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述| 吴瀛与故宫盗宝案真相(下) 精品购物指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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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有的人而言,十年的时光便是一生的记忆,譬如故宫岁月之于吴瀛。
在吴欢的印象里,晚年的祖父总是一袭长衫,逢人便诉说他在故宫的故事,其中当然也包括他在“盗宝案”中的冤情。这位善良耿直的老人,纵然历尽世事,仍无法对往事一笑置之。“但我又能改变什么呢?”或许,某一个瞬间,吴瀛会生出这样的感慨。
是啊,在那桩民国第一奇案的背后,隐藏的是复杂政局下的权力争锋、派系争斗、人性挣扎……从这个角度来说,“故宫盗宝案”的结局一早便已注定,也因此,易培基、李宗侗、吴瀛等的遭遇更让人唏嘘不已。
(吴欢口述?吴瀛与故宫盗宝案真相(上)刊登于本刊2月16日)
吴瀛与故宫盗宝案真相(下)

由来已久的恩怨
张继、崔振华夫妇为何对易培基、李宗侗翁婿步步紧逼,甚至不惜置他们于死地?这大概要从两家的恩怨纠葛说起。
南京国民政府直接管辖下的故宫博物院组织成立以后,改委员制为院长制,易培基出任院长兼古物馆馆长(1928年6月14日,易培基由南京国民政 府派往北京接管故宫博物院。1929年2月,他正式被南京国民政府任命为故宫博物院院长),李宗侗做秘书长,祖父是简任秘书。一般说来,在院长还未到任的 初期,应由副院长当家。如照内定,此人选为张继。不过,易培基对祖父说:“张继神经,又要听神经太太的支配,不能让他当家。那是石曾的意思。”这样一来, 张继的愿望落了空,只做得文献馆馆长。此后,有人提议陈垣出任副院长,祖父猜想,这大概是李宗侗的意思。然而,在这个问题上,易培基与女婿的意见相左—— 陈垣是北大派的实际领袖,他若出来,院长必成傀儡,易培基当然反对。因为以上种种,副院长一职难产。张继大不高兴,他的夫人、国民党中央监察委员崔振华更 是耿耿于怀。这里,就此埋藏了一颗很大的延期爆发的炸弹。
那之后的一个周日,崔振华忽然兴起,要到故宫勘查位于神武门附近的处分绸缎的场所(按照规定,处分场所只有周日才可让人参观)。照例,参观人要 在神武门外先购参观券,崔振华却昂然直入。门卫不认识这个既没有票又没有故宫博物院徽章的女人,出于职责,拦住她的去路。谁知,崔振华就在门口与门卫大吵 大闹起来。一时间,神武门外被围观人群挤得水泄不通,交通断绝。后来,还是文献馆职员远远认出了这位威名远播的张太太,才好言哄得叫嚷不休、愈发撒泼的崔 振华来到处分绸缎的场所。正所谓冤家路窄,此时,易培基与李宗侗正在此处工作。一见崔振华来势汹汹,易培基急急地避走不见,只留下无法脱逃的李宗侗与之寒 暄、应付。果然,崔振华又将方才在门口用的一套全向李宗侗喷来。
1932年,日本人的势力已经逼到平津,故宫的同仁惶惶不安,他们发动了南迁之议,李宗侗是其中特别起劲的一个。祖父是不大主张南迁的,他认为 应该观望一下再做决定,但易培基却当众斥责祖父一心为私、推卸责任。最终,易培基“如愿”召开了理事会议,通过了6万元的迁移费预算案。张继主张文献馆归 他主持迁往西安,并分2万元费用。此后,李宗侗赴南京筹备古物南迁,经过与代理行政院长宋子文的多次接洽请示,迁移地点定为上海。但不知何故,宋子文推翻 了分运西安的议案,张继分不成2万元,自然又增加一气,他疑心是李宗侗在搞鬼。应该说,古物南运一事再度加剧了张李斗。
更巧的是,李宗侗与崔振华在上海不约而同地选择入住沧州别墅。见面后的两人由寒暄谈到家常,谈到故宫,渐渐地摩擦起来。祖父曾经听到有人描述, 大约说到最后,李宗侗急了,就说:“张太太,您在故宫并没有任何名义地位,故宫的事,最好请您不要管!”“为什么不要管?”张太太愈发怒不可遏,“我偏要 管!”据说,崔振华还顺手举起茶几上的烟灰碟子,劈面打过来,李宗侗落荒而逃。也许,正是从那时起,这位张太太下定了“偏要管”的决心。
事实上,张继、崔振华夫妇不但与易培基、李宗侗翁婿明争暗斗,还同李石曾家关系不睦。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崔振华追随蒋夫人宋美龄进 行爱国募款活动,前往喜峰口为抗日义勇军送棉衣。一天,她突然致电易培基,称要借汽车一用,结果碰了个软钉子。无奈之下,崔振华又打电话给李石曾的长子李 宗伟,后者答应了,命令司机将车开去——可惜这部被主人宝贝之极的家用车,居然被借用者当做跑长途的货车。最让人意外的是,后来,崔振华竟然使用小伎俩将 此车藏匿起来,并说“叫大少爷替李五爷(指李石曾,其时不在国内)出2000元捐款,汽车还他。否则,汽车不回去了”。得信后的李宗伟上门苦求无效,受托 前去劝解的李润章、李圣章等人也都无功而返。最终,在李五太太出面交涉(据说,李石曾夫人乃女中豪杰,崔振华平素对其颇为忌惮)、李宗伟奉上200元后, 那部早已狼狈不堪的车才被领回李家。从此以后,李、易两家与张继之间的恩怨愈演愈烈。
据知情者说,李、张两家都是河北革命巨阀,而权力声势,却是李家更胜一筹。也因此,张继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李石曾曾经向祖父说:“孙中 山先生当年主张联共,张继因为反共被中山先生开除党籍,后来清共是我同吴稚晖、张静江二元老帮他说话,他才恢复党籍。他却不以为惠,反而以为未将他的大名 并列为憾,一直对我不快。”或许,张继夫妇早就想好了,要打李,必先击易。恰巧,不知道是哪一位献计利用司法手段设下暗局,正中了那二人下怀。

祖父与易培基
所谓“故宫盗宝案”,实因李宗侗与崔振华两人的口角冲突,引发抢官之争,继而愈演愈烈,欲罢不能,终于牵扯出国民党内部不同派系的大人物——张继那边有汪精卫、何应钦、法院院长郑烈等,易培基这边有民国元老张静江、吴稚晖、李石曾等搅成一团,弄得连蒋介石、宋子文都退避三舍,懒得介入。张继一方由于手握司法占了上风,易培基一方虽贵为民国元老,却虚有其名,掌中无权,始终被动挨打。祖父实在看不下去,站出来为易培基打抱不平。无奈当时舅舅庄蕴宽(曾任北洋政府平政院长、审计院长等职;1915年袁世凯称帝时,所有在京议员中,唯有庄蕴宽一人冒死反对,从而获得了极高的社会声望)已经去世,背后无人支撑,以致陷入法网,最终代易培基受过出庭。
说起来,祖父与易培基颇有些渊源。祖父在湖北方言学堂念英文时,同班有一位大他11岁的同学,此人便是易培基。任湖南长沙师范学校校长时,易培基曾经率领学生毛泽东(易培基教过毛泽东3年国文。1937年,毛泽东与斯诺谈话时还时常提起这位老师,对他念念不忘)等赴北京请愿,要求驱逐湖南军阀张敬尧。当时,祖父担任北京市政府坐办,他亲自为这一行人安排食宿,并请舅舅庄蕴宽斡旋北洋政府高层,终至驱张成功。后来,易培基的官越做越大。1924年前后,易培基以孙中山代表的身份来到北京,与苏联公使谈判庚子赔款问题。每次来京,易培基或者住在祖父家,或者被安置在隔壁的公寓。那时候,祖父常常向易培基痛心疾首地力陈“清宫”状况,请他向孙中山进言,将溥仪请出宫。同时,祖父还多次向易培基建议,学习西方如法国卢浮宫等,将清宫改成一个博物院,供百姓参观。
不过,随着共事的深入,一些人认为易培基对祖父亲而不信,并非很够朋友。最明显的例子便是,他在故宫一直用女婿李宗侗压制祖父。故宫博物院改委员制为院长制后,李宗侗出任秘书长,而祖父的职位只是简任秘书。当时,这引起了很多人的不满,尤其是祖父的朋友左霖苍。此人亦为易培基的老友,在易培基未任农矿部长之前,他任职开滦矿务督办。让左霖苍意外的是,易培基做了部长,却将一个原属于他的空缺许给了女婿李宗侗。左霖苍很不平,这一次,他利用祖父在故宫的地位问题,借题发挥去责问易培基,但后者却用“吴与李都同等待遇”作为答复。左霖苍奇怪祖父何以对此安之若素,祖父说:“我有好几个原因:其一,我在别处任职做官,我在故宫博物院不能承认是正式任职做官;其二,他(指易培基)因为关照女婿,我们这样的交谊,以我的地位,如何同他的女婿争位呢?不成体统;其三,我太喜欢这个博物院了。还有一个最重要的原因,乃是我此生之志,根本不在为官,而为文作画是自幼便立下的志愿。”在祖父看来,人生就是这样,有些事情既然解释不清,也就不必解释,各自消化便是。
或许,很多人无法理解,易培基待人如此,祖父又为何会在故宫盗宝案发生后挺身而出。事实上,古道热肠、正直敢言,这正是吴氏家风——1925年,鲁迅因支持学生运动与教育部长章士钊发生官司,他请好友、民国著名词人乔大壮联络到祖父。此后,又由祖父出面找到担任平政院长的舅舅庄蕴宽做出批示,帮助鲁迅打赢了官司。1927年,共产党创始人李大钊在北京被害。作为朋友,祖父不惧流言、不怕危险,毅然收留了烈士遗孤李星华;第一批古物南迁前,“有人打电话来,指名要找哪个人,‘是不是担任押运古物,当心你的命’,或者声言在铁轨上放炸弹”(当年参与南运的那志良的回忆),原本支持南迁并自告奋勇要主持南行的古物馆副馆长马衡打了退堂鼓。危急时刻,易培基想到了祖父,他数次登门劝驾。念及多年交情,祖父慨然允诺出任总押运官……?
上:易培基与干女儿、吴瀛之女吴珊。
中:李大钊之女李星华与吴瀛五个女儿在吴宅院中。
下:吴瀛所藏易培基遗墨。
吴欢,故宫博物院创办人之一、国画大师吴瀛之孙。艺术大师吴祖光、新凤霞之子。有『京城才子』『香江神笔』之称,著名作家、书画家。吴欢其名是当年齐白石老人以『吴欢无不欢』所赐,现在认识他的人都称他为『欢爷』。
执笔、编辑/祖佳 图片/吴欢提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