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昇:现在有大师吗?我不知道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5 19:20:53


曹昇档案:
杭州人, 15岁入浙江大学,19岁毕业。研究历史10余载。2007年,《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一经出版,便在“2007年中国书业年度评选”中,被读者评为“年度最受欢迎的人文社科书”,同时也是天涯“煮酒论史”两年来最受欢迎的历史小说,该书出版上市不到5个月,就获得近40万册的惊人销量。30而立的曹昇,一举成为“新派写史掌门人”。读者称其为“曹三公子”。新作《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重现秦朝末年至东汉初年历史的风云际会。
候补炮灰眼中的历史
新报:你研究了10多年历史,除了两个作品,我还想知道,你真正从历史中研究出了什么?历史对你的生活观、价值观和世界观都有什么影响?
曹昇:从历史中研究出了什么?这问题太大,借用圣奥古斯丁的话来说,不问我,我好像知道,一问我,我反而说不出。我只能说,研究历史的最高理想,只能是司马迁所期许的“通古今之变,穷天人之际”。这样的理想,虽然没有人能够真正抵达,但至少可以慢慢接近。
至于历史带给人的改变,我个人的感受,既有积极的一面,也有消极的一面。
积极的一面,在于可以开阔心胸,达观豁然。当你浸淫在历史之中,你会有一种莫名的力量感,在时间上,你拥有的是5千年,在空间上,你拥有的是全天下。这时你再回到生活中来,你的标尺就不一样了,你的视野也不一样了,即便不能如孟子那样养就一股浩然之气,至少也会宽容许多世事,看淡诸般得失。
消极的一面,则是容易沦于虚无,觉出一切之无意义。历史是曾经的生活,生活是即将的历史。无论是怎样的盖世豪杰,帝王将相,最终的结局都是化为乌有,而时间却并不停留,它仍将无情地继续奔流。
新报:为什么会对历史感兴趣?这么多年,对历史的哪个阶段哪个人物最有感觉?目前为止,你只重点写了李斯和刘秀,为什么单单挑出了这两个人?
曹昇:小时候喜欢听评书、看传奇,当时就觉得古人特别有意思,尤其是那些英雄人物,特别让我纳闷,他们怎么都不怕死呢?很多小孩在听评书、看传奇的时候,往往会有代入感,会幻想自己就是关羽张飞、武松李逵,抡起大刀,就往别人头上砍去。我没有这方面的代入感,我就觉得,如果我真回到了古代,当英雄的概率很低,更大的可能还是当炮灰。
长大后认真读历史,依然没有英雄情结,始终觉得自己还是一个候补炮灰。因此,我眼中的历史,也是一个候补炮灰眼中的历史。这是我的选择立场,也是我的自我认知。
在中国的历朝历代中,我比较钟情的是从春秋到两汉。这一时期,是中国文明的黄金期,思想活泼,个性解放,感情自由,没那么多教条束缚。出来一个子,就有他独特的思想;出来一个人,也自成其慷慨的面目。这是中国的少年时代,和以后诸朝相比,从时间上讲,春秋到两汉最为古老,从精神上讲,反而是年轻的。
李斯感动我的,是他的奋斗;刘秀感动我的,是他在宿命中的努力。在我眼中,在去掉他们头上的光环之后,他们也都是一些普通人,一样有着七情六欲,而也正是这部分,在今天的作者或读者看来,更有现实意义。
接下来,楚汉这个时代是我一直想写的,如果能力够的话,也要尝试写一下抗日战争。楚汉相对容易一些,抗日战争却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工程,所以目前只是停留在空想阶段。
新报:都说你写历史属于“新派写史”,你的“新派”具体体现在哪里?或者说,你认为自己不同于其他写史人的地方在哪里?
曹昇:今人作史,当体现今人之价值观,今人之眼光,不然,二十四史俱在,何劳重述?曾国藩曾云:“读史之法,莫妙于设身处地,每一处,如我便与当时之人酬酢笑语于其间。”也就是穿越时空,和历史人物进行心灵对话,即我所说的以心证史。当然,区别在于,对话的人不同,大炮和候补炮灰,关注的角度也是完全两样。
我学的是工科,相对来说,比较讲究逻辑,一件事,必须交代清楚,容不得含糊。历史记载,多有模棱不清之处,又或者由于史料缺失,会大量留白,就像一部影片一样,出现大量的跳帧。对此,很多人可能就会放过,或虚写,或忽略,觉得干吗那么认真。相对而言,我大概比较认死理,总想挖掘出个子丑寅卯来,因此,我对古人就会比较狠一点儿,不惜“严刑拷打”,务必令其吐露实情。模棱不清之处,明晰之,留白之处,补填之。
现在有大师吗?我不知道
新报:3年前你的作品《流血的仕途》我看过,新作《嗜血的皇冠:光武皇帝之刘秀的秀》还没有面市,不过我注意到好像你对“血”这个字很敏感,这是你对历史的一种指向吗?或者说是最深切的一种体会?
曹昇:鲁迅先生在《狂人日记》里写过,他在二十四史的字缝里,只读出来两个字 吃人!在这里,先生更多地用的是比喻。我说流血、嗜血,不是比喻,而是实录 有明的血,有暗的血。东方不败先生曾经说过:“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水最深的地方,那就是古代政治,因此,血腥在所难免。
譬如李斯,他好好地在老家上蔡做一个小公务员,日子过得很是滋润逍遥,然而他要跑到秦国去,最终做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丞相,结果呢,被腰斩弃市,三族诛灭。再譬如刘秀,光武皇帝,多么风光,然而,在通往皇权之路上,他却家破人亡,受尽屈辱,长兄被人杀害,他也只能违心地说,杀得好,杀得好。如果再给他们一次机会,李斯会离开上蔡吗?刘秀会追求皇冠吗?没人知道。
古人已往,没得选择了。今人却都还在路上,他们可以选择。上帝是公平的,你欲得到,必令你失去。我写李斯,写刘秀,也就是想带给人一个思考,生命中究竟哪些是应该珍惜的,哪些是可以抛弃的。身边有些朋友,终日忙碌,忙得都忘了自己,我觉得颇为惋惜,何必呢!生也有涯,而欲望无涯,以有涯随无涯,殆矣。
新报:你一直在说过去人中的佼佼者,对现在人你怎么看?应该也有一些大师值得你关注吧?
曹昇:现在有大师吗?我不知道,也不敢断言。如果硬要说现在有大师,恐怕也只是蜀中无大将,廖化充先锋而已。当然,廖化也是要的。捧几位大师出来,也是千金买马骨之美意,未可深责,但马骨终究只是马骨,不是天马,这一点必须清楚。
新报:之前据很多媒体报道:“磨铁出版公司在袁腾飞事件之后火速签约曹三公子,签约价格超过袁腾飞及麦家,能透露一下稿费的问题吗?对天价作者你怎么看?”
曹昇:应该说,作为国内最成功的民营书商,磨铁对我表现出了非凡的信任和诚意。不管承认与否,写作的市场化、商业化已是大势所趋,我觉得无可厚非。过去有个观点,似乎文人不该谈钱,这其实是一种变相的道德讹诈。我记得托尔斯泰曾经在给友人的信中直言不讳地抱怨道:“我给某刊物寄去了一部小说,得到的回复是满纸赞扬,而不是我真正想要的钱。”有人又要拿曹雪芹举例,说曹雪芹如果不是那么潦倒,怕是写不出红楼梦。此论尤为荒谬,曹雪芹穷愁而死,根本就是清代之耻辱。再比如歌德,如果也是壮年而逝,他根本就不可能有现在的地位,然而人家生活富足,得享高寿,可以从80岁开始慢慢写《浮士德》,终成一代宗师,高山仰止。就像现在没有大师一样,现在也没有天价作者,作家说自己天价,房地产商笑了。
新报:但你仍然钟情于写史,以后是打算以此为生吗?
曹昇:只是一种兴趣。马尔克斯说,写作是为了更爱自己。我之写作,则是为了了解自己,想搞清楚自己在想些什么。历史固然浩瀚,人却终究要回到现实,也许哪天,会写一部现实题材出来吧。历史都是大人物,偶尔,也应该写一下现实中的小人物。
安冬说两句
关于历史的书籍我看得很多,当然不是特别正儿八经的那种,而是有点儿类似说书味道的,像《品三国》《明朝那些事儿》《历史是个什么玩意儿》《华丽血时代》《流血的仕途》等等。
我得感谢这些书的作者,他们让我对历史不再那么抵触,不用再自虐般地把那些历史碎片和年代往脑子里灌,遥远的枭雄们走下舞台,猛一回头,他们就在不远处向你招手,这种感觉很爽。
在这些“说书”者中,只有曹昇我还没有接触过。3年前他创作了第一部作品《流血的仕途:李斯与秦帝国》,之后,3年磨一剑,写出了《嗜血的皇冠》,将于9月中旬出版面世,据说房地产大亨潘石屹、谷歌中国区总裁李开复、《三联生活周刊》主笔王小峰、北大教授孔庆东都大力推荐来着,其实我觉得这种噱头没什么意义,主要还得看曹昇自己的功力有没有大增。
曹昇以“曹三公子”的名头行走江湖,作品叫得很响,但话很少,听一位了解他的朋友说,杭州的一位富豪请他吃饭,其他人席间高谈阔论,他从头至尾没话,人家就想听听他高屋建瓴的意见,被逼得没辙了,就淡淡地对某个事件总结了一句:欲壑难填。
朋友认为,这种事儿他做得出来,倒不是为了显示自己清高,主要是真不知道对陌生人该说什么。对记者也是如此,能用一句话就把人家几个问题都打发了。
所以我决定跟他文字交流,这一下,好么,洋洋洒洒的,原来他的墨水都在肚子里和笔头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