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觉民同学——林觉民校友罹难百年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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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福州一中 王兆芳 2010-4-27 7:51:00 【文章字体:    】
福州一中   王兆芳
(一)
“林觉民同学!”
如果在我身上的时光可以倒流,那么,我是可以这么称呼林觉民的。
108年前,也就是公元1902年,奉光绪帝诏书,凤池书院和正谊书院合并为全闽大学堂,林觉民就是全闽大学堂的第一届学生;全闽大学堂就是现在福州第一中学的前身,而我现在是福州第一中学的一名教师。
着一袭长衫,夹两本古书,踏入三牧坊幽深的巷子,轻轻推开全闽大学堂厚重的大门。我忐忑不安。我就要面见林觉民同学了。
我不由得想起两年前的一次童子试。一个清俊少年,在试卷上题下“少年不望万户侯”七个大字,而后翩然离去,令围观者面面相觑。后来得知,他就是林觉民。
是什么造成他这样的豪气、率真和耿直?小小年纪(13岁)的他有着怎样人生经历?有着怎样的家教?
我开始注意我的同事林孝颖。林孝颖其实不是林觉民的生父,而是林觉民的叔父,善诗赋,颇受全闽大学堂的监督(即校长)陈宝琛赏识,被聘为国文教师。而这位林孝颖,曾被逼与自己不喜欢的黄氏成婚,结婚时连洞房都没进,因而和黄氏没有生育;他的哥哥怜恤黄氏孤单,就把自己的儿子林觉民过继给这对有名无实的夫妻。或许,林觉民在林孝颖诗书礼教的浸染中,也耳濡目染了林孝颖的执着、耿介和无奈的屈服。
于是,我又想起林觉民的生父林孝觊。他是林孝颖的哥哥,目睹弟弟的婚姻悲剧,就把自己的儿子林觉民过继给他当儿子。所以,林觉民每当说起自己的父亲,指的都是叔父林孝颖;而林孝觊这个名字,随着他把自己儿子的送出,湮没在浩淼的历史烟云之中。
这一善意的过继,给林孝颖的婚姻带来一丝亮色,但不知会在林觉民的心上留下怎样的影子?
那时,已厌倦科考的林觉民,应该会很敏感地“寻”到当年革命的气息,或者已经偷偷读过一些革命书籍,如邹容的《革命军》、陈天华的《猛回头》、《警世钟》等,因为100年前的福州并不闭塞,甚至是站在中华民族的前沿,严复、陈宝琛、林琴南、林则徐、沈葆祯等一代鸿儒或思想先驱都曾在此留下足迹。事实证明,他的内心已经埋下了革命的种子,并曾在进入全闽大学堂前后就有了一些稚嫩的革命实践。据查,他曾在福州城南魁埔里(今吉庇路)谢家祠组织过读书社,宣传革命思想;还在一家外国教堂附近试验炸药,想用来武装暴动。
带着这样的人生底色,15岁的林觉民和开启新学之风的全闽大学堂,在1902年的福州相遇。这次,他认真应考,顺利通过考试,成为了全闽大学堂的第一届学生。这所既古老又现代的学校,是戊戌维新遗留下来的为数不多的成果之一,既保持了深厚的文化底蕴,又吸纳了西方新学,成为当时青年学生的理想学府。林觉民更是欣喜万分,如鱼得水,自号“抖飞”,希望在这一片广阔的天空中抖擞精神、自由飞翔。时值《辛丑条约》签订不久,挽救民族危亡之声日益高涨。他激动不已,积极投身于革命洪流。他组织学生和教师辩论,揭露并抨击某些教师的不良行为;他走出校园,在谢家祠苦心经营他的读书社,试图广开民智;他作为学生领袖,参与并组织了数次反满革命斗争;他在锦巷七君庙前发表题为《挽救垂亡之中国》演说,说到沉痛处,拍案捶胸,声泪俱下,令听众动容。
面对这样一位学生,有人敬其爱国之心,有人赏其旷世之才,有人嫌其冲动幼稚,也有人虑其安危前途,忧心忡忡地说:“亡大清者,必此辈也!”倒是时任大学堂总教习(即校长)的叶在琦爱其正直倔强的性格,宽慰地说:“是儿不凡,曷少宽假,以养其浩然之气?”
(二)
林孝颖觉察到儿子心中的革命火苗,担心他不仅不能完成书礼传家的责任,反而惹来灭家之祸,所以待儿子学堂一毕业时,就促其东渡日本,自费留学。
第一年,专攻日语,几因学费不济而辍学。
第二年,补缺为免费生,转入庆应大学学习文科,专攻哲学,兼习英、德两国语言。远在他乡,心系故国,他继续燃烧着他的革命激情。当时留日学生聚在一起,谈到列强环伺、国人涂炭的情景,常常痛哭流涕。只有他愀然变色,说:“中国危殆至此,男儿死就死了,何必效新亭对泣?凡是有血气的男子,怎么能坐视第二次亡国的惨状呢?”顿时满座皆惊。曾翻译《六国比较宪法论》,撰写《驳康有为物质救国论》、《告父老文》等文,倾其救国救民之情;他常登台演讲,“顾盼生姿,指陈透彻,一座为倾”。不久,他在东京遇见孙中山,并加入了中国同盟会,深得孙中山器重。每年寒暑假回国,都会接受孙先生委派,到福州、闽东一带发展革命组织;他也深得黄兴赏识,被认为“眼光远大”、“科学程度极其高深”。他与堂弟林尹民、正谊书院的山长(即校长)林鸿年的孙子林文被合称为“三林”,名震东瀛。
又过了5年,这位学子,最后一次回到家乡福州。
这次,他是回到福州招募仁人志士的,以响应黄兴在香港谋划的广州起义。他在福州作了短暂停留,匆匆告别了5岁的儿子、身怀六甲的娇妻,踏上了前往广州的不归之途。
“意映卿卿如晤:吾今以此书与汝永别矣!吾作此书时,尚为世中一人;汝看此书时,吾已成为阴间一鬼。”
是谁给他力量,让这位24岁的书生,挣断夫妻情爱、儿女私情,最终下了这样必死的决心?
“吾自遇汝以来,常愿天下有情人都成眷属,然遍地腥云,满街狼犬,称心快意,几家能够?司马青衫,吾不能学太上之忘情也。”
是谁给他力量,让这位突然站到了生死边缘的青年,能如此从容地抒写如此从容的文字,能做到如此的心静如水?
“吾爱汝至,所以为汝谋者惟恐未尽。汝幸而偶我,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吾幸而得汝,又何不幸而生今日之中国,卒不忍独善其身!”
是谁,给了这位人生的画卷刚刚展开的青年,这样开阔的眼光?
“汝体吾此心,于悲啼之余,亦以天下人为念,当亦乐牺牲吾身与汝身之福利,为天下人谋永福也。”
是谁,给了这位尚未尝透生命滋味的青年,这样无私的胸襟?
……
他的妻子陈意映,名芳佩,是螺洲陈若霖的后代,与全闽大学堂的监督、帝师陈宝琛同宗。其父陈元凯,号陶庵,光绪己丑科举人。她眉清目秀、温柔贤惠,又颇通文墨,深得林觉民之心,婚后夫妻感情醇厚。多年之后,坐落在南后街和杨桥路交界处的林觉民故居,依然散发着这对恩爱夫妻的幸福气息。林家的门原先是开向南后街的,家门外就是著名的“万升桶石店”,专售女孩出嫁时用的红漆木桶和宫灯。后来门才改到左侧的杨桥路。直到林觉民前赴广州的1911年,杨桥路还不算“路”,只是三坊七巷中最靠北的一条巷子。巷内曾有多家银行,所以该巷又被称为“财神街”。 北伐时期,“巷”改为“路”,1971年扩建一次,1989年又扩建一次,以后又几番整修。现在,它正夹在福州一个著名的楼盘和修葺一新的全国十大名街——南后街之间,顽强地抗拒着历史的淘洗。
故居原来是一座二层小楼,其西南一隅,是林觉民夫妻的居所。一厅一房,没有雕梁,也没有画柱;房内仅容一床一桌。逼人的朴素,过滤下最纯真的爱情。这座小楼被二人命名为双栖楼,楼前植蕉梅。林觉民留学日本后,陈意映常常寄信给他,信笺落款常署“双栖楼主”,寄寓着遥远的思念和浪漫的情怀。在异国他乡,林觉民也曾在一篇叫《原爱》的文章中情不自禁地提到自己的妻子:“吾妻性癖好尚,与君绝同,天真浪漫真女子也。”就是奔赴广州前匆忙写下的《与妻书》,也念念不忘那段美好的婚后恋爱生活:“回忆后街之屋,入门穿廊,过前后厅,又三四折有小厅,厅旁一室为吾与汝双栖之所。初婚三四个月,适冬之望日前后,窗外疏梅筛月影,依稀掩映,吾与汝并肩携手,低低切切,何事不语,何情不诉!及今思之,空余泪痕!”
对于林觉民参加革命,陈意映是知道的。林觉民到下渡十锦祠福建支部开会,她常在外望风;林觉民在家中办了一所新女学,长期受封建文化浸染的她,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后,也解开了缠脚,努力追赶丈夫前行的步伐;并说服父母,让未经缠脚的胞妹秀琼和秀慧,不再缠脚;不仅如此,她还和丈夫一道,动员了堂嫂、弟媳、堂姐妹等人入学读书。最终,这些青年女子,纷纷投考当时的新学福州女子师范,其中多人成为女师的第一届学生。
可以说,他们二人不仅是恩爱夫妻,而且是革命同志。
林觉民已在福州西禅寺制好炸药,并把炸药装进棺材,需要一位妇女装扮成寡妇护送去香港。林觉民首先想到的是妻子陈意映。如果向她提出,她一定会欣然答应的。早在六七年前她就求道:“望今后有远行,必先告妾,妾愿随行前往。”但他不忍提出,因为妻子此时已有身孕,体内正跳动着延续自己生命、承载家族希望的新生命!这个角色后来由方声洞的姐姐方君瑛担任。
临走前,林觉民对着妻子,几次欲言又止。
面对这样一位妻子,他舍不得走;
也正有这样一位妻子,他才走得了——“吾至爱汝,即此爱汝一念,使吾勇于就死也。”
至于五岁的男孩依新吧,他还不懂事,只说自己暂时去很远的地方出差去了,叫他不要等我回来,好好学习,让他像我;
至于你怀中的孩子,我想,可能是女孩子,那一定像你,我会很高兴;如果又是男孩,也让他好好学习,也让他像我,那么就还有两个我,多好!
终于说服了自己,走吧!
(三)
广州,将近100年前的某一个春天,1911年4月27日,也就是辛亥三月二十九日,风和日丽,鲜花烂漫。
突然,一阵枪声响起,接着炸弹声、冲杀声、中弹声、呻吟声搅乱了整个春天。170多位勇士,臂缠白布,脚穿黑面胶鞋,手执枪械炸弹,在子弹的呼啸声中冲向总督衙门,但很快就在血泊中沉寂下来。这是一场早已预知结果的战斗。他们不是专业军人,大部分只是一介书生。事后三天,有人冒死收集到72具尸体,埋葬在广州白云山南麓的红花岗(后改名为黄花岗)。后据罗家伦统计,死难者远不止这些,其中,有9个留学生,28个海外侨胞(其中有华侨学生、商人、工人),3个记者,2个教师,12个工人,14个农民,14个军人,还有一些无可考据,或者来去无踪。他们来自四面八方、各行各业,超越阶级,超越贵贱,但都一样年轻:林觉民24岁,方声洞、喻培伦25岁,林文26岁,所有已知烈士的平均年龄只有29岁,就是作为领导者的黄兴也不过37岁、赵声31岁。
他们义无返顾地走到一切,轰轰烈烈地死在一处。
一年后,在南京举行的黄花岗之役一周年纪念会上,黄兴作演讲,转述林觉民在从香港到广州的船上对郑烈说的一段话:“今日同胞,非不知革命为救国惟一之手段,特畏首畏尾,未能断绝家庭情爱耳。今试以余论,家非有龙钟老父、庶母、幼弟、少妇、稚儿者耶?顾肯从容就死,心之摧割,肠之寸断,木石有知,亦当为我坠泪,况人耶?推之诸君家族情况,莫不类此,甚且身死而父母、兄弟、妻子不免冻馁者亦有之,故谓吾辈死而同胞不醒者,吾决不信也。”
八年后,罗家伦饱含激情地回忆起这段历史:“他们有理想,有信仰,有热忱。我们现在重读黄兴在发难以前写下的绝笔,真是坚绝悲壮,心雄万丈;林觉民留别他父母和爱妻的遗书,则情文并茂,一字一泪,这都是千古不磨、光芒万丈的文学。这种热忱的情感,最蕴藏在光明纯洁的青年胸中!”这段题为《北京学界全体宣言》的文字,成了“五四”运动当天唯一的印刷品。
十年后,孙中山也深情地回忆起这场战役,“然是役也,碧血横飞,浩气四塞,草木为之含悲,风云因而变色”,高度评价了这场战役,“全国久蛰之人心,乃大兴奋,怨愤所积,如怒涛排壑,不可遏抑。不半载而武昌之大革命以成,则斯役之价值,直可惊天地泣鬼神,与武昌革命之役并寿”,为“吾党菁华,付之一炬”而痛惜。
林觉民没有在战斗中被打死,而是受伤被捕。
被捕后,两广总督张鸣岐和水师提督李准一同审讯。林觉民拒绝下跪,面不改色,坐地侃侃而谈,纵论世界大势,劝清吏洗心革面,献身卫国,仿佛自己不是犯人,而是布道者。他怕对方听不懂普通话,就改用英语陈述(因为当时的广东官吏一般都懂英语),而且还不时问他们能不能听懂,宛然当年自己在全闽大学堂,或在谢家祠读书社,或在留学日本时的演讲!依旧是“顾盼生姿,指陈透彻,一座为倾”!水师提督李准为之所动,下令解其镣铐,给以座位,并拿出笔墨纸张,令其自书。林觉民奋笔疾书,写了数千言的“自供状”。写到激动处,以手捶胸,无限悲痛。书满一纸,李准立即捧与张鸣岐阅读。将要写第二张纸时,林觉民停笔似欲吐痰,李准亲捧痰盂到他面前。写毕,又慷慨陈辞。有人以保存国家元气为由劝张鸣岐刀下留情,张鸣岐叹曰:“惜哉,林觉民!面貌如玉,肝肠如铁,心地光明如雪,真算得奇男子……这样的人才留给革命党,为虎添翼,这还了得!杀!”
一位诗人这样写道:
“枷锁加上长枪送行
还有两广总督躲闪的眼神
一回头笑看漆黑如墨的囚牢
那里面爆出如雷的诅咒和歌声
……
刽子手的屠刀割不断生死
一纸凝墨早写下了百世的誓言
满腔热血化作漫天秋雨
从黄昏又洒到清晨”
(四)
于是,林觉民就在广州天字码头就义,时年24岁。
林觉民被捕时,他的岳父陈元凯正在广东任候补知县,得知消息,派人传信给在福州的女儿,才使得林觉民的父母妻儿一家七口在官方公文到达之前逃匿,躲在不远处的一条叫早题巷的小巷内,惊魂不定地活着。
两年后,陈意映在忧郁中离世,留下了七岁的依新和两岁的遗腹子仲新。
再两年后,依新也不幸夭折。
之后,年幼的仲新靠政府发放的抚恤金度日。
这一切,林觉民似乎早已预知。
起义前的三天晚上,林觉民料想自己将身死异地,不能再见妻儿父老,只好用手帕作信笺,写下最后的话。写完后交给战友,辗转交给家人。那一夜一定是个煎熬肺腑的不眠之夜。本来可以早些把自己的这次不同往常的行动告诉妻子,但“前十余日回家,即欲乘便以此行之事语汝,及与汝相对,又不能启口;且以汝之有身也,更恐不胜悲,故惟日日呼酒买醉”。他料到自己死后必将家道清贫,“吾家后日当甚贫,贫无所苦,清静过日而已”;但他经过痛苦的抉择,最终作出了超出常人的决定—— “卒不忍独善其身”!
有位歌者,唱出他的心情:
“意映卿卿
再一次呼唤你的名
今夜我的笔沾满你的情
然而
我的肩却负担四万万个情
钟情如我
又怎能抵住此情
万万千千
意映卿卿
再一次呼唤你的名
曾经我的眼充满你的泪
然而
我的心已许下四万万个愿
率性如我
又怎能抛下此愿
青云贯天
梦里遥望
低低切切
千百年后的三月
我也无悔”
(李建复《意映卿卿》)
隐约中,陈意映遥遥相应:
“觉
当我看见你的信
我竟然相信
刹那即永恒
再多的难舍和舍得
有时候不得不舍

当我回首我的梦
我不得不相信
刹那即永恒
再难的追寻和遗弃
有时候不得不弃
爱不在开始
却只能停在开始
把缱绻了一时
当作被爱了一世
你的不得不舍和遗弃都是守真情的坚持
我留守着数不完的夜和载沉载浮的凌迟
谁给你选择的权利 让你就这样的离去
谁把我无止境的付出都化成纸上的
一个名字
如今
当我寂寞那么真
我还是得相信
刹那能永恒
再苦的甜蜜和道理
有时候不得不理我也无怨”
(齐豫《觉(遥寄林觉民)》)
他的选择很艰难。
他不是圣人,但他是真人。
他已预估了革命的代价。
代价就是他的24岁的生命和他一家的生活。
为了躲避清兵的追杀,同样年轻的陈意映扶老携幼,躲在早题巷内一间破旧的房子里,默默赔付革命的代价。曾经有人悄悄来看望他们,并带来一些关于林觉民的消息。一天,林觉民的母亲打扫卫生,在门槛缝里看到一团东西,打开一看,是两封信,一封是《与父老书》,另一封就是后来家喻户晓的《与妻书》。可以想象,接到《与妻书》的陈意映是如何悲欣交加!这是一封怎样的情书啊!多少个孤单和恐惧的不眠之夜,这一封浸透夫妻之爱、父子之爱、家国之爱的千古情书,带给她多少安慰,又勾起她多少思念,沥出她多少泪水!两年后,她随丈夫而去。直到1959年,林仲新才把这封感动全国人的家书,当作一件珍贵的文物交给福建省博物馆。现在中国革命博物馆和林觉民故居分别有两件复制品。
(五)
林觉民就义后一个月,陈意映的“腹中之物”降生,是一男孩,取名仲新。陈意映去世后,仲新由祖父抚养。民国政府成立后,仲新受到政府关照,在福州念完小学、中学,后来又到上海念光华大学;大学毕业后,到南京,跟随林觉民的旧交林森做事;解放后回到福建,“文革”期间饱受摧残,晚年生活在漳州,1983年逝世。生有一男二女。
当时,为了安慰悲痛欲绝的陈意映,林家又用了一次过继的办法,把林觉民哥哥的一个女儿过继给陈意映。这个女孩叫林暖苏,时年三岁,乖巧聪明,会读会画,带给林家许多温暖;高中毕业后就读于上海美术专科学校国画系,得刘海粟、谢公展等名家传授,擅写意花卉,尤善画菊。1982年,75岁高龄的她欣然命笔,画了一幅《珊瑚枝》,赠送给林觉民的母校福州一中。现在这幅珍贵的画还珍藏在福州一中的校史馆里。幽暗的深海里,珊瑚枝默默地活着,闪烁着黄色的光芒,似乎在传递着某种生命的信息。经历岁月风霜的拷打,她依然顽强地活着,跨过了二十世纪,一直活到将近百岁,于2001年逝世,好像要补足她的父母活不够的年岁。在她很老很老的时候,她很多事情都记不得了,但令人感叹的是,竟还能整篇吟诵《与妻书》。
(六)
陈意映和林觉民爱的小屋,几经周折,卖给了一个叫谢銮恩的人。数年之后,一天,这个叫谢銮恩的人,牵着他孙女的手,数点着屋里的一草一木,在给孙女讲述林觉民和陈意映的故事。这个孙女,就是后来以蘸满爱的笔触打动国人的文学家冰心,原名谢婉莹。
同一片屋檐下,先后走出两位大写的人。一位为砸烂旧世界而英勇赴死,一位为建造大爱屋而毕生为文;一位为有牺牲而永生,一位为有爱心而长寿。
还有一位,应该也和这所小屋有关联,那就是留下许多佳话的才女林徽因。她是林觉民的堂哥林长民的女儿。
(七)
2009年的春天,也是一个风和日丽、鲜花烂漫午后,我路过杨桥路,像着了魔一样,踏入这一所经常路过、却从未进入的小院。春雨初歇,瓦楞上还闪烁着晶莹的雨滴。小院落安安静静的,和拐弯处人头攒动的南后街相比,虽然显得有点冷清,但也显得很淡定、很执着。
这是穿越百年的淡定和执着。
写于2009年春
改于2010年春
【后记】:
2007年5月13日,福州一中190周年校庆典礼,校友深情朗诵《与妻书》,之后被制作成光盘在全球三牧学子中传播;
2009年9月3日,福州一中师生共同演绎的诵读节目《林觉民——为天下人谋永福》参加在福建大剧院举办的福建省教育系统庆祝建国60周年暨教师节晚会,深得好评;
2009年11月27日,福建省闽剧团排演的《别妻书》在福州一中新校区体育馆上演,全校师生再次浸染了林觉民的情义;
……
下笔写林觉民缘起于2007年福州一中190周年校庆。校庆后,李迅校长向我提议,写点林觉民吧。2009年春节假期,我终于下笔,前后断断续续写了一年。面对林觉民这样的人物,常常满怀感喟,而每次都下笔维艰。更主要的是本人学力不逮,担心拙笔有辱先人。在李迅校长多次催逼、指正下,终于交稿。以此作为林觉民校友罹难百年的菲薄而诚挚的祭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