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1975年全国人大：秘密隧道进入大会堂 江青献丑

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于1975年1月13日～17日在北京召开。我是大会代表，现将参加这次会议的一些情况，忆述如下：

一、历史背景

1975年，“文化大革命”已经进入第九个年头。那时，周恩来总理的病一天比一天严重，国务院日常工作由邓小平同志主持。在第四届人代会之前，“四人帮”进行了一系列篡党夺权的活动。经毛主席的严厉批评后，“四人帮”企图“倒阁”的阴谋失败了。

在四届人大会议之前传来喜讯：1975年1月5日邓小平被任命为军委副主席、总参谋长。1975年1月8日，党中央召开第十届二中全会，邓小平又当选为党中央副主席、中央政治局常委。这就从政治上、组织上为开好四届人大，扫除了障碍。

二、秘密入京

四届人大是一次秘密会议，事前没有公布召开人大会议的消息，会议结束后才发表会议新闻公布，这是前所未有的。事前，组织上已告诉我要出席四届人大一次会议，出发时间另行通知，同时又强调要严守秘密，连自己的妻子也不能告知。

1975年1月2日，是一个天气晴朗的日子，下午中共广州市委统战部两位同志来，通知我立即动身。当我把行李扛上三轮车时，适逢民政局两个“五·七”战士来探访我，问我要到哪里去。我说：“到从化学习。”他们有些怀疑，说：“去从化学习何需带这么多行李？”我支支吾吾，一笑置之。跟着，三轮车把我送到东山新河浦中共广东省委组织部报到，保卫人员说：“这期学习人员的名单没有你的名字。”不准我进去。我再对他说：“是×××部长约我来的（忘记了他的名字），请你拨电话告诉他。”不久，部长亲自出来接我进去报到。

翌日下午，省委用大客车载我们到白云机场，转乘军用飞机去北京。在机舱上见到了很多熟人，但我不敢向他们打招呼，因为当时自己还未被正式宣布“解放”，心有余悸，不敢“乱说乱动”。飞机经过几小时的飞行，在夜幕降临的时刻，抵达北京南苑军用机场。下机后，转乘军用汽车去旅店。工作人员早已把车上的窗帘放下，车风驰电掣般跑着，路灯若明若暗，看不清街上的景色，也不知道汽车向何方驶去。下车后进入旅店，才知道是北京西园饭店。它的门口，竖着两块很大的竹排栅，上面写着“修理期间，暂不接待”八个大字，而事实上，在饭店内已住了1000多位代表。到了住房，摆在房间内桌子上有一份“大会代表须知”，规定在会议期间几个“不”：不准与外界通电话，不准外出访亲友，不准亲友来访等。

三、由隧道进入大会堂

1月5日晚，在人民大会堂召开预备会议，审查代表资格报告、讨论通过大会议程及主席团名单。我们是怎样进入大会堂的呢，说来也是很有趣的。当夕阳西下，暮色苍茫的时候，大会工作人员通知我们，按地区代表团分别乘坐大客车。几十部车分批到达某宾馆集中。稍后，大家步行进入隧道，走过灯光不甚明亮的一条长长而弯曲的隧道和一道道的闸门。不论老的、年轻的，男的、女的代表，都象夜行军一样，一个跟着一个，有时跟不上，还得跑步前进。我患有肺气肿和哮喘病，虽不能说是气喘如牛，但也确实有点受不了。走了颇长的一段路，到达人大常委会地下室，拾级而上，进入人民大会堂。10年不见了，我放眼一望，它依然那么庄严、雄伟，圆顶上灯光齐明，象满天星斗。我精神为之一振。我们静坐着，等候开会的时刻到来。

这次会议，出席大会代表应是2885名，实到的代表共2864人。我回忆在过去的几次全国人代会开幕时，在大会堂内，人声鼎沸，热闹非常；外面广场上，排列着过千辆大小汽车，来观看大会的，真是万人空巷。而今天广场上只放着少量小汽车，冷冷清清，不会引起人们注意。这次会议不准国内、外记者采访，也没有邀请外国使节参加。因此，后来外国人称赞中国保密制度是出色的。

四、江青献丑

14日晚上，住在西园饭店的1000多名代表都在看电影。开场不久，突然间银幕的两旁映出几行大字：“紧急通知：请广东、广西代表即回房间。”通知就是命令，我们马上急促地从电影场往房间里走。在路途中我碰到中共广东省委的负责同志，我问他：“有什么事？”他说：“不大清楚，可能是中央首长接见。”跟着，大家纷纷向指定的会议室集中。会议室里，灯火通明，把代表们的眼睛照耀得睁不开。我们坐着等候了一个多小时还不见“首长”来，大家闷闷不乐。不知谁提议：“大家来唱歌吧！”于是，你推我，我推你，一个个轮流唱着。我记得首先是由香港电影演员石慧演唱，她唱了一部电影的主题曲，歌声婉转动听，很受欢迎。最后是请李坚真、曾生唱山歌，也博得一阵阵的掌声。这个会变成广东代表团自己举行的文娱晚会了。从晚上8点多钟一直等到深夜12时许，还不见“首长”来，大家都疲倦了，有的打瞌睡，有的伸懒腰，有的打呵欠，显得无精打采。忽然，一群随从人员簇拥而至，并夹着一阵阵掌声，这是“首长”来到的先兆。几个随从记者打开了闪光灯，准备摄下这位“首长”关心人民代表的历史镜头。当她走到我们的眼前，才知道这位“首长”原来是江青。

江青一坐下，全场肃静，我们聚精会神准备听她作“指示”。只见她怪声怪气、拉长腔调地说：“代表们——我来看望你们了——”说完就没有了下文，只顾跟坐在身旁的两位代表乱扯美国、日本的电影，这部如何、那部如何，根本不理会其他代表。我们感到很失望，很无聊。就是这样，她坐了10多分钟，就结束这次“会见”了。会后，我们几个知心的代表大叫受骗上当。如果让这样的“首长”来统治，国家会变成什么样子呢？这就不言而喻了。可幸，1976年，恶贯满盈的“四人帮”被人民的铁拳打得粉碎了。

五、成果和教训

1月13日，周恩来总理作了《政府工作报告》。周总理身患重病，仍以惊人的毅力来作报告。我看到他被病魔折磨得很消瘦的脸颊，感到非常难过。他的双眼炯炯有神，声音还很清晰。我们被他鞠躬尽瘁、对革命无限忠诚的精神所感动，会场响起了长时间的热烈掌声。这掌声代表了全国人民对周恩来总理亲切的慰问和崇高的敬意，同时也表达着对中国前途的殷切期望。

据说，这个报告是在邓小平同志主持下写成的。全文5700多字，言简意赅。为了照顾总理的健康，只让他念开头部分和结尾部分，其余由大会工作人员代念。当他念到“我们再用20多年的时间，一定能够在本世纪内把我国建设成为社会主义的现代化强国”、“团结起来，争取更大的胜利！”时，我眼里迸出了激动的泪花。时至今天，周总理当年的声音仍常萦绕在我的耳边。从当前改革开放的新形势来看，这段话仍有其积极的现实意义。

会议选出了以周恩来、邓小平、李先念为核心的国务院领导班子；朱德为全国人大常委会委员长。这是第四届全国人大第一次会议取得的重大成果，使政权不致落在“四人帮”手上。

当然，这个会议是在十年动乱时期召开的，有不少是“左”的东西，尤其是这次会议所通过的宪法，不少是以“左”的口号堆砌而成，突出表现在序言和总纲。例如：

1.它以无产阶级专政下继续革命为主线，阶级斗争年年讲、月月讲、天天讲……贯串到各章、各条款，这带有根本性的错误。因而导致后来一段时间内又发生“反击右倾翻案风”，在神州大地又掀起一股黑风恶浪，使国家和人民遭受祸害。

2.关于“大鸣、大放、大辩论、大字报，是人民群众创造的社会主义革命的新形式”，还放在1978年3月召开的第五届全国人大会议通过的宪法内的第45条款，直到1980年9月五届三次会议才取消。可见，“左”的东西不容易消失，这不能不引起人们的深思。

3.关于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的组成，第16条：“在必要的时候，可以邀请若干爱国人士参加。”这就是说，如果认为非必要时，就不邀请爱国人士参加了。我们对此提出了修改意见，但未被接受。

关于第四届全国人民代表大会第一次会议的情况，很少人提及，对这次会议如何评价，也值得研究。我想，它毕竟是中国历史不可缺少的一页，因此，将自己亲历其境的情况如实写出来，并提出初步看法，供史家研究，这或许不是无益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