揭秘黑猩猩真实世界:工具取蜜源自学习(图)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8 06:35:23
努阿巴莱-恩多基国家公园下起雨来,一只黑猩猩加入到响彻森林的激昂的嚎叫大合唱中。为了吃到蜂蜜,一只黑猩猩努力想要砸开树干缝隙中的蜂巢。它花了将近40分钟,用了6种不同尺寸的木棍击打蜂巢。这种“击打取蜜”的方法是后天习得的技艺,在中非之外的其他地区从未被观察到。早饭过后,吃得心满意足的“莫托”社群成员在树冠间交流感情。觅食群体的规模和成员每个小时都在发生变化。结满果实的树会使数周未曾谋面的个体聚到一起。早饭过后,吃得心满意足的“莫托”社群成员在树冠间交流感情。觅食群体的规模和成员每个小时都在发生变化。结满果实的树会使数周未曾谋面的个体聚到一起。

  撰文:乔舒亚 · 弗尔 Joshua Foer
    摄影:伊恩 · 尼科尔斯 Ian Nichols
    翻译:王丽蕊

  几年前,戴夫 ?摩根和克里克特-桑斯在刚果热带雨林扎营时,听到一群雄性黑猩猩在远处发出刺耳的吼叫。叫声越来越大,他们听出这群黑猩猩正在树冠上迅速移动。

  他们意识到,黑猩猩正径直朝他们的营地冲来。接着,几秒钟后,桑斯和摩根听到从一棵树上传来一声温和的“呼!”,声源几乎就在他们的正上方。他们向上望去,看到一只表情疑惑的成年黑猩猩正向下窥视。

  当野生黑猩猩遭遇人类,通常会惊恐地落荒而逃——鉴于两个物种之间通常是猎物和捕食者的关系,这样的反应不难理解。这种戒备,是野生黑猩猩研究 工作难于展开的因素之一。在动物成为研究对象之前,它们必须先学会看见人别撒腿就跑,这一适应过程需要研究人员在整片森林中对动物进行多年不倦的跟踪。

  没有经历过适应期的黑猩猩撞上人类时,最不可能做的事,就是呼朋引伴,将整个群体都召唤过来,然而这一幕的确发生了,过了片刻,又出现了一只黑 猩猩。然后是第三只、第四只。狂躁的尖叫声笼罩着树冠。摩根和桑斯的角色才是科学家,然而倒是黑猩猩表现得像是有了什么重大发现。这群黑猩猩整晚都坐在营 地上方的树枝上,兴致勃勃地看着火堆生起、帐篷搭好、晚餐准备就绪。

  “我想,整个中非的伐木工一定都见识过这种情况,偷猎者则会对这些天真的家伙开枪。”40岁的摩根说,他是林肯公园动物园和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 会(WCS)的研究员。过去十年中,摩根大部分时间都与桑斯生活在古阿卢戈三角地带研究区,这片隆起的原始低地森林占地380平方公里,刚果北部的恩多基 河和古阿卢戈河从林间穿过。他和桑斯对这样的近距离遭遇感到惊叹,然而他们不禁开始好奇事情将会以怎样的结局收场。天色渐晚,黑猩猩要在哪里筑巢呢?

  “毫无疑问,它们直接把巢搭在了我们的帐篷上方。”摩根说道,“我说,这可太棒了!但我们的追踪向导却说,不,伙计,这是个糟糕透顶的消息。” 一整夜,黑猩猩都在树上大喊大叫,摇晃树枝,在帐篷上大小便,朝人扔木棍。没人能睡着觉。黎明时分,黑猩猩纷纷从栖息的树枝上下来,在地面上看研究小组的 人生火做早饭。然后,一只只黑猩猩静悄悄地跑掉,消失在茂密的矮树丛中。

  当1995年,关于刚果北部“好奇心泛滥”的黑猩猩(它们从未受到人类的侵扰,对我们的存在一无所知)的故事首次在美国《国家地理》杂志上刊出 时,不少灵长类动物专家都报以嘲笑。“他们说,黑猩猩会好奇?你怎么界定好奇?”34岁的桑斯说,如今她是圣路易斯华盛顿大学的一名教授,“可怜的戴夫, 他头一回跟我说起这群黑猩猩时,就连我也不相信他的话。”尽管很久以来关于傻大胆的中非黑猩猩传闻不断,说它们在丛林中跟着探险者,好像从没见过人类一 样,然而人们还是很难相信真有一片森林里面全是如此单纯的黑猩猩。

  但古阿卢戈三角地带和广袤、杳无人烟的努阿巴莱-恩多基国家公园(古阿卢戈就是当中的一部分)十分偏僻,人迹罕至,几乎从未被人类触及。距离那 里最近的定居点是一座有400户居民,名为博马萨的班图-邦戈贝俾格米人村庄。这片森林中没有偷猎者,没有伐木工,甚至不曾有路人经过。古阿卢戈三角地带 的黑猩猩唯一可能遇见的人就是摩根、桑斯和他们的小团队中的成员。

  起初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该组织与刚果政府共同管理着刚果的两座国家公园)希望能将古阿卢戈三角地带作为保护区中的保护区,完全不准人类进 入,为避免造成不良影响,就连科学研究也禁止。然而学会的计划在1997年刚果内战期间发生了改变,当时持有卡博地区采伐许可证的刚果木材工业公司 (CIB)建立了一座码头,用于将木材运过与古阿卢戈河交会处以南几公里的恩多基河段。“我们必须抢在伐木公司之前进驻这里。”摩根说。1999年,他和 一名刚果助手徒步前往古阿卢戈三角地带,建起了全球最偏僻的类人猿研究基地之一。

  在住宿条件极其艰苦,后勤保障极差的条件下,摩根能在如此偏远又与世隔绝的地方坚持下来,与桑斯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桑斯在2001年来到古阿卢戈,从那时起就成了摩根的研究搭档和生活伴侣。

  2008年我造访三角地带时,是想去看看这处人间伊甸园和其中天真的动物变成什么样子了。古阿卢戈三角地带仍旧是一片灵长类动物的乐土,大猩猩 和黑猩猩的数量多得惊人。这里有着人们在非洲其他地区从未观察到的现象,而且发生得颇为频繁。摩根和桑斯曾见到黑猩猩和大猩猩在同一颗树上吃果子。(虽说 不像狮子和羔羊躺在一起那么夸张,但在灵长类动物学家看来也同样稀奇。)他们曾看到黑猩猩握起拳头,捶打胸膛,好像在模仿他们的大猩猩邻居。然而过去几年 在古阿卢戈最惊人的发现,是一种只有称之为“黑猩猩文化”才较为贴切的现象,一种使用复杂的“工具组合”的传统。经过摩根和桑斯两人十年来的潜心研究,古 阿卢戈的新鲜话题已经不再是那儿的黑猩猩对我们有多陌生,而是我们对它们有多熟悉。

  刚果雨季初期一个湿热的九月清晨,摩根、桑斯和我在黎明时分和我们的追踪向导博斯科-芒古苏一同离开古阿卢戈的营地,沿着一条被大象踏平,深入密林的道路前行。这儿的水果种类繁多——能吃的品种足有20来种,从南瓜大小的面包果到富有弹 性、垒球大小的山榄果实——正是这一点令古阿卢戈成为了对黑猩猩极具吸引力的栖息地。这个清晨我们的目的地是莫托社群的主要活动范围,它是14个在古阿卢 戈三角地带安家的黑猩猩独立社群之一。

  隔一段时间,就有喘气声和叫声穿透森林从远处传来。我们跑起来。芒古苏在前面带路,他是一名巴邦泽勒俾格米人,站直后身高仅有1.5米左右,满口牙被雕琢得尖而锋利。飞奔了5分钟后,我们发现了六只黑猩猩,它们正在一棵大约40米高的非洲楝上随意走动。

  透过双筒望远镜,我们看到莫托社群里的一名新成员——一只调皮的接近成年的雌性黑猩猩正与欧文嬉闹(欧文是一只年少的孤儿,它的妈妈不久前被一 头豹子杀死了)。雌性黑猩猩(摩根和桑斯以我妻子的名字给它起名为戴娜)齿间衔着一根纤细的树枝,追在欧文身后,在附近的一根树杈上同它扭打做一团。随 后,精彩的一幕发生了,这场景在古阿卢戈三角地带之外几乎从未有人观察到。

  戴娜看见了大树主干旁的树洞里飞出的蜂群。它猛然站直,将欧文丢在后面,然后折下一根几乎有人胳膊那么粗那么长的树枝。它用粗钝的一端猛击树皮。它知道在一处难以够到的缝隙里的某个地方,有一个贮有少量蜂蜜的蜂窝。

  戴娜改用脚握住木棍,转到树干的另一边,以便找一个更好的角度。然后,它从附近的树枝上扯下一条细枝,伸入蜂巢里,像是用小刀在瓶底刮花生酱一 样搅动起来。它抽出枝条,嗅了嗅,发现上面没有蜂蜜,就扔了,随后继续击打起树干。它不断重复着这一过程,用掉了七根枝条。终于,在对着那个不近人情的蜂 巢敲打了将近12分钟之后,它将手指塞进一处裂缝,看起来像是粘出了一丁点蜂蜜,直接放进了嘴里。然而正当它开始享用劳动果实的时候,社群中地位最高的雄 性,也是最霸道的居民芬恩从邻近的一根树枝上走下来,它浑身的毛发都乍了起来,看起来火冒三丈——这个不知深浅的年轻家伙竟敢当着它的面享用甜丝丝的蜂 蜜。它冲向戴娜,戴娜扔下木棍逃到另一根树枝上。摩根和桑斯激动得互击手掌。“这是有史以来观测到的最精彩的黑猩猩敲击获取蜂蜜的过程。”桑斯欢欣鼓舞地 说。

  中非以外的其他黑猩猩研究基地从未观察到此类以敲击的方式获取蜂蜜的情况,说明这并不是黑猩猩天生具备的行为,而是在文化传播中后天习得的。戴娜的行为如此吸引人的部分原因,在于它连续使用了两种不同的工具——一根粗木棒和一条细枝——最终达到了它的目的。 

  在古阿卢戈三角地带,常见的连续使用不同工具的行为并不只有这一种。就在我们观看戴娜打击蜂巢的时候,安装在1公里之外一个白蚁蚁丘上的感应相 机,拍下了另一只叫做马娅的黑猩猩(它是莫托社群中的雌性长者),正在从事一项大概对于人类之外所有动物来说都最为复杂的,使用一系列工具的行为。

  马娅来到白蚁的蚁丘(这东西如岩石般坚硬,圆鼓鼓的,高度是马娅身高的三倍),嘴里叼着几根植物的茎,随后,它将用这些茎钓出营养丰富的白蚁。 首先,它用一根较粗的枝条伸进一个蚁洞,然后使劲晃动枝条,把洞口弄大。然后,它拿来从附近的竹芋植物上摘下的一根较细且有韧性的茎。非洲其他地区也有黑 猩猩用类似工具钓白蚁的行为,然而马娅的做法却比它们更进一步,而且还改进了工具。它将茎末端的15厘米在齿间来回蹭,使其末端产生湿润分叉的效果,就像 是一只笔刷,然后攥起拳头一捋,把磨出的毛穗理了理。紧跟着,它用像开锁能手一样灵巧的动作,将头部分叉的枝条从刚才的洞口小心翼翼地伸进去,再拉出来, 吃掉了几只挂在毛穗上的白蚁。

  马娅这根“钓竿”非凡之处就在于,它体现了对工具的改进。这不光是一些聪明的黑猩猩想出可以折下植物的茎来钓蚂蚁那么简单——尽管这本身已足够 给人留下深刻印象——而是在于有的黑猩猩找到了钓蚂蚁更好的办法。分叉的一端可不只是微不足道的改良。摩根和桑斯试着用一端分叉的和未经加工的枝条分别钓 蚂蚁,发现他们用分叉的枝条钓上来的蚂蚁数量是普通枝条的十倍。世上没有时光机器,我们永远无法知道人类文明究竟是如何起源的,不过一定类似于这种情况: 一个简单的发现促成另一个发现。

  “古阿卢戈很可能是地球上唯一一处人类有机会了解黑猩猩文化真谛的地方。”迈克尔-费伊说,他是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的研究者,曾帮助建立了努阿巴莱-恩多基国家公园。“由于人类的原因,百分之九十五的黑猩猩都无法过上这种不受干扰的生 活。”在乌干达最重要的两处黑猩猩研究基地基巴里国家森林公园和布东格森林保护区,四分之一的黑猩猩都曾落入陷阱受伤。在坦桑尼亚的研究基地贡贝(由珍 妮? 古道尔开辟),目前仅有一百余只黑猩猩,并且全部生活在人类的包围当中。

  这是一个无法回避,也令人不安的问题:假如所有科学家在他们以为观察到黑猩猩自然行为的地方,看到的都是它们受到人类影响后的行为,又该怎样?

  黑猩猩是适应性非常强的生物。无论是在刚果的密林,还是在塞内加尔稀树草原的边缘,它们都能安然惬意地生活。然而根据荷兰灵长类动物专家卡雷尔-范斯海克率先提出的文化脆弱假说,也许我们大大低估了黑猩猩文化的脆弱程度。要导致黑猩猩行为异常,根本无需等到人类伐光整片森林。即便是有选择的采伐和 偶尔的打猎,一旦引发黑猩猩的群体冲突或它们捕食的蚁丘数量下降,就会令黑猩猩的社会陷入混乱。

  摩根和桑斯提出了一条有力的假说:蚁丘越少,小黑猩猩向长辈学习使用工具技巧的机会就越少,黑猩猩的文化将慢慢退化,后天习得的复杂行为将逐渐 消失。这对搭档很快就有机会验证他们的假设。在未来几年当中,刚果木材工业公司可能将在紧邻古阿卢戈河东部一片被称为C区的森林开始采伐作业。自2002 年起,研究团队已经预先在C区实行严格的样带调查,以便对采伐前后黑猩猩行为受到的影响进行清晰比对。

  D区位于三角地带以西,刚果木材工业公司五年前就已开始在那里采伐,它展现了将来有可能发生在C区的情况。“2004年时,这里还是一片美丽的 森林。”我们从独木舟上下来,踏上D区的土地时摩根痛心地说。很明显,如今我们身处的环境与当年完全不同。我们穿过一条又一条泥泞的集材道路,其中有的路 足有两车道的街道那么宽,两旁是翘起的树根和正在腐烂的斜料。

  刚果木材工业公司的采伐完全符合木材工业最为严格的可持续发展及环境责任标准。“他们是中非最好的木材公司。”国际野生生物保护学会刚果项目的负责人保罗-特尔弗说,“我更希望没有采伐,但如果非要在公园附近建一个木材公司,我希望它是刚果木材工业公司。”尽管如此,当地的景观还是遭到了一定程度的破坏,黑 猩猩也已不见踪影。就在六年前,摩根和桑斯在D区发现的黑猩猩还都从未遭受过人类的侵扰。而如今,它们一旦察觉到有人来了,就会藏起来或是逃跑。它们已经 懂得惧怕人类。

  摩根和桑斯在古阿卢戈三角地带见到的400来只黑猩猩,大多已经不会再有像过去一样对人类充满好奇的表现。研究人员在那里待的时间越长,对这片原始森林了解得越透彻,遇到单纯的黑猩猩的机会也就越稀少。研究和保护这些黑猩猩,无可避免地意味着要改变它们。

  然而古阿卢戈三角地带只是一大片几乎未经勘测的森林中的冰山一角。离开古阿卢戈之前,我和摩根以及桑斯继续前往三角地带的最南端,在古阿卢戈河 与恩多基河交会点附近的马耶勒社群的活动范围内度过了两个晚上。在这片摩根和桑斯偶尔才会到访的森林中,我们遇到了一只非常单纯的黑猩猩。

  它一看到我们,就开始歇斯底里地狂叫,在树枝间迅速移动,好把我们看个清楚。摩根放下背包,轻手轻脚地拿出一架单筒望远镜,好拉近看看。“那只黑猩猩以前从没见过人。”他告诉我。

  这只年轻的雄性黑猩猩猛烈地挥舞着一根藤条,一副精力过剩的样子,然后朝我们扔来几根木棍试探我们作何反应。过了一会,它用叫声引来其他伙 伴,最后总共有七只黑猩猩赶来,和它一起停留在我们头顶的树枝上,全神贯注地看着地面上这几只身上不长毛、会直立的“猩猩”,仿佛我们是天外来客。

  它们谨慎地,目不转睛地向我们靠近,最后,年龄最小的一只坐在距离我们不足10米的一根树枝上。桑斯给了我们每人一个医用口罩——这是为了保护黑猩猩,而不是我们自己。

  “典型的适应不良行为。”摩根小声笑着低语道。我们稍稍退后了几步,接下来的几个小时一直和它们大眼对小眼:它们观察我们,我们也在观察它们。最终,我们不得不继续前行。还有更加广阔的森林有待探索,更多猩猩有待发现。我们的好奇心终究没有它们强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