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树春深更著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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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芳芳《 人民日报 》( 2010年10月22日   24 版)
《悠悠山河故人情》(商务印书馆出版)是王春瑜先生第二本以“情”为名的散文集,作品以“情”为主线,串起“亲情”、“师情”、“友情”、“山河情”等人生情怀,浓彩淡墨式展现人间至情至性的全景画面。作为一名历史学家,王先生心中始终葆有深厚的大爱炽情,将国情、世情、人情合为一体,表现出对民族、对民生、对历史、对文化的一种刻骨“忠诚和执著”。读后顿觉其文郁郁,其情切切,笔墨之间,赤子之心彰显。
《悠悠山河故人情》多以散文家的心曲,率性抒怀。动情处,感人肺腑。本书重头之作《永久的悔——忆母亲》是先生“挥泪之作”。“年年月月,每当日暮时分,遥望西天天幕上的些儿残霞,我便想起了当年跪在母亲墓上痛哭的情景,无边的思念、悔恨,便涌上心头:倘没有我在文革的惨痛遭遇,母亲不会走得那样早。可是,今生今世,我是无法弥补了。我不知道有没有来世?如有,我要告诉母亲:我还要做您的儿子。但您放心,我再不会像今世那样,顽皮,给您添乱。如果您还是农妇,我只读完小学,就跟您一起务农,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听您讲故事,我也读古典小说给您听……”可谓一字一泪,任凭铁石心肠,也潸然泪下。
文学作品和历史文论之间,也许存在着浪漫与现实、想象和真相之别。作为史学家的王春瑜对文学创作,更有着令人尊敬的率真和严谨。《忆金庸》叙写与金庸相聚相欢的趣事,几个小细节,勾勒出儒雅、风趣、谦逊的长者风貌。多个篇章里,他都带有这种反躬自省的学者风度,让人感慨其心底坦荡,无私耿直。“师情”、“友情”两辑,笔底蘸含深情,或追忆或摹记,那些熟悉的陌生的名字,周谷城、贾植芳、王元化、丁聪、牧惠、倪匡、冯其庸、何满子……他们中,有的已溘然作古,更多的垂垂老矣,但在王先生笔下,风雅敏慧,尽显个性。《走好,小丁老爷子》尤让人感动,病中的丁聪老人忌口不能吃肉,喜肉食的他打电话给王春瑜先生,无奈地说,“我现在只能一天画一个牛排充饥”,老人的谐趣令人捧腹。文章最后写道,“走好,小丁老爷子——您当然知道,天堂里牛排应当有的是吧!”此文读了多次,每次读到最后,都噙着泪水,却又笑了,因为他让人又悲凉又安慰。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可视为作者治学为文的注脚。他不是书呆子,有着广泛的艺术爱好和游历山川的浓厚兴趣。记得王先生曾说过,执笔写作时,书房闭门焚香,累了,听听音乐。他尤爱中外古典音乐、民间音乐,藏有大量的音乐磁带和光碟CD。这在我辈听来,竟很有小资味道,没想到老先生心态这么年轻。正因如此,王先生虽近古稀,却不古板、不老套,思维活跃,行动敏捷,若跟随“山河情”一辑步履,读者可以登“太白楼”,邀李白举杯望明月;夜宿四川大佛寺,聆听群蛩乱鸣;凭吊岳飞墓,眷顾东门坞;冬下琼海,春赴江南,孔子墓、永宁古卫城、王维之辋川、商鞅故里、林则徐之虎门,乃至台北的鸿禧博物馆、澳洲的金矿山……那年,他千里迢迢云游至广东佛山,就为拜访康有为故居。站在康南海坐像前,他欣慰地说“我终于见到了我的祖师爷”,原来,王先生的导师陈守实是康有为弟子梁启超的弟子,他特来拜谒“祖师爷”,怀念严操守、卓不群的前辈老师。王先生爱去饱含历史沧桑的古迹遗址,不仅仅为发幽古情思,他常会在历史的某个时点抽身出来,以史鉴今,警示后人。在《阿什河畔帝梦渺》一文中,凭吊金上都遗址,发出这样的感慨:“灭北宋者,北宋也,非金也。灭金者,金也,非蒙古、南宋也。北宋人不暇自哀,而后人哀之。后人哀之而不鉴之,亦使后人而复哀后人也。”
“苍龙日暮还行雨,老树春深更著花”,这是作者回忆复旦老教授蔡尚思时引用的,来自顾炎武诗,其实用来形容王先生也很合适。但说实在的,“老树”两字不妥,除了年岁,王先生跟当下年轻人无异,时不时蹦出几个网络术语,喜欢发短信,网络上还有一个专家博客,他的文学作品完全没有老人惯常的艰涩、枯燥、说教,既有史家的深邃,又有文学家的温馨,流畅自然,朴茂明澈。我想,这本承载着京城秋意的《悠悠山河故人情》,就是开在秋天里的花,灿烂,馥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