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梦》的写人艺术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2:31:58
《红楼梦》是我国小说发展史上的艺术高峰,其高度的写人艺术技巧更令人叹为观止。曹雪芹运用表现艺术的方法再现了人物精神风貌,创造性的运用二极背逆原理写人,注重圆形人物的刻画,给我们留下一个个性格丰满,立体感强的人物。因此,成为我国灿烂的文化艺术宝库中的一颗璀璨的明珠。
在写人艺术上《红楼梦》较之以前小说有重大突破,它的拓新表现是多方面也是丰富多彩的。目前对《红楼梦》的研究可说是取得了一定成就,但它精深的艺术成就还有待我们作更深入细致的发掘。现就《红楼梦》写人艺术上的拓新作一点肤浅的探讨。
一、 以表现艺术的方法再现人物精神风貌
《红楼梦》的作者在写人时或将人物放在特定艺术气氛或将人物置身于特定生活环境或直接运用一些意境幽深的诗(包括词曲)烘托人物的心灵世界,创造了种种意境。“意境的烘托则是意境、气氛、情趣、兴味的综合效应”。[1]这些方法实际上是诗的方法,是表现艺术的方法,从而再现了人物的精神风貌。
1.《红楼梦》的作者继承并发展了我国古代诗词和戏曲情景交融的写法,善于创设更为深远、更为广阔的意境,把人物放在特定的艺术气氛里,烘托了人物的内心情绪,给读者以强烈的感染,
小说写大观园的第一个春天,几乎大观园的每一个人都感觉到春天的温馨。在这欣欣向荣的气氛下,宝黛爱情也在顺利发展着。那是进大观园不久,三月中旬的一天,宝玉携了《西厢记》,走到沁芳闸桥桃花底下一块石上坐着,细细品味,正看到“落红成阵”,只见一阵风过,把树头上的桃花吹下一大半下来,落得满身满书满地都是,宝玉小心翼翼的兜了那花瓣,来至池边,抖入池内,不料肩上扛者锄花廊的林黛玉走来,说道:“撂在水里不好,你看这里的水干净,只一流出去,有人家的地方脏的臭的混倒,仍旧把花糟蹋了”。〈1〉她建议用绢袋收集起来,埋入花冢,日久随土化了干净。这里《西厢记》曲词的意境和眼前景象宛然一体,落英缤纷,溶溶流红,令人感到浓厚的春意;而主人公惜花惜春的心情和睥睨世俗的情调,也委婉地表露出来。接下来,宝玉借《西厢记》的妙词表白心迹,他说:“我就是个‘多愁多病身’,你就是那个‘倾国倾城貌’”。在这样的环境气氛和情趣的烘托下,他们的爱情也显得格外美,格外纯洁。小说从二十九回起着力写宝、黛爱情的矛盾和痛苦,这时候的气候也令人特别烦躁。三十五回起,宝、黛之间的感情纠葛解决了,随着爱情的成熟,转入了一个平静的阶段,这时天气也转变为清爽宁静。但随之而来的,他们的爱情和封建环境的矛盾更加尖锐,终于不能解决,这时又转入无限的萧瑟悲凉,出现了一股浓烈的悲剧气氛。《红楼梦》就这样出色地运用气氛烘托人物的内心情绪,创造出了一种很高的艺术意境,使作品中的爱情描写更富有强烈的感染力。
那是一个春日炎炎的中午,大观园树阴合地,满耳蝉声,静无人语,好一派宁静的气氛,宝玉来到花叶茂盛的蔷薇花架下,只见一个女孩子蹲在花下,一面悄悄流泪,一面用簪子在地下画字,“一直一画一点一勾”,“共十八笔”,“画完了一个又一个,已经画了几十个‘蔷’”。〈2〉忽一阵凉风过了,唰刷地落下阵雨来,女孩全身被雨淋湿了,也浑然不知,仍然不停的在那地上画呀画呀。……这个女孩是龄官,她的默默心声和对情人贾蔷的一片痴心通过这个特殊的意境,表达得淋漓尽致,多么动人!难怪宝玉不觉看痴了,读者到此也要看痴了吧!
中秋月夜,大观园真是“月明灯彩,人气香烟,晶艳氤氲,不可形状”。〈3〉凸碧山庄,觥筹交错,吟诗作赋,其乐融融。忽闻一阵笛声,呜呜咽咽,袅袅悠悠,随之转为凄凉,听此声音,众人此时都不禁顿生凄凉寂寞之意。黛玉、湘云离开众人,来至“凹晶馆”,她俩坐在卷棚底下湘妃竹敦上:
只见天上一轮皓月,池中一轮水月,上下争辉,如置身晶宫鲛室之内,微风一过,粼粼然池面碧波铺纹,真令人神清气净。〈4〉这是作者特意为她俩创造的月夜联诗的意境,正符合这一对无父母的女孩子的寂寞的心情。虽然这篇《中秋夜大观园即景联句三十五韵》不算名篇,但也有切合夜景和人物心境的佳句,如湘云的“寒塘渡鹤影”,黛玉的“冷月葬花吟”,这“凄清奇谲”的句子,正是她们最富有诗意的自我写照。
《红楼梦》中象这样寓情于景,意与境浑的妙处,比比皆是。
2.《红楼梦》的作者将一群儿女放在大观园独特的生活环境中,借以烘托他们的性格气质,揭示他们的精神风貌。
大观园有着统一的风格与情调,同时各个院落又有独特的意境与环境气氛;它们和各自主人的精神气质交互映衬,相得益彰。
林黛玉住的潇湘馆,是个分外清幽雅洁的院落。窗前有千百竿翠竹遮映,清澈的泉水绕阶缘屋,盘旋竹下而去。这是作者特意安排的具有象征和隐喻意味的处所。(郑版桥曾经说:“盖竹之体,瘦劲孤高,枝枝傲雪,节节干霄,有似乎士君子豪气凌云,不为俗屈。”)[3]林黛玉的品格正像那翠竹一样瘦劲孤傲,不为俗屈。不难看出,潇湘馆不仅赋予翠竹以象征、隐喻的意义,而且以绿色为基调,通过“风尾森森,龙吟细细”和“竹影参差,芡痕浓浓”的景象,以及垂地的湘帘、悄无人声的绣房和碧纱窗暗透出的幽香,廊上鹦歌长的吁叹,造成凄清幽美的诗意和画境,这个境界不仅和黛玉的气质完全吻合,而且它反过来把黛玉的形象衬托得更加优美动人,格外耐人寻味。
贾宝玉住的怡红院,以红色为基调,院中粉墙环护,绿柳周垂,蔗棠两植,红香绿玉;房内雕饰物品,或“流云百幅”,或“岁寒三友”,或山水人物,或领毛花卉……真是花团锦簇,玲珑剔透,卧室金粉珠光好似女子的绣房。这样的意境正烘托了宝玉“面如敷粉,唇似施脂”,“面如桃瓣,目若秋波。虽怒时若笑,即瞠视而有情”的儿女气质,〈5〉也显示出宝玉性格温和、感情细腻、娇嫩脆弱,缺乏阳刚之气,而呈现出较多的阴柔之美的脂粉之气。
宝钗住的蘅芜苑,外面是愈冷愈苍翠的奇草仙藤,花木全无,幽冷软媚,房内如“雪洞一般”,她经常和的药是“冷香丸”,又姓“薛”,小说中一在谐音为“雪”,这一系列的“冷”的意象构成宝钗形象的基本色调,也是对她性格的暗示,克己守礼,近似无情的宝钗,因此得了个“冷美人”的雅号。
踏雪赏梅是历代园林的重要活动,大观园不能没有梅,而这梅不在潇湘馆,不在怡红院,更不在蘅芜苑,独在妙玉住的栊翠庵,明朝文震亨说过:“幽人花瓣,梅实专房”, [4]只有梅适宜与妙玉这个内心孤寂、幽芳自赏的女子为伴,也是梅,恰好成为妙玉品貌的象征。
李纨的稻香村,以黄色为基调,外面青篱茅舍,黄泥矮墙,佳蔬菜花,漫然无际,里面纸窗木榻,宝贵气象一洗皆尽,这样的环境不但与李纨守节寡欲,槁木死灰的心境十分协调,就连楹联用“浣葛”等事,也与她家教重封建妇德,认为女子“以纺绩井臼为要”,自己也“惟知侍亲养子”等情况相称。
像这样极富特色又具有浓厚诗意的佳境,在《红楼梦》里俯拾即是,园中的儿女便在这桃源仙境的映衬下,一个个风姿绰约,卓尔不群。
3.直接用意境幽深的诗(包括词曲)揭示人物的心灵世界,烘托人物的才情风貌
大观园儿女的形象之所以能够升华到奇与美的境界,也得力于精湛的诗词歌赋的出神入化的妙用。《红楼梦》中的诗词歌赋是小说故事情节和人物描写的有机组成部分,不像其它小说中插入的诗词歌赋是可有可无的闲文。有些小说中夹入的诗词歌赋,虽然在形容人物、景物、事件和渲染气氛也有一定的作用,但总不如正文之重要,有些读者不耐烦看,碰到就跳过去,似乎也没有什么影响。《红楼梦》则不然,他的极大多数诗词歌赋都是融合在小说的故事情节中的,如果略去不看,碰到就跳过去,常常不能把全后文意弄明白,或者等于没有看那一部分的情节,正因为《红楼梦》中的诗词歌赋是从属于人物形象塑造和故事的描述的需要的,所以,往往有高深的意境,是大都富于个性特色,诗即其人,用茅盾同志的所作的比喻来说,叫做“按头制帽”。 [5]
要描写一群很聪明而富有才情的儿女门赋诗填词,已非易事,再要把各人之作拟写得诗如其人,都适合他们各自的个性、特点、修养,那必然倍加困难,黛玉作《桃花行》,宝玉一看便知出于谁手。宝琴骗他说是自己写的,宝玉就不信,说“这声调口气,迥乎不像蘅芜之体”。宝钗也说是宝琴所作的,还引经据典“说服”宝玉。宝玉笑道“姐姐断不许妹妹有此伤悼语句,妹妹虽有此才,比不得林妹妹曾经离丧,作此哀音”。〈6〉这些话表明作者模拟小说中各人所写的诗词时,心目之中先已存有每人的“声调口气”,“潇湘子稿”绝不同于“蘅芜之体”,而且在赋予人物某些特点时,还考虑到他的为人行事以及与身世经历之间的关系。
海棠诗社诸芳所咏,宝钗的诗含蓄浑厚,以花喻人,反映出她稳重、淡雅、宁静、清洁自许的内心世界。“珍重芳姿昼掩门”可以看出她恪守封建妇德、对自己毫门千金的身份十分矜持的态度;“淡极始知花更艳”不但是咏白海棠的佳句,而且完全符合她为人寡言少语、安分从时、喜欢朴素淡雅、清净无华、遇到旁人会见怪的事情,她能浑然不觉,因而博得贾府上下夸赞的个性特点。黛玉的诗风流别致,以花拟人,与其它几首以花拟人恰恰相反。诗中空灵、潇洒、高洁、哀愁、深情的形象,正是黛玉思想性格的化身。湘云的诗自然流荡,清新洒脱,与她性格豪爽率直有一定的联系,她的“也宜墙角也宜盆”,当然是赞好花处处相宜,但好像道出了她对自幼在绮罗中受到娇羞,如今却投靠贾家、寄人篱下的环境的改变,倒满不在乎的那种“阔大宽宏”的气量风度。宝玉的诗以白海棠的形象来象征一位多愁多病的女儿。“晓风不散愁千点,宿雨还添泪一痕”,岂不是宝玉一生终不忘怀的心事的写照?
作者让史湘云的《咏白海棠》诗“压倒群芳”,让林黛玉在《菊花诗》诸咏中夺魁,让薛宝钗所讽的《螃蟹咏》被推为“绝唱”,以吟咏者的某种气质、生活态度与咏之物的特性或咏某物最相宜的诗风想暗合,这也是作者的精心安排。
黛玉在《菊花诗》会上连作《咏菊》、《问菊》、《菊梦》三首,压倒群芳,一举夺魁。被评为压卷之作的《咏菊》诗说:“满纸自怜题素怨,片言谁解诉秋心!”大有“满纸荒唐言,一把辛酸泪;都云作者痴,谁解其中味”的味道,这又何尝不是黛玉幽怨、寂寞的心声的诉说。咏物抒情,恐怕没有谁能比黛玉的身世和气质更与菊花的高洁傲岸相适宜的了。因而她比别人能更充分、更真实、更自然地表达自己的思想感情,她深情的赞美菊花、临霜抒写、对月吟咏、毫无疑问是在刻画她自己。
大观园的诗会,咏白海棠、咏菊花等 ,众人作了许多诗词。可以说,各人之作大体上都符合各人的性情与文字修养,而且每一组诗又有着共同的旨意和情趣,海棠诗写海棠花的冰清玉洁,菊花诗写菊花的千古高风,“螃蟹咏”嘲讽世情。这些诗都吐露了众儿女的情怀,显示了他们的智慧才华,是众儿女对自身品格的形容,更是作者精心创设的美妙意境。
二、 运用二极背逆原理写人
《红楼梦》写出了人物之间的二极背逆,正如老子所说的“正言若反”。宝、黛之间表面上看是不和睦、较疏远、恨多于爱,而实质上他们是“疏中见亲”、“冷中出热”、“恼中求好”、“恨中生爱”;宝、钗之间与宝、黛却是恰恰相反,他们形式上和谐,而在本质上是冲突的。
1. 宝、黛之间的二极背逆
宝玉和黛玉是童年相遇的,他和黛玉之间的关系是从儿童伴侣的日常生活中深植起来的,然而却又不是单纯的和谐的“两小无猜”形象。他们经常闹矛盾,无数次吵架。然而,他们的吵闹也并不是没有原因的,因为他俩从小住在一起,便不免有些不虞之隙,求全之毁。加上“宝玉自幼生来的有一种下流痴病,况从幼时和黛玉耳鬓厮磨,心情相对,如今稍知些事,又看了些邪书僻传,凡远亲近友之家的那些闺家闺秀,皆未有稍及黛玉者,所以早存一段心事,只不好说出来。故每每或喜或怒,变尽法子暗中试探。那黛玉偏生是有些痴病的,也每用假情试探。你将真心瞒起我,我也将真心瞒起,都只用假意试探,如此两假相逢,终有一真,其间琐琐碎碎,难保不有口角之事”。这是其一。
其二,笼罩在黛玉心头的另一块乌云是所谓“金玉相对”之说。[6]这象征着封建神权的“命令”婚姻论,象沉重的铅块压在黛玉的心上,宝钗的金锁,湘云的金麒麟,都引起她的不安和惶恐,唯恐宝玉“心里时时有这个‘金玉’的念头”,也做出些“风流往事”。为此,她语言尖刻,常以此取笑,讥讽宝玉,宝玉一遇到这种情况,就发誓赌咒地表白自己,而这样更引起黛玉的怀疑。一次,元妃送端午节礼,宝钗和宝玉的一样多,黛玉的少一些,宝玉便把自己的一份拿去让黛玉挑,这本应是好事。黛玉顺口说了句玩笑话:“我没这么大福气禁受,比不得什么宝姑娘,什么‘金’哪‘玉’的!我不过是草木人儿罢了。”。宝玉因此赌咒:“我心里要有这个念头,天诛地灭。”。第二天,黛玉无意间又说了句:“我哪能够象人家有什么配得上你的呢!”,宝玉那认为:“别人不知我的心,还可恕;难道你就不想我的心里眼里只有你?你不能为我解烦恼,反拿这个堵噎我,可见我心里时时刻刻白有你,你心里竟没我了。”。黛玉想的则是:“你心里自然有我,虽有‘金玉之说’你岂是重这邪说不重人的呢?我就时常提这‘金玉’,你只管了然无闻的,方见得是待我重,无毫发私心了。怎么我只一提‘金玉’的事,你就着急呢?可知你心里时时有这个‘金玉’的念头。我一提,你怕我多心,故意儿着急,安心哄我。”。那宝玉的心中又想着:“我不管怎么都好,只要你随意,我就立刻因你死了也是情愿的;你知也罢,不知也罢,那才是你和我近,不和我远。”。黛玉心里又想着:“你只管你就是了;你好,我自然好。你要把自己丢开,只管周旋我,是你不叫我近你,竟叫我远。”。可见,这两个人原是一个心,都是为对方好,但由于性格差异,一个痴情,一个多心,致使求近之心,反成了疏之意。因而闹得不可开交。宝玉因黛玉上面那句话,直问到黛玉脸上:“你这么说,是安心咒我‘天诛地灭’?”。黛玉则又急又愧的表白:“我要安心咒你,我也‘天诛地灭’!”。她警惕地试探着宝玉的内心活动,多次试探,屡屡斟情。
这空前绝后的一场大争吵惊动了贾母王夫人王凤姐以及许多人。宝、黛两个都受了极严重的创伤,可是在这一场暴风雨之后,他们“一个在潇湘馆临风洒泪,一个在怡红院对月长吁”,彼此都滋生出对自己悔恨和对对方怜恤之情。可见,他们并不是对对方没有感情的,表面上的争吵不代表实质的冲突。
其三,受到他们特殊的生活环境影响。宝玉是在祖母溺爱和众多女子周围环境中长大的。他尊重和同情女性,对许多少女都多情,有时“见了姐姐,就忘了妹妹”,尤其是对那个“品格端方,容貌美丽”的薛宝钗,不时流露出倾慕之意。而黛玉对爱情的希求极严极高,她要的是宝玉对爱情的专一和忠贞。“宝玉情不情”,“黛玉情情”。[7]这就不能不引起黛玉的警觉和不满。而在荣国府,美好的青春和年轻的生命往往成为封建主义祭坛上的供品,在这样典型环境里,她警惕地注视着周围的一切,守护着她和宝玉的爱情。于是就常常去试探宝玉,两人不免会有些误会。
由此可见,宝、黛之间的不和谐是有其原因的。如果从宝黛表面上的不和谐去看宝黛关系,认为他们是疏远,是冷淡,是不爱是有失准确的。“从情感逻辑上看,一种情感量变越强,往往会引起相反的情感量变的同步增长”。[8]“这是人性世界中潜意识层次的情感内容,它在爱里,尤其在情爱里表现得最为淋漓尽致,内心越要求接近,外形越表现得背驰,这是中国古代性恋爱方式的一种特质”。[9]宝黛之间的爱情,可谓是心心相印,刻骨铭心。然而,他们却爱得那样痛苦,那样哀怨;欲得真心,却瞒起真心,以假意试探。结果弄得求近之心反成疏远之心;求爱之意,反成生怨之因,而疏远之心,又生试探之念,怨更深,爱更切,如此往复循环,真实地写出与爱情同步增长的试探、痛苦、怀疑,嫉妒痴迷,怨恨,以致互相伤害感情,自我戕害心灵的内在情感运动。
从宝、黛爱情产生的基础来看,他们是在相互了解和思想一致的基础上产生的。宝玉在这个封建统治贵族家庭里,被家长们看成是“不肖的孽障”、“混世魔王”,只有和他自幼相处的,从来不向他讲“那些混帐话”的林黛玉,才是他唯一的知己。由此可见,他们的在思想上是一致的。
从婚礼后的几天宝玉昏迷病加重到垂危的地步,当着薛宝钗的面,不顾及薛宝钗的感受,他哭着要去和林妹妹死在一起,于是温柔敦厚的薛宝钗在这种情形下,虽然是心肠都揉碎了,态度不得不坚强起来。黛玉死在她和他的婚礼上的时间,众人都瞒着宝玉,而宝钗毅然地说破时,宝玉是放声大哭而昏死过去。根据宝玉当时的反映,可看出他对黛玉的爱是很深厚的。
对黛玉来说,“没有恋爱生活,就没有林黛玉的存在”[9]在那个黑暗王国里,林黛玉感情生活中最大的慰藉上是和宝玉的爱情。这种以共同叛逆为基础的爱情,以思想一致为基础的爱情,是林黛玉的精神支柱,是她生活理想的寄托,人生道路的依归,它对林黛玉来说,“就像阳光、空气和水,是她赖以生存的不可须臾的东西,失去了它,就失去了一切,毁灭了它,就像毁灭了她的一切,她的生命之花就会枯萎、凋零!”。[10]可见,宝玉对黛玉来说是无比重要的。
由此可见,宝黛之间只是表面上的不和,疏远,实质上他们是一致的。《红楼梦》的作者在写他们时运用了二极背逆原理
2.宝、钗之间的二极背逆原理
翻开〈红楼梦〉我们可以看到,宝、黛之间基本上是没有争吵,闹矛盾的,唯有一次是宝玉说宝钗是:“杨贵妃”,说她胖,引起宝钗的大怒。除此之外,好象再没什么矛盾冲突,反而二人亲密,友好的场面较多。比如说,在第八回,宝钗生病,宝玉亲自去看他,问她“姐姐可大愈了?”,宝钗忙起身含笑答说:“已经大好了,倒多谢记挂着”。宝钗又笑说道:“成日家说你的这玉竟未曾细细的鉴赏,我今儿倒要瞧瞧”。说着,便挪近前来。宝玉亦凑了上去,从顶上摘下来,递在宝钗手里。接着,宝玉也要求见宝钗那项圈,宝玉笑央:“好姐姐,你怎么瞧我的呢?”,宝玉此时与宝钗就近,只闻一阵阵甜丝丝的幽香,竟不知系何香气,遂问:“姐姐熏的什么香?我竟从未闻见过这味儿。”宝钗笑道:“我最怕熏香,好好的衣服,熏得烟燎火起的”。宝玉道:“既如此,这是什么香?”,宝钗想了一想,笑道:“是了,是我早起吃了丸药的香气”,宝玉笑道:“又混闹了,一个药也是混吃的?”……<7>从他们谈话的语言行为、神态以及谈话内容可看出,宝、钗之间是比较紧密,难怪黛玉时常试探宝玉,屡屡斟情。再有宝玉被贾政打得遍体鳞伤时,宝钗急忙托来一药丸,不管宝钗出于什么心理,但从表面上可以看出宝钗对宝玉的关系,两人关系还是比较友好的。
《红楼梦》中象这样表现他们之间亲密、友好的场面可谓是很多,但他们在实质上是真的没有冲突,很和谐吗?
我们不防从爱情上看,宝玉真正爱的人是林黛玉而非薛宝钗,真正是想和林黛玉结婚而非薛宝钗。当得知新娘不是林黛玉而是薛宝钗时,他昏迷过去;当得知林黛玉死时,哭着要和她死在一起。这至少可以看出他和林黛玉的感情深于他和薛宝钗的感情,爱林黛玉多过薛宝钗。若他和薛宝钗真正和谐,亲密,“爱多于恨”,那他为什么不选择薛宝钗呢?可见,他们只是表面上的亲密友好,而非实质。
其实,宝玉和宝钗从本质上看是冲突的,正和宝玉与贾政的人生观不相容一样。[8]在林黛玉眼中,宝玉和宝钗之间是很亲近的,其实宝玉自己知道他和宝钗之间的距离。宝钗所设想的丈夫应该是循规蹈矩的功名富贵中人,而这种人正是宝玉所痛恨的“禄鬼”。宝玉所设想的爱侣应当是一个多情善感超世绝俗的“仙姝”,而这种人恰好是宝钗认为被浪漫传奇诱导坏了的女性。宝玉显然是一个恋爱至上主义者,除了向女孩儿身上做工夫以外,无一事可为;而宝钗的精神贯注在如何从人世间各个方面去努力做人。她和他两颗星永远都不会走在一起。宝玉向母亲王夫人提了个给林黛玉医病的药方,王夫人不相信,宝玉要请宝钗给他证明确实;可是宝钗偏故意说:“我不知道,也没听见,别叫姨妈问我。”。在这件小事上证明宝钗宁可牺牲宝玉的信用,以迎合王夫人的心意。宝钗给宝玉起诨名叫“无事忙”、“富贵闲人”。这都足以在无形中伤害了宝玉的情感。宝玉听了,宝钗劝他一番世俗为人的道理,后来竟说:“好好一个清净洁白的女子,也学得沽名钓誉,入了国贼禄鬼之流”这是苛刻严厉的斥骂!黛玉怀疑宝玉,他便正是向她声明“后不僭先”、“疏不间亲”,这是何等郑重的表白!宝玉派人来探望黛玉,偶然也想起宝钗也曾生病,他便对来人说他和林姑娘都问候宝姑娘,都因为有些病不曾去看她,这显然是站在黛玉的这一边而虚应酬了宝钗。宝玉和黛玉之间常常闹矛盾别扭,而和宝钗却从来没有当面怄过气;这是说明宝玉和黛玉是本质上一致而形式上冲突,宝玉和宝钗是形式上和谐而本质上矛盾。
可见,《红楼梦》的作者在写人运用了二极背逆原理。透过表象揭示出了人物关系的实质。
三、  注重圆形人物的刻画
圆形人物是作者花大笔墨着力描写的对象。这种人物往往有一个比较稳定的性格轴心,同时又呈现出不同的性格侧面和性格层次,这些不同的性格侧面和性格层次交错融合,构成一个独立自足、气象万千的“世界”。这种人物闪烁着各种色彩的多面体,它容量大,具有说不尽的性格内涵。
在《红楼梦》中,人物性格以多侧面、立体、善变著称,很难用“好人”、“坏人”作简单划一,表现出一种“美丑泯绝”、“美丑并举”的高级艺术形态。
1贾宝玉
贾宝玉是作品中的男主人公,也是《红楼梦》的灵魂人物。在他身上,很大程度上凝聚了曹雪芹的生活经历和思想意识。贾宝玉是属于自己时代的新人,但却是当时现实生活中刚刚胎孕出来而未及确立的其固定形态的新人。贾宝玉是一个封建逆子,但又是一个感伤绝世的封建叛逆者。“不平则鸣”是他叛逆性格的基调。他的叛逆性格主要体现在对平等和自由的追求。
贾宝玉的平等思想包括不同程度的尊重女性,同情女性,追求男女平等、主奴平等、嫡庶平等、友朋平等、贫富平等等等内容。以男女平等为例,他把全部热情和理想寄托在那些被侮辱、被损害的女孩身上。他认为“天地间灵淑之气只钟于女子,男儿人不过是些渣滓而已”。又说:“女儿是水做的骨肉,男人是泥做的骨肉,我见了女儿便清爽,见了男子便觉得浊臭逼人。” [12]这种看法看似有些怪诞,但在那个时代确是对“男尊女卑”的封建传统观念的大胆挑战。
贾宝玉虽然不是一个宣扬天赋自由的哲学家,但他却在日常生活中以曲折隐晦的方式表达他个性自由的思想,除了追求恋爱婚姻自由以外,他还反对仕途经济,抵制封建礼教,追求自由的生活方式。他的发展方向都是向着资产阶级民主的。
贾宝玉的叛逆思想还表现在对封建贵族生活的厌恶上。他恨自己生在这侯门公府之家,认为“富贵”二字,真正把人荼毒了。贾政要他刻苦攻读,结交官场人物,把重振家业的希望寄托在他身上,可是他偏偏看不起科举仕宦,认为这只是“须眉浊物”、“国贼禄鬼”之流以沽名钓誉的手段。有人劝他谈些“仕途经济”的大话,就大觉逆耳,斥为“混帐话”。他赖于和仕大夫接谈,并痛骂那些以“文死谏”、“武死战”来沽名钓誉的人物。但和那些出身寒微的人却结成了倾心之交。对贵族家庭中的种种热闹繁华,表现出异乎寻常的冷漠。姐姐元春封为贵妃,“宁荣两处上下内外人等莫不欢天喜地”,只有宝玉置若罔闻。当贾珍请客唱戏的时候,他只略坐一坐,便逃开了。
“中国古典小说塑造人物经常用红黑两种颜色将人物分成好人和坏人,好人则一切都好,坏人则一切都坏。《红楼梦》打破了这种写法,对肯定人物,肯定中有否定;对否定人物,否定中有肯定”。[13]贾宝玉是作者肯定的人物,但作者还是写了他的许多陋习和劣根性。
他生活懒散,不务正业,游手好闲。 “安富尊荣”的剥削生活养成了他贵公子的情调。文中写他“顽劣异常,极恶读书,最喜在内帏厮混”,贾政骂他是“弑君弑父”的“不肖孽种”;王夫人骂他是“混世魔王”,封建家庭的“劣根祸胎”;凤姐认为他“不是这里头的祸,纵使收伏了她,也不中用”;薛宝钗讽刺他是“富贵闲人”、“无事忙”,不务封建正业。从这些侧面,也可以看出宝玉身上存在不足之处。
更为重要的是,贾宝玉还表现为“意淫”、“多情”,在男女关系上不纯洁。他对身边的许多少女都是多情的,也希望所有的少女都钟情于他。他嗜“红” 成僻,平时和一般女子习惯“吃口红”之类的“胡缠厮混”。他的人生理想是:女儿们都不死不嫁,终生与他为伴。他的最大慰藉是:死后由许多女儿的眼泪把他送到雅雀不到的幽僻去处,随风化了,自此再不托身为人。可以说,他对一切清净洁白的女儿,不分亲疏远近,不分贵贱高低,都一味地以自己的“痴情”去体贴、关心、她们,以自己能够和他们接近,在她们面前尽点心,替她们做点事情作为自己最大的快乐。如果用传统的男间间的爱情来解释,也就会觉得宝玉“爱得太滥”、“博而不专”。
倚靠大观园的围墙遮段了世俗制约的宝玉,他不停的在吸嗅着捕捉着许多女性的美貌与灵魂。例如,当宝玉和黛玉等一处讥笑受了宝钗一场抢白之后,来到王夫人房间,见金钏儿,就有些恋恋不舍,说什么“我和太太讨了你,咱们在一处吧”,后被王夫人知道,宝玉一溜烟跑进大观园,发现龄官在画“蔷”,于是又陶醉起来。在短短时间内,宝玉经历了爱的纠纷,肉的诱惑和内心吸引三个场面,他可以境易心移,丝毫不留余影。更有甚的,我们还可以看到他惑于肉欲和秦可卿、袭人等发生两性关系。无怪朱眉叔说他是“天下古今第一淫人”。
可见,贾宝玉的性格特征不是单一的,而是多侧面,丰富的,也是多极组合,正负组合。有优点值得肯定的一面,也有缺点值得否定的一面。他是一个具有丰富性格的人,给人以立体感,他是一个典型的圆形人物。
2、   林黛玉
纯真是林黛玉性格的基本特征。但是,他的性格也不是单一的,还有其他一些特征。
孤傲和自尊是林黛玉性格的又一特点,“孤标傲世为谁隐?一样花开为底迟?”。是她孤傲性格的自我写照。他傲视封建统治秩序和传统礼教,傲视那个腐朽、卑污的世俗社会,但并不傲视一切人。黛玉从苏州回来,贾宝玉郑重地将北静王所赠的御赐; 苓香串送给她,她鄙夷地说:“什么臭男人拿过的,我不要这东西。”遂掷还不取。他对阴微鄙俗的赵姨娘母子,连“正眼不瞧”,而对大观园情趣相投的姐妹和丫鬟们很亲近。因此,林黛玉的“孤标傲世”,不是她的“局限”,而是她的优点,有着鲜明的反封建色彩,是她叛逆精神的一种表现。
林黛玉的自尊心是极强的,她时刻不忘自己“原是无依无靠投奔了来的”,不忘自己的处境和地位,处处提防和抗拒外来的嘲笑、歧视和伤害。有一次,贾母给宝钗做生日,叫了一台戏,凤姐说,那小旦扮上“活象一个人”,湘云接口说:“是象林姐姐的模样儿”。于是,众人都笑了。这大大伤害了林黛玉的自尊心,她气愤地对宝玉说:“我是给你们取笑儿的,——拿着我比戏子,给众人取笑儿。”。黛玉在爱情生活中,要求平等互敬,反对男尊女卑,表现出一个少女应有的矜持与自尊。在“大观园试才题对额”的那天,贾政的小厮们为了要“彩头”,将宝玉身上所配之物尽行解去。宝玉进到里面,黛玉以为自己给宝玉的荷包也被拿走了,怪宝玉不尊重她,就将正给宝玉做的香袋儿用剪子铰了。她的自尊心是任谁也伤害不得的。
林黛玉性格又一特点,是她的天真和聪慧。当她和姐妹们一起游玩的时候,便一少平日心情上的阴霾,尽情享受着青春和乐趣。这时她的情态是活拨的,笑声是爽朗的,她时而善意的打趣别人,说几句诙谐的笑话;时而情如泉涌,挥笔赋诗。如第四十九回,她和湘云、宝琴争联即景诗,那天真活拨的娇态跃然纸上。林黛玉才思敏捷,做诗,“常略一微吟”,一挥而就;联句则抢在别人前头;猜谜,她一眼看破;行令,清词佳句随口而出;读书,眼观心记,过目成诵。这些都显示了她的聪明。有一天,姐妹们聚会谈诗,宝琴说“在南京收着呢”,宝琴瞒过了众人独黛玉不信。无怪宝钗说她“伶俐的太过了”。
“林黛玉的性格还有诗人的气质”。[10]她有丰富优美的内心世界,热烈深沉的思想情感,细腻敏锐的诗的触角。她热爱生活,热爱生命。她热爱生机勃勃、百花盛开的春天,春将去,她无限感怀,集瓣葬花,还花以洁;姐妹、主仆相聚,她真诚以待,尽情倾吐自己的喜悦与忧愁。在人生道路上,她瞒怀理想,审慎的选择伴侣,寻觅知音。但是,当爱情遭到摧残,希望与幻想破灭时,她就毫不迟疑的结束了自己的生命。由于林黛玉性格的纯真和率直,使她在贾府那个黑暗王国里,她难以深藏自己丰富、奔放的情感。她把自己的喜悦和哀伤、希望和理想,全部倾吐在自己的诗中。他的戚戚的《葬花词》、凄凄的《秋窗风两夕》、哀哀的《桃花行》,记录了她心灵的颤音,表露了她灵魂深处的律动。诗词,成了她寂寞生活中的伴侣;诗情,真意,又增添了林黛玉性格特有的光辉。
林黛玉还心直口快,她任性任情,常常在无意中刺伤了一些人,这也是她性格的率直和纯真的表现。“嘴甜心苦,两面三刀”,阴险歹毒的王熙凤,是贾府家政的实际掌权人,贾府的上下内外对她莫不惧怕三分,惟恐奉承不及。有一次,凤姐当着众姐妹的面开黛玉的玩笑,说:“你既吃了我们家的饭,怎么还不给我们家做媳妇儿?”。宝钗接口奉承:“二嫂子的诙谐真是好的”。黛玉立即反驳道:“什么诙谐!不过是贫嘴贱舌的讨人厌罢了。”,说着,还啐了一声。花袭人是深得贾府统治者赏析和信任的丫头,早在宝玉“神游太虚幻境”之后,她就与宝玉有了“隐情”。洞察人情世态宝钗多方结好她,又是送戒指,又是为她做活计,使得袭人感激不尽,满口称颂。而林黛玉有一次戏称袭人为“嫂子”,说她和宝玉是“你们俩口儿”,以无心的话刺伤了袭人。无怪歌德在《歌德谈语录》中指出:林黛玉的言行都是“出乎心,发乎情”的。
寄人篱下的生活地位,孤苦伶仃的处境,“风刀霜剑严相逼”的情势,[15]反映在感觉敏锐、情感深沉的林黛玉心灵上,必然造成她性格的又一特点——“多愁善感”。这既是她的弱点,又是她的长处;既表现了她的脆弱,又表现了她的刚强。“多愁善感”虽然在她的性格上蒙上了一层忧郁的感伤色彩,但却使她对未来的打击与摧残,有了一定的思想准备。
纯真的灵魂总是善良的。善和真结合,焕发出一种强大的精神力量,给人以摄魂动魄的美的感应。林黛玉的性格是丰富的。她的主要性格特征象一条红线贯穿在她的性格的诸方面,“真、善、美在她的身上得到了高度和谐的统一,闪烁着动人的光辉”。
正如贾宝玉一样,林黛玉是作者肯定的人物,然而,作者没有将林黛玉理想化,绝对化,她也是一个存在缺点的人。例如,刘姥姥,这一位乡间老妇,为生活所迫,却以装痴弄傻的表演,供贾母等人取乐。对于刘姥姥这样一个劳动人民,她却说“她是那一门子的姥姥!”,并讥讽:“当日圣乐一奏,白兽率舞,而今一牛耳”,骂刘姥姥是“牛”,还骂她是“母蝗虫”。在骂到得意忘形是,笑得两鬓蓬松。可见,林黛玉是如此歧视劳动人民。
从以上可以看出,作者写林黛玉不同于以往某些小说人物好坏分明,而是写出了她的丰富性,多侧面,换言之,具有立体感,达到了如英国小说家佛斯特《小说面面观》中的所提出的“圆形人物”的高度。
3、   薛宝钗
封建主义是薛宝钗的思想实质和核心,同时她又是一个虚伪圆滑,善于逢迎和十分“会做人”的人,这突出表现在她对能利用的人则表现为“热”,不能利用的人则表现为“冷”。
薛宝钗是封建主义礼法的恪守者。薛宝钗出身于“珍珠如土金如铁”的皇商家庭,她对自己“主子姑娘”的身份觉得是得天独厚,也是弥足珍贵的。因此维护“主子姑娘”的身份,就成了她生命当中头等重要的大事。可以说她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也都在自觉的维护这个身份,遵循这个与其攸关的封建礼法,达到脂评所谓“大德不逾闲”的地步。
她不仅是封建主义礼法的恪守者,也是封建奴隶道德的宣传者。她曾不止一次湘云和黛玉留心“纺绩针线”,说什么“女子无才便是德”,总以贞静为主,女工还是第二件,认为女孩子“只管拿着诗做正经事讲起来”是“不守本分”的,教导湘云“把那些于身心有益的书看几章,却还是正经”。她一有机会,就要劝宝玉学些应酬世务、讲些仕途经济,便于日后博取功名富贵。
薛宝钗——这样一个外表“端庄凝重”,“罕言寡语”的少女,实际上是一个虚伪圆滑,善于逢迎和十分“会做人”的人。在荣国府那样一个充满矛盾,明争暗斗的封建家庭里,她能够处于泰然,八面玲珑,博得众人的好感,正是她“功于心计”,“会做人”的结果。她善于根据不同人,不同的情况和场合来施展这种“本领”,并且常常隐蔽得使人真伪难分。当元妃省亲回家让宝玉做诗时,宝玉诗稿内有“绿玉春犹卷”一句,宝钗见了,马上推他道:“贵人因不喜‘红香绿玉’四字,才改了‘怡红快绿’,你这会子又用了‘绿玉’二字,岂不是有意和她分驰了?”。元妃出的灯谜,她明明一猜就中,觉得“无甚新奇”,但“口中少不了称赞,只说难猜,故意寻思”。又一次,贾母为她做生日,问她喜欢吃什么,爱听什么戏,她深知“贾母年老之人,喜热闹戏文,爱吃甜乱之物,便急依贾母素喜者说了一遍”,因而,贾母“更加喜欢”。薛宝钗就是这样一个善于见风使舵,揣摩封建家长的心理,迎合和讨好他们的人。宝钗不仅暗中迎合,有时也明显奉承起来,。还有一次,她当众讨好贾母说:“我来了这么几年,留心看起来,二嫂大凭怎么巧,再巧不过老太太”。这几句话既夸奖了凤姐,更赞扬了贾母,难怪贾母喜得接口说:“千真万真,从我们家四个女孩子算起,都不如宝丫头”。她就是这样一个到处逢迎揣摩,甚至压抑个人的爱好和意愿,以奉承权利人物。
宝钗的“会做人”还突出的表现在善施小蕙上。他能根据不同的人,不同需要而恰当施与,以此来换取别人的好感,笼络人心。宝玉被打得遍体鳞伤,她急忙托来一药丸;湘云送给姐妹每人两只戒指,她特地送了一只给袭人;湘云要做东道请客但经济拮据,宝钗就热心的筹划;黛玉有病,她殷勤“关切”地送来燕窝;帮助探春料理家时,骗娶了奴仆的赞赏。以至象从来好妒忌的赵姨娘也要夸赞她。“真是大户人家的姑娘,又展样,又大方,怎么叫人不敬重”。
宝钗还细心观察宝玉周围比较接近的人,注意结好他们。宝玉的丫头小红,连总管荣府一切事务的王熙凤都不认识她,而初到贾府的饿薛宝钗听到小红的声音,就知道她是宝玉房中的丫头。宝玉的小厮焙名的娘与莺儿的妈相识,她也了解得清请楚楚,在分配仆人管理大观园时,她把一件好差事分给了焙名的娘老叶妈。她更主动接近宝玉身边最有势的丫头袭人,送她戒指,帮她做针线,使得袭人感激不尽。
从以上宝钗的所作所为,可以看出她是个热心肠的人,但是在作者笔下,宝钗的这些“美德”,只不过是她思想本质的一种特殊表现形式,是取决于她的本质并为她的本质服务的。[10]其实,她的“热”只是对能利用为自己服务的人“热”。如果说她对所有人都一样“热”,那就另当别论了。与此恰恰相反的是,她对不能利用的人则表现为“冷”。
“冷”作为薛宝钗的特色,表现在对周围的一切,她冷然处之。[16] 比如说,在人事关系复杂的、彼此勾心斗角的贾府里,她已“不关己事不开口,一问摇头三不知”的态度与人相处;对自己青春的火焰,她冷水浇之;对别人的痛苦,她冷漠无情。比如说,金钏儿分明是被王夫人逼死,事后连王夫人都有点“心里不安”。但她却说她“不是赌气投井,多半他下去住着,或是在井旁边儿玩,失了脚掉下去的……。”,“姨娘也不劳关心。十分过不去,不过多赏他几两银子,发送他,也就尽了主仆之情了。”,尤三姐自刎、柳湘莲出家的不幸消息,连薛姨妈也“十分伤感”,她却“并不在意”,还说是“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是他们“前生注定的”,要知道柳湘莲曾经有恩于她哥哥薛蟠。这些表明她是多么冷酷无情!
也许正是由于她的这种特性,不管出于什么动机,她还是或多或少给人留下了些好的印象,比如说美丽的容貌;妥善的处理好了与周围人的关系,得到了贾府上下的好评热情大方;温柔敦厚等。
同样可以见之,薛宝钗也是一个圆形人物,她的性格也不是单一的,从多角度、多侧面展现了她的性格。她作为作者所否定的人物并没有将她绝对否定,在否定的同时也有对她的肯定。
总之,任何成功的艺术形象,它的实体描写都是有限的,而它所涵盖的意蕴往往是无限的。《红楼梦》的作者曹雪芹正是以他非凡的才华,惊人的毅力,以表现艺术的方法再现了人物精神风貌,并创造性运用二极背逆原理写人,所塑造的人物大都性格丰满,立体感强,他们具有多方面的审美意义,显示出多质多意的特点,使性格鲜明的圆形人物展现在读者面前。成为我国小说发展史上的艺术高峰,既可以与西方第一流的现实主义小说相媲美,又具有鲜明的民族特色,当之无愧的成为我国民族文化的精品,小说发展史上的艺术高峰。所以,鲁迅说:“自有《红楼梦》出来以后,传统的思想和写法都打破了”。 [17]令人为之叹服!为之倾倒!当我们研究这部伟大的文学巨著时,不可忽视它的独特的艺术光彩——写人艺术上的拓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