粤语:粤语的特色构造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32:56

 

语言,是生活在特定文化环境中、具有特定社会文化属性的人们所使用、所专用的。语言总有一定的稳定性,否则便失去它的社会职能。但它不是僵死的,而是不断随着社会发展而渐变的。现实生活不断变化,人们对客观事物(自然界、人类社会)认识不断加深,便向语言提出一个任务:必须迅速反映这一切,以适应人们交际的需要。因此,语言除了具有符号的物理属性外,还具有浓厚的文化属性。语言是凝聚着文化精神的最为深层、稳定的社会现象。同理,粤语(广府话)具有明显的广府文化属性,可以说它是广府文化圈中最能反映广府文化精神的“活化石”。

据专家分析,广州话使用的词汇有1/3以上是方言词汇,而在日常口语中方言词汇出现的频率至少有百分之五六十(笔者觉得,这应是对老广州而言)。这些方言词汇中,有些原是古汉语词汇,有些是从外语中吸收过来的,有些是本地受地理、气候、经济、文化、风俗等影响而创新的。由此可见广府文化受中原文化、外来文化的影响,也可见广府文化独有的特征。

“姑勿论”、“于是乎”、“卒之”、“皆因”、“到其时”等词,看起来是文绉绉的古汉语书面用语,但在广州话中,却是日常普遍使用的口语,一般老广州都能随口而出、准确地使用。可见古汉语在广州话中根深蒂固。广州话中不少单音词原是汉语的古词汇,现代普通话已不再单独使用了,但现代广州人仍普遍使用。如颈(脖子)、冀(翅膀)、镬(锅)、衫(衣服)、揞(捂)、棹(摇)、着(穿)、系(是)、黐(粘)、弊(糟糕)、孱(体弱)、晏(晚)、悭<节俭)、朝(早上)、姣(淫)等。

有些词看上去似广州话独有的,其实古汉语早已有之。如“车大炮”(撒谎),实质起码600年前已见于中原汉语中,但“车”字稍变调,作“扯”。如元明中原杂剧<锁白猿)有台词:

“贫道姓邹名谎,字扯炮,道号弄虚先生。”把“扯炮”与“弄虚”、“诌谎”并列,皆是撒谎之意,又如“打倒褪”(退缩),在<醒世姻缘)八十回有词:“狄希陈听见这话便打倒褪”,可见并非广州人自创。还有“马骝”(猴子)、“异相”(难看)、“匀洵”(均匀)、抑或(或者)等等,皆有古汉语可查。以上列举只是其中很少的一部分,它们在现代广州话中的意义、用法有的跟古汉语非常一致,有的则有程度不同的差异,有的语音略有改变(最常用的如意为“他”的“拒”,古汉语作“渠”),也有的是古代的方言词语。

从外浯中吸收的词汇,以吸收英语的最多。民国时,吸收英语的词汇以工业名词最多。这与近代工业出现时使用英国工具或受英国工业技术影响较大有关。如:“呔”(轮胎)源于tyre,“摩打”(马达)源于motor,“士把拿”(扳手)源于spanner,士叻(虫胶膝)源于shellac,“威士”(擦机器的废棉纱)源于wmb,“威吔”(钢丝绳)源于Wirerope,“菲林”(胶卷)源于film。广州人把车钳工的量具外卡称为“卡拿化”、内卡称为“烟西”,机房的大副称“大偈”、飞轮称“大旷等等,都是吸收外来语的迹象。至于称球为“波”(Ball)、称投篮为恤(shoot)等,可见西方近代体育先传到广州;称麦克风为“咪”、萨克斯管为“式时风”(色士风)、小提琴为“梵拧”,可见西洋音乐较早传到广州,称衬衣为“恤衫”、领带为“呔”、手杖为“士的”、邮票为“土担”、沙发为“梳化”、巧克力为“朱古力”、发酵粉为“泡打粉”、出租小汽车为“的士”、公共客车为“巴士”,可见广州人的衣食住行受西方文化影响较之内地人探。

广州话也有一些词语来自法语、马来语甚至印度梵语。如“冷”(读1。ngl,即毛线)来自法语,“夹万”(保险箱)、“槟榔”来自马来语,“南无”、“罗汉”来自梵语。

以上只是其中部分例子。这些音译词有的意义上与外语原词完全吻合,但不完全相同的占多数;读音上有的与原词基本一样,但多数是为适应广州话音韵系统而发生讹变的。可以说,这些词的出现是广州话为适应社会变化交际需要而“借”来的词语。但也不是千篇一律囿于一个模式,有些是直接音译,如“贴土”(赏钱、小费)、“燕梳”(保险);有些是音译加说明词,如“泡打粉”(发酵粉)、“喼帽”(便帽);有些是音意兼译,如“可口可乐”、“的确凉”;有些是完全意译,如“热狗”(夹香肠的面包);有些是省译(只译部分音节),如“咪”(麦克风,inlcro—phone)。

应该指出,“借”用的外来词与对外交往关系甚大,此可视为粤语中的外来文化。民国时广州、香港、澳门称为“省港澳”,使用的粤语语音大体一致,外来词也流行于三地。到50年代中期至70年代,广州对外交往相对减少,新的外来词不多,而香港则外来词大增。及至80年代开放改革后,广州人与港澳同胞、华侨来往大大增加,大批新外来词又从香港、澳门传人广州地区并迅速流行,这是后话了。

广州话中有部分词语是与少数民族语词关系密切的同源词。这有几种可能:广州话借用少数民族语词;少数民族借用广州话;有共同的古语来源。或者本来同为古代南方少数民族语言中的词语,粤语在古代越族语言基础上发展起来,一直把这些词语保存于自己的词汇中。如“鸡项”(未下过蛋的小母鸡)、“塔”(锁)、“哈”(欺负)、“掂”(触碰)等,与壮语发音甚近或相同。也有些广州话与普通话不同,但与客家话、闽南方言相同或相近,可见它们的相互影响。如与客家话相同的“靓”(美丽、漂亮)、“单车”(自行车)、“敢样”(这样)等;与闽南方言相同的如“千秋”(秋千)、“电船”(汽船)、“头壳”(脑袋)等。说到广州方言中的创新词,是与本地的自然环境、历史状况、风土人情、生活习惯等大有关系的。

一、受地理环境或气候因素影响

粤语受制于特别的地理环境及气候因素,这从不同侧面显示出广府文化有别于中原的内核型文化,因而独具不少本质特征。

广府文化“水分”特浓,与珠江三角洲一带雨量充沛、河涌纵横有关,人们出门乘船,觅食下水,与水结下不解之缘。多雨多水多湿润的自然环境,使广州话不少流行词汇与水有关。如路程(包括陆路)叫“水路”,路费叫“水脚”,无能叫“水皮”,交钱叫“磅水”,心绪叫“心水”,醒悟叫“醒水”,莫名其妙叫“一头雾水”等等。

珠江三角洲地处亚热带,终年不下雪(古代也曾偶然下雪),也极少结冰,故人们多数冰雪不分。于是人造冰称“雪”,冰棍称“雪条”,冰淇淋称“雪糕”,冰箱称“雪柜”,溜冰鞋称“雪屐”,冰镇称“雪藏”,霜冻死也叫“雪死”等等。

冻,在普通话中指冷的程度较深,如冻肉、冻坏了、解冻、冷冻等。但广州人因气候温暖,并无冻的温度体验,把凉水说成“冻水”,气温摄氏七八度已叫“好冻”。对表示低温的“寒”字,

更似视而不见,“寒”字多用作表示中医药理中与热相反的概念。

二、反映群众生活特点

珠江三角洲地区气候较炎热,人们喜欢洗澡,觉得洗时凉快,故称洗澡为“冲凉”。冲凉的“冲”,也是南方生活差异的突出反映。北方人洗澡较少,日久方浴,因盆浴、池浴易于去垢,故少体会到“冲”的痛快;而广州人洗澡为了去暑爽身,以水淋泼(淋浴)觉得非常惬意,故说“冲凉”。

气候潮湿,时雨时晴,人们易生感冒,病征是头晕身热,故要以“凉”中和“热”,遂爱饮清热的“凉茶”。“凉茶”是广州话特有的词汇,初来的北方客人是不懂的。广州人把食物也分为凉、热、寒、湿几类。如认为辣椒、姜、羊肉、荔枝及油炸食物等是性热的,柑、菠萝等是性湿的,萝L、芥菜、香蕉、西瓜等是性寒的,绿豆、凉粉、生菜、梨子等是性凉的。苦瓜因性凉,干脆叫“凉瓜”。湿,令人嫉恨,于是人们把它引伸到组词上去,“湿热”、“湿滞”表示不顺利、不好办、难对付之意,“阴湿”更成了骂人品行卑劣的贬义词。

三、反映经济或文化独特面貌

对一些新事物,广州人往往会别出心裁地替它取一个形象的名字,即使后来知道它的规范名称,但一般人还是喜欢叫它的俗名。如民国时搞金融投机活动的小钱庄,顾客光顾无论买或卖都被它刮一把,人们联想到出被它刮入也被它刮,便送上“剃刀门楣”一号。市井百姓只知“剃刀门楣”而不识什么是投机钱庄。

又如跨人行道而建的楼房,广州人称“骑楼”,这种楼房下的人行道则称“骑楼底”粤剧是广府人最爱看的戏剧,人们的日常用语有些竟从粤剧中来。如粤剧的二花面行当,常演绿林义侠角色,人们便以“二花面”形容好打不平的人。粤剧演员的招牌戏叫“首本戏”,人们便把“首本戏”引喻为看家本领,“首本”也成为形容词,相当于独家拥有的硬功夫。“喉底”原指粤剧演员的唱功,人们却借它表达“能耐”、“基本功”之意。

“食在广州”闻名天下,故粤语中与食物有关的语汇多得难以胜数。如“扔米路”指谋生、寻活路,“食谷种”指吃老本;“大碌藕”指乱花钱的人;“失魂鱼”指冒失鬼;“豆泥”形容质量差;“猪头骨”指难办的事……

四、与历史或世情紧密关连

晚清时,外国的干苦力贸易者来广州诱骗贫苦百姓到国外做苦工,签订劳工契约如同签订卖牲口的合同,故广府人称当事人此举为“卖猪仔”,引申为(被人)出卖之意。从前说书的多讲历史故事,广府人称说书为“讲古”,又派生出“古仔”一词指故事。有的好卖弄文墨的粗通者流随口乱引二十四史,错漏百出,市井中人便幽默地说他们“乱噏廿四”——即胡说八道。民国时人们叫水泥作“红毛泥”,源于清初时称荷兰人为“红毛鬼”,以后以“红毛”泛指西方人,水泥为西方传人故被称为“红毛泥”……

五、出于趋吉避凶的心态

远古的广州人信巫不信医,自然忌讳多多,这也反映在语言上。其实避讳又何尝只在广府?皇帝名字要避讳,全国执行,因此广府日常用语要避讳不足为奇。如肝与干同音,水干即无钱,大不吉利,故肝称为“润”(读第二声),保持湿润有水气,则财源不断呢。舌头的“舌”字与“蚀”同音,从商者大忌,广府人重商,便改称舌头作“利”。从前书刊流行方言文字时,还把“利”字加“月”旁、把“润”字“水”旁改“月”旁,以代“舌”、“肝”二字在民间作俗字流行,也算煞费苦心了。但弄得当代输入电脑时因无此字而产生不便,校对者每感头痛。倒是“猪红”代替猪血,“通胜”代替通书,以吉代凶,“伯娘”代替“伯母”,不必造字,来得自然。

此外,广州有一种特别的“缩脚语”,当代研究粤语的专著都没有提及,但翻阅二三十年代的<广州民国日报),却常见副刊上刊登一组组缩脚语,丽且本世纪50年代尚有老广州偶尔讲几句缩脚语。如“洗吓个云吞(面)”,这是书面写的缩脚语,口头上只说:“洗吓个云吞”;意思是“洗吓个面”(洗一洗脸)。这是因为“云吞面”是广州的著名小食,尽人皆知只说“云吞”即暗喻“面”了。又如“椤你条三军司(命)”(意为取你性命),“三军司命”为熟语,只说“三军司”,则“命”已在不言中。

缩脚语怎么产生及流行?是值得方言研究者去探究的。它与行业暗语不同,与市井中人生活有幽默感似有关系。总之,它是大众化的语言,只因时移世易,这种语言大约在本世纪六七十年代时淘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