洗澡（六）

曾经和前妻讨论过这样一个问题，如果两个男人同时追求你，一个所有的财产只有2万，他会全部给你；而另外一个男人有200万，他给你20万，你会答应哪一个男人？前妻毫不犹豫的答道，当然是要20万。我对她说，那两万可是那人的全部啊！前妻道：全部又怎么样，还不是两万。两万可以抵二十万花吗？我无语以待，是啊，这简单是数学道理无需争辩。也许就是这个时候就已经注定了今天的结局。
母亲是一个伟大的女人，她一生善良勤劳，从未有过任何害人之心，相反总是被人欺负，遭人陷害，记得她在林业中心医院幼儿园工作的时候，有一个比她小几岁的新员工来了，那是一个林区来的女孩子，叫做王玉梅。母亲看她生活很不方便，就经常把她请到家里来吃住，她也很感激母亲，亲热的喊母亲姐姐。然而在那个年代派系斗争是家常便饭，运动来了，几个派系之间的斗争也就开始了，就是这个王玉梅，居然站出来污蔑母亲贪污巨额公款20元，就是这二十元，让母亲蒙受了几年的冤屈，最后母亲不得不离开那个单位，母亲为此大病了一场。事隔三十多年以后，我回到老家，山还是山，水还是水，人已经老去了，我去拜访母亲当年的老同事高伯伯，再谈及此事时，高伯伯长叹一声，讲述了母亲走后的一些事情，就是这个王玉梅，后来嫁给了卫校一个教师，老公很爱她，带她也很好，可是她就是怀疑老公在学校里和女学生有染，三番五次的无中生有的打到学校，让她的男人很是难堪，她自己也很痛苦，医生诊断是患了了妄想型的精神分裂症，后来，在一个黄昏一个人在汤旺河边独自散步，不慎失足掉进了波涛滚滚的汤旺河，从此就再也没有上来过。
我一向相信一句话，抬头三尺有神灵，人做事，天在看，这个世界是公平的，但是我怎么也想不通，像母亲那样如此善良女人为什么还要在离开这个世界之前饱尝那么多的煎熬。
母亲患的是中心型肺癌，已经没有手术的可能了，我用尽全身解数和平生所学只把母亲的生命延长了一年。当癌症全身转移的以后，母亲的心力衰竭，无法平卧睡眠，晚上整夜整夜的抱着枕头间断性的小睡一会。我白天上班，晚上来守候母亲，每到晚上父亲已经筋疲力尽倒在陪客床上睡着了，母亲要洗澡的愿望已经是不可能实现了，我就打上一盆温水，用毛巾一点一点的为母亲擦拭身子，尤其是给母亲洗脚的时候，我的就像刀割一样，由于心功能衰竭，母亲的脚已经肿的像馒头一样，我跪在地上为母亲洗脚，泪水却止不住滴到脚盆里，这时候，母亲就会摸着我的头安慰道：“急啥啊，没啥事，过几天我就好了！”
这时我就会抬起头来，眼里含着泪，嘴上带着笑：“就是，老妈，等你好了，我带你到康定洗温泉。”
母亲没有等到那一天就走了，那一年我患了糖尿病。
当前妻知道我得了糖尿病以后，居然打电话给我的父亲，“以后有事情不要找我老公了，他已经累出糖尿病了，癌症病人早晚要死的，我老公还要活几十年呢。”
父母为此事很难堪，我是家中长子，又是医生，母亲不找我又能找谁呢，当我问及此事要去她说理的时候，母亲却拦住我，说：“别生气，她也是为你好！也是心疼你！一家人要和和气气的才好。”
母亲就是这样一个善良的女人。最后她心力衰竭到了极限，心跳每分钟达到270次。整整十五天，不能谁一分钟，最后活生生给累死了。
她走的时候，我不在身边。
这是我一生的遗憾！
在火化前，我再一次按照风俗用白酒给她老人家擦拭脸和手的时候，我的泪水再一次涌上眼眶，但是我忍住了，因为老人说眼泪落在亡者的身上不好，那样亡者会留恋人世，不去投生。
妈妈，你真的走了吗？我还没有带你上康定洗温泉澡呢！
当那一扇小门打开的时候，里面是熊熊的烈火，装载着母亲的紫色天鹅绒的棺木缓缓的向火焰投去的时候，我霎时感到天旋地转，从此这个世界我就没有妈妈了！！！
我跪在地上放声痛哭！恨不得跟随母亲投入那熊熊的烈火，一起到那个世界去，永远侍奉在她老人家身边！
母亲走后，很长一段时间，我不知道该如何是好，我开着车到处乱跑，希望能够找到通向另外一个世界的入口，再看母亲一眼，再说一句话。
我上过海拔5千多米的高城理塘，听说那里距离天堂最近，在午夜的时候可以和逝去的人交谈；我去过芦山的地沟，是一个天然的地洞，希望能够找到另一个世界的入口；甚至也午夜的时候去过医院的太平间，希望能够遇到几个过路的孤魂野鬼，让他们给母亲带个话，告诉她老人家，我想她！
我一直相信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情，冥冥中是有机缘锁定的。我和前妻能有这段姻缘，就是她那头秀发吸引了我。
母亲走后一年多，我偶然一个机会去北京做一个项目，真希望能通过这个项目在北京能站下脚来，但是项目流产了，我被困在北京，身无分文，28个馒头吃了一个月。这时候，我想起了回家，妻子在电话的那头声嘶力竭：“挣不来钱你回来干什么，你为什么不和你妈一起钻到炉子里去死，你妈死的时候我做秀已经做得够意思了！”
就在那个时刻，我知道我和她的缘分已经尽了，为她已经突破了我的道德底线，践踏了我心中的圣地。
我还是落魄的回到了成都，其处境可想而知，重新找工作，一切重头再来，前妻三次赶我出家门，但是我还是一直在努力，但是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她那头秀发也不知为什么一片一片的脱落了，最后变成了光头，用尽能够想到的所有办法，还是无济于事。
我离开了生活十三年的家，除了随身的衣物，我没带走一张纸片，我履行了我当年的诺言，我拥有的不多，但是我可以全部都给你！虽然我的全部不多！
十三年画了一个句号，我该走了！
挥一挥衣袖，什么都没带走！
我借一个出差的机会，踏上了西区的列车，西安、兰州、银川、西宁、格尔木，眼前是一望无边的可可西里，这里是世界的尽头，走过去，走过去，就可以远离这个尘世，奔向极乐世界。
然而，就在我想超脱一切的时候，父亲突然给我打来电话，什么事情都没有，就是问问我最近顺不顺利，身体怎么样。
就这一个电话，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还有未完的使命，未尽的义务，未了的心愿。
当我回到成都的时候，去看父亲，一向感情内敛的父亲那次不知怎么了，居然拉着我的手，走了很长一段路。
那天我陪父亲去洗了一个澡，自从到了四川，尤其是到了成都以后生活条件好了，家里随时可以洗澡，父亲就没去过浴室，那天我带他洗了一次高档澡，丰富的自助餐，华丽的浴室，神奇的冲浪池，当父亲泡舒服了以后，我让父亲趴到专用搓澡的床上，我拒绝了服务生的服务，用手裹上毛巾，开始为父亲搓背，还是像当年一样的程序，两肋、后背、双腿、双臂，甚至脖子。我擦的那么仔细，那么细心，那么认真，生怕漏掉一个部位。然后又为他洗头，为他揉脚。
浴室里的服务生看着我的举动都感到奇怪，这些项目都是包括在浴资里的项目，为什么要自己亲自做，他们哪里知道，我为父亲搓澡是我在赎罪！是在怅悔！是在深思！
我们赤条条的来到这个世界上，那时候我们的身体是多么的纯洁，随着时间的推移，我们在世俗洪流中起伏漂泊，从身体到灵魂都染上了很多污点，洗都洗不干净。
只有在离开这个世界以后，在烈火中经历最后一次洗涤以后，灵魂得以净化，进入另外一个世界！超脱一切。
有人说，人自从生下来那一瞬间就注定了你一生的痛苦和泪水，不然人怎么生下来就必须要哇哇大哭呢！的确，没有那个孩子生下来就笑的，生下来就笑，还真能吓死人。
哭是本能，笑是能力，哭的本能与生俱来，笑的能力要学习一辈子；我们来的时候，所有的人用笑脸庆祝你的哭声；我们离开这个世界的时候，所有的人用哭声送你去解脱尘世苦恼。
人们都喜欢去洗澡，洗掉污泥，洗去烦恼，身上的泥垢可以洗去，那烦恼、忧愁、遗憾、悔恨呢？
这些只有想凤凰涅槃一样，烈火焚身，在血与火的洗礼中得到永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