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海乌龙剿匪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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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海乌龙剿匪记

2009-8-14 10:04:51 来源: 南都周刊 浏览量: 62063 跟帖 543 条据上海公安网发布的“战绩”表明,这起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抓捕行动最终抓获65人。而南都周刊记者调查发现,仅银都路2688弄一处抓捕点,当天至少有6处房间被错破门而入,30人被惊扰,其中12人被错拷,8人被带走后放回。   据上海公安网发布的“战绩”表明,这起十年来最大规模的抓捕行动最终抓获65人。而南都周刊记者调查发现,仅银都路2688弄一处抓捕点,当天至少有6处房间被错破门而入,30人被惊扰,其中12人被错拷,8人被带走后放回。
南都周刊主笔·石扉客 实习生 王丹阳 上海报道   背上被打了一警棍的陈峰模拟当时被抓捕时的场景。  摄影·石扉客     “你们是在搞反恐演习吗?”
  确如事后上海当地媒体报道所说,“这个过程就像一个默片”。全副武装的特警从三楼阳台潜入房间时,正在上厕所的陈峰毫无察觉。
  穿着三角裤头的他,刚从马桶上站起来,卫生间的门突然被一脚踢开,只听一声断喝,“趴下不许动。”一条大汉闯了进来,头蒙黑纱,手持警棍。他惊得“扑通”一声跌坐回马桶上。

  只见一道黑影掠过,背上被结结实实抽了一记,陈峰完全蒙了。从《新民晚报》当天刊登的现场照片上可以看到,上身赤裸的陈,双手抱头,蹲在办公室格子间里,三个全副武装的特警在周围紧密控制着他。

  与此同时,谢青松也醒了过来。谢是陈的大学同学,在这里开了个小公司,当晚他和女友李玲睡在这套复式办公室的二楼。

  尚在恍惚中的谢隐约听到楼下有嘈杂声,声音似乎越来越大。他刚准备爬起来察看动静,房门也被一脚踢开,一群人冲进来。谢惊得从床上跳起,李玲也吓得尖叫起来。没有人亮身份,谢青松琢磨到底是抢劫还是绑架。

  李玲被押下楼的时候,还穿着睡衣,边走边抽泣。被控制在房间里的谢青松,听到下面一楼传来欢呼声,“就听见有人叫‘啊,又来了一个’,然后是咔嚓咔嚓的拍照声。”谢说。

  三人都被带到办公室一楼,双手抱头,靠墙蹲下。“什么都不许问、不许做”。这时有警察进来查问身份证。“抓错了”,谢听见有人说了一句。谢是上海户籍,陈峰有居住证。等他抬起头,发现不一会儿功夫,特警模样的人全部撤了,屋里只剩下2个警察。

  谢青松从楼梯附近的窗户往下一看,他这个位于三楼的房间外面赫然架着一台云梯,不知何时,楼下已站满了两排全副武装的特警,一个领导模样的人正在跟他们挨个握手。他这时已经确认,刚才闯进家门的是警察无疑,正在犹豫是否找相机把这幕拍下来。

  这时有人在房门外叫了声“收队”,留在屋里的两个警察转身也准备走。谢青松鼓足勇气拉住其中一个说,你们把我们人也打伤了,门也踢坏了,不能就这么走了吧?总得给个说法啊!对方说没有办法给你解释,我们是803,会有人来赔偿的,留下了一个电话号码。

  谢青松忍不住追上去问了句,你们是在搞反恐演习吗?一个警察摇头,回头对他说了句让他印象极深的话:你今天看一下东方卫视吧。

  办公室没有电视机。惊魂未定的谢陈二人,让同学留神帮着收看东方卫视。接下来陈峰去医院验伤,谢青松带着李玲去莘庄散心,身心俱疲的这对恋人“晚上狠狠吃了一顿,补了下元气”。

  这个所谓的“默片”其实是一个“好莱坞大片”。

  上演的时间是8月4日凌晨4点多,地点是上海市南郊银都路2688弄的一个商住小区。   “警察喝我的王老吉!”

  和李本传等的遭遇相比,谢青松其实该庆幸,也许因为他的白面书生模样,他至少没被拷,甚至没碰到殴打。

  李本传是安徽肥东人,在沪打工多年,花了4000元租下这个小区里近200平米的两套房子,给自己的物流公司办公兼居住。

  办公室设在1201,他的中学同学陈刚做业务员,住在这里;相邻的1202也是个三居室,李自己住一间,妻舅孔凡青过来做司机,和妻子王义兰合住一间。还有一个叫张小峰的大学毕业生,租住了剩下的一间。

  李本传的妻子蒋琴,带着两个孩子刚从老家过来探亲。那晚,听到套间的外门被踢开,杂乱的脚步声在客厅响起,房间的门被踢得巨响。两夫妻爬起来拼命堵门,李大喊“救命”,夫妻俩都以为是黑恶势力来袭。

  房门很快被踢破,至今清晰可见拦腰一道大裂痕。冲进来的人抡头就打,李被反铐着押出房间。两个孩子都醒了,小的3岁,呆住了,傻站在床上;大的是女儿,才8岁,吓得直哭。

  陈刚听到了李本传喊救命,刚从床上跳起来,门就被踢开,挨了一警棍后,也被拷起来。他伸出双手,让记者看被拷的伤痕,然后缩回手揉自己肚皮上的一道青痕,说是被警棍捣的。

  加上孔凡清和张小峰,四个男人都被拷起来了。一个全副武装的警察随手打开冰箱,拿出一瓶王老吉喝起来。

  有人进来查问身份证,几番喝问后,特警都撤了,屋里只剩下三个警察看着,1201室一个,1202两个。手铐都是双手反拷在背后,四人中年龄最大的孔凡清实在受不了,央求留守的警察打开手铐。

  看到丈夫和舅舅的手铐打开了,蒋琴这时已经大致猜到是警察搞错了,忍不住质问“你们是警察还是土匪?”对方回答“我们不是土匪,我们是特警”。“你们不是特警!特警干嘛喝我的王老吉?”蒋大骂。

  这时门外有人打手势招呼。“他们叫‘跑路’!”陈刚伸出两个手指头比划。

  于是看守的三人也起身就走。几个刚解铐的男人追到楼梯口讨说法,“要告,你们去告,我们是803。”对方说。
  “你没事了,不要往外乱说!” 
  李本传还算幸运,虽然被打被拷,但都当场获释。与之相比,住在2688弄××栋三楼某室的张庭张愉兄弟俩就没这么走运了。

  丽萍发廊(化名)的13个员工群租在这套100平米的房间里,摆放着十余张床铺。在这家发廊打工的张庭和张愉兄弟俩就住在这里。

  他们都是8月4日晨直接从床上被抓走的。穿着裤头的张庭,警察把五个书包和袋子挂在他脖子上,他估计对方认为那是赃物。俯卧在床上睡得正香的弟弟张愉,被人从背后揪着头发拽到地上拷起来。

  兄弟俩和另外5个同事都被戴上黑头套,押到附近的一家警察培训基地。“很嘈杂,听着像是个大食堂”,张庭努力回忆,似乎所有被抓的人都被带到此地会合,然后横穿大半个上海,押送到上海北部的虹口分局。

  张庭是关了一宿之后的次日下午,自己坐地铁回来的。“经过初步调查,你没事了,不要往外乱说。”他记得警方最后跟他说的一句话。
同一天中午,弟弟张愉和另外一个同乡吴军也放回来了。张愉说,放出来时自己连坐公交的钱都没了,发廊经理曹小姐替他们支付了近90元的士车费。

  但张愉还是觉得自己比哥哥走运,他虽然丢了一双鞋,但至少脖子上没挂书包,讯问他的警察还帮他找到了抓捕时被拽掉的金项链,而他哥哥的金项链被拽下后就丢了一截。

  兄弟俩都饿了整整一宿。那一晚,哥哥张庭记忆最深的是被吊拷在铁栏杆上,只能脚尖着地,“那时真是太难受了”。

  兄弟俩是江西赣州人,初中毕业后都在当地一家文艺学校上学,哥哥张庭学舞蹈,弟弟学英语,没读几年就先后出来上海打工,到出事时,哥哥在这家美发中心已经干了半年,弟弟就跟着过来帮着打杂,才一个多月就出了这事。“我弟弟是1992年3月出生的,还未成年呢!”这个瘦削的哥哥低下头,声音越来越低沉,几如蚊吟。

  他们的经理曹女士最担心的,是第三批被抓进去的员工,祝辉、邓志平、何青云、张强强等四人,其中一人身体不太好。5日晚饭时分,这四人终于回来了。曹说,被抓走时好多人只穿着裤头,放回来时“还是穿着三角裤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