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人生就像变脸,翻手苍凉覆手坚强

来源:百度文库 编辑:神马文学网 时间:2024/04/27 14:28:52
    ●她,年近50,每天拖着一个硕大的黑箱子,在夜色里奔波。箱子里,是表演“变脸”的秘密和宝贝。
    ●她的人生也像一场场变脸:从小便钟情于舞台,嗓音却突然塌掉;做过工人、开过餐馆、办过公司,然而一场洪水淹掉了所有;结婚生女,生活平实,丈夫却英年早逝…… 
    ■采写:记者徐颖 实习生熊端君
    ■讲述:楚云(艺名)
    ■性别:女
    ■年龄:50岁
    ■职业:“变脸”艺人
    ■时间:8月10日下午
    ■地点:汉阳楚云住处
    楚云身穿缀着暗花的白色连衣裙,简洁中透着一种雅致的美。她讲述了自己50年来的坎坷艰辛。中途,她会为自己常常的词不达意感到苦恼,其实她不知道,那些诚实、恳切的只言片语,足以撼动一个陌生人的悲悯和理解。

    舞台梦碎,丈夫撒手人寰

    我1960年生在汉口一个大家庭。家中兄弟姐妹8人,我排行老七。母亲是武汉一家大医院的护士,精通日语,父亲做的是工业设计。
    我是伴随着样板戏长大的一代,父母也都是爱好文艺之人。耳濡目染之下,我们兄弟姐妹都有音乐细胞,爱唱歌,将8个样板戏唱得滚瓜烂熟。那时,家里有了时髦的留声机,每每《红灯记》的音乐一响起,“我家的表叔数不清”便不知不觉从我口中飞出了。而只要家中的留声机一开,巷子里的男女老幼便被吸引了过来,大家围聚在一块儿,听我们唱啊跳。
    6岁的时候,我开始拜师学京剧,唱旦角。从小学到高中,活跃在校园舞台上。突然有一天,唱着唱着,声音在最高音部分卡住了。惨了,嗓子塌了!就这样,我离开了京剧,离开了舞台。
    高中毕业,我也到了该为生计发愁的时候了。我先是进了一家蔬菜公司,一个姑娘家干起了帮忙卸货的活儿。
    19岁生日那天,我进了武汉一家工厂,干过挡车工、钳工、酸洗工、组装工等。每天两班倒,辛苦而且枯燥,但只要回到家中,听听音乐唱唱歌,我便会觉得特别轻松和开心。
    24岁那年,我嫁给了同一个工厂的向明(化名)。婚后,我们跟公公婆婆住在一起,几年后又添了女儿,我们一家五口住在一起:上班、下班、送孩子上幼儿园、接孩子回家……别人家有的幸福,我们家都有。虽然很平淡,但那些小小的幸福让我一辈子难忘。
    1991年,我和向明在武汉开了家小餐馆,做夜宵和早点。每天我们白天下班回来,就开始包饺子、烤肉串,一直忙活到两三点,晚上眯一会,第二天又接着上班。那时候,做餐饮生意的不多,每天我们的摊点前都是人满为患。每天晚上数着进账的钞票,似乎看到了未来的美好生活,怎么忙我都不觉得累。
    可是突然有一天,向明昏倒在地,刚开始还以为他是太累了,去医院一查,才知道他已经是癌症晚期。3个月之后,他就离开了我们。那是1993年,女儿才8岁。

    艰辛打拼,卖房还债炒房供女儿上大学

    接下来的日子,我更忙了,每天让忙碌把时间占满,这样就没有心思去伤心烦恼了。每天回到家,躺在床上,灯整夜开着,电视也整夜开着,就不觉得害怕了。
    丈夫去世后不久,我就从婆家搬出来,一个人住,女儿开始在爷爷奶奶那边和我这边两边跑。1993年,我把全部的积蓄拿出来,开了一家副食品公司搞批发。生意不大,但维持我和女儿两个人的生活、供女儿上大学,应该是完全没有问题的。
    谁料到,1998年的大洪水,把我的货全部都淹掉了,我一下子损失了好几十万,公司因此而倒闭了,还欠了别人几万块钱货款。
    我一个人在家,足足半年没有出门,事情也不想做,饭也不想吃。实在饿得不行了,就煮碗面吃,甚至家里连油都没有买,常常面条里加点水加点盐,就是一顿。母亲心疼我,过来帮我做饭,打开冰箱,里面是空的,连垃圾篓都是空的,厨房里只有一筒面。看到这种情景,我们娘俩抱头痛哭。
    突然有一天,几个黑衣打手冲到我住的房子里,把我赶到墙角大吼:“3天钱不到位,你就从这里滚出去,房子我们收走了!”他们是债主派来逼债的。
    那一刻,我想到了死。但眼里忽然又浮现出女儿稚嫩可爱的面庞,她小小年纪已经失去了父爱,我怎能让她再失去母爱呢。
    一夜没睡,我做出决定——卖房还债。没了房子,我200块钱一个月,租了一间破房子度日,在这里一住就是六七年。
    这六七年里,我成了江城炒房族中的一员。每天,我穿着一双拖鞋,打着一把伞,武汉三镇满街跑,淘到合适的小户型,买下来然后转手。
    那些年里的艰辛,我不愿让女儿看到。平时女儿住在学校,周末我让她过她爷爷奶奶那边去。因为我住的地方实在太小太苦,我不愿意让她受这份苦。
    记得那时候,每到下雨天,外面下大雨屋里就会下小雨,地上、床上到处都是盆和桶,用来接水。更惨的是,晚上常常有老鼠从身上爬来爬去。
    我胆子很小的,是一个看到菜虫就会尖叫的女人。可不知道为什么,那段日子,我不知道什么叫害怕了,大概是没有心思害怕了,天天想着的是我和女儿的生活费,还有女儿的学费。
    就这样,我供女儿上了大学,还给自己留了一套一室一厅的小户型。在这个城市,我终于又有了自己的家。

    苦练“变脸”,在舞台上找到曾经的梦想

    尽管生活艰辛,但我对舞台的迷恋一直没有放弃过。2003年的一天晚上,不知为什么心情又沉重起来,一个人茫然地走在大街上,不知不觉走到了汉口江滩。那里有一场晚会,其中有一个“变脸”的节目,让现场沸腾起来。我突然想到了:我嗓子不好,不能唱了,但如果是“变脸”,不就没有问题了吗?
    回去以后,我让女儿帮我在网上查询和搜集关于“变脸”的相关资料,还找到了四川的一位老师。但老师说,“变脸”绝活儿,传男不传女。我不甘心,天天在网上跟老师磨,把我的坎坷人生经历、以及对舞台的热爱,跟他恳切地交谈。大概一个月之后,他答应了。于是,我带着学费,去了四川,老师面授机宜。
    回到了武汉之后,我开始关起门来一个人勤学苦练。为了增强肢体的柔韧性,我每天坚持压腿、跳绳;为了让变脸效果更好,自己动手画脸谱,有一次画坏了70多张“脸”。起初,由于技术不熟练,失败了一遍又一遍。限于“变脸”的保密性,我无法将苦恼向身边的人倾诉。多少次,我独自一人站在大镜子前,泪水刷刷往下流;多少次,我想过中途放弃,然后为了惩罚自己这种念头,逼自己再多练两个小时。
    两年之后,我终于站到了舞台上。虽然是不大的舞台,如商铺的开业典礼、商业答谢会、演艺吧等等,但我很满足。我的技术,经过一次次舞台的历练,变得娴熟起来。从最初的变6张脸到8张脸,再到10张脸,直至现在的11张脸。
    2005年,我又遭遇了一次大考验。一天晚上演出后,我下楼时不慎崴了脚,五个脚趾头都翻了过来。接骨后,医生说,如果不锻炼,可能残废,更别说上舞台了。
    住了26天医院之后,回到家我就开始了漫长的自我锻炼。刚开始,拄着拐杖站起来,站了一会儿便头晕眼花。后来,慢慢拄着拐杖下楼梯,每下一步,脸上、身上便汗水涔涔。记得那时候,姐姐过来照顾我,她要扶我下楼,我都不让,自己坚持着慢慢走。我走几步,她就用毛巾在我背后擦,那汗水总是擦也擦不干。再后来是练习行走,短短两三站的路程,我来回一趟得花上两个小时。
    又差不多过了两年,我才又重新站到了舞台上。如今,我在这个圈子里已经小有名气了,有人说我是“武汉女子变脸第一人”,我每天的预约都是满的。尽管有人会说:“她50岁的人了,每天还这样抛头露面,四处奔波,真是艰辛啊。”还有人说:“这么多年,一个女人一直单身,不容易。”但我的体会完全不同,对于我而言,苦难已经过去,我的两个梦想都已经实现——女儿大学毕业找了工作,我又站到了舞台上。而且,这么多年了,我已经习惯了单身的生活。女人的生活里不是一定要有男人才精彩,她经历过的幸福、苦难、坚强,都是她人生中的精彩。
    现在的我没有了生活的负担,我想我以后的人生会过得更加精彩。
    楚云说,由于长期“变脸”,要将“帽子”紧紧绑在脸上,常年累月,脸部周围的红印痕久久不能消退,脸部松弛很快。她打算去医院整容,让自己变得更年轻漂亮。“爱美是女人的天性,这是为了奖赏自己,也为了让观众看到舞台上更亮丽的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