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屑尘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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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06月11日 星期五 03:54 P.M.
又开始端坐,一杯水,静对一池面前的水。硕大的庭院,在夏日的气候里,越发是因为这个6月的初刻,一切未明,一切又好似注定了结局。战事的报道变做报纸的根本,只是这里的天空还未浸染硝烟,只因是在英租界的地盘,又好似脱离那些苦难。
假期来的早,女子学院因了这次的时局变动,早早归放了学员,免得再次以游行示威的名义而遭致政府的封禁。不管是各处张贴的言论,各处分发的小报,那也已经不与学校有任何挂钩了。她仅仅关心于学生们的情况,即便是这样威望的老师,也不能左右校长在此的决定。然现在的端坐,看面前这游泳池平静的水面,她还是想那些学生的安危之处。
这便是她最愿也最不愿呆的地方----香港。
结束这学年最后一课的时候,她还有很好的心情在讲鲁迅的杂文。直到校长进来后宣布的放假通知。课堂里安静,随后也没有多大转变,期末的成绩也还未见,英文的暑期爱好班却被打消,有人将其退学的申请信函放至了她的书桌。有的是娟秀的书信,大致又都是爱国的举措。那时她的心情很沉重,更是对这些学生们的关怀。香港,是个信息流转最快的中继站,只是那些满怀热忱年轻的心,希望不要被战争带走。
沿着湖面的拐角处,她的父亲正在和一个身穿军装的男子讲话,然后凝重的沉思,后又看着自己这处,踱步着过来,说:“素璃,香港也不安全啦。”口气尽量放的轻松点,然后说:“这场仗终于打起来了。素璃,你还是先回美国那去呆段时间。”她抬头看着父亲,“爸,我留下。”“哎,素璃,我知道你的心思,只是真的不安全。以前他不愿意和你走,现在还能有回转么。你太执着。”“我既然回来了,这次我想试着帮助他,总有用的到的地方。”她平静的讲。“这是时局,是战争,不长眼睛的,也不会有协商的讨论。你太天真。再有满腹才学也挨不过子弹。素璃,你是我的女儿,你真令我失望!”是这一刻,父亲的面上出现了难见的焦虑,难见的痛苦。他只是一个普通的商人,却总是游离在各种政要机构的场所下。也许都希望他的捐赠和慷慨救国。只是各路人马的面目模糊不清,如若再次深陷,有些东西就直逼到做下选择。党派人士的勾心斗角,外族日寇的虎视眈眈,不得不令父亲说话的时候显出了难见的气愤。不愉快的谈话终止于父亲邀约的人已到前厅。他离去的脚步变的艰难而犹豫。消失在她看过去的视线里。
回房换了衣服,穿着淡雅的素色袍子,戴顶小礼帽,遂出了门。还是心念于那个名字:慕青远。也就是父亲提及的人,几年前的场景依然在眼前,现刻他过的可好,又或者终于得以实现他的那些理想。毕业的那所校园她是去过的,只是如今变做一个某军队征用的场所,荒废在衰草里的楼层,红瓦残破,廊宇寂寥。
这个年代,摊上一切美好的东西都会被动荡的环境粉饰干净。片刻的安全也是难以得到平静,好似这样想的时候她就顺理成章的遇到了他,青远,在心里回味的名字就像咀不烂的藕丝,似有若无的攀爬在口齿和心间。那个素朴的男子就站在她的前面,第一次这样碰面,他满眼的惊愕以及还有一种欣喜的笑容隐在嘴角处。于是找了处吃茶的地方坐了下来,便是各自问了前前后后的生活,而在记忆里那次毕业临别时不欢而散的场景成为相互开口的阻隔。“你,还是没有改变,去了报社嗯?”她说。“你倒是做起老师来了,我是要称你一句先生的。”他说。轻松片刻的谈话后,随即又是沉默。沉默在吵闹的沿街小贩声音中,以及时不时走过的整齐划一的军队步伐声里。“素素,你还打算回去么?我是说回美国,在这个时候。”他问。她却没有立刻回答,静待他的话,“我,我只是想让你帮我个忙,我,我不知道适合不适合开口。”她笑着讲,“青远,我们都是老同学了,以前你可是从不要我帮忙的,这刻到越发的为难了,年纪长了?还是懂些人情世故了。”她忽然开心起来,这种感觉就如同你一直对着一种沉闷的环境后忽然发现阳光的温暖。
她没有立即答应青远,只是在他的眼中寻找他所希望的答案,终于看到端倪,她说,“你便是想让我走的了。”黯然神伤,低垂下了头。他说,“素素,我只是觉得这样最好,是最好的----”他的话戛然而止,因为实在说不上任何形容的字眼,只想用自己的手伸过去胶握住她的,然后这样的动作也仅仅停留在心里,他终于还是退回,望向窗外,毫无喜庆的环境。
这次的相遇,及其谈话都有一种偶遇里的陌生,如若是即兴表演,那也不是演员出身,演成尴尬的熟稔。只是她一直以为可以,能够,能有更进一层的探索,大抵也仅仅沉和在这些尘年里的细枝末节。他离开时的背影很平静,好似又是坚持着所谓的那些信仰以及某种执着。已是洗去那些年少的轻狂更是沉稳着内敛,只是他依然是那个激动的少年,那个曾经站立在学生主席台上义愤填膺的少年,那个穿着学生装,理着平头的慕青远,那个号召着爱国情怀的少年志士。此刻,他已走上街,横穿过街道的当口,他看着玻璃窗后的自己。那双眼睛是清亮的,以及游移着一些别他思绪。
终此相遇,倾城几许意,留恋处,愿是暮色常染水常清。
1935年,第一次离开在青春的年华,她劝他同行,学以致用。他坚持理想,救国救难。只于他在码头相望,海河滔滔,人影渺渺。
1941年,香港沦陷。她再次远渡重洋,他没来。只是她身边多了一个不足五岁的女孩。用一双不懂世人的眼看光怪陆离的军队,红白色旗子,那个红色多么的像太阳,那种土黄色的军装多么令人恐慌。
素素:
愿珍重。如若我不在,请务必带着这个缺少娘亲的小女。也许未来的希望她能带我实现了。这个忙是我想让你帮衬的,我也终归是亏欠你的。但希望你懂。
是后来的那些事,他去重庆,却再没回来。只是他的朋友给了这样的信件和一个小岁的女孩。信只写了两行,也不知是临时起意的还是早已准备了。
她的心里是哐当一下怔住了,眼前似有似无的那些光景里,人影闪烁,书声朗朗。年华像是一朵花,因为长在了一个缺少养份的年代里,那些花粉,更像是屑末。未及触摸,早已分散,尘年几何,相去都太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