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工历史：你无法违抗彼得法则 [枣读：177期]

大纲：《科幻世界》的编辑们把魔幻变成了现实，恭喜他们。在专家纷纷争当”砖家”，”专家表示毫无依据”往往等于”经查确有此事”的年月里，《科幻世界》为科幻，更为它背后的科学，留住了一丝神圣不容侵犯的尊严。在此谨以伪科学小说体冷笑话一则作为纪念，因为总有一些人相信：无科幻，不世界。

1.科幻迷在关注

2.同情者很焦虑

3.所有的媒体都有态度，但只有部分媒体能剧透官方的态度

4.果然是个圆满的结局

5.彼得定律不是虚构的

6.某教授是虚构的，如有雷同纯属缺乏想象力

其一，其二

7.某局长也是虚构的，如有雷同纯属极度缺乏想象力

柯焕走进编辑部那间简陋的会议室的时候，看见民联的郭副主席和苟永明在耳语。

这回又完了。柯焕漠然地想。

郭副主席和苟永明几乎同时看见他，也几乎同时闭上嘴，以最自然不过的姿势往两个方向转过身去。郭副主席甚至还用可以称得上是慈祥的目光望向柯焕，而柯焕的目光则直接穿透他，射向背对着他的苟永明。

阿雪、小宁他们也来了，不大的会议室显得拥挤起来。柯焕没等郭副主席开口就自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了，他想早点听到结果。

结果很快就出来了：经调查，《大鱼》杂志总编苟永明同志，并不存在杂志社7位编辑联名反映的不懂业务、拒付稿费、拒签劳工合同、广告经营挤占杂志内容等9项失职、渎职情况。民联党组一致同意苟永明同志继续出任《大鱼》总编一职，希望苟总编在今后的工作中加强和同事的沟通，注意领导技巧和个人修养，改进工作方法，和编辑部全体同事一道，将《大鱼》杂志越办越好，真正成为……

柯焕听到”好”字以后就站起来了：”郭治我哔–，苟永明我哔–，哔–”刺耳的屏蔽音让他头疼得眼前一片模糊，错过了连郭治和苟永明脸上的表情。

妈的，一定很好看。最后一刻柯焕这样想。

柯焕睁开眼睛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李志你什么毛病啊？还搞屏蔽？”

李志一边忙着调试机器一边回答：”大哥，Sensible Functional Wizzard是全年龄向的，你总不能让研发组为了你一个人弄个可以爆粗口的吧？”

柯焕从SFW的胶囊舱里坐起来，一脸还没骂够的表情。

过了好一阵子，李志终于从他的宝贝机器前抬起头来，对柯焕说：”怎么样？该死心了吧。”

“我就不应该信你的来试你这个破玩意儿，有个X用。”柯焕没好气地说。

“柯焕，做人不能不讲良心，当初是不是你要找我商量怎么对付你那个极品主编的？是不是你听说了SFW以后要来试用的？是不是你设定的背景？是不是你试用了一回以后还要再用第二、第三、第四回？”李志不慌不忙地把自己洗刷得干干净净。

柯焕安静了五分钟。李志也不管他，继续调试机器。

“我想到了。光靠《大鱼》的论坛和网友还是不行，主流媒体那边跟进得不够。要再给他们爆料，爆猛料，把势做足！我可以让小希做一个横幅，我们全体到民联大楼顶楼拉开，就跟农民工讨薪一样，横幅上写着……”柯焕蹦起来，来劲得两眼放光。

李志不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你别给我增加无谓的工作量好吗？模式越复杂需要输入的数据就越多，要维持原有准确率需要进行的计算就越多。你把郭治扯进来已经够我忙活的了，要是他知道我们给他建了’模’，不等你们去弹劾苟永明他就先把你给开除了。现在你还想把整个民联、警察、市民和主流媒体都扯进来，你是想把SFW搞成建国游戏啊？”

“反正本来就是黑客帝国加虚拟人生加心理治疗的四不像嘛，搞成建国游戏又怎么了。”柯焕不耐烦地顶了李志一句。

“我都跟你说了多少回了，SFW是真正的智能问题分析专家，能够最大程度地模拟实境并进行演算，实现精准预判……算了算了，朽木不可雕，说好的啊，这是最后一回了，你下回别来了啊。”李志终于也失去了耐心。

柯焕整个人都蔫了下去：”……我知道。其实第一回我就知道不行，不用这玩意我也知道不行。谁叫钓鱼杂志还归民主联盟领导呢？谁叫民联要维持干群关系融洽呢？谁叫苟永明有后台呢？X，他连鱼都不吃，到底看上《大鱼》哪一点啊？”

“柯焕，其实这些都不是决定因素。”李志扶了扶他的眼镜。”你知道彼得定律吗？”

“不知道，你爱说不说。”柯焕的气头显然还没过去，一点也没有给李志捧哏的打算。

李志气得翻了翻白眼，但终于还是敌不过自己的说教欲：”我就发善心，用你那个闲置的脑子也能明白的话告诉你好了，彼得定律就是：在所有科层组织中，每个职员最终都会被晋升到一个无法胜任的级别。原理很简单，假设某个职员在本职工作上表现得足够优秀，最终的奖励办法就是晋升；如果在新的位置上他仍然干得越来越好，就会再次晋升，这样一直升到他干不好的位置上，就会留在那儿不动。不可能降他的职，因为他是干得好才升上来的；当然也不可能再升他的职，因为他连现有的位置都无法胜任。”

“哦。然后呢？这跟我有什么关系？”柯焕看李志讲得差不多了，适时插话表示自己听着呢。

“当然有关系啊，这就是说，对管理者而言，无能不是错误，而是普遍现象。所以你扳不倒苟永明不是因为别的，就因为你无法违抗彼得定律。”李志不慌不忙地作了结论。

“这是什么XX理论？无能不是错误什么才是错误？”柯焕又炸了。

“贪污啊–当然得数额特别巨大，内斗站错队啊–当然得有人背后捅刀，乱搞男女关系啊–女方最好还有点特点，要是个小明星就最好不过了，最起码也得是别人的老婆。明白了吧？这些才是错误。你说的苟永明那些不懂业务瞎指挥之类的根本什么都不是。”

柯焕绷不住笑了：”李志，你一书呆子说起这种事来怎么头头是道的啊？你是整过别人还是被别人整过啊？”

“你别笑，我要是没见识过我还真不敢瞎说。就说我研究生时候的室友吧，那哥们跟我不是一个专业的，他那个导师够极品了，对学生非打即骂，骂完学生本人还要问候学生以前的老师和父母，总之一句话，不把学生当人看，没一个学生能在他手底下正常毕业的。后来有学生受不了，到天涯上去爆料，跟你第一回试用SFW时的情境差不多，一时之间也算是人尽皆知了，网友意见也是一边倒的支持，那导师的手机、办公室电话、家里电话都被网友打爆了。结果怎么样？校方做了导师和学生双方的思想工作，对外说是误会解开了，对学生的处理是想换导师的就换，对导师的处理是跟学生公开道歉。就这么把风头避过去了，到现在还有校友提起这件事，是夸我们母校危机公关的功夫深，别的早忘了。”李志说到最后，自嘲似的叹了一口气。

柯焕低着头，什么也没说。

李志怜悯地看了他一眼，接着往下说。”这个是失败案例，还有个成功案例。我哥他们局里有个副局长，按说算他那个位置上很不错的了：业务水平不知道，但起码人家受贿总数没上十万，又顾家，最大的业余爱好就是摄影。只可惜他还有个业余爱好是搞婚外情，有好几个情人，还同时。终于被人家的老公给发现了，艳史也曝光了。那个局长就为这事下了台，按常理，他真不至于落到这个下场。”

柯焕终于抬起头来，一脸没精打采的表情：”照你这么说，我应该挖掘苟永明男女关系上的错误了？或者他虐待老人，殴打孩子，贪污上了百万，这几条占一条就够了，是吧？”

“你就别做梦了。你知我知，苟永明就是一个普通的无能上级而已。这样的上级哪个职场没有啊，要是都能扳倒，世界早变样了，还能是现在这个德性？”

柯焕沉默了很久。李志也没催他，只说了一句”要抽烟到外头去”就忙自己的事去了。

很久以后，柯焕站起来，一挥手：”我走了啊。”

“你打算怎么办？还写联名公开信吗？”李志有点担心地问他。

“再说吧。”柯焕含糊地答了一句，连头也没回。

李志刚推开餐厅的大门，就看见柯焕坐在靠墙的桌边，正在玩手机。李志径直走过去，拍拍他的肩：”恭喜啊，哥们。”

柯焕抬头看见他，笑得很灿烂：”恭喜什么啊，万里长征第一步。新主编人选定了才能放心。”

“你还真做到了。说真的，没想到。”李志很感慨。

“是我们做到了。”柯焕伸出胳膊，用手指画了一个很大的圆，包括李志，也包括餐厅里的其他客人，甚至还包括匆匆路过的服务生。”其实我是抱着按SFW预判的结果走的心去做的。人吧，有时候不是为了成功去做一件事的。就是输了也无所谓，反正我就是不能看着想在我们杂志的封面放他去开会的照片的主编瞎胡闹。大不了不在钓鱼圈子里混了，干别的去呗。没想到还真成了。”柯焕感慨不已。

“你知道吗，我在报上看到苟永明被停职的时候，连买彩票的心都有了。连这种小概率事件都能发生，还有什么不可能的啊？”李志苦笑着，”虽然为你高兴，但SFW就惨了，看来离市场化还早着呢，我们组长这回真的要把剩下的那几根头发都掉光了。”

“对不住啊，真的。不过，人这东西，总是比人自己能想象的还复杂。”柯焕难得很文艺地说。

“也是。但是彼得定律怎么会错呢？你无法违抗彼得定律啊。”李志显然还没得到安慰。

“我觉得吧，是你选错了适用法则。”柯焕想了想，难得用上了文绉绉的词儿。”首先苟永明就不是在我们杂志社里晋升上来的，而是空降兵，而且连以前是干什么的都不清不楚的。所以呢，我觉得我们这种情况适用的法则应该是’足球队定律’。”

“足球队定律？”

“就是说，如果足球队里有一两个人踢不好，就换掉他们；但是如果整支球队都有问题，就换教练。《大鱼》是后一种情况。”

“嘿，还真像这么回事。我得把这条定律纳入基本框架里。”李志来了精神，但又立刻皱起眉头来：”这什么足球队定律，是你现编出来的吧？”

柯焕没回答，像老狐狸一样高深莫测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