抗美援朝中180师受到损失的事实真相

近年来，有些作品和文章对中国人民志愿军180师在抗美援朝中受到损失一事的叙述和评论，多有不实之词。笔者曾在志愿军第3兵团部当过参谋，根据自己所掌握的实际情况，查阅了有关资料记载，并征询了一些当事人的意见，在纪念抗美援朝60周年之际，说一说自己的看法，以期能引起认真研究与探讨，得出一个实事求是的正确结论，还历史以本来面目，搬掉压在现仍健在的180师老同志心头上的一块石头，告慰长眠在异国他乡的180师光荣牺牲烈士的英灵。
一、180师受到损失的经过
抗美援朝战争的第二年，中国人民志愿军从1951年4月22日开始实施第五次战役，共投入3个兵团11个军58万余人；另有朝鲜人民军投入3个军团的兵力。战役历时50天，歼敌8.2万余人，粉碎了“联合国军”的正面进攻和从我侧后登陆在蜂腰部建立新防线的企图，迫使敌军不得不在三八线附近地区转入防御，扭转了我军在战场上的被动局面。
5月23日，取得巨大胜利的志愿军参战部队，带着8000余名伤员向北回撤。回撤途中遭到敌人反攻，美1师、美25师和美10军等重装甲“特遣队”，向我纵深猛插，其空降兵在我回撤路上空降。在“特遣队”身后还有13个师紧随。我军对美军实施如此大规模的反攻估计不足，致使志愿军有的部队受到损失，180师受到了重大的损失。
志愿军第3兵团第60军的第180师，在第五次战役第一阶段打得英勇顽强，突破美军阵地后，突入纵深10多公里，歼敌一部，并协同兄弟部队将美25师与土耳其旅割裂；在第二阶段作战中，猛打猛冲，继续向南进攻，以积极作战行动，牵制美陆战1师和美7师。该师538团无后座炮连排长邸安邦率领全排以9发炮弹击毁敌坦克9辆，打退敌反击，震撼了敌人，鼓舞了我军士气。
5月23日，在我军完成歼敌计划全线回撤时，该师又奉命于北汉江南岸地区担任防御、掩护兵团伤员转移的任务。当天上午右翼友邻部队已回撤，180师右翼空虚。此时南朝鲜第6师一部已渡过北汉江到北岸；从右翼又上来一支美军快速“特遣队”，致使180师陷入腹背受敌的危险境地。
180师指挥所当即向60军指挥所发报请示：是否可以撤过江北？60军根据3兵团决定各部队暂不回撤，原地阻击北犯之敌，掩护伤员转移后再回撤的指示，令180师在北汉江南岸就地防御，掩护伤员转移后回撤。当时在三八线以南50公里的北汉江南岸地区，只有伤亡近半、粮弹短缺，艰难竭蹶的180师一个师，孤军作战，顽强阻击，打得异常艰苦。
3兵团于23日上午刚开始转移，电台车被敌机炸毁，兵团部与下级部队失去了3天的联络。
5月24日，敌军继续北犯，180师孤军突出，受到美陆战1师、美7师、南朝鲜第6师3个师的围攻。60军鉴于180师处境危险，军长韦杰、政委袁子钦等军首长研究决定，急命该师于当日撤过北汉江，摆脱险境。180师接令后，于24日晚按后勤、炮兵、师部、团队的顺序渡江北撤，并节节抗击敌人的进攻，掩护伤员转移。至25日拂晓，该师已全部撤到北汉江北岸的鸡冠山、北培山等地。
5月25日、26日晚上，180师按照60军的命令，继续向西北突围，60军同时令在战役第二阶段分别配属给12军、15军作战刚归建的181师、179师向敌出击，接援180师。由于天降大雨，加之敌人重兵阻截，180师的突围和60军的救援行动未获成功。
志司、3兵团、60军首长对180师的情况非常关心和担忧，党中央、中央军委也极为关心。毛主席曾致电彭德怀讯问：“60军180师的情况如何？甚以为念。”
5月27日，彭总电令3兵团主力兼程赶进，打退敌之进攻，以解180师之危。但此时，3兵团的12军配属9兵团于东线作战正在转移中，15军正在执行志司赋予的抗击敌军反攻新任务。3兵团乃于27日12时电令60军不惜一切代价救援180师，并指示180师干部要沉着冷静，很好地掌握部队，保持建制，寻找敌军空隙，将部队撤回。17时30分再次电示60军，令180师不顾一切牺牲，由师团干部带领，选最强的团队，组织好火力，从芝岩里、史仓里方向突围。18时，60军电令180师坚决向史仓里方向突围，同时令179师取捷径赶进，向史仓里以南之敌出击，救援180师。由于敌人于27日攻占了史仓里，60军第二次救援180师仍未成功。
27日晚，180师以3个加强连为先锋，全力向史仓里方向突围，营团干部身先士卒，战士们抬着重机枪边射击边冲击前进，打得十分艰难。在突破敌人3个阵地后，部队伤亡很大，无法继续攻击，电台也被敌人炮弹炸毁。在这种情况下，180师 “采取了分散突围的办法，确定人员分路向史仓里方向突围，到伊川、铁原集中”（《抗美援朝战争史》语），受到了重大损失。5月29日以后，该师先后突围出来以及陆续归建的有师长、副师长、师参谋长和团以下干部、战士近4000人（含先期掩护后勤转移的一个营）。
二、强加给180师的不实之词应予消除
就是这样的一个180师，却被有的作者在其著作中写成：
“司令部稳住了，60军180师的情况也查明了，该师全师覆没了。180师的覆没有很多原因，有上级的，有兄弟部队的，但更多的是自身的……当一切不利因素累积时，180师覆亡在情理之中了，断粮时竟不知杀掉可供几天食用的几百匹骡马而任其跑散，不积极联络求助反而砸毁电台烧掉密码，不集中突围反而解散部队听天由命跑一个是一个，干部担心编进部队的国民党俘虏打黑枪只想自己跑掉……180师11000名士兵共损失了7000名，其中5000余人被俘，这是志愿军在战争中被俘的最多的一次”；
“180师未经激烈战斗即遭全师被歼”；
“该师……下令将电台砸了、电报密码烧了。这样就使上下联络中断了，该师与军、与兵团、与志司都中断了联络。”
2009年3月17日《中国老年报》转载《百年潮》一篇题为“志愿军战俘艰苦卓绝的斗争”的文章中说：“第五次战役进行到第二阶段志愿军有两个军的兵力被敌分割包围，最后一个整编师，即180师未能归还建制，一部分人血染沙场，16000多人落入敌人牢笼，占了整个朝鲜战争志愿军被俘人员的80%还多。”
其一，180师究竟损失、被俘多少人？
180师损失、被俘人员的数量，有据可查的至少有以下3处：
1第五次战役即将结束时，3兵团于1951年6月6日向志愿军总部、中央军委、西南军区所做的检讨报告中说：“……一八0师后撤时，伤亡损失两千人，被敌俘去五六百人，吃野菜、野草中毒及饿死一部分，还有一部分失散。”
260军的史料记载：“180师入朝11300人，战役第一阶段全师在第一线参战的10036人，伤亡2392人；第二阶段全师参战的7644人，伤亡1600余人；在5月24日该师后撤时，当时全师只有6040人。5月28日下午，师部电台被敌人的炮弹炸毁，报话员被炸死后，他们烧掉密码，决定分散突围，至5月29日后归建近4000人。”
3彭总受难时，在《彭德怀自述》中写道：“还有六十军之一个师，在转移时，部署不周，遭敌机和机械化兵团包围袭击，损失三千人。”
说180师11000名士兵损失了7000名，其中5000余人被俘，一是把180师的损失、被俘人员数量夸大了；二是将英勇作战，光荣牺牲、负伤的近4000位同志也纳入损失、被俘之列了。
说180师是个整编师， 16000多人落入敌人牢笼，这是将被俘人数扩大得无边了：（一）可能是他将“16000”数字多加了一个“0”，否则，180师入朝的11300人都去当战俘尚差4700人；（二）“整编师”不是我军的编制，志愿军入朝参战的85个步兵师，没有一个是“整编师”，180师也不例外；（三）不是第五次战役进行到第二阶段志愿军有的部队受到损失，而是战役第二阶段胜利结束后，在回撤时受到的损失；（四）志愿军进行的是抗美援朝战争，并非“朝鲜战争”。
其二，180师的电台是被敌人炮弹炸毁的，不是他们自己砸毁的：
5月28日15时以后，180师电台与军电台中断了联络。180师当时在场的张城垣同志证实：“5月28日15时，敌人的一颗炮弹落在师指挥所中间，报话机被炸坏，背机员小刘被炸死，同时对面的山上敌迫击炮也向我打来，郑师长立即命令机要科长文青云将密码全部烧掉。”电台被敌炮炸毁，为防止密码丢失，将其烧掉，是完全正确举措，没有错误。
其三，说180师“全师覆没”、“全师被歼”，是言过其实的：
第五次战役180师在第一线作战的10036人，第一、第二阶段作战中光荣牺牲、负伤近4000人，到回撤时全师只有6040人，突围出来的有师长、副师长、师参谋长和团以下干部战士近4000人，仅损失、被俘约3000人，而且营以上机构基本还存在，怎么能说“全师覆没”呢？说180师未经激烈的战斗即遭“全师被歼”，更是无稽之谈。
180师受到重大损失，其原因确是多方面的：有敌情我情、上面下面、天时地利和回撤时整体部署不周密等因素造成的。对180师受到的损失，确应有个正确的评价。军长韦杰提出过意见：“把板子都打到180师身上是不公正的。”彭总曾高姿态地作了检讨，承担了责任。
三、180师依然驰骋在战场上
180师经过数月整顿补充、调整领导班子、总结经验教训、进行军政整训后，依然是一支能打能拼的战斗集体，驰骋在战场上。在新任师长李钟玄、政委唐明春、参谋长王振邦、政治部主任袁本慧等首长指挥下，于冷枪冷炮杀敌、对敌战术反击、金城战役的作战中，都打得很好，取得很大胜利。
1952年5月27日，该师担任反击方形山南朝鲜第5师36团一个加强营的坚固防御阵地的任务。头一天夜间将4个主攻连400多人潜伏在敌阵地前，当天晚上在炮火支援下，突然发起攻击，一举攻占了方形山，全歼守敌400余人，并打退敌人的猛烈反扑50余次，守住了阵地。战斗中，其539团1连班长彭焕新担任第一爆破组长，英勇顽强，不怕牺牲，连续炸毁敌人4个机枪火力点、3个地堡和一个坑道口，志愿军领导机关授予他“二级战斗英雄”光荣称号。
1952年6月14日夜间，60军以180师反击949.2高地南朝鲜第5师主阵地，他们奋勇作战，又一举夺占了这个核心阵地，歼敌1750名，其中生俘250名，缴获坦克4辆、榴弹炮和化学迫击炮5门以及大批枪支弹药及军需物资，受到了上级的嘉奖。
1953年7月13日开始的金城战役，60军主攻南朝鲜第8师阵地，181师、180师在突破敌阵地时，勇如猛虎，冲向敌阵。有的突破口铁丝网未被我炮火摧毁，跳越不过去，来不及剪断或爆破，战士们即趴在铁丝网上，以身为跳板，让冲锋战士踏着人背通过，突破敌阵，消灭敌人，而趴在铁丝网上的勇士们的胸膛被扎烂，血流不止，紧急救护。
180师冒着大雨，奋战两天就占领敌阵地58平方公里，并打退敌人多次反扑，歼敌数千，受到军长张祖谅、副军长王诚汉、副军长兼参谋长邓仕俊、副政委赵兰田的通令嘉奖。毛主席所说的此役打进18公里，即是指的60军攻到的位置，冲在最前头的就是180师。
180师在抗美援朝战争中，涌现出：集体二等功3个连队、集体一等功2个班、特等功臣5位、一等功臣22位、战斗英雄4位。一等功臣540团6连班长罗维新同志受到毛主席的接见。这再一次证明180师是一支攻守兼备、战斗力强的部队。
第五次战役结束后，参加过长征老红军的180师原师长郑其贵同志，生活、工作挺好，开始到3兵团司令部当管理处长，回国后任吉林省军区白城军分区副司令员、司令员，安徽省军区顾问（副军职），1990年逝世。
2010年10月9日
注：栾克超，现系中国人民解放军国防大学第四干休所离休干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