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也会有心事——李雪鹏 《萌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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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着纯白的T恤，仰视着窗外。窗处很亮，宽大的玻璃上找不到什么影子，只不过劣质的下班有一条能使景物扭曲的线，我晃着头，“滚动”着法国梧桐树冠，不“滚动”的空白处便是天空。偶尔会有只白鸽从窗户的左边飞到右边，留下掠影在我脑中一遍一遍回放，后来白鸽飞去哪儿“树冠的背后有什么”树冠被遮蔽的地方又有什么？会不会有一片云，从远方飘来后沿着窗沿拐个弯，又飘去另一个远方？所有问题都没有答案，也没有进入到我的视线。
        男孩也会有心事，心事不是女孩的专利。
        我要用“我们”这个的称谓。人匀也有另一面，虽然我们常常在球场上撒野，常常为二头肌急得恨不能割开肉塞个鸡蛋，常常抽烟到呛出眼泪也绝不松口，常常挨着骂把一堆散发着男人味的衣服甩给老妈。可是，我们也会对着窗处发呆，我们有我们的忧伤。
        我们在思考，思考一些没有答案的问题，这些问题又多又乱，如同树叶间毫无规律的亮斑。安静下来，心就像件纯白的T恤。
        纯白无瑕，简简单单。那些属于我们的粗野、狂傲，在此时躲到了树叶背后,像捉迷藏躲好了之后竟睡了过去.找不到了.甚至特有的男人味也淡淡有。
        那天刚从操场上疯完了回来，桌上稳稳当当摆了张令人心守的英语试卷，我们会大咧咧地说一声：“哇，不错的，嗯，不错不错……”让旁边低着头的女孩听见，让好感到我们至少是坚强的男人，是有着博大胸怀和愈挫愈勇、愈勇愈挫之恶性循环经历的悲剧（至少是）英雄。我们殷试卷搓成一团，摆一个扣篮的姿势从窗户上抛出去，当时还心有余悸，怕上帝会不会开玩笑让那团纸恰好砸到英语老师。可乐开了，必须一饮而尽。可是当黄昏我们真正安静下来的时候，会盯着窗外，会为自己的英语发愁，会痴心妄想那个女孩拿着试卷坐在我们身边，细心讲解。她低着头，我们：“哦、嗳、啊、嗯、哎。”其实我们一点没听，正盯着她的脸庞，享受这近距离的偷窥。最后她抬起头说明天要检查，我们象征性机械地点头，偷偷咽了口唾沫。她走后我们立马拎过一个四眼弟软硬兼施着把我们软硬兼施地教会，告诉他若是教不会我们，我们就人他生吞了他！痴心妄想。她还低着头。抿一小口可乐，细细吞咽。
        想起那张丢下去的试卷，要不要捡回来呢？算了，看到被那只白鸽排泄上浊液了。我们这样为自己找借口，为那些不速之想法胡乱安排着住宿。忽然我们发现，原来面对生活，我们一直都在找借口，借口已然过去，借口实际未到，借口还有明天。借口让我们捕捉到暂时的畅快，然而谁有真正明白，借口是一包海洛因，畅快过后是无尽的空洞。可我们仍在苦苦追求那一瞬，然后转瞬即逝。上了瘾，逝得越快，瘾就越疯狂。如果一切足够完美，没人会去吸毒。我们岁不碰毒品，但我们有借口，或我们至少还有尼古丁和酒精。香烟是从爸爸那里一根一根偷来的，也算尽孝心让他少抽一支。我们攒够了满满一盒不同牌子的香烟，竟没有一支和这烟盒同一牌子的。一支一支地抽。有时觉得很呛，有时会很辛辣，有时很浓重，也会很清淡。于是我们说这烟的确不同的牌子不同的口味。而其实香烟虽有品牌之分，口味还是不会有太多出入，都是香烟。就像我们有的喜欢篮球，有的喜欢乒乓，但我们都是会忧郁的男孩。于是我们恍然大悟，香烟就不变的，变的是抽烟是的心情。一觉醒来，我们仍会拼命刷牙，刷到牙龈出血，再从那堆脏衣服中找出件相对干净的套上，恨不得直接从五楼跳下去上球场……安静过后，又开始属于男人的一天。
        我喜欢上了《茶花女》，细细地读着，细细地思索。玛格丽特不仅仅是个妓女，就像我们不仅仅只是个粗野的男孩。她有她的另一面，那一面和妓女这两个字南辕北辙，那一面里是人性的唯美，是爱。她能在一片肮脏中保持一份纯洁，任何公爵伯爵都偷不走，无价之宝，一百万法郎也买不到，她把这份纯洁留给了阿尔芒。我总感觉我们和她其实很像，只不过我们把它保持在一片喧嚣中，任何人都偷不走，无价之宝，一百万人民币也买不到,可我们却把这份纯洁留给了青春。玛格丽特放弃了与阿尔芒共度余生，我们还有什么舍不得的呢？
        要过好属于男人的一天是很累的。要打球，要疯闹，要明知桌上那摞书正颤巍巍却去拽前面辣妹的辫子，喝水要仰起头一饮而尽，说话要扯开嗓门，二头肌要尽量绷着，走路要让球鞋打着响儿，最难做的岂止这些？是尽管如此无聊如此累还不许装出一副神气自得的样子！于是我们盼望着黄昏，我们喜欢透过玻璃看窗外，哪一刻的清静如同在山水间寻找小溪的源头，一路上开满了雏菊。
雏菊代表了干净。
        做一个干净的男孩。我喜欢《雏菊》这部干净的电影，干干净净。虽也有“枪”介入，却丝毫不落俗套。遍野的雏菊随风晃动，两个男人和一个女人，错乱了的时间。锥菊代表有心中有爱。有心中所爱，在心中留一片窨来爱，干净的窨于是我殷锥菊定义为干净，这似乎牵强，没关系，干净就好。男孩儿的心里也开了一束雏菊，淡淡的清捍需要用心才能闻到，否则只会闻到一股刺激性的男人味，这男人味其实算是一副考验剂，我们对一个女孩说：“你靠近一点，闻一闻有什么味道。”若是她捂上鼻子说臭，那么她测试失败，我们也不必在也身上下多少功夫了。或许这世上真就没一个女孩能嗅到我们身上的锥菊香。不必失落，我们不娶了还不行？跟着老妈过一辈了还能饿死？虽然老妈常说一句我们搞不懂逻辑的话：“不洗脚不准吃饭！”
        留一朵锥菊，等等再说。
        窗处的蓝和绿渐渐隐去，晚上了。我们就这样度过一个又一个黄昏，穿着纯白的T恤，一直到纯黑。黄昏是回忆的专利。但不是老头老太太的专利，任何一个人，只要肯回忆。男孩也会有心事，没什么奇怪的，心事不是女孩的专利。黄昏在冥想中悄悄走过，完全黑了，看不清窗外。我们回到了现实。或许今晚上我们还会在宿舍里锁上门关上灯一起灌啤酒，午夜过后约摸着管理室老头睡了就四人一桌打麻将，赊的账一觉醒来死都不认，还反咬一口明明你欠我的！可我们的黄昏，我们的窗户，证明了我们的安静。为心底那份纯洁祈祷，永葆青春。
窗外有只忧郁的白鸽，它没有悄到窗户边沿然后消失，而是在一片四方的天空里，在视线里，飞向远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