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愿相信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5/01 14:17:33
  今天下午做卫生,晚上不想做饭,就下楼去吃面。我租住的还建楼对面是个号称帝景的小区,欧式城堡风格,冲街的大门前是金色的西方肌肉男雕塑,同样金色的肥得飞不起来的鹰,拒人千里的架式,三个月来,我从没去那边逛过,我想也许那里的小商铺有干净一点的面店,就过街到了那里。沿街一楼都是小商铺,高档烟酒店,养生店,再就是房产中介店,中介把他们的小广告牌摆到了人行道上,五十米内有四五个,除了我,就是这10来个中介,并无其它的人,看来这三档生意都不是很景气。走过这五十来米,沿楼左拐到另一条小街,三四百米,望去都是饭店的广告牌,滇、湘、粤都有,每个店前都有穿着礼服小姑娘在迎客,六点了,也许还没到饭点,也许金融危机的确是有些冲击力,少有进去的客人,我慢慢地走过,每过一处,都会迎来小姑娘投向我的喜悦微笑,没有我想找的面店,面对那些热切的目光,我心里竟然有点过不去了,没再往前走就掉头了,还是去平民化的所处找平民爱的面吧。快要右拐的时候,我感觉后面有人紧跟着我的脚步走,于是我走进小商铺外的回廊,在过一个方柱的时候,后面的人在方柱的那一侧超过了我,一男一女,我望过去时,那个男人也正向我望过来,带着诉求的目光,好象有话要对我说,过了方柱,我走出了回廊,那个女人抱着一个三四岁的小男孩,干干净净的,小手拿着一块小饼干往嘴里吃,两位大人有些风尘仆仆的样子,男的拎着一个旧旅行包,看我再往他们看,男的开口说话了“给我们......想给小孩买个面包吃”。虽然他说的不是那么完整,我也听得不是那么真切,就那么几个字,直接让我想起街头那些低头跪在地上,用粉笔在地上写着“就要买几个包子的六块钱.....”的“大学生”,职业乞丐,于是我扭头想加快步伐走开,扭过头来,眼前是一个色彩眩丽的粤式火锅的广告灯箱,在灯光闪烁的那一刻,我脑子里跳出四个字“宁愿相信”,于是我站住,回过头去,那个女人是个做过手术的兔唇,不是那么好看,但是迎过来的目光清彻而坦然,我说:“我也没多少钱,把零钱都给你们吧。”我在钱包里掏零钱的时候,那个男的说:“我是电焊工,来北京找我哥,我哥也被老板辞了,要坐火车回去,给孩子买点吃的......”我很快把一些一元一张的零钱递给他,他连声说谢谢,那个孩子还在吃那块小饼干,冷冷地看着我们的手,他们右拐向北走去,我要直走过红绿灯去吃那热乎乎的山西手扯面。他们十有八九是职业乞丐,可是那说辞里一定有真话,也许他曾经就是一个电焊工,真被老板辞了,也许做电焊,没有这样来钱快,总之,他有自己的理由。高中的时候我上的是技校,学电工,我的同学们基本上去了广东等地打工,二十年来,少有联系,但是,每次在家换灯炮、修接线板等小东西时,我总会想起他们,悠悠地感觉到他们出门在外的那种漂泊......所以“宁愿相信”是对的,因为他们也会是某个母亲的心肝儿女,也会是某个班的青春同学,也会是某个需要吃面包的小孩的父母,相信,几块钱递过去,并不会影响我们要去吃的那碗面......

    八十年代初的一年冬天,快过年了,我们的小镇上突然来了一群乞丐,河南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都有,有些全村出动的架式。那时,我们那里只有有数的几个精神病人在家人看不住的情况下讨饭吃,所以第一次面对这样的乞丐队伍,家家都很热情,手头虽没几个闲钱,仓里的米却是成斗地散给他们;但是没有谁敢把他们迎进家门去过夜,所以晚上他们只能在人家门前的柴堆里过夜,湖南的冬天湿冷,夜里盖着厚厚的棉被都很难敖。我母亲但心他们冻死,那时我们家还住着手联社的房子,做饭的灶房是手联社解散前的会堂,有三十多平方大,母亲对父亲说:“反正是公家的房子,里面也只有锅灶,没什么让人偷的,让他们住吧。”于是那一群人在灶房里住下了,早出晚归,讨来的东西,他们是不留着过夜的,在这个村讨的米,拿到下一个村去贱价卖掉,我母亲说他们把换来的钱放在缝在裤头的内袋里,日夜不离身。每次我母亲在做晚饭的时候多添一把柴,给他们烧一锅开水,等他们回来喝着暖身。于是他们很愿意亲近我母亲,把他们道道上的一些事都说给我母亲听,据他们说,一个冬天,讨得好,开春回到家里,有些人家就可以修一座四排三间的砖房;他们听我母亲说给人缝一件衣服才几毛钱,就很热情地邀请我母亲加入他们的队伍。他们不觉得苦,也没有人质疑他们的不劳而获应得的羞耻。在我的印象里,八十年代初,他们的队伍,就象后来的民工潮,是一股乞丐潮,以河南人、安徽人为主,很长一段时间,在我有限的眼界里,他们就是河南人、安徽人的代言人,所以第一次知道小燕子赵微是安徽人时,我都惊出声来“安徽人阿!”到了八十年代末,南下做民工、做保母比这个行当来钱来得更快,冬天里的乞丐潮自然退去了。后来,小城里,到过年的时候,会有人送财神,一张收据大小的红纸,印着黑色的财神,送到你门钱,贴到你门上,你不递上一毛两毛钱,就不会走人,一种变相的文明讨钱法,大年初一一上午,有些人家门上会贴上几十张财神。各个时代,会有不同的讨钱,前段时间中央八套放的《茶馆》,里面有一个叫大傻杨的人,打着快板在老北京城里快乐地讨吃,遇到好人他就说一段吉祥的快板,遇到坏人坏事,他就编一段讽刺漫骂的,后来,他还成了地下党的送信人。

      百样人生一样真,乞丐的人生也是真实的,面对突然而至的讨求,宁愿相信,传递一份真实的、活着的温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