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觉迟(下)：希望找到下一个“点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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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山犁地感动聋哑牧民

    许戈辉：你刚上高原的时候不会藏语吧？你怎么跟他们交流呢？

    江觉迟：我们有两个老师，有一个老师会汉语。我跟他学一点藏语，而且是土话藏语。就像我们的上海话、广东话一样，特别难。

    许戈辉：我觉得文化差异可能是一个更大的问题。由于文化的不同，你都遇到过哪些困难？

江觉迟：文化的困难不是很大，因为你去做工作就必须去适应他们的文化。主要还是在于找学生的时候，怎么跟人家交流把孩子带出来。他们的文化挺不错，你要尊重他的文化。

    许戈辉：找学生的过程里边有什么让你难忘的事？

    江觉迟：如果说最难忘的事，是刚开始语言不通需要翻译的时候。那时候我到草原上去找一个孩子，要爬好多座山才能到他的草原去。在山里面就遇到整天的大暴雨，你知道像我们内地人旱地人身上整天湿的是什么感觉？整个人都是昏昏沉沉的，不知道天不知道地。很可怕，容易得肺水肿。回学校也要走那么长的路，我只有前进。我在家的时候有好多高级的户外装备，但我在草原工作的时候就是雨衣棉袄，没什么特殊的装备。长时间在大雨下行走，遇到塌方我们要用铁铲去铲路。在山里面走了两天才到达那个草原上，上去以后才知道，这个牧民是个哑巴。他的老婆去世了，留下两个孩子。他是哑巴，你就跟他沟通不了。他根本就不让你带走孩子，他不信任你，要赶你走。他也听不见，陪着我去的人也表达不好。这时候我急也没办法，真的是感觉到自己很委屈。没想过放弃，就呆在那个地方不知道怎么办。迷茫惆怅的时候，隔壁送信的人说，看他们家里需要干什么活。我想起来他们家里还有一块地要犁，我就想给他去干个重活，看他能不能理解。他们是拴牛抬杆的，两个牛拉着个犁跑。我从来也没犁过，学又学不会，但是又想让他感动。我记得当时学会犁一点点地的时候，手皮都打包磨破的。结果那招还真成了。哑巴他意思就说你别犁了，我烧点酥油茶给你喝。我当时心里面就像开花一样。

希望找到下一个“点灯人”

    许戈辉：你这一次回到平原，其实主要也是为了重新调养一下身体。这次回到城里有多长时间？

    江觉迟：我正月里做了一个手术，在医院里住了11天。医生说要休息三个月，但是因为我草原上没人，休息不到一个月就上去（草原）了。上去以后果然身体就不行，在5月份只得又下来再去看病。这一段时间，其实我在家也没有休息，因为《酥油》出版前期的改稿工作量非常大。我在家里是一边看病，一边躺在床上改《酥油》。

    许戈辉：身体现在到底都有哪些病呢？

    江觉迟：主要就是头晕。以前身体不适应的时候还能坚持，现在只要感觉不行，马上就会头一歪倒下去。刚回来的时候，医生说是贫血，我的血色素只有8克。这一年我长期地奔波，没有时间坚持去做长久的补血治疗。我一边的耳朵整个就是轰鸣的。我已经不止一次地检查了，所有医生会诊了，认为可能是高原综合症。

    许戈辉：你现在这样的身体状况，按说都不应该再回去了吧？

江觉迟：是啊，最起码在内地要修养半年，不能干任何重活。但是现在草原孤儿院接替的人还没有确定好，所以赶时间上去。

    许戈辉：现在学校有多少个学生，有多少个老师？

    江觉迟：现在是27个学生。现在状况就是，我不在就没有汉语老师。藏文就纯粹教藏文嘛，我会教其他的一些知识，内地孩子教的他能接受的东西我都教。

    许戈辉：你希望能够找到下一个点灯的人，现在有什么进展了吗？

    江觉迟：这事儿关心的人很多，找我的人也很多。我跟他们都是这样说的，你因为看了《酥油》一下热情来了，这样冲动不行。到时候选择一两个我相信会找到，反正有意向的有。

    许戈辉：如果有人愿意和你一块成为志同道合的战友，但是他也解决不了特别根本的问题对吗？会不会有杯水车薪的感觉？

    江觉迟：我帮扶并不是盲目地去做的，我的概念就是，帮扶不是简单地做一件好事儿，你必须去预算他的将来。我为什么只带走哑巴的一个孩子呢？因为我只需要带走一个。我让他接受教育，让他能凭自己的本事考上学校。考不上我给他去学技术，比如说安排到寺庙的工厂去学画壁画做菩萨。他赚到钱以后能反馈给家庭，将来他的哥哥和爸爸都会生活得很幸福。帮扶一个孩子就是帮扶一个家庭，帮扶一个孤儿就是帮扶他的一生。

    许戈辉：国家的公益机构、慈善机构有针对这个的一些项目吗？

    江觉迟：以我的经验感受就是，国家其实特别想做这个事儿，社会上的爱心人士也特别想去做，但是他们不知道这些孩子在哪儿。这些孩子不在旅游开发的地方，他在深山里面、在森林里面，在没有路的地方。这些孩子也不知道外面有国家和爱心人士想帮扶他，他获取不了这个信息。这中间就有一个断层，就需要像我这样的人去找他们。其实财力帮扶还是第二步，最需要的还是人。对某些闭塞的地方，还是需要有人去把这个信息带进去传递出来。

    许戈辉：如果要是把这些孩子干脆带到汉地来呢？

江觉迟：不行，我认为这样是不科学的。我们现在孩子考大学过后有工作压力，又能幸福多少呢？幸福这个东西是个人的感受问题，不是说把他带出来他就幸福。我们帮扶他们不是让他们背井离乡，我们帮扶的宗旨是让他们在熟悉的环境当中过得更温馨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