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子东游记

老子东游记

时间:2010-10-01 22:08

来源:原创 作者:吴越

但听老子吟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今人斗地，人逆天，人背道。道德破败，人欲横流，残害自然，可不伤于其身乎？”
    某日，正坐于书斋小憩，恍惚间，见一飘逸老者骑青牛，以手中拂尘召余曰：“小子，可愿随老头子重回中土一游？”余识得是老子，于是欣然应诺，早见老子身边生出一驾祥云，余于不觉间已盘腿坐于其上，悠哉游哉，向中华上空飘去。

不一时，已到中华上空。未及细观，早闻得一股毒龙怪兽、狐黄白柳的恶臭腥臊，从那地上往上冲，其味浓烈，直冲霄汉，把青牛冲得直打几个喷嚏。余以疑惑的眼光求询于老子，只听他悠悠吟道：“道可道，非常道，阴阳反背是末道；名可名，非常名，阴盛阳衰返太平。宇宙旧魔各逞乱，人间变幻出阴晴。”余心中似有所感，待问“那世间是否正值一番更变，天地是否正处于非常时段？”但见老子脸色凝重，于是不便多问。

俯瞰神州，但见大禹所辟之九州，疆界已混，秩序已乱；山被劈削，河被腰斩；草木萎缩，黄沙弥漫；泉水枯竭，地方塌陷；毒物四出，大气污染；净土尽毁，疫病流传。但听老子吟道：“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如今人斗地，人逆天，人背道。道德破败，人欲横流，残害自然，可不伤于其身乎？”

余黯然。

经过一大城上空，但见高楼摩天，人潮涌涌，为名利追南逐北，尔虞我诈，不择手段者甚众；又见有红光隐约弥漫，刺激人的贪色欲望，使众人欲罢不能，甘心沉醉。各讲学之地，纷纷为欲望立论，替败坏倡言，以骂道、讽天、咒地、贬德为能事，引得那地上百姓，恨不得每时每刻浸泡于欲海，每地每处寻求到刺激。余问询于老子曰：“当年孔子指称乱世曰：君不君，臣不臣，父不父，子不子。如今，以余观之，已是男不男，女不女，人不人，鬼不鬼。如此世道，何以存续？”

老子似答非答：“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将欲歙之，必固张之。将欲弱之，必固强之。将欲废之，必固兴之。将欲取之，必固与之。是谓微明。”余心中“微明”：道之智慧深矣、渺矣，不可测矣。天地或许正在进行一场大规模的淘汰和挑选，坏的将丢弃，好的将留下。此中微妙天意，老子不言，又有几人能识？

正沉吟间，来到一片道观上空，但见香火缭绕，人来人往，好不兴旺，余曰：“善男信女，往来络绎，求道之心不亦炽乎？”老子诵曰：“五色令人目盲，五音令人耳聋，五味令人口爽，驰骋畋猎令人心发狂，难得之货令人行妨。如今众生之求道本性被红欲所掩盖，多少人在烧香礼拜之时，心中还存有求道之念？多是求财，求名，求成就恶事，求侥幸。与道甚远，与道甚远……”

对道观之景不忍久视，于是继续云游。忽觉身体越来越冷，老子曰：“世间为欲望所纵，人人为近敌，争斗不息，战斗不止；求而不得，活而无乐；于是怨天尤人，怨气累积，充斥天地，此气阴寒彻骨，冷身，冷心，冷魂，正是汝所感也。”余细观之，但见那大地上为利、为权、为名、为色而争、而斗、而杀人放火、而造假撒谎、而暴力杀伐者难以计数，又见那社会矛盾，民民相争，官民相斗，官官相害者比比皆是。

于是余问曰：“然则奈何？众生何以解脱？”

老子答曰：“不尚贤，使民不争。不贵难得之货，使民不为盗。不见可欲，使民心不乱。天下多忌讳而民弥贫。民多利器国家滋昏。人多伎巧奇物滋起。法令滋彰盗贼多有。故圣人无为而民自化。我好静而民自正。我无事而民自富。我无欲而民自朴。将欲取天下而为之，吾见其不得已。天下神器，不可为也，为者败之，执者失之。”

余悦服于老子之至论。又问曰：“然则民既难治，可以武力平服之，然后行文治乎？”

老子曰：“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若使民常畏死，而为奇者，吾得执而杀之，孰敢？常有司杀者杀。夫代司杀者杀，是谓代大匠斫。夫代大匠斫者，鲜有不伤其手矣。民不畏威，则大威至。无狎其所居，无厌其所生。民之饥以其上食税之多，是以饥。民之难治以其上之有为，是以难治。”

余豁然开朗：怨气奔腾之根源在于上有所好，下有所求，两相竞夺，恶性相见，愈演愈烈，无所不用其极。此时若法令滋彰，加重武力，不啻于往高压锅中再加压，自速其祸矣。

东游西荡之间，已不知到了何地，忽闻地上人声鼎沸，人山人海，高呼口号，群情汹涌，正在召开一场批斗“迷信”的群众大会，其中“打倒牛鬼蛇神”、“打倒封建迷信”之声响彻云霄，老子愀然，余则不寒而栗。

“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斯恶矣；皆知善之为善，斯不善已。”老子续道：“如此众口一词，万夫所指，批判一人或一论，实属怪事。必是受自外力之操纵，决非出于自心之判断。道中有阴阳，人情各有好，信仰各有异，志气各有趋，此乃宇宙繁荣多样之根源。亿口同说一种声音，亿耳同听一种断语，亿人同用一个脑袋，依靠造声势、搞运动来推行一人之意志，灭绝各人独立之理性，离道甚远，离道甚远。故汝小子须慎思明辨，众口一词说坏的，不一定真坏；舆论导向批臭的，不一定真臭；强力高压所禁绝的，可能是至珍。天道与人道相反，识得此中奥妙，方可与言道。”

余曰：“然则世道汹汹，当何以安身立命而远祸？”

“天之道，不争而善胜，不言而善应，不召而自来，繟然而善谋。天网恢恢，疏而不失。”老子曰：“道之力无所不在，顺道则昌，逆道者亡，虽有迟速，报应不爽，汝何疑哉？”

余曰：“然则世人多以现实利益为至宝，视道德、良心、正义如无物，奈何？”

“上士闻道勤而行之。中士闻道若存若亡。下士闻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为道。”老子重复着二千五百年前的这句话，意味深长：“道之出口淡乎其无味，视之不足见，听之不足闻，用之不足既。信言不美，美言不信。善者不辩，辩者不善。知者不博，博者不知。道者万物之奥，善人之宝，不善人之所保。美言可以市尊，美行可以加人。故立天子、置三公，虽有拱璧以先驷马，不如坐进此道。古之所以贵此道者何也？不曰∶求以得，有罪以免邪？故为天下贵。”

余观夫千百年来之天子、公卿、富贾，苦争一世，晚年空虚，空手来也空手去。更有甚者，在世之时，即被当狗而烹，当“猪”而宰。唯有少数明道者，积德而富，富而好德，应天顺人，辨于是非，不附势而昏，不恋权而迷，安身立命，传家益子。于是更悦服于至道。

老子拍青牛，击节而颂：“孔德之容，惟道是从。二千五百，来去匆匆。天门大开，真道再弘。青牛返回，救人于蒙。大道遭贬，考验大众。明辨是非，良心至聪。去假存真，性命依永……”

余凝神静听，此颂渐行渐远，似弥满于天地宇宙之间，愈来愈强，又似有无数之回声：“孔德之容，惟道是从……”

原来并不是幻听之声，而是真切之读书声，来自中华各地之民办国学讲堂：“有物混成，先天地生。寂兮寥兮，独立不改，周行而不殆，可以为天下母。吾不知其名，强字之曰道……”此书声悦耳、清脆、有力而充满生机，洋溢于寰宇。

老子欣然而笑：“中华有望，众生有望……”青牛也点头。

余心中无限光明，身上之寒冷亦已消失。老子曰：“天象变化，人事应之。五百年间，圣人出世。五五二十五，二千五百年过后出世之圣人，是至伟至圣者，汝当尽心协助弘道，不可稍懈！速回你所在之国学讲堂，抓紧弘道，传教孺子，扶持未来之希望……”

余未及回言，已被老子在身后猛然一推。余跌落云头，一下惊醒，原来是玄境一梦，书斋外面书声悦耳，原来国学讲堂已经开课了……

                                                     二零一零年九月二十八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