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的爱情是哪道菜？

如果爱情是一道菜
文/婉如清扬1
唐薇薇一点儿也不喜欢吃牛肉，她讨厌牛肉赤红赤红的质感。准确来说，她拒绝一切与“肉”有关的食物，不仅仅是源于小时候牛肉过敏拉肚子了三天的经历，其实主要缘由是藏在心底的一个小秘密：她要减肥，滴油不沾。
可老天就是不公平呀，有的女孩天天零食不离嘴，照样瘦得像排骨精，她唐薇薇从八岁起就告别一切肉类，但脸颊上总挂着梨花簌簌的婴儿肥，肚子上若有若无几缕“游泳圈”，羞得她夏天从来不敢穿紧身小短裙出门。用闺蜜小雅的话来说，她注定一辈子是吃斋念佛的命，只素不荤。
其实唐薇薇并不丑，柳叶眉，单眼皮，因为生在江南，皮肤嫩得能掐出一汪水来，美目盼兮，巧笑倩兮，活脱脱古典美人的胚子，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稍微胖了些。不过胖有胖的优势，梅姐说：“薇薇这孩子，粉嘟嘟胖乎乎，跟瓷娃娃似的，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梅姐是“有家饭馆”的老板，25岁的姑娘撑起这么大的门面，很是不容易。唐薇薇喜欢这个店名，简单的修饰，却总有那么一种亲和力——家的感觉，踏实而安定。这年夏天高考结束，她不出所料没考上大学，因为忍受不了亲友们责骂的眼神，便独自一人跑到这个小县城来打工。也许是人面桃花的笑脸感染了梅姐，笨手笨脚的她当即被收留了下来，做起了端盘子的服务员。
饭馆地点不错，来来往往都是附近上班的年轻白领们。招牌菜是“土豆烧牛肉”，是林浩的拿手菜。林浩是饭馆一等一的大厨子，东北小伙子，板寸头，眼睛神采奕奕，浑身上下仿佛使不完的劲儿。他总会在炒好一道菜后大喊一声：“薇丫头，上菜啦！”每当此时，唐薇薇便开始斜着眼睛嘟囔：“得瑟啥嘛，才比我大两岁，我又不是你丫鬟！”
人人都清楚唐薇薇不喜欢吃牛肉，林浩却放佛从来不知。生意清淡的时候，如果恰逢梅姐出去进货不在，林浩总会偷偷烧一盘土豆牛肉给唐薇薇吃。头几次唐薇薇婉言相拒，后来便恼了：他林浩怎么回事呀？明明知道自己讨厌牛肉，还故意猫哭耗子假慈悲，这不是故意为难么？林浩也不生气，依旧笑嘻嘻地劝着：“薇薇呀，你看你脸色老是这么白，明显贫血嘛!我做的牛肉，口感鲜美，味道滑嫩，暖胃，补血，你一个娇小姐每天端盘子进进出出，不补补的话，累倒了怎么办？”
“林浩，我累倒不累倒跟你有什么直接关系吗？！”
“有哇，当然有！难道你不知道我喜欢你吗？”
唐薇薇一下子懵了。天色已凉，十月的秋风又翻动起安详的落叶。午后冷清的厨房里开始弥漫开一丝暧昧的味道。她盯着林浩俊朗的笑脸，微露胡茬的下巴，嘴角的的轮廓好看地弯着弧线，眼神暖暖的，像冬日的朝阳。那时候唐薇薇正迷恋着饶雪漫的爱情小说，无限憧憬于烂俗的恋爱情节。十八岁的美丽际遇，就这么在满屋子的茶米油盐酱醋差中含苞待放开来。
日子过得不紧不慢，不痛不痒，每天都如同前一日的倒带回放。唯一不同的是，唐薇薇开始吃牛肉了，经历了几次惨绝人寰的剧烈呕吐后，她脆弱的小肠胃终于接纳了满碟子热腾腾的土豆烧牛肉。恋爱中的女孩就像蜜蜂，再清汤寡水的日子，也能酿出甘甜来。电视台开始热播朱茵和张智霖版本的《射雕英雄传》，黄蓉精心给郭靖熬着满满一锅白菜。她搂着林浩的脖子撒娇问道：“你愿意一辈子给我烧土豆牛肉吗？”林浩会玩味地捏着她的婴儿肥：“你愿意吃一辈子吗？”
爱情就像一道菜。最平凡的菜谱，最简单的食料，最单纯的心思，却是世间最可口的美味。因为，那是恋人的味道。
直到，曲终人散；直到，人走茶凉。

这年春节，唐薇薇回家了，爸爸妈妈抱着失而复得的女儿老泪纵横。正月初六刚过，她不顾家人的百般挽留，急匆匆坐着长途汽车赶到了饭馆。林浩老家在千里之外的东北，所以过年那几天陪着梅姐和有另外两个外来妹在饭馆留守。短短几日分离，对于唐薇薇来说，比捱过整个冬天还漫长，她兴奋着扑过去攥着林浩的胳膊，嚷嚷着要吃土豆烧牛肉。
林浩的眼神悄悄躲闪了：“再说吧，老板这会儿在呢！”
如果说唐薇薇和林浩的暧昧是悄无声息，那么，饭馆里另外一股暧昧则是明火执仗。只不过，男主角还是林浩，而女主角却是梅姐。饭馆雇了新的厨师，林浩成了梅姐堂而皇之的助理，形影不离，公然出出进进，忙着进货、算账。大厅里有几个服务员在窃窃私语议论，说是除夕那晚梅姐醉倒在林浩怀里，两人一起回了梅姐的住处……
唐薇薇成了林浩手中的一根葱，呆呆傻傻地杵在两人中间，硬生生剥了皮，一刀一刀切在心口，等着油锅一热，哗啦一声撒进去炸成葱花。
她想找林浩单独谈谈，或者歇斯底里大哭一场，或者毫不留情甩他一耳光。可是他总是在忙，忙着跟在梅姐身边转悠，忙着晚上打烊后打情骂俏。即使他哪天不忙了，她也再没勇气满心欢喜走进那个厨房。
他依旧偶尔会下厨，烧几道好菜出来，然后在大厅吆喝着大家快来吃“林氏土豆烧牛肉”。唐薇薇在人群的推搡下夹了一块在嘴里，轻轻一咬，牛肉的汁便全部涌了出来，像一片汪洋。她再也忍不住地泪眼滂沱，冲进厨房，对着林浩大声喊：“为什么？你不是要给我做一辈子土豆烧牛肉吗？”
“薇薇，你是个好姑娘，你应该回家复读再考一次大学的。我们不是一路人。”
“那你和梅姐就是一路人吗？！”
“唐薇薇，你要明白，我的理想就是有一个属于自己的饭馆。梅姐爱我，也可以给我一切。而你呢？你除了会吃土豆烧牛肉，你还会做什么？”
她泪如雨下，是呀，在他心里，她除了会吃土豆烧牛肉，还能给他什么？
二月初的某一天，春寒料峭。梅姐突然拉开厨房冰箱的门，夸张地埋怨着：“哎呀，店里的牛肉是吃得越来越快了。才几天，几十斤就完了。”有人在旁边搭讪：“咱店里土豆烧牛肉卖得好呗！”
“哼，恐怕不是吧？只怕是偷腥的猫儿给叼去了呢！”梅姐砰地一声甩上了冰箱门。唐薇薇知道，这个地方，已经容不得她待下去了。第二天，她收拾行囊结了工钱，几乎是落荒而逃。走出饭馆大门时，她回眸一望，送行的几个人中，没有林浩的影子。再见，林浩；再见，我的初恋！

在爱情的宴席上，要品尝过多少酸甜苦辣才能温暖自己胃？要体味多少悲欢离合才能填满空虚的心？唐薇薇觉得自己就像一阵风，离开小城后，复读、再考、大学、就业，短短五年，往事如烟。她已经不胖了，个子依旧不高，精致淡雅的妆容，品味不凡的套装，底下的新人们叫她“唐主管”，没人再会记起曾经那个傻乎乎的薇丫头了。唯一不变的是，她每次饭局，只会点一到菜：土豆烧牛肉。
罗大佑的《野百合也有春天》唱响了整个小城，她出差路过旧地，神差鬼使竟然又想去“有家饭馆”看看。小城一切都没变，它居然还在，曾经亮锃锃的大门有点儿老态龙钟，她袅袅婷婷找个位子坐下，一个肥胖臃肿的男人提着茶壶过来，满声讨好地问：“美女，来点儿什么？”
如此熟悉的声音，她抬头四目相对，竟然是他——林浩。那个曾经让她爱之深痛之切的帅气男人，发福的身材，油光满面的老脸，低声下气喊着“美女”和她套近乎。
那一刻，她恍惚回到了十八岁，那个阳光明媚的午后，他逼着让她吃自己做的土豆烧牛肉。而今，他已经完全忘记她了。是啊，纵然梦境如何重复曾经，可是时间回不去了，除了一场暖洋洋的初恋，再也没有娇憨傻气的唐薇薇了。野百合也会有自己的春天。
“不用给菜单了，点土豆烧牛肉吧！”
“好咧，美女今日光临，我亲自下厨！”
不一会儿，菜上来了。她看着熟悉的盘子，他的手艺，还是那么色香俱全。外酥内嫩的牛肉，静静滑下喉咙，味如嚼蜡。她毫不犹豫地结账出门，再也没有回头。
她知道，再美味的土豆烧牛肉，也回不到最初温暖的感觉了。即使自己天天吃，纠结于过去不放手，又有何用？从微笑着转身离去的那一刻，生活就要各自展开而去。当初一辈子不离不弃的“土豆烧牛肉”誓言，终究经不过时间的沉淀。因为，那已经不是爱情的味道了。
从此，她再也没有吃过土豆烧牛肉。

如果，你真的很爱一个人，那么，为她或者他做一道菜，将温情满溢的欢喜细细烹饪到香气中。
如果，荒芜的感情世界就像一道菜谱。那么，你的爱情是哪道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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