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军军管日记(上)(1967—196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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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6-11-20 22:25:49
杨国宇
1967.3.22
国防科委通知:由我们二十三基地派出领导干部和工作人员到七机部第三研究院实施军管。晚上我们基地党委常委几个人讨论由谁带队去。由于常委们对这项任务心中无底,直到天亮,仍无人报名。当国防科委催报时,我说了一句共产党员能如此对待上级吗?郑国仲司令才说了一句:“你带队去,带谁去,由你指定。”
1967.4.2
步游八宝山,这里清闲。我们的同志到北京后,看到的是铺天盖地的大字报,满街的游行晚上还到处开批斗会,乱得很。同志们牢骚满腹,直问我们怎么办。我说,听党的话,还是驯服工具嘛!好好学习,再苦,也只有三个月,农村那么苦,我们都过来了,这里是北京,安心蹲下。可以多看看,多听听,好好考虑我们进去怎么办,多出点好主意,少点牢骚吧。
1967.4.26
周总理在京西宾馆接见参加各国防工业部、研究院的军管人员,周总理指出:各国防工业部、研究院为不夺权单位。你们军管人员进去的主要任务是:宣传毛泽东思想,宣传、动员群众,牢牢掌握斗争大方向,迅速恢复正常的革命、工作、生产秩序;解放干部,干部能工作的继续工作,争议较大而难于工作的,迅速查清问题,做好群众工作,解放出来。听了周总理的指示,对军管工作才有了点底。回招待所,我再次动员,领会周总理的指示,不要急,军管快进点了。
1967.5.2
住总参第三招待所,天天都有造反派川流不息,吵吵嚷嚷,我们也习惯了,不足为奇。奇怪的是内蒙军队也来这么多人,他们也把我们围住回答他们的问题,把我们当成“保皇狗”。我找招待所的招待员解围,招待员耐心地对那些人说,我们是来京开会的,他们才散开。睡吧!我这人倒下即打呼噜。招待员叫醒我说:下面树林内有联动的小卧车,我出去一看,树林里什么也没有。天真的青年人,真未打过仗,一听说联动就吓坏了。
1967.5.12
再次讨论进点如何办。支左从来没有人干过,加之七机部是搞科研尖端的,915、916又是全国闻名的两大派,最不好搞。根据中央关于军事管制的文件、周总理的指示以及听到的支左经验教训的介绍,经军管人员反复讨论,基本上统一了几条。进驻后总的原则是:宣传毛泽东思想,做好群众工作,化解矛盾,稳定局势。具体做法是:1.两大派关心的核心是支持谁,确定进点后尽快调查研究,提出对两派性质的意见,上报上级研究。在上级未做决定之前,对两派一视同仁,都视为革命派对待。2.迅速恢复革命、工作、生产正常秩序,各院、各研究所、工厂的原来机构照常工作,人员坚守岗位,除运动由军管会直接领导外,其他科研生产、行政、后勤工作依靠原来干部做,军管会派人协调。3.对有争议的干部,组织力量调查,搞清问题,能解放的尽快解放出来。
1967.5.19
见面会由军管会主持召开,干部和915、916两派群众共10000多人参加。在一个广场中间用石灰划出1米宽的界沟,东边915,西边916,两派人员互不过线,军管人员在界沟内监督。会由我主持,我讲话,首先宣读上面命令,我是三院军管会主任。接着讲话时,有一派的几个人上台,将我话筒夺走,接着又一群人将两旁高音喇叭拉走,中间挂的毛主席大像,也被拆走了,他们那派的队伍也带出了会场,他们的派头头也找不着了。但另一派不退场,整整齐齐坐着在唱歌。此时我们一面派人向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打电话请示,无人接。一面军管会开会研究,会开还是不开,经大家研究认为:会必须继续开,理由是,1.我们是党中央、国务院、中央军委、中央“文革”四大机关派来的,是来宣传毛泽东思想,做群众工作的,必须把中央的精神传给广大群众,要相信广大群众。2.还有一派留在会场,另一派队伍虽然离开了会场,但他们解散后仍然在广场里和广场周围的路上和树林里,说明作为独立的群众他们还是愿听中央精神的。3.如果不开,就上了少数派头头的当,即利用军管进点激发两派矛盾,达到扰乱局势,挑起群众与军管会对立,使军管会站不住脚的目的。因此,我们下定决心继续开,又重新架起大喇叭,扩音器,另找来毛主席的一张小像挂起来。会场较乱,坐着的站着的都有,不管他们听不听我照样高声朗读。我在讲话中特别指出,我们是来军管的,是来宣传毛泽东思想,做群众工作和稳定局势的,既然敢来,就不会轻易走。周围的人越来越多,我们搞了一通宵,顺利结束了会议。
1967.5.20
上午军管会又派人分别找两派头头谈话。对闹事的那派头头提出批评,指出这样做只会损伤你们自己的名声,对军管会损失不了一根毫毛。经耐心谈,他们承认不对,但不承认是他们指使干的,是下面少数人干的,答应今后好好地同军管会合作。对未闹事那派头头肯定他们这样做是对的,对他们约法三章,不准他们借昨晚的事贴大字报攻击对方,激化矛盾,他们同意了。这天局势还算平静,初战告捷。
1967.5.21
军管见面会后,总的局势是稳定的,广大干部群众的情绪也是平静的。但一些派头头老是围攻我们,要我们表态,他们是革命的,军管会应支持他们;另一派是反动派,应取缔。我们也厉害,我们是军人,是来军管的,首先自己内部不乱,团结一致对他们。我们从上到下理直气壮地始终咬定两派群众都是革命派,大家都要学习,团结互助,自觉遵守纪律,搞好科研生产。我们态度是坚定的,始终如一的,他们也没办法。
就是不表态,就是拖。
1967.7.15
经过一个多月的传达学习周总理指示,广大干部群众开始思考问题,有一部分群众开始疏远派性组织,群众之间的对立情绪有所缓和,派头头的号召力下降。围绕着两派头头的整风,问题就多了。这哪是两派头头整风,是整我们的,可谓日日夜夜脑都炸了,饭也吃不下去,水也喝不上,不断闹革命,革自己的命,革死了,也解决不了两派的问题。唉!还是坐下来总结点经验教训吧!
1967.7.22
有的报刊提出了把军内一小撮走资派批倒批臭的文章。同天人民日报强调批党内走资派,在全国出现抓军内一小撮走资派的动向。915、916两派又动起来,近日连续同他们开协商会,我们主持,还好,争也争,但未大吵,有些事我们制止还能制止住,因为我们是外地来的,他们认为我们很单纯,与走资派、军内一小撮来往不多。
1967.7.31
林×在《红旗》杂志提出揪“军内一小撮”,解放军报也喊揪“军内一小撮”。为防止此情况加剧内部两派的对立,我们建议:915、916目前应减少外部活动,增加内部活动。提高政治嗅觉。今天人民日报猛力宣扬,解放军是柱石,三支两军有成绩,今天算吃了个定心丸。
1967.8.4
召集915、916头头开会,研究他们提出的再开一次真正的拥军文艺晚会。他们都说,这次是真拥军,我们特别请来文工团演唱,并说忠不忠,看我们今晚的行动。我问:你们请来的是什么文工团?我们虽不懂文艺,但那尖声尖气超八度的声音震动整个云岗,这奇怪的声音,在屋里关窗也堵不住,大家很生气。你们别以为我们是穷小子,不会生气,把我惹火了,我们也会不客气!他们反而劝我们不生气,参加参加,位置留着的。我说:对不起今天有事,不参加。
1967.8.14
军管人员有四怕:①怕增加对立情绪;②怕引起群众斗群众;③怕引错了大方向;④怕当罪魁祸首。这一时期,对军管会围攻,够我们受了。军管人员不知所措。还得集合讲讲,稳住自己内部。
1967.8.21
京内不少政治部被查封,天亮我们去一看,三院上上下下的政治部被封了门,贴的标语,呼的口号是一致的,叫“彻底砸烂旧政治部”、“政治部是公检法”。政治部的全体人员,对抗得厉害,进不了门,就在门外走廊摆上办公桌,在食堂搬来板凳,摆起架子办公。三院有自己的派出所,属政治部管辖,他们好气派,在大街上搭个布棚,摆上桌椅,办起公来。对生了孩子,报户口的,承认封政治部是错误,说几句好话就登记盖印。他们斗争经验比我们行,组织部宣传部档案室,保密柜里的东西,他们早就拿走藏起来了,封了等于没封,一天也不耽误办公。当时只有三院的731医院还未封,我派(一)位军管去做工作,叫他们做模范顶到底。我并对去的同志说,机械工业部门设政治部是党中央国务院定的,谁也不能砸,医院顶住了是好事。但我们内部就有一位同志不去,还说什么:“砸烂总政阎王殿”你顶得住吗?我再耐心也说服不了他,于是就请我们老红军黄中青去鼓励医院,坚持到底。造反派犯错误,我们自己不能犯。
1967.8.22
查封政治部的行动如不立即制止,将激发两派矛盾,搞不好就有一场武斗发生,上报请示也不会答复,还得自己救自己。我们研究了三条:第一、查封政治部是错误行动,军管会坚决反对。第二、必须立即启封,恢复政治部的正常工作秩序。第三、如认为政治部有错误,可贴大字报批判,但不能揪干部批斗。
按上述三条:首先传达到全体军管人员,规定内部口径必须统一。错了一起错,不能七嘴八舌,整顿内部纪律,关键时刻,看谁坚定。
1967.8.30
我主持拥军爱民集训,首先讲明七机部二院武斗,不能影响我们三院。我们无人指示,自行决定,把住铁路道叉,汽车不让出去(由汽车队负责,因为司机都是当过解放军的,听我们的话)。我们三院虽然受了点外面影响,但还未打起来,两派还能坐下来文斗。
1967.9.17
731医院的六个休养员,在18号楼围攻我。我严肃地批评了他们。打架有你们,吃喝有你们,牵着狗瞎串,有何病?天天造反有理,你们双方都有理,就我无理。你们自己说你们既不是打人的,也不是被打了的,为何来见我。我只接见打人的人,或者被打的人。你们围我这么长时间,批、骂我半天了,再不散开,我们军管会将同915、916来收拾你们。我是中央派来的,有办法,有权收拾你们。我要走了,谁敢挡道?
1967.10.27
今天两件事值得记下:①军委82次常委会议决定体制变动,我们归科委,说这事是伟大领袖毛主席批的,叫“10·25”批示,要我们执行。我们七机部包括干部、两派群众、高科技专家权威,一部分人拥护,一部分人反对。军管会在中间受夹。不管如何,我们不表态。②就在今天20∶00,我由三院调七机部任七机部军管会第一副主任。到大机关当个工作人员可以,当部的军管会第一副主任,干不了!但命令已下,军人服从命令为天职。只好到部里报到。
到新的单位,先了解情况,摸索着干。好在三院军管时,已认识916的头头,915的头头我只见过一次面,但两派观点上下一致的,无须多费力,还有个好的基础。部直从10月10日到10月23日办第一期训练班,915、916各抽30名头头斗私批修,大反派性。群众说:群众主动搬山头,头头带头搬山头,搬倒山头有劲头。多好的群众语言,到了部里,也有这样说的。所以两派头头,还能合作。
1967.10.28
刚到第一天就碰着难题,915的头头王德奎要求召开“10·25”批示庆祝大会。我找916的头头叶正光商量,他同意两派一起开,但国防科委不主张开。结果915一派单独开了。我们军管没到场,因为我们军管会历来不参加一派的群众大会。
1967.11.6
沈阳三厂军宣队汇报厂里情况,说他们三月宣传队入厂,六月份造反派抢枪,七月恢复正常,8月8日又停产,开始武斗,9月5日中央下命令停止武斗,9月9日中央“文革”到,9月18日全部撤到楼下,工事拆除,武器交出,但现在白天还抢汽车,上午搞一会儿生产,下午停产。职工不愿到三线,有“恐三线”症。真是一团糟。
1967.11.9
从部直跑到一院。一院军管会贺主任汇报大联合情况,915还有二十多人打得不敢回来,916的一些爱打的青年在奶牛场集训,还收点效。但六厂一处天天都有打人的人,也有被人打伤的。经常有小武斗。看来三院比一院离京城远一点,好得多。七机部知识分子多,真打也不见得能打出个结果。
1967.11.18
我同阎主任与916、915谈群众组织总部问题。下午部直宣讲,从目前形势讲到七机部情况,下步打算,讲稿再不像过去随便讲,近传七机部三多(缺席多,迟到早退多,闲扯的多);又说四多(打扑克、下棋、装收音机、回家的多),还说什么七机部特别怪,骑车没有走路快,按时下班吃咸菜。
1967.12.22
一院又来了许多人,搞到下午15∶10,形成高潮,到16∶40选出30人加上一个小头头,将我揪上巴斯车(这时我也无力了),开到国防工办门口。国防工办也怪,不接见。他们要把我搞到接待站,我坚决不去,坐在国防工办门口,扶我起来,我也不动。不管如何不少群众知道还算我在七机部蹲的时间长,对我还不敢手抓脚踢,还叫我上车他们送我回部。我明知是假,不动,他们等不住,开车走了。国防工办也无人派车送我回部,天快黑了,我一个人乘公共汽车回到部里。国防工办、国防科委同住一个楼,都是军人,谁都不沾边。
1968.1.17
体育馆,总理接见国防工业系统、国防科委部分同志讲话。总理讲形势大好,讲了七个问题。
春节大联欢。晚上部军管讨论大联合必须解决的几个问题。确定了五条:
(1)大办学习班。
(2)大联合必须明确几个问题:①都不成立大联合机构,部分两派头头可以吸收到机关来。②余下的头头、工作人员一律回原单位闹革命。③派性报刊停出,印刷机构交原单位。④加强部直联革会。⑤军管会不参加一派单独开的会。
(3)解放干部。
(4)军管支左,不支派,上下一致反逆流。
(5)抓好科研、生产、三线建设。放周总理讲话录音。坚决按总理指示办。
1968.1.21
粟裕同志讲:周总理讲几次,点名几次,915、916与各机部都有牵联,都以两大派为靠山。周总理开大会别人想听都听不着,他们不去听,别人上了车,还把别人拉下来。这个人已走到危险的边缘去了。周总理说:这个人经常打电话,他是高干子弟,我只好把电话号码改了。头头派性太重,周总理的话都不听,你们的更不听了。这次要借东风,绕过头头,到群众中去做工作。把总理的录音,直接同群众见面。他没办法,军管不灵,周总理讲话就灵了。
周总理说:铁路定有坏人,客车、军车让通过,钢铁、煤炭、石油不让通过,你们说是什么问题?
1968.1.23
闹工资,烦死人。一伙青年围着我,我用力冲,谁动我一下,我就用脚踢,我穿东北大头鞋,是我的工具,谁看见也怕,踢一脚够他受。
1968.1.24
国防工办军管小组负责人陈××批评我们七机部,说七机部抓516,核心人物你一个未动,不理解。好像我与516有什么关系。他讲话我光听,不吭声。我有我的老经验,毛主席说过错杀人,20年后还要昭雪。我未弄清谁是516,我是不会乱抓人的。近日又谣传什么七机部不抓516,七机部是516的窝子,516的核心在七机部。什么农村包围城市,什么中国人民党,什么东北人民党,什么××组织十二个常委有六个在七机部,二个人民党都有三个头头在七机部等等。乱七八糟。上面除周总理外没有人说一句好话。难办,难办。近日武斗又多起来,谣传不管它,自己军管人员不能不提高警惕。最后粟裕同志说:总理讲的话语重心长,我们再不搞好,就要犯罪。陈××说:粟裕同志叫我到七机部来点点火。削平山头,撤消组织,915撤消总部,大方向是正确的,915快,但不要甩掉916。916说过一礼拜撤,我们说过两个月也行。915不放心,916不死心。打架,两个人打架两个人都不对,不管你主动被动,别人不准参加,参加了,我找有关负责人是问。
1968.2.7
从今天起大批派性,做法①论危害,②揭恶果,③剥画皮,④列罪状,⑤诉罪恶,⑥找实质,⑦挖根子,还加上什么宗派主义,山头主义,小团体主义,分散主义,无政府主义,个人主义,封建主义等等。有的人只是口上反,实际还照样干。
1968.3.20
二院冯××来谈生产。接着二院915勤务员插上来说:“你们不抓狐群狗党是错误的。”我说:谁是狐群狗党?你们不按总理批示办。两派都是革命群众组织,要大联合。现在你们还互相攻击,是要犯错误的。又有人提出:你们军管会为什么不贴标语。我说:谁都知道,我们和军科来的军管同志从未在七机部贴过一次标语口号。
1968.3.21
我在部直联革会上讲了以下几条:①坚定不移地执行团结95%以上的干部,95%以上的群众。对大字报不符合此精神的,要通通盖起来。②坚信两派都是革命群众组织。周总理已讲过几次。你们不是说响当当吗!响当当就应立新功,应鼓足干劲继续革命。什么“反戈一击”,什么“投降”。反什么?击谁?无非是打内战,都想压倒对方,这些都是错误的。③站队问题,站错了,站过来就是了,过去是“非”现在就“是”了,是了就了啦。不要在站队问题上没完没了,无限上纲。在运动中出现的一些问题,对广大群众来说是认识问题,对个别人属立场问题。造反派有缺点要改正,要给他们以改正的机会。允许他们有一个认识过程。④不要另立山头。916中有部分人的观点,提法是对的,是符合伟大领袖毛主席的路线、毛泽东思想的。915和916都应该支持他们,不能另眼看待,不能压他们,压是压不服的。但是他们中有少数人,想另立山头,我们军管会是不同意的。群众组织中有些人对自己的头头有气,想整一整,可以理解,难免的事。但首先要有诚意,整顿纯洁自己的队伍。只能整好,不能整垮,凡是想整垮别人的人,结果总是整垮了自己。群众组织的头头要让人讲话,应欢迎别人提意见,改造自己。⑤不要提出不正确的或错误的口号,不要随便点名,如×××反革命集团,抓×××的狐群狗党等。对我们军管有意见可以提,有缺点错误我们改正。⑥不准搞逼、供、信,不准搞喷气式、变相体罚。⑦不要随便指定坏人,不要把平时好吵嘴打架的人都当坏人。要正确区分两类不同性质的矛盾,帮助团结犯有缺点错误的同志。
1968.3.27
下午工人体育场开十万人大会,揪出杨、余、傅,打倒杨、余、傅。在我们七机部谣传很多,什么:一院顶住了,二院瘫痪了,三院垮台了。围绕着国防科工委召开学代会争论不休,甚至有武斗。国防科委通知七机部参加他们召开的学习毛主席著作积极分子代表大会,代表条件中,有一条限制了有一派群众组织不能参加。这样,不但不利于大联合,反而会激发两派矛盾,不堪设想的后果。为此,我们部军管会提出不参加国防科委积代会,而参加国防工办五月份召开的学代会为好,国防科委不同意。再后军管会决定,我们都不参加,代表他们自己组织选,不但不参加,部军管会为此也不发任何文件,并退回了他们的一大堆“红旗漫卷西风”。
1968.4.4
新军管会的同志陆续到齐,老军管撤出。不知为什么,换主任不换我,我走不了,老军管还要同新军管共同工作几天。今天组织五个小组到各省市抓工厂,计40人。
国防工办军管负责人陈华堂传达周总理指示说:西单商场3月30日18∶40发生爆炸事件,死5人,重伤40人,轻伤45人……,这是北京去年8月2日发生大武斗的第二次,事前曾有匿名信报告此事。他们要血流三个部门,中央组织部、中央宣传部、北京市革委会。总理讲:要立即破案,要加强保卫几个机关。
1968.4.17
部科研生产组郭贵、刘九皋汇报生产情况。接着有几位头头找来要揪杨、余、傅后台。我问:后台是谁,他们直答说是李、聂、叶、徐,还问我除了他们,还有谁?我也直答:“还有谁我不清楚,这个问题你们应独立思考,勿须打听我”。
1968.4.29-30
新来的军管规定:早上到食堂吃饭,要先念毛主席语录,背毛主席的“老三篇”,所以我早上再也不到食堂吃饭。不仅是我一个人,还有几个军管。因我们到七机部后,从阎主任起从不在食堂吃饭前念语录,背“老三篇”。新主任在一个小会上批评我说:“怪不得你们未把七机部搞好,连‘老三篇’都背不下来。”我心里明白,你恐怕还不如我,我还能背下几句。主要是那么多人在吃饭,你背书呼口号后才吃饭,有何用。所以只要他到食堂吃饭我就不去。
1968.5.16
薜长勇同志谈,引导站组建问题。今日三院武斗,蒋昌应同志(日记作者的秘书——编者注)去制止被打,要拖走他,他死抱住电杆不走,高声叫来人。军管到后解围,身体受伤。249厂,不干活,闹事快到头了。蒋昌应经检查后,送回基地医院治疗。军管挨打还不能吭声。
1968.6.8
中午南苑915、916两派发生大武斗,有上万人。703所所长姚桐斌被915殴打致死。前去制止,又无法接近,也无法弄清情况。天气热,打得也火热,想忙于制止,又制止不了。
1968.6.10
为解决武斗事好难哪!一夜未眠。为解决姚解剖问题,我先找到北京市公安局。因七机部复杂,他们不大愿意来。经再三请求,他们提出三个条件:①保证法医安全。②两派不准参加。③家属不准参加,否则公安局不派法医。我同意了他们的条件,这才同意来。
1968.6.12
召集915、916两派头头开会,张翼翔主任参加。研究制止南苑发生的6.8武斗和姚的尸体解剖问题。经耐心做工作,两派共同商定了六条:①疏散人员;②双方人员撤出武斗现场;③食堂开饭;④211医院拿出整改措施;⑤发工资;⑥双方交出武斗工具,集中起来由军管会处理。军管会还规定了五条:①群众各回原单位。由军管组织学习;②721、731医院都要按10条执行;③伤员生命垂危,允许家属探望。双方扣的人交军管会,保证安全;④带头抄家、冲医院的人,要揪出来;⑤组成执行协议、制止武斗监督小组,各派三人,两派总部各一人。为制止武斗,总算达成了一个协议。
关于姚的尸体解剖问题,由北京市公安局派来法医庄明漆、赵金龙解剖,但必须答应他们10日提的三个条件,否则不来。我同意不变,两派也不阻止。
解剖姚的尸体,他妻子不同意,耐心做了一夜的工作,还是不同意,逼得我发火了。我说:“老子不管了,如不解剖,权威部门不做出结论,将来别人说姚桐斌同志是自杀,看你咋办?”这时姚的妻子才同意。解剖了,姚妻出门后,又进来三个年龄稍大的,向我威胁说:姚桐斌是周总理从德国要回来的材料专家,你们无故打死,你管不了,我们抬走,到天安门游行,向世界公布。我答:你们来得正好,抬走吧!他要我向总理报告,我打不通。又提出向外交部报告,我答:抬走吧!不要罗嗦了,我要休息!三人自动退出门了。又出了问题。到何处去解剖?国防工办联系去301医院,不行。到空军总医院,不行。我只好去海军总医院联系,同他们做工作也不愿意。我说,同意不同意也拉到海军医院来,他们只好同意,但也提出三个条件,他们不参加人。唉!谁都怕七机部的两大派。解剖地点定了,但拉尸体的车哪里出?我请海军帮忙出车,不行。请空军帮忙出车不行。最后国防工办说由一院出车。因人是一院的,我给一院打电话等于白打。没办法,决定向运输公司租车。他们听说是拉尸体的,有车也不租。还说什么:七机部游行出动车最多,还租我们的干什么?最后逼上梁山,叫七机部部直汽车队队长亲自开车。并规定他不准问干什么,不准看干什么,听我指挥,叫开哪就开哪。这个队长真不错,都听我指挥。天难!地难!一个难题接一个难题,搞了我半天,真是晕头转向啊!最后总算把尸体拉到海军总医院解剖了。可是正在解剖中,姚妻又提出问题,只好耐心做工作。最后公安局的法医解剖验尸完后作出初步结论:姚桐斌同志是钝器伤头致死。
日记写作者:杨国宇,1914年生于四川仪陇,2000年5月去世。1933年参加红军,1978年任海军副司令员兼参谋长。早年随刘伯承、邓小平、李达等浴血奋战,解放后曾受周恩来之命,与钱学森一起参与领导航天工业、尖端武器的研制,并率领海军舰船参与远洋航行以完成重大军事科研和建立中国南极站等项任务。以上资料由作者本人提供。
来源:《天涯》2000年第五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