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马文学网Howard的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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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oward的启示
头发接着乱(2010-08-06)
（Howard-Moskowitz在linkedin 的头像）
大约半年多前我听一个朋友说起过Howard的故事。他是个貌不惊人的美国佬，六十多岁，一头银发，笑容温和恬静，长得有点像凡人版的理查基尔。我在他linkedin网站的个人网页上，看到他声称自己的爱好是：诗歌艺术史。不过他最出名事儿的跟文学无关，而是他的某个研究和理念，某种程度上推动了整个食品工业的革命。1969，他从哈佛博士毕业，他的专业，是一个很多人听都没有听说过，即便听说过也搞不懂是什么玩意儿的：Psychophysics——姑且翻译成“心理物理学”。
大约四十年前，他在纽约有个小顾问公司，不知是什么狗屎运，他迎来了他早期一个十分重要的大客户——百事可乐。当时百事正在开发一种叫“轻怡”的新口味，百事公司对于一种新的产生甜味的添加剂“阿斯巴甜”的效果心里没谱，于是他们希望Howard帮他们做市场调查，让他在8%和12%之间，寻找一个最“完美”的口味。我都可以想象，他们拍着这个年轻人的肩膀，说，“去吧，小伙子，多找些人，多填几张表，给我们找一个完美的配方。” 然后踌躇满志的Howard只需怀揣着上百个不同甜度的小瓶子，带着他的团队上大街找上百个愿意喝免费可乐样品的人，然后把他们的喜好程序做成曲线图，找最高点交差。这个活儿并不复杂，手到擒来的大单子啊。
然而Howard做着做着，发现不对劲儿。这个曲线并不是一个统计学上讲究的完美的“钟形曲线”，而是杂乱无章，毫无规律。换个人，也许随便模糊一下数据，取个中间值就完了，毕竟口味这种事儿，既没有对错，也没有绝对，更无法证伪。然而Howard同学不干，他把这事儿存在心里，反复琢磨，很多年都一直过不去。为什么就没有办法科学地找到那个曲线，统计出一种“完美”的百事口味呢？
直到有一天，就像苹果砸到牛顿头上一样，一种来历不明的灵感，让他突然醒悟：一直以来，他们问顾客和他问自己的，是一个错误的问题，因为理想中的“完美”百事根本不存在！！！。于是他兴冲冲地带着自己的新想法，参加了很多全国性的研讨会，逢人便说：“其实这个世界上并没有一种“完美”的百事，只有“多种”完美的百事！！！”大家都把他当成疯子，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也没有公司愿意跟这种“轴”得离谱的戆头科学家合作。他一度生意冷清，无人问津，但他始终坚持着他的想法。这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的事儿。
慢慢的，终于有些傻瓜开始被他的喋喋不休所迷惑，比如有个酱菜公司找他设计“完美”酱菜，他唠唠叨叨地说：没有一种完美酱菜，只有“多种”完美酱菜。他们尝试了，结果获得了意想不到的收益。又一个在市场上竞争落败，勉强挣扎求存的意大利面酱公司求助于他，他通过大量的实验和调查，发现市场上只有一种最“老牌”，最“时髦”，最“经典”的意大利面酱，但其实还有三分之一美国人偏爱更辣的面酱，另有三分之一偏爱“带额外大颗粒”的面酱，只不过之前市场上根本没有人给他们选择，也没有人了解他们舌尖下面连他们自己都说不清楚的需求。这个发现，让这个濒死的企业欣喜若狂，于是他们开始重新调整配方，按照不同口味，生产不同的面酱，并迅速占领了整个美国的意大利面酱市场，其中，光这个“带额外大颗粒”的系列，在后来的十年，让他们盈利六亿美元，这就是著名的金宝汤公司的Prego面酱。Howard也一战成名，他的理论风靡世界。这是上世纪九十年代的事儿。
在现在看来，似乎一个产品的细化和多元早已是分内之事，我们已经习惯于看到一个品牌的调料有几十种口味，加芥末的，加黑胡椒的，加月桂粉的，加各种奇形怪状口味的……为了满足不同的人。我们也习惯于承认，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独一无二的正确，也许有多种正确。不管是食物，还是审美，还是工作。
所以当前两天有貌似权威的人在不由分说的情况下跟我说：这是唯一正确的，没有商量，你只能这么拍，不能改变，不用创新……等等，我就开始忍不住想念Howard Moskowitz这个一根筋的心理物理学家，心里嘀咕：欣赏和认同多元，早应该是这个时代的常识啊！！
于是又想起上上个礼拜六去单向街看李海鹏新书的发布会，凤凰网的楠楠同学在开场时有意引用了李同学的一句名言，很有意思。他的原话是这样的：
“我仅存的志向就是重申常识，
常识不该是无可奈何的‘无非如此’，
而该是我们愿意用内心去深深认同的‘理当如此’。”