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如烟缕缕

往事如烟缕缕
往事如烟缕缕

（六）子民阿姨
子民阿姨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的友谊胜于血亲。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去医院找妈妈，因为我们学校离医院很近，每天中午去妈妈的医院食堂吃饭，和妈妈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梳着大辫子的阿姨她和妈妈说话，还笑呵呵地和我说话。妈妈告诉我说这是子民阿姨，我好奇怪的是阿姨都30几岁了，仍然是两条油光光的大辫子，因为那时候医院的女医生，护士大多是短头发，新潮一点的是烫头发，梳辫子的都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护士。
吃了饭，我和妈妈分开，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又看见了子民阿姨，她手里拿着从供应室领出来的消毒包，笑着问我，你怎么不去上学，我说同学都去看电影《冰山上来客》，我和老师生气了，没有去，说着我就哭了，因为我特别喜欢看这个电影，尤其是当时风靡的几首插曲，子民阿姨把我领到喷水池的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我给你唱里面的歌，她唱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听得入迷，想她怎么唱得这么好，简直就是和收音机里的一样，那时候我特崇拜子民阿姨，子民阿姨是妇产科的，小孩子是不能进去的，我就在分娩室的走廊等子民阿姨，或者去喷水池的小花园玩，小花园正对着产科的休息室窗户，时常能看见子民阿姨进进出出的。
一天我拿着雨伞，因为刚下过了雨，我就用雨伞敲着水池边的矮树，树因为震动落雨，很开心，玩得忘情，这时不知道哪棵树有马蜂就见一只马蜂瞬间飞到叮在我的脸上，我惨叫着，让你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是那种巨痛，刻骨铭心。子民阿姨冲了出来，立刻背着我往外科门诊跑去，护士用镊子拔出毒刺后上了碘酒，因为口服了苯海拉明，子民阿姨让我马上回家，我怕被妈妈说都没有去找妈妈，就回家了。
从此我更喜欢子民阿姨了，子民阿姨也喜欢我，说我聪明，一说什么就懂。虽然我们相差10几岁，可是我们之间都是那种大人似的谈话。
后来文化大革命了，后来我们家被抄家了，后来我就下乡了，一天我到妈妈的医院给一个社员要生长激素（他家的孩子不长个，矮小）。
“是小玉吗（我的小名）”
我诧异地站住：你是?
“我是子民阿姨啊”
---怎么会，昔日那美丽的有着一对黑眉毛波光溢彩的大眼睛和丰腴的红唇白皙面孔的青岛美妇哪里去了。
眼前的，佝偻腰身的坐着轮椅的，因为没有头发带着一顶帽子，鼻子塌陷着，耷拉的双眼皮厚重的只露一道缝，嘴唇肿胀，一笑露出牙齿都是牙根，没有脖子，皮肤暗黄，整个就是一堆太岁，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不能和昔日那个美丽的少妇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我只会定定地望着她，她看出来我眼中的百万个为什么，说我得病了，是红斑狼疮。
---“几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多好啊，我真的很想你啊，我现在住在地下室，你来吧”，我说晚上一定去，我去找我妈办点事，晚上就去你那。
我急匆匆地去妈妈那，急切地问，子民阿姨怎么了，妈迟疑一会说:她是梅毒啊！你看她的鞍鼻已经是晚期了，妈后来说的什么我都不知道了，梅毒，梅毒，一直萦绕的字眼使我立刻想起了病理室的福尔马林泡的器官和梅毒婴儿的标本，多么可怕的疾病啊，居然可以让你面目全非。
我一定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有到晚上我就见到了阿姨，阿姨看见我非常高兴，又拿水果，又拿点心的。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但是也不黑，有玻璃就会有亮光，因为是作为医院的建筑，防潮、采光、抗震都好。
我探索的目光随着子民阿姨的身影转动，她的脸上是奇怪的笑，眉毛、眼睫毛、头发一概没有，鼻梁塌陷，皮肤紫涨，动物一样的宽厚的眼皮 脸是梨形上窄下宽，头戴的布帽子非常滑稽，印象中的美丽的面孔不复存在，惨不忍睹地是另一付面孔，你再排斥它也是实实在在地呈现在你的眼前。
一个真实的故事展开了：
子民阿姨十四五岁就出落得非常漂亮，被一个恶霸看上，几次到她家纠缠都被拒绝。后来那个恶霸串通日本人，说他的舅舅私通共产党，（因为他舅舅是皮货商经常去外地收皮货），把他抓了起来，受尽了折磨，并抄走了舅舅家的全部财产，扬言不拿钱赎人，就让他死在里面。家里也明白这就是要子民阿姨进火坑，没有办法，家里只好把子民阿姨给了恶霸，才换回了奄奄一息的舅舅。子民阿姨到了恶霸的手里后，受尽了凌辱，几次自杀未成，最后被卖到了青岛的妓院。
共产党解放了青岛，子民也得到了解放，政府给她们治病，还组织她们学习技能，子民以感恩之心和极大地热情，在学习班中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那时鞍钢在恢复建设，全国都在支援鞍钢，子民和她的几个姐妹被分到了鞍钢的医院。
子民人好，工作热情，大家纷纷给他介绍对象，她开始和一个技术员恋爱后来结婚，阿姨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谁知道天妒红颜。
子民结婚几年也没有孩子，那时她非常喜欢孩子，渴望有自己的孩子，看见别人的孩子她都忍不住要抱抱，我说那时她为什么喜欢我。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是潜在的疾病，使她不能生孩子。
她不得不与丈夫离婚。
屋漏遇雨，本以为已经治好了的病，在潜伏了20几年后复发医院对她很好，积极联系去北京和上海治病，生命是得以延续了，病情仍然时好时坏，病毒由里到外啃噬她的肌体。
我陪着她，默默地帮她做事，把废弃的、不用的爱克斯光底片用碱液洗掉，用那透明的质地给子民做相册。看着那美丽的影相，在看看她，你不能不想起《夜半歌声》，一声叹息中，心里只两个字：残酷！
妈妈有个同事，我小的时候在家里见过她，也是从青岛过来的，脸上总是红一块紫一块的，还经常用指甲去抠，从妈妈和爸爸的对话中知道她也是梅毒，但是她不好看，我不喜欢她，所以对她的记忆只能用依稀来注释。
常去看子民后，她对我有了种更深地依恋，哪次我刚说要回去了，她就问我还什么时候来。姐姐不让我去，子民也怕我有压力。疾病使她变得很敏感，因为她已从别人看她的目光中，读出了没有说出的话。我想人到这种地步时，是需要温暖和关爱的，况且她已寸步难行，而且她还曾经喜欢过我。
一次我要去上海，子民给我列个表，让我给买她能想起来的各种小食品，她现在只有这一种嗜好了，用那已稀疏的牙齿去慢慢地品味美食。
因为是在乡下，由于父亲有历史问题，自己心情也很郁闷，这时妈妈也病了，我就是天天去医院都不能去看她，渐渐地也就不去了。不久听妈妈说阿姨心脏衰竭死在了床上。那年月，人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尤其是阿姨那种人，人们都恐避之不及，死时被默默地抬出、默默地火化，一缕清烟结束了一个故事。那时我觉得阿姨在死之前，会想为什么不去看她，她哪里知道我大了，各种烦恼缠绕着我，，空有一颗思念别人的心。想着：阿姨躺在床上看着窗玻璃由暗变明，再由明变暗时会回忆起她的丈夫，回忆起经她手挽出的婴儿那嘹亮的哭声，回忆起上海的海风，回忆起汇演时她动听的歌声赢得的掌声，回忆起和小玉在一起的情景，回忆起、、、、、、。
（六）子民阿姨
子民阿姨和我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的友谊胜于血亲。
小学五年级的时候，我去医院找妈妈，因为我们学校离医院很近，每天中午去妈妈的医院食堂吃饭，和妈妈走到食堂门口的时候看见一个梳着大辫子的阿姨她和妈妈说话，还笑呵呵地和我说话。妈妈告诉我说这是子民阿姨，我好奇怪的是阿姨都30几岁了，仍然是两条油光光的大辫子，因为那时候医院的女医生，护士大多是短头发，新潮一点的是烫头发，梳辫子的都是刚刚从学校毕业的护士。
吃了饭，我和妈妈分开，我漫无目的的走着，又看见了子民阿姨，她手里拿着从供应室领出来的消毒包，笑着问我，你怎么不去上学，我说同学都去看电影《冰山上来客》，我和老师生气了，没有去，说着我就哭了，因为我特别喜欢看这个电影，尤其是当时风靡的几首插曲，子民阿姨把我领到喷水池的旁边的椅子上坐下，说我给你唱里面的歌，她唱了花儿为什么这样红，我听得入迷，想她怎么唱得这么好，简直就是和收音机里的一样，那时候我特崇拜子民阿姨，子民阿姨是妇产科的，小孩子是不能进去的，我就在分娩室的走廊等子民阿姨，或者去喷水池的小花园玩，小花园正对着产科的休息室窗户，时常能看见子民阿姨进进出出的。
一天我拿着雨伞，因为刚下过了雨，我就用雨伞敲着水池边的矮树，树因为震动落雨，很开心，玩得忘情，这时不知道哪棵树有马蜂就见一只马蜂瞬间飞到叮在我的脸上，我惨叫着，让你一辈子都忘记不了是那种巨痛，刻骨铭心。子民阿姨冲了出来，立刻背着我往外科门诊跑去，护士用镊子拔出毒刺后上了碘酒，因为口服了苯海拉明，子民阿姨让我马上回家，我怕被妈妈说都没有去找妈妈，就回家了。
从此我更喜欢子民阿姨了，子民阿姨也喜欢我，说我聪明，一说什么就懂。虽然我们相差10几岁，可是我们之间都是那种大人似的谈话。
后来文化大革命了，后来我们家被抄家了，后来我就下乡了，一天我到妈妈的医院给一个社员要生长激素（他家的孩子不长个，矮小）。
“是小玉吗（我的小名）”
我诧异地站住：你是?
“我是子民阿姨啊”
---怎么会，昔日那美丽的有着一对黑眉毛波光溢彩的大眼睛和丰腴的红唇白皙面孔的青岛美妇哪里去了。
眼前的，佝偻腰身的坐着轮椅的，因为没有头发带着一顶帽子，鼻子塌陷着，耷拉的双眼皮厚重的只露一道缝，嘴唇肿胀，一笑露出牙齿都是牙根，没有脖子，皮肤暗黄，整个就是一堆太岁，无论从什么角度看都不能和昔日那个美丽的少妇相提并论。
我不知道这其中发生了什么，我只会定定地望着她，她看出来我眼中的百万个为什么，说我得病了，是红斑狼疮。
---“几年不见你都长成大姑娘了，多好啊，我真的很想你啊，我现在住在地下室，你来吧”，我说晚上一定去，我去找我妈办点事，晚上就去你那。
我急匆匆地去妈妈那，急切地问，子民阿姨怎么了，妈迟疑一会说:她是梅毒啊！你看她的鞍鼻已经是晚期了，妈后来说的什么我都不知道了，梅毒，梅毒，一直萦绕的字眼使我立刻想起了病理室的福尔马林泡的器官和梅毒婴儿的标本，多么可怕的疾病啊，居然可以让你面目全非。
我一定要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有到晚上我就见到了阿姨，阿姨看见我非常高兴，又拿水果，又拿点心的。地下室终年不见阳光，但是也不黑，有玻璃就会有亮光，因为是作为医院的建筑，防潮、采光、抗震都好。
我探索的目光随着子民阿姨的身影转动，她的脸上是奇怪的笑，眉毛、眼睫毛、头发一概没有，鼻梁塌陷，皮肤紫涨，动物一样的宽厚的眼皮 脸是梨形上窄下宽，头戴的布帽子非常滑稽，印象中的美丽的面孔不复存在，惨不忍睹地是另一付面孔，你再排斥它也是实实在在地呈现在你的眼前。
一个真实的故事展开了：
子民阿姨十四五岁就出落得非常漂亮，被一个恶霸看上，几次到她家纠缠都被拒绝。后来那个恶霸串通日本人，说他的舅舅私通共产党，（因为他舅舅是皮货商经常去外地收皮货），把他抓了起来，受尽了折磨，并抄走了舅舅家的全部财产，扬言不拿钱赎人，就让他死在里面。家里也明白这就是要子民阿姨进火坑，没有办法，家里只好把子民阿姨给了恶霸，才换回了奄奄一息的舅舅。子民阿姨到了恶霸的手里后，受尽了凌辱，几次自杀未成，最后被卖到了青岛的妓院。
共产党解放了青岛，子民也得到了解放，政府给她们治病，还组织她们学习技能，子民以感恩之心和极大地热情，在学习班中如饥似渴地学习知识。那时鞍钢在恢复建设，全国都在支援鞍钢，子民和她的几个姐妹被分到了鞍钢的医院。
子民人好，工作热情，大家纷纷给他介绍对象，她开始和一个技术员恋爱后来结婚，阿姨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
谁知道天妒红颜。
子民结婚几年也没有孩子，那时她非常喜欢孩子，渴望有自己的孩子，看见别人的孩子她都忍不住要抱抱，我说那时她为什么喜欢我。她隐隐约约地觉得是潜在的疾病，使她不能生孩子。
她不得不与丈夫离婚。
屋漏遇雨，本以为已经治好了的病，在潜伏了20几年后复发医院对她很好，积极联系去北京和上海治病，生命是得以延续了，病情仍然时好时坏，病毒由里到外啃噬她的肌体。
我陪着她，默默地帮她做事，把废弃的、不用的爱克斯光底片用碱液洗掉，用那透明的质地给子民做相册。看着那美丽的影相，在看看她，你不能不想起《夜半歌声》，一声叹息中，心里只两个字：残酷！
妈妈有个同事，我小的时候在家里见过她，也是从青岛过来的，脸上总是红一块紫一块的，还经常用指甲去抠，从妈妈和爸爸的对话中知道她也是梅毒，但是她不好看，我不喜欢她，所以对她的记忆只能用依稀来注释。
常去看子民后，她对我有了种更深地依恋，哪次我刚说要回去了，她就问我还什么时候来。姐姐不让我去，子民也怕我有压力。疾病使她变得很敏感，因为她已从别人看她的目光中，读出了没有说出的话。我想人到这种地步时，是需要温暖和关爱的，况且她已寸步难行，而且她还曾经喜欢过我。
一次我要去上海，子民给我列个表，让我给买她能想起来的各种小食品，她现在只有这一种嗜好了，用那已稀疏的牙齿去慢慢地品味美食。
因为是在乡下，由于父亲有历史问题，自己心情也很郁闷，这时妈妈也病了，我就是天天去医院都不能去看她，渐渐地也就不去了。不久听妈妈说阿姨心脏衰竭死在了床上。那年月，人和人之间也没有什么感情，尤其是阿姨那种人，人们都恐避之不及，死时被默默地抬出、默默地火化，一缕清烟结束了一个故事。那时我觉得阿姨在死之前，会想为什么不去看她，她哪里知道我大了，各种烦恼缠绕着我，，空有一颗思念别人的心。想着：阿姨躺在床上看着窗玻璃由暗变明，再由明变暗时会回忆起她的丈夫，回忆起经她手挽出的婴儿那嘹亮的哭声，回忆起上海的海风，回忆起汇演时她动听的歌声赢得的掌声，回忆起和小玉在一起的情景，回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