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吕氏春秋》及译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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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氏春秋》及译文 

31.荆文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以畋于云梦,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年不听朝。葆申曰:『先王卜以臣为葆,吉。今王得茹黄之狗,宛路之矰,畋三月不反;得丹之姬,淫,?年不听朝。王之罪当笞。』王曰:『不谷免衣襁?而齿于诸侯,愿请变更而无笞。』葆申曰:『臣承先王之令,不敢废也。王不受笞,是废先王之令也。臣宁抵罪于王,毋抵罪于先王。』王曰:『敬诺。』引席,王伏。葆申束细荆五十,跪而加之于背,如此者再,谓『王起矣』,王曰:『有笞之名一也。』遂致之。申曰:『臣闻君子耻之,小人痛之。耻之不变,痛之何益?』葆申趣出,自流于渊,请死罪。文王曰:『此不谷之过也。葆申何罪?』王乃变更,召葆申,杀茹黄之狗,析宛路之矰,放丹之姬。后荆国,兼国三十九。令荆国广大至于此者,葆申之力也极言之功也。(《吕氏春秋·直谏》)

  【译文】

  楚文王得到茹黄的狗和宛路的箭,就用它们到云梦去打猎,三个月都不回来。得到丹地的美女,就沉湎在淫欲中,整整一年不上朝听政。葆申说:“先王占卜让我做太保,非常吉利。如今您得到茹黄的狗和宛路的箭,打了三个月的猎都不回来。得到丹地的美女,就沉湎在淫欲中,整整一年也不上朝听政。您的罪应当受到鞭打。”文王说:“我自从离开襁褓就列位于诸侯,请改变刑罚,不要鞭打我。”葆申说:“我承受先王之命,不敢废弃。您不接受鞭打,这是不执行先王的命令啊!我宁可获罪于您,也不获罪于先王。”文王说:“遵命。”葆申拉过来一张席子,文王趴在上面。葆申把五十根细荆条捆在一起,跪着放在文王背上,再拿起来,这样做了两次,然后对文王说:“您起来吧!”文王说:“反正是有了受鞭刑的名,还是真正打我一顿吧!”葆申说:“我听说,对于君子,要使他内心感到羞耻;对于小人,要使他皮肉觉得疼痛。如果使他感到羞耻都不能改变他,那么使他皮肉受苦又有什么用?”葆申说完,急步离开王宫,流亡在渊里,并请求文王治他的死罪。文王说:“这是我的过错,葆申有什么罪?”文王于是改正了前过,召回葆申,杀了茹黄的狗,折断了宛路的箭,放走了丹地的美女,。后来楚国兼并了三十九个国家,使楚国的疆土广阔到这种程度,这是葆申的力量,是他直言劝谏的功效。

  32.齐攻宋,宋王使人候齐寇之所至。使者还,曰:『齐寇近矣,国人恐矣。』左右皆谓宋王曰:『此所谓肉自至虫者也。以宋之强,齐兵之弱,恶能如此?』宋王因怒而诎杀之。又使人往视齐寇,使者报如前,宋王又怒诎杀之。如此者三。其后又使人往视:齐寇近矣,国人恐矣。使者遇其兄。曰:『国危甚矣,若将安适?』其弟曰:为王视齐寇,不意其近,而国人恐如此也。今又私患乡之先视齐寇者,皆以寇之近也报而死。今也报其情,死;不报其情,又恐死;将若何?』其兄曰:『如报其情,有且先夫死者死,先夫亡者亡。』于是报于王曰:『殊不知齐寇之所在。国人甚安。』王大喜。左右皆曰:『乡之死者宜矣。』王多赐之金。寇至,王自投车上驰而走,此人得以富于他国。夫登山而视牛若羊,视羊若豚。牛之性不若羊,羊之性不若豚,所自视之势过也,而因怒于牛羊之小也,此狂夫之大者。狂而以行赏罚,此戴氏之所以绝也。(《吕氏春秋·壅塞》)

  【译文】

  齐国攻打宋国,宋王派人去侦察齐军到了什么地方。派去的人回来说:“齐寇已经临近了,国人都已经恐慌了。”左右近臣都对宋王说:“这就是所谓‘肉自己招致虫害’啊!凭着宋国的强大、齐兵的虚弱,怎么可能这样?”于是宋王大怒,屈杀了先前派去侦察的人。接着又派人去察看,派去的人的回报仍与前一个人的一样,宋王又一次大怒,仍屈杀了他。这样的事接连发生了多次。后来又派人去察看,这时齐军确实已经临近了,国人确实已经恐慌了。所派的这人在路上遇到了他的哥哥。他哥哥对他说:“国家已经十分危险了,你还要到哪里去?”弟弟说:“去替君主察看齐寇。想不到齐寇已经离得这么近,国人已经这么恐慌。现在私自担心的是,先前察看齐军动静的人都是因为回报齐军迫近而被屈杀的。如今我回报真情是死,不回报真情也是一死。这该如何是好呢?”他哥哥说:“如果回报真情,你会比国破后被杀的人先死,比逃跑的人先逃跑。”于是被派去的人回报宋王说:“根本没看到齐军在哪里,国人也非常安定。”宋王十分高兴。左右近臣都说:“可见先前被杀的人是该杀的了!”宋王就赐给这个人很多金钱。齐兵一到,宋王自己跳上车,急急忙忙逃命去了,这个人得以迁居他国,生活非常富裕。登上高山往下看,就会觉得牛像羊一样,羊像小猪一样。牛其实不像羊那样小,羊其实也不像小猪那样小,之所以觉得它们如此,是因为观察它们时所站的地势不对。如果因对牛羊这样小而发怒,这种人可算是头等的狂夫了。在狂颠中施行赏罚,这正是宋国灭亡的原因。

  33.秦小主夫人用奄变,群贤不说自匿,百姓郁怨非上。公子连亡在魏,闻之,欲入,因群臣与民从郑所之塞。右主然守塞,弗入,曰:『臣有义,不两主。公子勉去矣。』公子连去,入翟,从焉氏塞,菌改入之。夫人闻之,大骇,令吏兴卒,奉命曰:『寇在边。』卒与吏其始发也,皆曰『往击寇』,中道因变曰:『非击寇也,迎主君也。』公子连因与卒俱来,至雍,围夫人,夫人自杀。公子连立,是为献公,怨右主然而将重罪之,德菌改而欲厚赏之。监突争之曰:『不可。秦公子之在外者众,若此则人臣争入亡公子矣。此不便主。』献公以为然,故复右主然之罪,而赐菌改官大夫,赐守塞者人米二十石。献公可谓能用赏罚矣。凡赏非以爱之也,罚非以恶之也,用观归也。所归善,虽恶之赏;所归不善,虽爱之罚;此先王之所以治乱安危也。(《吕氏春秋·当赏》)

  【译文】

  秦小主夫人任用奄变,很多贤能的人心中不快,隐匿不出;百姓也都郁闷怨恨,指责君主。公子连当时流亡在魏国,听到这件事后,想趁机入主秦国。于是借助于臣子们和百姓到郑所这个要塞去。右主然把守这个要塞,不放他过去,说:“我讲义气,不同时侍奉两个君主,公子还是离开吧!”公子连离开郑所,进入北狄,想从燕氏塞过去。守塞的菌改把他放了进去。秦小主夫人听到这个消息后大吃一惊,命令将帅起兵去拦截。将士们接到命令说:“敌寇在边境上。”这些将士们刚出发的时候说:“去迎击敌寇。”走到中途就变为:“不是去迎击敌寇,而是去迎接君主。”于是公子连与士卒一起回来,到了雍城,包围了小主夫人,小主夫人自杀了。公子连被立为国君,这就是献公。献公怨恨右主然,想重重处罚他;感激菌改,想优厚地赏赐他。监突争谏说:“不能这么做。秦公子流亡在外的很多,如果这么做了,大臣们就会竞相把流亡在外的公子们放进来,这对您不利。”献公认为他说的对,就赦免了右主然的罪,而赐给菌改官大夫的爵位,并赏给守塞的士兵每人二十石米。献公可以说是善于赏罚的了。大凡赏赐某个人,并不是因为喜爱他;责罚某个人,并不是因为憎恶他。赏罚是看所赏的人的行为将会引起什么结果来决定的。结果好的,即使憎恶他,也要给予赏赐;结果不好的,即使喜爱他,也要给予责罚。这是先王治理乱世平定危难的方法。

  34.荆有善相人者,所言无遗策,闻于国,庄王见而问焉。对曰:『臣非能相人也,能观人之友也。观布衣也,其友皆孝悌纯谨畏令,如此者,其家必日益,身必日荣,矣所谓吉人也。观事君者也,其友皆诚信有行好善,如此者,事君日益,官职日进,此所谓吉臣也。观人主也,其朝臣多贤,左右多忠,主有失,皆交争证谏,如此者,国日安,主日尊,天下日服,此所谓吉主也。臣非能相人也,能观人之友也。』庄王善之,于是疾收士,日夜不懈,遂霸天下。故贤主之时见文艺之人也,非特具之而已也,所以就大务也。夫事无大小,固相与通。田猎驰骋,弋射走狗,贤者非不为也,为之而智日得焉,不肖主为之而智日惑焉。志曰:『骄惑之事,不亡奚待?』(《吕氏春秋·贵当》)

  【译文

  楚国有个善于相面的人,他的判断没有过失误,闻名全国。楚庄王召见他,问起他这件事,他回答说:“我并不能给人看相,而是能详察人们的朋友。观察平民,如果他的朋友都孝顺老人,尊敬兄长,为人忠厚、恭谨,那么,这样的平民家里一定会日益富足,自身一定会日益显荣,这是所谓的吉人。观察替君王做事的人,如果他的朋友都很忠诚可靠,品德高尚,乐善好施,那么他就会每日有所进益,官职也会日益得到升迁,这是所谓的吉臣。观察君主,如果他的朝臣多是贤能,侍从多是忠良,君主有过失都争相劝谏,这样的君主,他的国家就会日益安定,自身就会日益尊贵,天下就会日益敬服,这是所谓的吉主。我并不能给人看相,而是能观察人们的朋友啊!”楚庄王称赞他说得好,于是加紧收罗贤士,日夜坚持不懈,从而称霸于天下。所以贤明的君主时常召见有各种技艺的人,并不只是把他们收为己有就罢手了,而是要用他们成就大业。事情不论大小,道理本来就是相通的。驰骋射猎,鹰飞犬逐,这些事贤明的君主不是不做,而是做了能使智力日有进益。不肖的君主这样做,却会使脑筋越发昏惑。古书上说:“做事骄慢昏惑,不灭亡还等什么?”

  35.知不知上矣。过者之患,不知而自以为知。物多类然而不然,故亡国僇民无已。夫草有莘有藟,独食之则杀人,合而食之则益寿;万堇不杀。漆淖水淖,合两淖则为蹇,湿之则为干;金柔锡柔,合两柔则为刚,燔之则为淖。或湿而干,或燔而淖,类固不必,可推知也?小方,大方之类也;小马,大马之类也;小智,非大智之类也。(《吕氏春秋·别类》)

  【译文

  知道自己仍有不知道的东西,就算是超过一般人了。犯错误的人的毛病在于明明不知道而自以为知道。很多事情看上去相似其实并不相同。所以国家被灭亡、百姓遭杀戮的事情才接连不断地发生。草药有莘有藟,单独服用会致人死命,合在一起服用却能延年益寿。蝎子和紫堇都是毒物,配在一起却不会毒死人。漆是流体,水也是流体,它们被搅和在一起却会凝固,弄湿它就会变干。铜很柔软,锡也很柔软,二者熔合起来却会变硬,而用火焚烧又会变成流体。有的东西弄湿后反倒变得干燥,有的东西经火烧后反倒变成流体,物类本来就不是固定不变的,怎么能推知呢?小的方形跟大的方形相似,小马跟大马相似,小聪明与大聪明却不可等同。

  36.鲁人有公孙绰者,告人曰:『我能起死人。』人问其故。对曰:『我固能治偏枯,今吾倍所以为偏枯之药则可以起死人矣。』物固有可以为小,不可以为大;可以为半,不可以为全者也。(《吕氏春秋·别类》)

  【译文】

  鲁国有个叫公孙绰的人,告诉别人说:“我能使死人复活。”别人问他其中的缘故,他回答说:“我本来就能治疗偏瘫,现在我把治疗偏瘫的药加倍,就可以使死人复活了。”公孙绰并不懂得,有的事物本来就只能在小处起作用,而不能在大处起作用,只能对局部起作用,而不能对全局起作用。

  37.高阳应将为室家,匠对曰:『未可也。木尚生,加涂其上,必将挠。以生为室,今虽善,后将必败。』高阳应曰:『缘子之言,则室不败也。木益枯则劲,涂益干则轻,以益劲任益轻则不败。』匠人无辞而对,受令而为之。室之始成也善,其后果败。高阳应好小察,而不通乎大理也。(《吕氏春秋·别类》)

  【译文】

  高阳应将将要建造房屋,木匠答复说:“现在还不行。木料还湿,上面加上泥,一定会被压弯。用湿木料盖房子,眼前虽然很好,以后必定要倒塌。”高阳应说:“照你所说,房子恰恰不会倒塌。木料越干就越结实,泥越干就会越轻,用越来越结实的东西承担越来越轻的东西,肯定不会倒塌。”木匠无言以对,只好奉命而性。房子刚盖成时很好,后来果然倒塌了。高阳应是喜欢从小处审察事物,却不懂得大道理啊!

  38.上尊下卑。卑则不得以小观上。尊则恣,恣则轻小物,轻小物则上无道知下。下无道知上。上下不相知,则上非下,下怨上矣。人臣之情,不能为所怨;人主之情,不能爱所非;此上下大相失道也。故贤主谨小物以论好恶。(《吕氏春秋·慎小》)

  【译文】

  主上尊贵,臣下低贱。低贱,就不能通过小事观察主上。主上尊贵,就会骄恣,骄恣就会忽视小事,忽视小事,主上就没有途径了解臣下,臣下也没有途径了解主上。上、下互不了解,主上就会责怪臣下,臣下就会怨恨主上了。就人臣的常情来说,不能为自己所怨恨的君主尽忠竭力;就君主的常情来说,也不能喜爱自己的所责怪的臣下。这是造成上下误解,产生分歧的原因。所以贤明的君主慎重对待小事,以表明自己的爱憎。

  39.士不偏不党,柔而坚,虚而实。其状然不儇,若失其一。傲小物而志属于大,似无勇而未可恐狼,执固横敢而不可辱害,临患涉难而处义不越,南面称寡而不以侈大,今日君民而欲服海外,节物甚高而细利弗赖,耳目遗,宽裕不訾而中心甚厉,难动以%俗而可与定世,富贵弗就而贫贱弗朅,德行尊理而羞用巧物而必不妄折。此国士之容也。(《吕氏春秋·士容》)

  【译文】

  士人不偏私、不结党,温柔而又刚强,清虚而又充实。他们看上去光明磊落而不刁滑乖巧。他们超然脱俗,好像忘记了自身的存在。他们藐视细碎小事,志在做大事情。他们看上去没有勇气,但却不受恐吓、威胁,坚定果敢,不受污辱、伤害。遭遇患难能够守义不失,南面称王也不轻狂骄傲。一旦君临天下就准备征服海外,行事高瞻远瞩而不贪图小利。视听超尘绝俗可以安定社会,不屈从富贵也不屏弃贫贱。德行尊重道理而耻于耍奸弄巧。胸怀宽广不诋毁他人而心志非常高远,难用外物打动而决不妄自屈节。这些就是国士的仪表风范。

  40.孔子曰:『燕爵争善处于一屋之下,母子相哺也,区区焉相乐也,自以为安矣。灶突决,上栋焚,燕爵颜色不变,是何也?不知祸之将及之也,不亦愚乎!为人臣而免于燕爵之智者寡矣。夫为人臣者,进其爵禄富贵,父子兄弟相与比周于一国,区区焉相乐也,而以危其社稷,其为灶突近矣,而终不知也,其与燕爵之智不异。故曰:「天下大乱,无有安国;一国尽乱,无有安家;一家尽乱,无有安身」,此之谓也。故细之安,必待大;大之安,必待小。细大贱贵,交相为赞,然后皆得其所乐。』(《吕氏春秋·务大》)

  【译文】

  孔子说:“燕雀争相在屋檐下选择好的地方筑巢,母鸟喂养小鸟,叽叽喳喳,好不快活!它们自以为很安全了。烟囱破裂,房梁起火,燕雀却仍然面不改色,这是什么缘故呢?是因为它们不知道灾祸将延及自身啊!这不是很愚蠢吗?做臣子的,能避免燕雀这种见识的人太少了!那些做臣子的人,增进他们的爵禄富贵,父子兄弟在国中结当营私,一副副怡然自得的样子,他们以此危害国家。他们离烟囱近了,但始终察觉不到,这与燕雀的见识没有什么区别。”所以说,天下大乱,就没有安定的国家;国家大乱,就没有安定的家室;家室大乱,就没有安定的个人。这些话说的就是上述情况。因而,局部的安定,一定要靠全局的安定;全局的安定,也一定要靠局部的安定。全局和局部、尊贵和卑贱互相协助,然后才能各得其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