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穿刺:赫鲁晓夫看红卫兵、江青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9 10:16:21
红卫兵——伊凡时期的恐怖御林军
一个赫鲁晓夫符号地对立于“防修反修”、“红色江山”,据说本是红卫兵兴师之宗;另一个赫鲁晓夫——“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正是红卫兵轰轰烈烈的麾师所向,一往无前的使命所在。
两个赫鲁晓夫之间:20世纪乌托邦世界畸形而暴烈的政治怪胎——红卫兵。
所以法庭上的张春桥更抿紧着嘴。而蒯大富呢,听:一字一顿强调着“明白无误”四个字的同时,连声调似乎也提高了八度——当庭质证着:在中南海西门领受张春桥揪刘指令时,张当时虽未点刘少奇之名,但那口口声声的“中国的赫鲁晓夫”所指“明、白、无、误!”
当年张春桥之所以出现在蒯大富面前,当然是他“明白无误”:蒯大富身后不仅是清华井冈山、首都红三司,还有全国近2000万红卫兵。
蒯司令果然“明白无误”, “打倒中国的赫鲁晓夫”的标语传单次日即飞雪天安门、长安街,之后还“智擒”了王光美……
谁指令着张春桥呢?
当然“明白无误”!——尽管法庭回避,被告缄默,证人无语。
不是吗?虽然等不及也看不到审判林、江了,但赫鲁晓夫十一年前就如此“明白无误”:
“我想的主要是中国的一般学生与和青年,即所谓‘红卫兵’这些人并不比‘(沙皇)伊凡时期的恐怖御林军’好。”
指令着张春桥的“沙皇”!对自身使命“明白无误”的红卫兵——“御林军”!却以走资派及其“保皇派”、以一切“牛鬼蛇神”为对立面——这是人类历史上规模最宏大、最年轻、最狂暴也最怪诞的“御林军”。他们以恣肆丑化中国大大小小的“赫鲁晓夫”们扭曲着自己:“广场上示众,头上戴着傻瓜帽,脖子上挂着牌子”……军黄色的怪胎们在“牛鬼蛇神”“周围跳着粗野的舞蹈”……
红卫兵是怎么以这种暴虐的畸形,进入莫斯科郊外赫鲁晓夫视野的?
其实,孤独的老人又哪能得知或见识北大6.18疯狂、皇家女中8.5血腥,江西师院8.11的暴毙,清华二校门的轰然倒下……?
诚然,莫斯科大审判布哈林、季诺维也夫等死囚们的当庭自诬又齐颂英明在先,毛崇拜对斯大林的红海洋超越在后,赫鲁晓夫并不难想象或理解李立三、邓拓、翦伯赞们绝命书上那一声声的“伟大领袖毛主席万岁”之类;但他能想象张志新的咽喉、钟海源的肾、李九莲死后的贞洁吗?囚窗外贺帅渴接屋檐水,中国的赫鲁晓夫垂死时的体无完肤与白发拂肩,与出现在莫斯科大审判被告席上那些垂死、却保养得似乎看得过去的前中央委员们之间——这些似无可比性的比较,曾闪现在赫鲁晓夫的想象极限中吗?即使时光倒流回老赫天马行空的时代,他也绝无所闻、难以置信:普天之下竟有死于自费五分钱的林昭!……
这其中好些应是红卫兵暴力之所不逮的了。而毕竟是见识过叶若夫神威的老人,赫鲁晓夫何须想象——
在人民的名义下——红色恐怖网络
“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毛除了‘红卫兵’以外,还借助于武力。”“正象斯大林有个贝利亚一样,毛也有自己的刽子手,那就是康生。”“请想想看,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工人阶级和农民利益而斗争的名义下进行的!在人民的名义下,而且是所谓为了人民,中国人民有些最优秀的代表被流放、被监禁、甚至被枪杀了。”
也有论者这样质疑赫鲁晓夫:文革中国的叶若夫不该是筑神坛以自重林彪吧,该是康生加谢富治啊。
质疑者未必知道在苏共二十大秘密报告中叶若夫大清洗恶魔第二的历史定位,也忘了赫鲁晓夫可能从不认识谢富治,正如他无缘见识文痞姚文元。纵使广播中听到过,他也未必记得住给毛泽东戴上红袖章的宋彬彬的名字——这位七老八十、又住了半年医院的老人,勉力面对录音,甚至连彭真的名字一时都想不起来呢!四十年了,大洋两岸还在一个细节、一个细节艰难地核证卞仲藴之死的真相——孤独老人当年虽绝无可能这样细节化,但是历史不应忘记:赫鲁晓夫凝聚着自己独特经验和人性情怀的文革刻录,几乎和文革同步!
赫鲁晓夫遥远、密切、至死的观察中必有一种深深的悲悯,文革中国的暴力层次才会在他的口述中如此真切,如此分明,一一在录:
红卫兵暴力——专政暴力——军管暴力——形同“流放”的再教育强制。
这些深入每一个家庭、渗透每一个灵魂的暴力恐惧,被三忠于、四无限、红海洋的神权神威——意识形态暴力覆盖着、支撑着、结合着,难道不比伊凡时期的恐怖御林军或叶若夫的内务部严酷、严密十倍?
激将法——引蛇出洞
“‘ 百花齐放’这个口号是个激将法。”
列宁信徒的赫鲁晓夫,原来也是睿智的赫鲁晓夫,洞察的深处是不泯的人性:
毛“想唆使人们把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用口头或书面的形式发表出来,以便他能够把那些他认为具有有害思想的人搞掉。”
赫鲁晓夫回忆录始终拒绝沿袭中国的“反右”提法。所谓“百花运动”就是赫鲁晓夫对于“反右斗争”的特称。他不但拒绝移植“百花”,更深恶痛绝“中国报刊”1957年早春“鼓噪”的 伪善。赫鲁晓夫让历史看清:政客对于思想着的人的暴虐对面,是政治家的诚实与悲悯。
在生命的尽头,赫鲁晓夫又一次面对毛的激将法——引蛇出洞,我们也又一次面对政治家的诚实与悲悯,即使是对于红卫兵——恐怖御林军:
“前面我已经解释过,‘百花’运动是最恶毒最奸诈的激将法。瞧,‘文化革命’也是如此。毛又一次假装把民主和自由发表意见的闸门开放得大大的,目的只是想毁灭那些他认为其思想和活动是有害的或无价值的人。那么谁是‘有害的’或‘无价值的’呢?自然是不同意毛的意见的任何一个人。”
其实,文革“大民主”在任何横断面上,只能开毛一家之花,神园之花,血色之花。但“要武”教化、军管权争的大背景:旗手登高,文攻武“卫”是必然的;派仗一开,血流成河是必然的;不可收拾,东湖惊驾是必然的;领袖扪心,战略目标既逹呀,可红了眼的小兵不肯回营是必然的……伊凡虽恐怖,对他的御林军大概恩宠有加吧。而对于中国上帝,这是不可能的——“卸磨杀驴”是必然的!。
就不例证王关戚了,蒯大富能说的就说了:他被恩宠的“狂飙文革”,只是两年。替他说完吧——以后就是长长的“替罪羊”岁月了,被“五一六”了若干年,又被“爪牙”了十多年。举凡文革十年,整人最烈属军管清队时期;抓人最多的,则数貌似忠厚、也自认“功莫大焉”的“英明领袖”;而所谓“拨乱反正”,不过“阎王高居庙堂中”,小鬼还得叩谢D大人不杀之恩罢了——最后这句好像也是蒯司令可说也说过的原话!!1957引蛇五十五万,文革被激将而出的何止百倍!当然,这个此起彼伏的毁灭或相残的过程是直到后文革才完成的。
“我这并不是说中国人本来就是野蛮人,但他们受毛泽东的驱使,变得野蛮了。(P427)”蒯大富们当然要为“变得野蛮“而付出代价,但最先惩罚他们的正是教唆他们的人,而后文革中国依然是神国!
从这样的全过程看,赫鲁晓夫“激将法”——“引蛇出洞”、“百花”——文革的联想类比,是何等睿智的洞见!更是对歧路上的年轻人的悲悯。
上帝不变的恩宠——江青
上帝不变的恩宠,也许只属于江青。
这既获神权的默契守望,对于江青始于何时?林莉曾在浩劫之后回首:虚荣的江青,第一次见斯大林前,就当着她的面滔滔数落叮咛过她的刘少奇了,就盯紧了刘少奇夫妇说过《清宫秘史》是爱国主义的影片了——那还是建国前。毛泽东类比而生的斯大林情结及必然与之伴生的赫鲁晓夫情结,萌于1956,随国际共运引领权争而深凝;而与毛泽东对“中国的赫鲁晓夫”疑惧相纠集,至少当在江青三年磨一剑——《评新编历史剧<海瑞罢官>》之前。
按这样的权势脉络,赫鲁晓夫对江青的挞伐尽管严厉,略有片面肤浅之嫌:
“毛已经堕落到了闻所未闻的地步。想想看,他竟会任命自己的妻子来负责‘文化革命’!有些人说他曾经是个有天才的演员,不管她有没有作为演员的长处,她反正开展了一场最最恶毒的运动来反对作家、作曲家、科学家、教员、评论家以及其它一切知识分子——而所有这一切都是在为了中国文化这一名义下进行的。”
“革命”由文化而政治,专政由意识而灵魂:这是上帝的旨意。而如果说,文革是现代中国延安以来造神的峰极,那么中央文革则是现代造神所依凭的国家暴力、红卫兵——“恐怖御林军”民粹暴力与意识形态暴力综合平衡至上至要的节点。神明之“明”正“明”于此:这个成败攸关的位置,当然非江青莫属。
赫鲁晓夫特意在这样的节点上结束了他最后遗言的文革一节,显然是为着以“闻所未闻的堕落”来支撑他严酷的文革结论——这是不是远远超出他在二十大秘密报告中对斯大林的抨击了呢?——
“依我看,所谓文化革命根本不是什么革命,而是一场矛头指向中国人民和中国党的反革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