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教教主任盈盈!‘光明右使’绿竹翁???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30 09:33:52
   闲来垂钓碧溪上,

忽复乘舟梦日边。

—— 李白



剧谈怜野逸,

嗜酒见天真。

未负幽栖志,

兼全宠辱身。

—— 杜甫







任盈盈做了魔教教主,多长时间?一年?三年?

小说中的表述,很是含混。

《笑傲江湖·40·曲谐》:“三年后某日,……正是令狐冲和盈盈成亲的好日子。这时令狐冲已将恒山派掌门之位交给了仪清接掌。……盈盈也辞去日月教教主之位,交由向问天接任。向问天虽是个桀骜不驯的人物,却无吞并正教诸派的野心,数年来江湖上倒也太平无事。”

是因为任盈盈、向问天两位教主的清静无为、息事宁人,这才令“数年来江湖上倒也太平无事”。问题是三年任期之内,任盈盈向问天两位教主各占多长时间?

或者,任盈盈任教主为期甚短,大约一年后就交卸给向问天。又或,任盈盈是在‘三年后’的最近,大体与“令狐冲将恒山派掌门之位交给了仪清接掌”同时(也许稍早),辞职了。

CCTV文意,我更倾向于采信后一种假设,三年。








《笑傲江湖》,曲终奏雅,《曲谐》。日月神教教主任盈盈,以老父任我行的名义,乘轿到了恒山。

“各教众分批站定后,上来十名长老,五个一边,各站左右。音乐声突然止歇,十名长老齐声说道:‘日月神教文成武德、泽被苍生圣教主驾到。’……蓝呢大轿旁,左右各有一人,左首是向问天、右首是个老者。这老者甚是面熟,令狐冲一怔,认得是洛阳城中教他弹琴的绿竹翁。……自从离了洛阳之后,便没再跟他相见,今日却跟了任我行上见性峰来。”

此时绿竹翁所站立的,是与向问天同等地位。凭什么啊?

或许,所依凭的不仅是与新教主的私人关系。更可能任盈盈就任教主后,绿竹翁重返‘黑木崖’,充任了类似‘光明右使’的职司。

令狐冲所见(“左首是向问天、右首是个老者”),未必就是任盈盈接任教主后所做的临时性安排,我看更像是一种礼仪性的、制度性甚或宗教性的规则。从日月神教创教的那一天起,教主出巡、出征,正常情况下就应该是这样的排场:两大‘护法’,夹护‘教主’。左边‘光明左使’,右边‘光明右使’。‘光明左使’左侧,五位长老,‘光明右使’右侧,另五位长老。十二人,共同捍卫着‘日月神教圣教主’。而教主,在‘日月神教’教义中乃是太阳神的化身,与二‘光明使’合在一起,构成‘一轮红日,大放光明’之意象。此处,小说没有交代‘光明左使’向问天的服色,而在之前的另一场合,“一个身穿紫袍的瘦长老者迈步近前,满脸堆欢,握住了令狐冲的双手,正是向问天。”(《笑傲·39·拒盟》)。紫色,不消说,是日边的颜色。

每年端午,‘黑木崖’例有大宴,参加者应为十三人。座席安排大致也是如此,教主坐于主位,左边‘光明左使’,右边‘光明右使’。‘光明左使’左侧,五位长老,‘光明右使’右侧,另五位长老。呵呵,看看想想,像不像‘最后的晚餐’?







洛阳竹林中的绿竹翁,大似‘隐士’。但我感觉此人像‘隐士’,更像‘谪臣’。在任我行与东方不败的权力斗争中,只论师门渊源(任我行是他太师叔),绿竹翁就必然被东方不败归入‘我行派’。东方不败篡位成功,绿竹翁的处境就很微妙,并且危险。绿竹翁于是走出黑木崖,远离权力中心,深自韬晦,全身远祸。而东方不败终于不为已甚,没有进一步对付绿竹翁,除了东方不败一贯的心慈手软,恐怕也因为绿竹翁在神教的武功、资历、威望都令东方不败与杨莲亭不能不有所顾忌。

书中写道:“那老翁便如是个鼓足了气的大皮囊一般,王氏兄弟撞将上去,立即弹了出来。他自己却浑若无事,仍是颤巍巍的一步步从跳板走到岸上。”“王仲强站着不动,而绿竹翁缓缓走近,却陡然间将他震飞,即连岳不群、王元霸这等高手,也瞧不出这老翁使了甚么手法,竟这般将人震得飞出数丈之外。”“手不动,足不抬,便将王家父子三人震得离身数丈”,这份武功,堪称神奇,未见得比向问天更低。

“绿竹翁的师父,叫我爸爸做师叔”,任盈盈此言,足以证明两点(两点亦可互证):【一】任我行算是魔教‘世家’,最晚,他的家族从其父(或师、或父兼师)那一代,已经身在魔教了。【二】绿竹翁跻身魔教,为时亦应甚早。而令狐冲见到的绿竹翁,七老八十了。如此算来,绿竹翁在魔教最少也混了一甲子的年月了。这样悠长的历史,再辅以他的武功、才气,绿竹翁的资历,当不差似童百熊了。

绿竹翁自称‘老篾匠’,但观其行事言语,皆是一派大家风范 。

你以为躲起来就找不到你了吗?没有用的!象你这样出色的老男人,无论在什么地方,都像漆黑中的萤火虫一样,那样的鲜明,那样的出众。

在日月神教,绿竹翁竟是何等人物?耆宿也,大佬也,卧龙也。







‘绿竹翁’之名,一如黄钟公、秃笔翁的名字,都是小说作者给起的。它们格式完全一致,一个套路下来的。

黄钟公不是黄钟公,绿竹翁也未必就是绿竹翁。老黄供认“黄钟公、黑白子甚么的,都是我们自己取的外号,我们原来的姓名早就不用了。”绿竹翁应该也是这样。

囿于‘官本位’思维,绿竹翁很容易被人低估,黄钟公也是如此。这里,一并谈谈。

黄钟公见到鲍大楚等魔教四长老,口称‘属下’。实则,黄钟公的武功、资历、位望,皆不在鲍大楚以下。“方证大师昔年曾欠了我(黄钟公自指)一些情,说不定能卖我的老面子。”鲍大楚可有此资望?武学大行家令狐冲,则认定“黄钟公的武功该当不在此人(鲍大楚)之下”。

《笑傲》中,要论各派麾下人才之盛,无过日月神教者。黄钟公之所以没当上‘长老’,却成了鲍大楚长老的‘属下’,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他本人的自甘堕落、不求上进。如其所言“任教主性子暴躁,威福自用,我四兄弟早萌退志。东方教主接任之后,……我四人更是心灰意懒,讨此差使,一来得以远离黑木崖,不必与人勾心斗角,二来闲居西湖,琴书遣怀。”

假如黄钟公积极要求进步,又肯于降志辱身,打通杨莲亭的关系,弄个师长旅长干干,根本不成问题的。

黑狱中,任我行曾道:“江南四友…只是奉命在此看守,不过四名小小的狱卒而已,他们哪里有权放脱老夫?”——这话,彰显任我行身份的极端重要,却不同时证明黄钟公的不重要。







任我行是天生的政治动物,如其所供述,“湖底一居,一十二年,甚么名利权位,本该瞧得淡了。嘿嘿,偏偏年纪越老,越是心热。”

绿竹翁与他太师叔不一样的。也许,当他的壮年,绿竹翁也曾热衷于名利权位。到了晚年,一切已经看得很淡了。否则的话,以他与任我行的渊源,重回黑木崖分一杯羹,太容易了。甚至无须他主动争取,任我行没有理由不敦请此人出山赞襄教务的。

任我行虽夺回教主大位,他所用的,仍是东方不败的旧人。从任我行的立场看,这些人(包括向问天)的历史,无一清白。如能找到有能力与资历、独无‘污点’的‘自己人’,没有可能不委以重任的。

在任氏父女之间,绿竹翁更亲近任家大小姐。任我行复辟,绿竹翁不曾回归黑木崖(小说中完全见不出这样的迹象)。任盈盈做了教主,绿竹翁就站到了她的身边。

有点像‘商山四皓’,不应汉高祖的征召,却肯于扶持、襄助高祖之子,惠帝刘盈。一点点相似,而已。







绿竹翁对‘姑姑’,疼爱呵护,无所不至。如果不是绿竹翁瞎搅合,令狐冲与任盈盈的情缘,极有可能无疾而终的了。洛阳竹林中,是“绿竹翁提起笔来,在砚池中蘸了些墨,在纸上写道:‘恳请传授此曲,终身受益。’”令狐冲这才省悟,说道:“弟子斗胆求请前辈传授此曲,以便弟子自行慢慢调理。”此时的绿竹翁“脸现喜色,连连点头。”

令狐冲辞别了绿竹翁和他的‘姑姑’,离开洛阳城。江湖中已是传言四起,传说着任大小姐对浪子令狐冲之大有情。 飘风起于青萍之末,流言的源头,在哪里呢?罪魁祸首,竟是何人?竹林中的任盈盈,面对令狐冲露出的种种小儿女情态,除了绿竹翁,更有何人见来?

竹翁应非‘长舌妇’。他眼见这份感情极可喜,极可惜,有心玉成,这才‘大造舆论’,迫使令狐冲与盈盈无从逃避,只好面对。

这位‘老篾匠’,却是‘月下老人’,将一根红线,穿在令狐冲与任盈盈之间。







任盈盈教主,为神教‘光明左使’向问天所拥立(“当日在朝阳峰上,向大哥与十长老会商,一致举我接任日月神教教主。”)。神教‘十长老’,是东方不败的旧人,其实同时也是向问天的旧部。

无论向问天表现得如何恭顺,任我行一死,魔教即已呈现出‘天王老子’一人独大的局面。权柄下移,乃是不争的事实。

任盈盈的群众基础,是一帮‘江湖散人’,他们,只是魔教的外围,对黑木崖影响力有限。

任盈盈会满足于做有名无实的教主?

如其预知自己只能做傀儡教主,任盈盈根本就不会出任教主。







在《后记》中,金庸谈到“令狐冲是天生的‘隐士’,对权力没有兴趣。盈盈也是‘隐士’,她对江湖豪士有生杀大权,却宁可在洛阳隐居陋巷,琴箫自娱。”令狐冲任盈盈在权力欲淡薄上是一致的,只是,令狐冲对权力既无兴趣,更乏才干。任盈盈对权力无兴趣,有天赋。

将‘谪臣’绿竹翁召回,委以重任,可以借助其资望,抗衡向问天,以分其权。

几年后,任盈盈选择引退,将教主位慷慨让给向问天,那是别一回事。

任盈盈何等心高气傲,一件事,或者不做,做了,就要做好,最好。

做满三年有职有权的真教主,然后风风光光的推位让国,体现的是尧舜禹相禅让的襟怀、风度。尸位素餐,画喏盖章,如此做满三年傀儡教主,再由向问天接任,不论事实真相如何,都给江湖中人造成任大小姐窝窝囊囊的观感,‘江湖版’汉献帝啊。不仅任盈盈自己显得灰头土脸,连她老子的脸,也给她丢尽了。

任盈盈交给向问天的,是经自己着力整顿的、有着鲜明任盈盈印记的 ‘日月神教’。 绿竹翁自然与之同进退,这次,是真正‘致仕’了。

功成、名遂、身退,天之道。





2010、9



补记:

正文之前,所引录的,确是杜诗,每一个字都是的。只是,诗句的次序我稍微给做了一下调整。

我一直认为《笑傲江湖》的结尾为作者所‘扭曲’,刻意地留下一个‘光明的尾巴’。炸药已经准备好了,一旦任我行进入恒山,几乎没有生还的希望,而冲虚道人的种种算计也全部建立在“任我行这天必到恒山”的假设之上。任我行的大方略却是:“不攻恒山,却出其不意的突袭武当,再在少室山与武当山之间设下三道厉害的埋伏。”如果任我行不死, 没有人能阻止他‘一统江湖’的步伐。这才是《笑傲江湖》真正的大结局(参见拙文《任我行不死?!》)。任我行死得蹊跷,实际上是金庸谋杀了任我行。任我行不死,后面的一切情节便全然改观,包括绿竹翁的进退出处,都不一样了。这样看来,即使本文所有推测都能成立,仍如恒山上那座‘悬空寺’,不很踏实。

善未易明,理未易察。此文仅仅是在通常的认知之外,提供另一视角,另一种可能性。事实必然如是?这话,我不敢说。有朋友看了此文,补谈了通常认知的那种可能性,对于这样的可能性,我并不排斥,但要说除了这样的可能性之外再无其它可能,坦白说,我也不敢信。

有网友从“王元霸心下盘算”的那句“凭着自己本事,未必对付得了这个老人”得出绿竹翁的武功与王元霸相差无几的结论。这里,谈谈我的心理疾病:不到无可回避之时,俺总还心存侥幸,断不肯亟亟承认自己的能力弱于他人的,在人前是这样,独自面对自己的时候仍是如此。之前我还一直以为‘自我欺骗’不是我个人的专利却是人类的本能之一呢,现在看来,竟然不是?

“连岳不群、王元霸这等高手,也瞧不出这老翁使了甚么手法,竟这般将人震得飞出数丈之外。”这才不是王元霸的主观认定,是小说作者述说的实际情形。看了半天,连人家的‘手法’、招式都‘瞧不出’,你拿什么跟人斗?

王仲强让人一招震飞,得出结论:“这臭老儿,多半会使妖法!”岳不群‘瞧不出这老翁使了甚么手法’,做了总结:“这老儿行动诡异,……多半不是正派武功。”要不是这两位武学大师点化,我还以为绿竹翁凭藉的是他一甲子练成的深厚内功呢。王、岳二位要说他们是‘白日见鬼’,可能更有说服力一些。

遇上远胜于己、不可思议的对手,就归罪为‘怪力乱神’,这本是‘精神胜利大法’中最神奇的招数。当年我们敬爱的叶名琛总督不就把洋人的枪炮视为‘妖术’而以大粪来对付?

后来我们知道,绿竹翁身属魔教。对魔教中人加以‘妖魔化’,入情入理,大快人心。

还有网友指出绿竹翁没有资格出任‘光明右使’,因他辈份太低。须知绿竹翁在师门一系的辈份,确实很低,却不代表他在日月神教辈份也低。打个比方,某厂厂长年纪甚轻,却是张老三的远房叔叔,那么,张老三是否应该把工厂的大多数成员看作长辈?是否因此而永远不能当副厂长?

教主任命自己的师侄做‘光明右使’统驭群雄,不仅可以,且更能凸显教主的至高无上。

至于把绿竹翁视为任盈盈教主的‘秘书’,更有意思。八十岁老秘书,也算是世间一奇了。





参见拙文《从‘圣姑’到‘圣教主’——谈《笑傲江湖》的权力继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