欢你,现在都啥年月了,活人还这么呆,真有些愧对你的心了。段明贤的这席话使她很感动,说明贤哥这事不能怪喜子,要怪只能怪我爹。他说喜子光会种田,几辈都不会有大出息,所以我虽喜欢喜子,喜子也喜欢我,但我爹瞧不起人家,咱也不能给喜子添麻烦,何况喜子家也确实在村里太没身份和地位了,这年月我要真的嫁他,也许他家连彩礼钱都拿不出来呢!
  
  她说完叹了下,叹得迷茫,叹得不知何去何从。段明贤听完她的话,说翠萍妹子,我其实也是非常喜欢你的,你可能不知道,在你没有嫁人之前,我爹就对我提起过你,说要请媒人去你家提亲,谁知不久后你就寻个人家嫁走了。
  
  她还是第一次听说有这回事,就对段明贤很感激,说明贤哥现在咱啥话都别说了,都是我命苦,才到了今天这地步,!段明贤见实在无活可说,便又笑笑,说翠萍妹子,我今日来双庙镇,就是也想睡你!当啷一句话,她像掉入了万丈深渊,她感觉人世间自己再没有依托了,有的只是人的虚伪和欺骗。她长叹一声,说谁让我干的营生不被人瞧得入眼呢!也就在她被段明贤压在身下之后,她对这个世界彻底失望了,她想同村的人都来睡她,还有什么可操守的,人咋活还不都是一辈儿!
  
  有泪从她的眼角缓慢地流出来,她不愿再往下想了,她唯一的指望就是自己快些死掉,不再遭受人生的痛苦和活人的痛苦。
  爹还没有回来,娘坐在那里有些忍不住了,说翠萍你好好躺着,我看你爹到哪去了,然后便走出屋子。
  娘是知道爹的去向的,只是不愿告诉她,怕告诉了引起她更大的伤心。其实她爹是去了喜子家。
  
  喜子家在村落里先前确实不富裕,但近几年喜子外出打工爹在村间种田,而且还把村西原来荒着的山也承包了下来,种了果树,所以生活比以前有了许多改观。有明底细的村人都说,喜子家过的日子可不是穷,那是活人求个安稳哩!你们想想啊,谁要是把自家的门关起来,天天吃饺子吃肉谁又能知道?
  
  村人的话确实不假,喜子家这几年确实已活出了模样,只是没有在村人面前显摆罢了。
  
  “活人要讲个根本哩!别人说你好你就好了?别人说你孬你就孬了?”喜子的爹总对喜子这么说。喜子的爹是经历过太多世事的人,别的不说,单是他年轻那会儿参加过国家的大型工业建设,什么北满钢厂,什么安徽合肥的铁厂铜厂,什么河南焦作的国有金属有限公司,全曾留下过他的身影。村里人所以不知道这些事情,一是喜子的爹从不将自己的经历对村人显摆,二是他认为就是显摆也没有用,自己毕竟是为了喜子的爷爷奶奶才选择回乡的。要言起过去自己的事,也许村人还认为你在吹牛呢!喜子是知道爹经历的,性格也受了爹的影响,从他懂事起就知道活人不要太张扬,张扬了没有好处,因此村人也就认为喜子和他爹在村里活人都很呆笨。
  
  翠萍的爹走进喜子家的院落时,喜子正在窗前磨割麦的镰刀。当时喜子没有
  
  理翠萍的爹,他觉得翠萍的爹太视利了,否则翠萍决不会嫁给别的男人。可喜子的娘却是个热心人,一见翠萍的爹走进自家的院落,便迎着说翠萍他爹您屋里坐,今日你咋有空儿来我家?翠萍的爹显得有些尴尬,说老嫂子,我今日是来求您的,不知恳帮不恳帮?喜子的娘年轻那会就跟喜子的爹去过安徽河南,连北京城都留下过她跟丈夫的身影,自然说话也很开通,便对翠萍的爹笑笑,说有啥事你就说呗,还客气个啥!
  
  翠萍的爹一阵脸红,说老嫂子,翠萍的事情你是知道的,这孩子活人不争气,现在病下了,我想求你们借些钱,去省城给她医病。话罢了又叹,说我也不知自己哪辈子造的孽,养了这么个闺女!算是把我活人的脸都丢尽了。
  
  喜子娘叹了口气,说翠萍年岁小不懂事,我看还是先给她医病要紧。说着话,喜子的娘便翻开箱柜,从里面拿出一包旧衣烂衫,最后在衣服的中间抽出一个布包来。当布包打开的时候,翠萍的爹先是惊愣,后是泪水涟涟,说我瞎了眼了我,说过了就跪在地上给喜子的娘磕起头来,说老嫂子,我先谢谢你了,要能救下翠萍的命,只要你不嫌弃,日后我一定让翠萍做你的儿媳妇。
  
  喜子的娘也落了泪,说事到如今就别说这话了,咱都一个村住着,谁没个灾没个难。可话又说回来,我确实喜欢翠萍这闺女,我咋会嫌弃她呢!
  躺了三天的她被爹送进了省城医院,可负责诊治的医生见了直摇头,说还是把人拉回去吧,她这病恐怕永远治不好了!
  当她被爹又运回村的时候,眼睛是睁着的,但已没了一丝气息。爹和娘哭得死去活来,最后,不得不火化了她年轻的生命,用一丘坟把她葬在村北的荒草甸子里。
  
  接下来的许多日子里,村里人经常看见喜子总好一个人默默地往村北走,仿佛村北有他要寻找的东西。当然村人谁都明白,就都说喜子真是犯傻,这年月谁还讲男人与女人的真情哩!
  
  喜子也知道自己犯傻,可他总忍不住想到翠萍坟前看一看。他想:无论怎么说,自己真心爱过她,何况他与她从小就是青梅竹马。文章转自《风血1937的空间》http://hi.baidu.com/%B7%E7%D1%AA1937/blog原文地址http://hi.baidu.com/%B7%E7%D1%AA1937/blog/item/c42f8307a0544de309fa938b.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