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搞，在一个海上良宵

上海的著名摇滚怪团“顶楼的马戏团”，以为人民服务为己任，作品与表演极尽最低级的小市民趣味，他们甚至把自己的演出称为杂技晚会—歌唱，就得杂耍；音乐，就要娱乐；表演，就该乱来；站台，就是胡搞。

摇滚乐队《顶楼的马戏团》三位成员。

2004年春推出的专辑《最低级的小市民趣味》，被上海有关部门封杀，流散到全国代销的唱片被全部没收。
今年国庆举行的丽江雪山音乐节打出了一个新口号，“继续推动中国民粹摇滚，发掘原生态最美之声”，来自上海的著名摇滚怪团“顶楼的马戏团”（以下简称“顶马”）意外入选，看来主办单位实在独具慧眼。其实，顶马早已被广大群众喜闻乐见，用顶马自己的话说，他们是“活跃在上海文艺战线上的一朵奇葩”。这是一朵屡获好评、雅俗共赏的奇葩，同时也是一群爱添乱的主。
2004年春，因为独立出版专辑《最低级的小市民趣味》里收录的部分作品有精神文明污染的嫌疑，如《婚姻法》质疑一个人为什么不能讨一个以上的老婆，另一首《想像》歌词淫秽不堪，同时严重亵渎了世界摇滚乐的精神领袖约翰·列侬（旋律套用约翰·列侬的经典作品《想像》），而13分钟的《陆晨》则直接采样男女房事的音效，终于被上海地方有关部门一举侦破通缉封杀，流散到全国代销的唱片被全部没收。
2009年年初，因为发起征集24只马桶（顶马粉丝的昵称）录制马桶群星版《上海欢迎你》而引起有关部门关注；同年年底，因公开演唱不和谐歌曲《上海不欢迎你》，主唱陆晨被上海海关内部通报，同时被有关部门勒令禁止一切公开演出。但在民间，他们又展示了另外一面，2006年，他们向自己的偶像，英年早逝的“积极教”教主GG ALLIN致敬的专辑《蒂米重访零陵路93号》获得第七届华语音乐传媒大奖最佳摇滚乐队奖。
乐评人张晓舟认为，“顶马”就是上海的“内裤”。而在热门网站豆瓣网上，顶马这条热辣辣湿乎乎的“内裤”已经拥有近六千名坚固的“马桶”，他们俨然已成为中国摇滚乐最臭名昭著的乐队之一。2001年那个物美价廉的秋天，一群上海石库门弄堂里精力旺盛却又无所事事的小混混为了要给苦难深重的中国摇滚乐迷带来一点欢乐，决定成立一个马戏团，后来发生的一切证明他们是一支作风踏实言而有信的队伍。
艺术，就是要带给人民欢乐，他们把举办和参加过的各种演出称之为杂技晚会。歌唱，就得杂耍；音乐，就要娱乐；表演，就该乱来；站台，就是胡搞。数年来，他们脍炙人口的人生励志金曲包括《方便面》、《我想为你唱一首顶楼马戏团的歌》、《你上海了我，还一笑而过》、《朋克都是娘娘腔》、《超级畜牲》、《我有的是钞票》、《上海欢迎你》、《公猩猩与母记者》、《GG主义好》，第一次听到他们歌声的人常常目瞪口呆，这样下流的段子也能算音乐吗？
最低级的小市民趣味
顶马的代表专辑《最低级的小市民趣味》是近年来中国摇滚乐上市以来最熊市的一张作品，他们把人性最龌龊最见不得人的鸡零狗碎一股脑扯了出来。他们那不知羞耻的反讽精神与国内其他高大威猛的摇滚乐团形成了天壤之别，这种与同行格格不入却又与人民息息相关的快乐歌声证明了，生活里有多少崇高的圣品，就有多少低级的废料。大国民与小市民，通常都是能量互换的。在打通无所畏惧的衰墙后，顶马的创作题材就长驱直入到一些被社会道德甚至法律禁忌的领域。在2001年第一张小样里，他们就创作了一首《蓝宇》，而当时正是国内乐队疯狂模仿美式金属说唱的时期。在后来的近十年里，顶马一次次顶住了不叫好但叫座的生存压力，愈挫愈勇。
令新老马桶们耳目一新的是，顶马从来不和同行为伍，他们不交流，他们交欢；他们不快乐，他们快活；他们不喜欢高尚的情操，他们热爱低调的高潮。在方针政策上，他们似乎并不拥护与时俱进，反而是一支怀旧的组合，当国内新老乐队拼命拷贝国外的尖端潮流时，顶马却别开生面地讴歌着各种久经考验的国粹段子。
在他们的精神核心里，他们为自己制订的一切指标都会勾起人无限的美好回忆，“文艺界的活雷锋”，“为人民服务”，“科学养猪，水稻杂交”。在他们的履历资料里，他们参加过的演出名目繁多，真假难辨，计有：“向劳动者致敬——全国精神文明宣传办公室送戏下乡成果汇报演出”、“生活比小蜜甜——上海市扫黄打非成果展宣传演出”、“我们也是人——上海市四平路街道女同志联合会成立一周年纪念演出”等等。
而最要命的当属2007年4月1日他们主办举行的“顶马永远OK”超级马桶大奖赛，12名马桶决赛中激情PK，冠军除了夺得超级马桶的称号，还获得精美搪瓷马桶一座，更成为2007年年度“猛妞爽爽乳罩”形象代言人。知名摇滚乐评人杨波也参加了这场激动人心的决赛，但可惜他在比赛前就醉得人事不省了，上场连歌词也忘了，最后干脆唱起了国歌。
全民狂欢 崩溃到飞起
陆晨是上海海关一名公务员，梅二是上海东方电视台编导人员，他们俩从小就扭打在一起，心心相印，就差青梅竹马了。顶马其他成员也都是上班族，他们都过着衣食无忧的物质生活，但他们都无比期待着生命里会升起一道明亮的光线来刺破他们浑噩的灵魂——这时候，马戏及时地出现了！热爱物欲横流的生活，围剿它们，操练它们，戏弄它们，呕歌（呕吐着歌唱）它们，这是朋克最语重心长的作战方针，顶马的创作素材都来自血肉横飞的市井生活。他们翻唱全民大爱电视节目主题曲《想唱就唱》，把超级女声改造为超级畜牲。
2007年5月，顶马参加了声名显赫的首都迷笛音乐节，为了配合主题宣传，他们特意改名为“顶楼马戏歌舞团”，大肆翻唱《站台》、《情人》、《那一夜》、《我不做大哥很多年》、《天不下雨天不刮风天上有太阳》等过气口水流行歌。他们穿着地摊上甩卖的劣质西装，主唱每根指头上都套着一个亮晶晶的大戒指，在众目睽睽的万人舞台上，他们最后干脆和一个豪迈奔放的“浴池”舞娘火爆PK，令当场不少歌迷鼻血四溅。演出结尾，他们高呼“杨钰莹就是女神，杨钰莹就是迷笛音乐节”。为了娱乐，就要全身心地献身，不要在乎舆论导向，也不必遵循市场规律，顶马情真意切地把自己全盘托出，精心演绎了一种全民狂欢的划时代精神境界：崩溃到飞起。
勇于批评与自我批评
而有一个细节可能会与顶马有点格格不入，陆晨个人平常最喜欢的音乐是民乐、古典乐和台湾早期流行乐，这真是一个更崩溃的消息。而顶马全体成员都是兰州著名民谣乐团“野孩子”的忠实粉丝，并且会唱他们的每一首歌。你承认他们是人格分裂症患者吗？也许，在我们肥沃生蛆的生活中，比顶马更顶马的会举不胜举。
和其他国内乐团还有一个鲜明对比的是，顶马越来越多地开始用自己的母语演唱了，在《蒂米重访零陵路93号》里，有大量的上海话作品。一个人连自己的母语都不热爱，他还会爱什么呢？为什么摇滚乐一定要演给文艺青年看呢？为什么小市民就没有资格接受摇滚乐的光辉洗礼呢？既然身为马戏团，就要全身心为人民服务。
为了与民同乐，他们会在现场互相舔腋窝、露身体，主唱还曾在一次演出中脱开裤子，对观众放了个屁。想唱就唱，想放就放嘛。令五湖四海马桶们津津乐道的，陆晨为何如此热爱裸唱，他把全身脱得光光的，是渴望和观众坦诚相待吗？对此，当事人的解释是，人们看过这样的表演形式后,可以“如沐春风，如梦初醒，如饥似渴，如狼似虎，如鱼得水，不如去死，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界于阴阳两界，生死之间，岂不妙哉。人之极乐，不过如此”。
2006年元旦，广州乐迷有幸现场感受了这种道德底线的“解脱”。在广州环市路Bunker酒吧顶马的专场演出中，陆晨就爽歪歪的全裸了一把，让现场歌迷又气又急，半惊半喜。更难得的是，他们还勇于批评与自我批评，他们揭露“顶马”的粉丝都是“伪歌迷”，只听不唱。可那样的歌，叫人怎么唱得出口啊？他们更坦诚自己的身份，“我们只是出来挣钱的”，可身为这样的艺人，又能挣到多少钱啊？
新专辑年底就要出版了，名字依然怀旧，叫《上海经典流行摇滚金曲13首》，新歌已经曝光，《做场子》、《我爱外来妹》、《申花啊，申花》、《侬要会做人》、《我想有个家》、《小白领之歌》、《进来白相相》，听名字就够热辣的。最特别的是一首非常不顶马的作品《上海童年》，极其民谣，这首歌非常热爆网络，上海话在顶马目前情绪稳定的演绎中焕发出全新的光彩。
顶马成员基本是70后，他们已经有资格到了回忆的阶段。当年玉树临风的摇滚青年已经变成今天秃顶发福的摇滚中年。一支喜欢寻欢作乐的乐团，也迎来了深情款款的岁月。今天，我们得到了摇滚，但已丢失了快乐。顶马十年的前世今生，同时也陪伴了中国乐迷心情无比复杂的成长。在一个兵荒马乱的时代，顶马也许就责无旁贷地充当了中国的朋克先驱“性手枪”。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能造反多少是多少，能狂欢多久是多久。这是最务实的顶马方针。顶马已预告新专辑不但是上海话演唱，还要向全民提供免费下载。他们既充当革命派，又扮演反革命。
昨天，为了一张喜爱的唱片，我们可以出卖我们的人格。
今天，你觉得一张唱片能够浓缩你悲壮的一生吗？
11月初，华语乐坛第一抒情大妈蔡琴将在上海举行“海上良宵”演唱会，估计马桶们不会到场，因为他们在倒数顶马新专辑将给他们带来的另一个海上良宵。
顶马：婚姻法   民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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